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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風流女郎瓦爾內裡

神秘住宅 莫里斯·勒布朗 20471 2018-03-22
難以理解的奇蹟!離開梅拉馬爾公館的院子十分鐘,大家又回到了梅拉馬爾公館的院子。然而,大家過了塞納河,只過了一次河!大家並沒有走完一圈,回到原出發點。從於爾菲街出發,走了大約三公里的路(三公里,也就是說,差不多走完了從殘老軍人院到孚日廣場的全程,橫穿舊時的巴黎),大家又進入梅拉馬爾公館的院子。 是的,這是個奇蹟!需要經過邏輯推理,才能區分兩個場景,分辨兩個不同的地方。乍一看,就會本能地把這兩個場景看作一個場景,既是這裡,又是那裡,既在殘老軍人院附近,又在孚日廣場附近。 這種感覺來自這樣的事實:不僅這裡所有的物體與那裡完全一樣,顏色和線條絕對類似,兩個公館的正面都是在兩個院子裡面,而且尤其是歲月在兩處造成了相同的氣氛,同一個幽靈在四壁圍成的狹窄有限的方形裡游盪,因靠近河邊,空氣都有點潮濕。兩個公館顯然是用同樣的琢石砌成的,取自同一個採石場,石頭被切割成同樣大小,而且都因年深月久形成相同的色澤。

惡劣的氣候給鋪路石以同樣年久的外表,它們多處被野草包圍;也給屋頂以同樣淺綠顏色,人們隱約可見屋頂。 吉爾貝特虛弱極了,喃喃說道:“天哪!這可能嗎?!” 家族被迫害的歷史又顯現在阿德里昂·德·梅拉馬爾兄妹的眼前。 德內里斯領著他們朝台階走去。 “我的小阿爾萊特,”德內里斯說道,“回想一下,我帶你們去梅拉馬爾公館的院子那天,你非常激動的情形吧。雷吉娜和你,馬上就認出了台階的六級踏步,有人曾經逼你們走過。然而,這個院子跟那個院子一樣,這裡的台階才是你們真的走過的。” “這是同樣的,”阿爾萊特說道。 無庸置疑,這是同樣的台階。他們朝那台階走去,於爾菲街的台階,由六級踏步組成,上面是同樣的玻璃不齊全的挑棚。當他們走進那座神秘的住宅,又見到同樣的門廳,用取自同一採石場的石板、按同樣佈局鋪了地面。

“這裡的腳步聲也是同樣的,”伯爵說道,他的聲音發出的迴聲跟他回到自己家裡時聽到的迴聲完全一樣。他本來想看看首層的其他房間。德內里斯考慮到時間有限,就不讓他去看,要他登上二十五級樓梯。樓梯上鋪著同樣的地毯,同樣的鍛鐵欄杆。樓梯平台……對面三個門,跟那邊的一樣……然後是客廳…… 他們在這裡跟在院子裡一樣心緒不寧。尤其是因為房間裡有同樣的空氣,家具與小擺設毫無二致,家具布同樣用舊了,掛毯的色調相同,鑲木地板的花紋相同,分枝吊燈相同,多枝燭台相同,五斗櫃的鑰匙孔蓋相同,燭台托盤相同,半截拉鈴絲帶也相同。 “就是這裡,阿爾萊特,人家想把你關在這裡,對吧?”德內里斯說道,“你怎麼能不弄錯呢?” “是這裡,也是那裡,”她回答道。

“是這裡,阿爾萊特。這是你爬過的壁爐,這是你曾經躺過的書櫃。過來看看你從那裡逃走的窗戶。”他通過窗戶把花園指給她看,花園裡種著灌木,邊上的高牆把花園跟鄰居的房子隔開。在圍牆旁,有一座廢棄的獨立小屋,那裡的圍牆要低些,開了一個便門,阿爾萊特曾經打開過那道門。 “貝舒,”德內里斯命令道,“替我們把法熱羅帶到這裡來。你的汽車最好一直開到台階前,叫你的手下等在那裡。我們將需要他們。” 貝舒匆匆離去。響起了大門打開的聲音,跟於爾菲街的門一樣發出的隆隆聲。汽車的響聲也一樣。 在上樓的時候,貝舒對一個下屬匆忙講了幾句話:“你叫兩個同伴在下面的門廳裡等候,你跑回市警察局,以我的名義,要求派三個警察來。任務緊急。你把他們領來,讓他們坐在地下室門口附近的樓梯那裡。我們也許用不著他們幫忙。但是謹慎總是有益的。尤其註意不要對市警察局解釋一個字。把一網打盡犯罪分子的功勞留給咱們自己。明白嗎?”

