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為他準備的謀殺

第48章 第八節

為他準備的謀殺 蒋峰 3714 2018-03-22
我還記得回家的路,還記得每個路牌給我帶來的回憶,確切說是給我和丹丹帶來的成長回憶。而這個家現在被一個從延邊過來的逼養的佔據著。高文讓他住進來的,他還沒有自己的房子,高文說,你去歐陽楠家盯梢。一定是這麼回事,夠寒酸的,高文,你那些黑錢哪兒去了,自己的弟兄都不好好照顧。 從門口到六樓有九十三級,不夠除以五,因為從門口到一樓有三級樓梯。我一直想找個住五六樓的朋友聊聊,問問他們小時候會不會像我一樣,要靠從九十三倒數,才上得去六樓。 我沒鑰匙,電視劇的鑰匙都是放在門前的腳墊下。但我們家不是,我媽認為那麼放的話,還不如不鎖門。我仰頭望望,可以從通風口先上樓頂。我知道怎麼打開閣樓的窗戶,而且這樣更安全,是不是?像從天而降的蜘蛛俠。

晚上七點半,閣樓的燈沒開。我跳下來時,一坨肉肉的東西把我絆倒。腳踢一下我明白,的確是肉,有人死在這裡。我安靜三秒,沒有別的聲音。如果對手沒在你最沒準備的時候出擊,那麼就說明,對手不在這裡。我忘了哪個老師講的,感覺是防衛課該學的內容。按他的理論,我跳下來,摔倒,沒人向我攻擊,那麼說明兇手不在閣樓。我信他的,將閣樓的門反鎖,打開燈。 死的人是AC58405,我還認得,黑瘦,戴著鴨舌帽。致命傷在心臟,一刀刺過去,但刀已經被拔走。還沒有屍僵,那就是今天的事。我反而放鬆下來,計算時間,我殺盧放的時候是初八,當天夜裡陳潔開著車往北走。現在是正月十一的晚上,她馬不停蹄嘛。沒準她還在樓下喝茶呢。我剛才應該在樓下多繞幾圈的,看看她的車停在哪兒,我沒想過她已經到了哈爾濱。

打開閣樓門,樓下的客廳沙發旁開著小燈。我輕輕地往下走,我想叫陳潔幾聲,但不確定情況。樓梯下了一半,我看見陳潔果然在沙發上,也許太累了,在熟睡。電視還開著,但被消了音。 又一個八千里路雲和月,一路開車趕過來,還乾了殺人這麼個體力活,當然不如我坐飛機舒服。我走過去,她睡得很香,全然不知我已在她身邊。我很想吻她,俯下身,看見那把刀在地毯上。我撿起來對著燈光看刀刃,上面還有些血跡。好吧,你回來把那個扒皮警察處理掉,想把一切罪名加到他身上。其實無所謂了,我已經原諒你了,我們會把過去全都忘記,我是來接你回彩虹房子的。我彎腰親了一下她的臉,很涼,這讓我嚇了一跳。反正以後我會疼你,我再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冰冷世界。

不對,我環視著客廳;不是這麼回事,我回身關掉小燈;沒有凶手會睡在兇殺現場,我向陳潔身上摸去。有人把陳潔殺了。 我摸過沙發把刀拽過來,順手再摸下她的臉,還是冷。這樣的體溫是死了還是活著?為什麼哪個老師也沒教過我! 也許還有活著的希望,我需要人幫忙,救救陳潔。我翻開手機找電話,想找個靠得住的人把她帶走。打開通訊錄才想起來這是雲南買的三百塊破逼電話,我誰的號碼也沒有。我盯著屋子裡的無邊黑暗想,我還記得誰的號碼?我媽的,丹丹的,王總的,這些都沒用了,我幹嗎還念念不忘?張隊!我撥過去,很快那邊就接了。我用氣聲說:“張隊,馬上來我家,我快不行了。” 那邊也是氣聲講話:“我在開會。怎麼了?” “陳潔在我家,可能已經,”我咬住嘴唇,幾乎沒力氣講話,“已經死了。你帶著大夫來。”

“我馬上來!” 合上電話我瞪大眼睛看著無盡的黑暗,我垂下頭摀住臉,欲哭無淚。然後我抬頭看著浴室,那裡有人。我想起剛才撥電話時,臥室裡有個小孩兒在說話。他說什麼?老闆?為什麼是老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拿起手機,按下重播鍵,連接中,呼叫中,小孩兒又開始說話了,就在臥室裡,那個小孩兒說:“老闆,來電話了,老闆,來電話了……” 臥室門開了,有人從裡面走出來。燈亮了,那是張隊,他右手拿著槍,左手拿著還在響的電話,皺著眉問:“你找我?” 我慢慢站起來,把刀扔過去,露出手心給他看,對他搖著頭:“沒想到,我從沒想過是你。” “因為我對你是真心好嘛,我一直把你當小老弟待的。”他的槍示意我舉起的手別放下,繼續說,“你看我都捨不得殺你,在浴室裡躲著你。結果你老打我電話,你催我幹嗎呀?”

我看看四周,一些打鬥的痕跡。一瞅就是做出來的,只做了一半,像是電視櫃偏移但電視還很正這種。我能想像,他正在做現場的時候,有人從閣樓跳下來。本來他可以把這意外來客一起殺了。但偏偏是我,他要嫁禍的人。這就麻煩了,如果連我也殺了,那剛才白忙活了,還能嫁禍給誰呢? “震動。”我說,“我勸過你調成震動的。” “我不是說了嗎,老婆設置的,捨不得換。” 我看見陳潔,沙發都被血浸紅了。 “她是你老婆?” “你真聰明。後來嫁給你哥了,就算前妻唄,前女友。” 我愚蠢的錯誤,跟陳潔在銀行那天我就應該想到,她有個同夥,而且就在這個案子裡面。我問他:“那個鬼臉是什麼意思?她在工行對你做了兩次鬼臉,是要傳達什麼?”