安托萬·法熱羅被放在一個圈椅裡。德內里斯把門關上。他要求的二十分鐘的時限,這時並沒有超過多少。確實,安托萬開始動了。德內里斯解開那塊紗布,把它扔到窗戶外面。然後,他對吉爾貝特說道:“女士,請您脫掉帽子和大衣。您不應該認為自己是在這裡,而要認為是在自己家裡,在於爾菲街的公館裡。要讓安托萬·法熱羅認為,我們沒有離開於爾菲街。我要特別堅決要求,任何人都不要講跟我的話相矛盾的話。你們大家,比我更關心實現咱們共同追求的目的。” 這時安托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把手放到額頭上,好似要趕走那壓倒他的奇特睡意。德內里斯的眼睛沒有離開過他。伯爵忍不住地問道:“那麼,這個人就是那個家族的繼承人嗎?……” “是的,”德內里斯說道,“是那個您經常預感到的那個仇家的後代。您曾經想過,一方面是梅拉馬爾家族,另一方面是看不見的陌生的迫害者。這個想法是對的,但是還不夠。這謎如要解釋,就只有把它分成兩份,不僅要拆開我稱之為對悲劇的解釋表達,還要拆開悲劇本身的背景,悲劇背景所由組成的每一個房間,每一件家具。應該說,阿爾萊特和雷吉娜,真的見到過擺在您家客廳裡的東西,但那就是說她們的眼睛見到那些東西與您家的一模一樣。”他停止了說話,環顧一下四周,為了確定一切都像他所希望的那樣。正是在這等待的氣氛裡,在那些自願或者被迫處在某種精神狀態的人們中間,安托萬·法熱羅慢慢從麻痺狀態甦醒過來。由於哥羅仿的分量較小。

他很快恢復了知覺,起碼是恢復了相當的知覺,可以思考所發生過的事。他回想起自己挨了一拳。但是,從那時候起,他的記憶裡只是一片黑暗。他完全不能猜到接著發生的事,沒猜到自己睡著了。 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然後發音清晰地說道:“怎麼啦?我覺得渾身酸痛,從那時以來過了很長時間吧。” “肯定沒有,”德內里斯笑著說道,“頂多十分鐘,不會更多。但是我們開始感到驚奇了。你看見過一位拳擊冠軍在拳擊場挨了凶狠的一拳,昏迷十分鐘吧?對不起。我這一拳打得太重,我並不想這樣呀。” 安托萬憤恨地瞪了他一眼。 “我記起來了,”他說道,“你惱羞成怒,因為儘管你偽裝了,我還是認出你是羅平。” 德內里斯顯得不愉快。

“怎麼,你還這麼想呀!你只睡了十分鐘,可是事態在發展。羅平,巴爾內特,這都是舊事!這裡,誰也不關心這些無聊的事了!” “那關心什麼事?”安托萬問道,同時察看這些曾經是他的朋友的臉,他們的眼光都避開他。 “關心什麼?”德內里斯大聲說道,“你的故事!只關心你的故事和梅拉馬爾家族的故事,既然這只是同一個故事。” “同一個故事?!” “當然!也許讓你聽聽這故事是有好處的,因為你知道的只是一鱗半爪,不夠完整。” 在這兩個人交談的時候,在場的每個人都按照德內里斯的要求,充當啞角,不說話,只點頭。大家都是同謀,誰也沒流露出已離開過於爾菲街公館的樣子。如果安托萬·法熱羅的腦子裡有絲毫疑惑的話,他只要觀察伯爵兄妹的表情,就能確定他是否還在他們的家裡。

“好吧,”他說道,“你先講吧。我更喜歡知道你是怎樣看待與闡明我的故事的。然後輪到我講。” “講述我的故事?” “是的。” “根據你口袋中的材料?” “是的。” “你再也沒有那材料了。” 安托萬在皮夾子裡尋找了一下,然後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 “流氓!你把它偷走了。” “我已經告訴過你,咱們沒有時間管我的事。只管你的事,這就夠了。現在,請安靜。” 安托萬強忍著不出聲,雙臂交抱,扭過頭去,不看阿爾萊特,擺出一副傲慢鄙夷與漫不經心的姿態。 從此,他對於德內里斯來說,似乎不再存在。德內里斯只是對著伯爵兄妹說話。從整體上與細節上,詳細敘述梅拉馬爾家族的秘密的時候來到了。

他敘述這個秘密時,用詞準確,沒有廢話,不是根據被說明的事實去設想一個假設,而是依照無可爭論的資料講述歷史。 “請原諒,我要追溯您家早期的歷史。災禍的起源要比您所想的要遙遠。當您被兩個不祥的日子所困擾,您的兩位無辜的先人悲慘地死去,您不知道這兩個日子是由一件或多或少與男女私情有關的小事所決定的。那件事發生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也就是說,在您的公館修建好之後,不是嗎?在公館已建好二十五年之後。” “是的,”伯爵證實道,“公館正面的一塊石頭上刻著1750這個日期。” “那麼,在1772年,您的曾祖父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即那位將軍與大使的父親,那位死於囚室的人的祖父,更換了公館裡的家具擺設,使它變成今天的樣子了,是嗎?”

“是的。重新佈置公館的全部帳本都在我手裡。” “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剛娶了一位大銀行家的女兒,非常漂亮的昂里埃特為妻,兩人相親相愛。他希望她的住所能夠跟她的美貌富有相稱。他為此花了一筆錢,但沒有浪費,很有鑑賞力,請來了最優秀的工匠。弗朗索瓦和溫柔的昂里埃特(按照他的說法)兩人在一起很幸福。年輕的丈夫覺得,沒有一個女人比妻子更美麗。他認為,沒有什麼比他為了裝飾傢里而挑選的或訂做的藝術品和家具,式樣更加好,更令人喜悅。他把時間都花在擺放與登記那些藝術品和家具上。 “然而,這段平靜親密快樂的生活,伯爵夫人因為把全部心思放在教育孩子上,就能夠堅持,而伯爵卻有時加以破壞。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鬼使神差地愛上了一個唱戲的姑娘,瓦爾內裡。她年輕美貌,而且有才智,才智雖小,野心很大。表面上看來,伯爵夫婦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把他全部的愛和全部的尊敬,按照他的說法,把八分之七的生命,都留給了妻子。但是,每天早上十點到下午一點,他藉口散步或者參觀著名畫家的畫室,去同情婦一起吃飯。他十分謹慎,以致溫柔的昂里埃特一無所知。

“只有一件事破壞這個見異思遷的丈夫的樂趣,那就是離開了位於聖日耳曼城廂中心地段於爾菲街他心愛的公館,離開了他珍愛的小擺設,而住在一個普通的房子裡,任何快樂都不能滿足他。對妻子不忠,他不後悔,而對住所不忠,他深感痛苦。因此,當時他在巴黎的另一頭,從前是沼澤地的新街區,貴族大老爺和新富人興建鄉村別墅的地方,修建了一個跟於爾菲街公館一模一樣的新公館,裡面的家具擺設也絲毫不差。只是房子外面不同,不能讓人家發現這種紳士的奇情怪趣。但是,一旦他進入被他稱作'瓦爾內裡游樂園'的新居的院子,他可以相信自己的生活又在新安排好的住所裡重新開始了。大門關上時又響起同樣的聲音。 “院子裡鋪砌的石塊來自同一地方,台階踏步一樣多,門廳鋪著同樣的石板,每間房裡擺著同樣的家具和小擺設再也沒有什麼跟他的興致不合或跟他的習慣相違。他又回到自己的家裡。他在那裡做著同樣的事。他繼續做著分類、編目錄、造冊的工作。他的怪癖愈演愈烈,只要一件小擺設在這個或那個公館裡不能信手找到,或者沒有擺在通常陳設的地方,就會使他痛苦。 “他過分考究,追求微妙的快感,可惜!這導致了他的失敗,使他家族的幾代人慘遭不幸。這金屋藏嬌的故事口口相傳,漸漸傳遍了所有的客廳與小巷。人們對此說長道短:馬爾蒙泰爾,加利亞尼神父和演員弗勒里在回憶錄或書信中,用隱晦的詞句加以影射。結果,瓦爾內裡受到了人們的注意,直到這時,弗朗索瓦還能使世人不知瓦爾內裡的姓名。 “瓦爾內裡覺得受到極大的侮辱,覺得可以從情夫那裡掘金,強迫他作出抉擇,不是在她和他的妻子之間,而是讓他在兩個公館之間選擇。弗朗索瓦毫不遲疑:他選擇了於爾菲街的公館,並給情婦寫了一段很妙的話,格林給我們轉述如下:我多過了十年,美麗的弗洛琳達,你也一樣。這使我倆有二十年的戀情。二十年後,彼此打個招呼就分手,不是最好的事嗎? “他跟瓦爾內裡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給她留下了沼澤老街的公館,告別他的小擺設,並不遺憾,因為他在自己家裡能見到它們,因為他這次完全忠實於昂里埃特了。 “瓦爾內裡憤怒極了。有一天,她突然衝進於爾菲街公館里大吵大鬧,幸好昂里埃特不在家,弗朗索瓦不得不把她推出門外,給她一頓飽拳與臭罵。 “從此,她一心只想報復。三年以後,爆發了法國大革命。她模樣變醜了,脾氣變壞了,但是仍然有錢。她參與革命,嫁給富基埃·坦維爾的親信馬丹先生,揭發了德·梅拉馬爾伯爵。他沒能下決心搬走,在熱月政變的前幾天,同溫柔的昂里埃特一起,被送上斷頭台。” 德內里斯停止了講話。大家都用心傾聽這奇怪的故事,只有法熱羅對此顯得無動於衷。德·梅拉馬爾伯爵說道:“我們高祖父的私生活情況,我們不清楚。但是,我們的確通過口頭傳說,知道有位瓦爾內里女士,三流的女演員揭發了他和我們的高祖母。其餘的情況,都消失在革命風暴中,而我們的家族檔案留給我們的,只是帳本與財產清冊。” “但是那秘密,”德內里斯接著說道,“卻活生生地留在馬丹夫人的記憶裡。她成了寡婦(因為富基埃·坦維爾的朋友也被送上了斷頭台),居住在從前的瓦爾內裡游樂園,同她結婚後生的兒子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她向兒子灌輸對於德·梅拉馬爾家族的仇恨。弗朗索瓦和妻子被處死後,她仍覺得不解恨。弗朗索瓦的大兒子於勒·德·梅拉馬爾在拿破崙的軍隊裡立下戰功獲得榮譽,又在復闢王朝時擔任重要的外交職務,是又使她的深仇大恨復萌。她一心要令他失敗,一直都窺伺著他。當他榮歸故里,重新打開於爾菲街公館的時候,她就在策劃要讓他坐牢的陰謀。 “於勒·德·梅拉馬爾抵擋不住針對他的可怕的罪證。他被指控犯了謀殺罪,其實他根本沒有做過。罪案發生在一個客廳裡,有人指證就是在他的客廳,現場的家具就是他的家具,那掛毯正是他的掛毯。瓦爾內裡第二次報了仇。 “二十二年以後,她在快滿一百歲時去世。她的兒子比她先進了墳墓。但是她留下了一個十五歲的孫子,即多米尼克·馬丹,她曾用仇恨與犯罪來調教這個孩子,讓他知道可以通過兩個相同的梅拉馬爾公館來栽贓誣陷仇敵。多米尼克以無比嫻熟的技巧密謀,引起了拿破崙三世的副官阿爾封斯·德·梅拉馬爾的自殺,他被指控在一個客廳裡殺死了兩名婦女,那個客廳只能是於爾菲街公館的,瓦爾內裡的教唆就這樣得了逞。這個多米尼克·馬丹正是司法部門通緝的那個作惡的老頭,正是洛朗絲·馬丹的父親。真正的悲劇開始了。” 按照德內里斯的說法,真正的悲劇開始了。從前的故事,只不過是個開端與序曲。大家現在離開這個傳奇性故事發生的遙遠時期,進入今天的現實中。演員們還活著。他們所干的壞事,使大家身受其害。 德內里斯繼續說道:“兩個人就這樣把十八世紀七十年代與二十世紀初期聯繫起來了。過了整整一百年,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的情婦幫助殺害市議員勒庫爾瑟的兇手。她給他下過命令。她給他灌輸了仇恨。 “壞事有了新的推動力……仇恨是一樣的。但是,多米尼克·馬丹本能的與返祖性的憎恨,與直到那時尚未起作用的力量,即對於金錢的需要,緊密地結合起來了。對於阿爾封斯·德·梅拉馬爾副官下毒手,夾雜著搶劫與詐騙。但是,這次作案得到的利益,以及從祖母那裡繼承的遺產,多米尼克全都揮霍了。他因此不得不靠其它的搞錢辦法與偷竊過活。他再也不能利用於爾菲街的公館來替自己作不在現場的證明,由於公館已經封閉、與外界隔絕,梅拉馬爾家族逃到外省避難足有三十多年,他就不能炮製任何大的罪案,也不能攻擊他的世仇宿敵。 “我不能準確地說出這個時期多米尼克是怎樣生活的,他和手下的亡命之徒是怎樣乾了幾次收穫甚少的罪惡勾當。他結了婚,起初娶了一個很老實正派的女人,她憂鬱地死去了,據說她給他留下三個女兒,維克托里娜、洛朗絲和費利西泰。她們在瓦爾內裡公館里長大成人。維克托里娜和洛朗絲很早就幫助父親偷竊拐騙。