“什麼也不傳達。” “對,”我點點頭,“她有事完全可以打你電話,但是沒有,她電話也不用了。你找不到她,她能找到你。所以她要傳達的是,我不跟你玩了,我陳潔要和歐陽楠在一起!對嗎?” “那你們去玩呀,我玩夠了。從她十六歲我就開始玩她,高一到現在,六七年了,我玩夠了。” “她什麼把柄在你手裡,這麼順從你?” “因為她賤啊,我讓她幹嗎,她就乾嗎。我說你過來伺候我,她就過來,還真能伺候一宿,我醒來她還在那兒忙活呢。我說你去跟歐陽桐結婚,她就得跟那個太監守活寡,還得天天想著我。” “行了!我不想听。” 槍響了,我看看自己,彈口在左腿上。我單膝跪下來。 “你喜歡上她了,是吧?所以你生怕她臟。我跟你說,她特別臟,我全拍下來了。對呀,你去我家那麼多次,我都忘了給你看了。”

“你就拿這些東西一直要挾她?” “是她自己賤!”啪!啪!他又開了兩槍,但我只中一槍,打在右肩上。另一槍打在陳潔的大腿上,她沒動,沒呻吟。我盯著她的臉,她真的死了。 “你說她有多賤?她十七八歲的時候,有我一個還不夠,天天往你那兒跑,被我逮著好幾次。你站什麼路口來著?” “所以你把我調到你隊裡?” “我在幫你呀,交警多苦啊,風吹雨淋的。” “這樣你就能拿著我,繼續要挾陳潔,還能監視我哥,對吧?張隊,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我哥是不是你殺的?” 他看著我,面無表情:“是,小騷貨不干,那我來。我要哈爾濱。” 是這樣吧,接盤的人不是陳潔,是他。我那時還讓他幫我查歐陽桐的賬目,真可笑,歐陽桐早就被他殺了。我苦笑著,歐陽楠,你他媽就是太自作聰明了。

“我做歐陽桐的生意,你又來攪局,非要說殺了歐陽桐。我得讓歐陽桐繼續活著,控制住陳潔,那我就是歐陽桐。你早該死了,除夕那天就該死。” “嗯,你那天說陪我過年,我還真感動來著。” 現在難過沒有意義,我看看陳潔,那天正是她不期而至,才使得張隊無從下手。哈,陳潔那天對張隊的話都是帶刺兒的,我聾了嗎,瞎了嗎,我怎麼就听不出來?好吧,我再也不問你這個問題了,我再也不問你,除夕那天你為什麼忽然去找我了。 “之後我幾次想弄你,全被她攪了,她把我那些兄弟迷得鬼迷心竅的,個個帶著槍去,個個空手回來。” “你殺我哥可以,為什麼還要殺我媽和丹丹?” “不是我殺的,是你殺的,是你告訴我,他們在長白山的。”

“對,你說得對。”我仰頭望望,讓眼淚倒流,“幫我個忙,再補我一槍,讓我死。” “先不著急,”他又掏出一把警務用槍,“認識這把槍嗎?” 我搖搖頭。 “你的,用好幾年了,不認識?我剛射過她,還挺好用。” “我早上繳了。” “沒有啊,我交給上面的報告寫的是你沒交啊。我不是提醒你了嗎?高文開會說嫌疑人擁有重傷害武器,忘了?你有這把槍,局里人都知道。”他扔給我,“我不想斃了你,再拿這槍放你手上,就印倆指紋?太假了。報告裡說,這槍你玩了快三年了。給你,你隨便弄,印它上百個指紋。你把鏜打開,好好摸摸。” 我接過槍,是我那把,下面刻著我的號,65707。 “我可以幫你,我不指望活著。我只求你,把我跟她埋一起。”

他擺擺槍,說:“操,我盡量吧。” 我把槍膛打開,裡面當然是空的。我以為自己會對這把槍很熟悉。可實際上,除了65707,我找不到任何記號。我轉過身,背對著他看陳潔的臉。我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雙手從她身下抱住她,在她耳邊說:“你走好吧,我會替你,替我哥,替我媽,替丹丹,替王總找回這一茬儿。相信我,我行的。我會帶你去山溝溝上空的彩虹房子里長眠。”我起身,把膛合上,擦乾眼淚說:“拿走吧。” “我這兒有槍,你留著吧,就放你手上,這才真實。你再扣扣扳機,再壓倆印兒就對了!” 我抬起手,照他說的,食指扣扳機。我連勾了六下,房間裡連響了六槍,一顆都沒有浪費,六顆子彈全在他身體裡。 他不明白,不願意咽最後一口氣。我說,既然你告訴我那麼多故事,我也還你一個。我交了槍,可我交子彈了嗎?這些以前是我媽給我保存,後來是陳潔給我保存,以後你幫我保存吧。 外面鄰居捶門,估計不知道剛才的巨響是槍,不然誰還敢過來勸架?我收好張隊的槍,一瘸一拐,左手要提著褲子才能把腿拽起來。我爬上閣樓,上了樓頂。把窗戶關好,我走到樓頂的另一側。我本來想從這裡的通風口下去,那就是別的單元了,出去就沒事了。但腿傷讓我實在走不動。我找出名片打高君的電話。他依然沙啞,問我警員編號。我說,你們有國華汽修、國華律師行,那麼,有國華醫院嗎?他想了想,報價五十萬。 掛掉電話,我摀著臉哭了。就在我家樓頂,星空之間,月亮之下,陳潔之上,我放聲哭光了下半生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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