費利西泰繼承了母親的誠實正直的性格,寧可逃走也不願意服從,她嫁給一個姓法熱羅的正派青年,跟他去了美洲。 “十五年過去了。多米尼克父女的生活仍然很不安定。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賣掉唯一剩下的遺產——那座舊公館,既不出讓,甚至也不抵押。他們要住在自己的家裡的自由,而且一有機會就加以利用。怎麼能不抱希望呢?另一座位於於爾菲街的公館,又重新開門了。阿德里昂·德·梅拉馬爾伯爵和他的妹妹吉爾貝特忘記了過去可怕的教訓,回巴黎居住。難道不能利用他們在巴黎而重施故伎,像成功地對付於勒和阿爾封斯那樣對付他們? “正是在這時候,厄運開始了。流亡到美洲的多米尼克的女兒費利西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同丈夫一樣去世了。他倆有一個兒子。他已十七歲,生活貧困。他將做些什麼呢?他渴望了解巴黎。有一天,他連招呼都不先打一聲,就來按他外祖父和姨媽家的門鈴。大門打開了一點兒,有人問:'你找誰呀?你是誰?' “'我是安托萬·法熱羅。'” 聽到提及他的名字,安托萬·法熱羅掩飾不住想知道他家陰暗歷史的越來越強烈的興趣,輕輕地搖了搖頭,聳了聳肩膀,接著冷笑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是從哪裡蒐集到的這些誹謗的話?瓦爾內裡姑娘?沼澤老街的公館?兩所房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蠢話……你真會胡編亂造。” 德內里斯沒有反駁安托萬的插話。他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安托萬·法熱羅來到巴黎,對於過去的了解只限於別人願意告訴他的,也就是說,知之甚少。這是個善良聰明的青年,熱愛他的母親,只想按照母親給他灌輸的原則去生活。他的外祖父和兩個姨媽都避免同他正面衝突。他們想慢慢地改造他,因為他們很快看出,這個年輕人儘管天資聰慧,卻是個散漫懶惰的人,非常樂於揮霍。在這方面,他們不但不勸阻,反而加以鼓勵。'安托萬,你去消遣吧,到社交場所去玩吧。去建立有用的關係。花錢吧。如果沒有錢了,就去弄錢,會有錢的。'安托萬大手大腳地花錢,玩耍賭博,負了債,他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參與某些與犯罪有牽連的事,直到姨媽告訴他說家裡已經破產、應該去工作那一天為止。大姨媽維克托里娜不是在工作嗎?她不是在聖德尼街開了一家小商店嗎? “安托萬則嗤之以鼻。工作?像他這樣機靈俊秀的小伙子,二十四歲,給人好感,生活得無憂無慮,不是可以乾比工作更好的事嗎?接著,兩位姨媽就把過去的事告訴他,講述了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和瓦爾內裡姑娘的故事,透露了兩個相似的公館的秘密,但沒有提及謀殺的事,只指出有乾幾件有收益的大生意的可能性。兩個月以後,安托萬極力活動得以見到梅拉馬爾女伯爵和她的哥哥阿德里昂,而且如願以償地進入於爾菲街的公館。從此,麻煩的事就來了。吉爾貝特女伯爵剛剛離婚,她美麗又有錢。安托萬決心要跟女伯爵結婚。” 德內里斯的公訴狀宣佈到這裡,法熱羅語氣激烈地提出抗議:“我不屑於反駁你愚蠢的誣衊之詞。否則,會降低我的身份。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同意的,那就是你歪曲了我對吉爾貝特·德·梅拉馬爾的感情。” “我沒有歪曲,”德內里斯退讓道,沒有直接回答。 “年輕的法熱羅有機會的時候也有點浪漫,而且有誠意。對於他來說,這是一件未來的大事。應該堅持追求,顯得生活富裕,錢夾子裡裝滿錢,他不顧年邁的多米尼克大發雷霆,要求兩個姨媽賣掉女演員瓦爾內裡的一點家具。在一年的時間裡,他偷偷地追求女伯爵。結果徒勞無益。在這期間,伯爵幾乎不信任他。有一天,他表現得太大膽,梅拉馬爾女士把僕人叫來,把他趕出大門。 “他的夢想破滅了。一切要重新開始,又要在多麼艱難的條件下開始!怎樣才能擺脫貧窮?屈辱與仇恨,把母親對他的影響的殘餘一掃而光;所有瓦爾內裡家族的惡劣本能,從這個缺口滲透進來。他發誓要進行報復。在此期間,他四處打短工,外出旅行,詐騙,弄虛作假。當他經過巴黎時,錢袋癟了,他不顧外祖父的反對,與之爭得面紅耳赤,執意變賣家具,出賣了由夏皮伊設計製作的家具,並且將家具賣到國外,貝舒和我不是在一位古董商那裡找到了證據嗎? “公館漸漸變空了。那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保留著它的樣子,不要動客廳,不要改變樓梯的外表和門廳、院子的樣子。啊!對此,馬丹姐妹是堅決不妥協的。兩個公館的客廳應該絕對相似,否則有朝一日設圈套的時候,就會敗露。她們擁有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編造的財產清冊與物品目錄的副本,她們不允許清點時缺少一件物品。 “洛朗絲·馬丹尤其嚴格認真。她從父親和瓦爾內裡那裡得到於爾菲街公館的鑰匙,也就是說,梅拉馬爾公館的鑰匙。有好幾次,她在夜裡溜進了那個公館。就這樣,德·梅拉馬爾先生髮現有幾個小物品不見了。洛朗絲來過,她割斷了拉鈴的絲帶,因為在她家裡,半截這種絲帶沒有了。她偷走了一個燭台托盤和一個鑰匙孔蓋,因為在她家裡,同樣的東西不見了。她就這樣繼續偷下去。無價值的贓物?從實質上來看,當然是。但是她的姐姐維克托里娜是個女商販,認為所有的東西都有其價值。她在跳蚤市場出售了一部分東西,我是偶然到跳蚤市場去的。其餘的則在她的店舖裡銷贓,我為了調查來到她的店鋪,在那裡我終於見到了法熱羅。 “這時,一切進展得不順利。馬丹家里分文不剩。他們甚至吃不飽。外祖父嚴加看守著那些剩下的物品。他們怎麼辦呢?這時在巴黎歌劇要舉行大規模義賣,廣告宣傳得很起勁。在洛朗絲·馬丹的創造性頭腦裡萌生了要最大膽地干一次的念頭:偷竊綴滿金剛鑽的緊身女背心。 “啊!真是妙計!安托萬·法熱羅十分振奮。在二十四小時裡,他作好一切準備。傍晚時分,他溜進歌劇院的後台,點燃了帶去的幾把假花束,劫持了雷吉娜·奧布里把她扔進一輛小汽車裡。本來只是計劃在小汽車裡偷走綴滿金剛鑽的緊身女背心。但是,洛朗絲·馬丹卻想做得更多些。瓦爾內裡的曾孫女沒有忘記,為了使這次冒險具有遺傳意義,她要讓偷竊在沼澤老街的客廳,即與梅拉馬爾公館的客廳相似的地方進行。這的確是個大好的機會,不是嗎?萬一行動被人揭發,就會把調查的矛頭引向於爾菲街,成功地對付於勒和阿爾封斯的辦法,又用來對付現在的伯爵。 “偷竊於是在瓦爾內裡公館的客廳裡進行。洛朗絲像女伯爵一樣,在手指上戴著一枚三顆珍珠排列成三角形的戒指。她的穿著跟女伯爵一樣,一條有黑色金絲絨鑲邊的深紫紅色連衣裙。安托萬·法熱羅像伯爵一樣,穿著淺色高幫皮鞋……兩小時以後,洛朗絲·馬丹潛入梅拉馬爾家裡,把銀線織錦的緊身女短上衣藏在書櫃裡的一個精裝書殼裡,幾個星期以後,它成為不容置疑的罪證,由我帶去的警探隊長貝舒發現。伯爵被逮捕了,他的妹妹逃走了。梅拉馬爾家族第三次蒙受恥辱。這是醜聞,坐牢,不久將是自殺,而瓦爾內裡的後裔卻不受懲罰。” 誰也沒有打斷德內里斯的解釋,他以更加冷淡的語氣繼續解釋,每講一句都打著手勢,讓每個聽眾重溫那不可思議的故事,其曲折情節終於合乎邏輯、清楚地展現出來。 安托萬開始笑了,笑得相當自然。 “這太有趣了。這一切都站得住腳。一部真正起伏跌宕、有戲劇性變化的連載小說。我衷心祝賀你,德內里斯。可惜,跟我有關的,只有我同馬丹家族所謂的親戚關係,還有我完全不知道你所說的第二個公館,它只存在於你豐富的想像中。可惜,我起的作用恰好完全跟你指責我的相反。我從來沒有劫持任何人,也沒有偷過任何緊身女背心上的金剛鑽。我的朋友梅拉馬爾兄妹、阿爾萊特、貝舒和你本人,你們能夠從我的所作所為中看到的,只是正直、無私、助人與友誼。你的運氣不好,德內里斯。” 從某些方面看,反駁是合理的,必然會打動伯爵兄妹的心。法熱羅外在的表現一向是無可指責的。另外,他可能不知道第二個公館存在。 德內里斯並不避而不答,總是間接回答:“有的人的面孔會欺騙人,有的人的作風會引誘你犯錯誤。至於我呢,我從來沒有被法熱羅先生正直的外表所欺騙。我第一次在他大姨媽維克托里娜的店鋪見到他時,我想他就是我們的對手;那天晚上,我和貝舒躲在帷幔後面,聽見他講話,我的懷疑變成了確信。法熱羅先生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只是我要承認,恰好從我看見他的那一天起,他的行為使我失去了線索。這個對手似乎突然跟他本人和他為自己制定的計劃發生了矛盾。他不攻擊梅拉馬爾兄妹,反而為他們辯護,可以說,他改換了陣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一件很簡單的事。阿爾萊特,我們溫柔美麗的阿爾萊特進入了他的生活。” 安托萬笑著聳了聳肩膀。 “越來越離奇古怪。得啦,德內里斯,阿爾萊特可以改變我的本性嗎?可以使我成為那伙壞蛋的同謀嗎?我比你先追捕他們的。”德內里斯回答道:“阿爾萊特進入他的生活已經有些日子了。德·梅拉馬爾先生,您還記得吧,您被阿爾萊特跟您早夭的女兒相像這一點所吸引,曾經跟踪過她好幾次。然而,安托萬經常監視您,直接監視,或者通過他的兩個姨媽,注意到這個被您跟踪的姑娘,就老遠地跟著,一直跟到她家,在暗處轉悠,甚至試圖上前同她交談,特別是在她外出的晚上。開始是好奇,後來每次見到感情都更加強烈。大家不要忘記,安托萬先生是個易動情感的人,能夠把浪漫的夢想加進自己的投機活動中去。但是,他也是一個不喜歡半途而廢的情人。 “劫持了雷吉娜之後,他變得大膽了,不猶豫了。他取得洛朗絲·馬丹的同意,儘管她認為劫持阿爾萊特是危險的行動,他還是孤注一擲。 “他打算把阿爾萊特非法監禁,置於自己的支配下,等到她疲乏的那天,就趁機下手。希望落空了。阿爾萊特逃走了,那時,他真的感到絕望。是的,幾天的時間裡,他確實感到痛苦。他再也不能沒有她。他想看她。他想被她愛。有一天,他突然打亂自己的全盤計劃,來找阿爾萊特和她的母親。他自我介紹說是梅拉馬爾兄妹的老朋友。他斷言伯爵和女伯爵是無辜的。阿爾萊特願意幫助他證明伯爵兄妹是清白的嗎? “德·梅拉馬爾先生,您看見了,對吧,他從這個新的賭博中能得到的好處,以及他怎樣去做的。他一下子贏得了阿爾萊特的好感,他跟她合作,她為彌補了自己的過錯而高興;他也贏得了您妹妹的感激,說服她去投案自首,獻上辯護的計謀,使她跟您一樣獲救。我甚感困惑,花費時間去思考,他卻在您的客廳就像在他自己家裡一樣。大家對他奉若神明。他要拿出數百萬法郎(這對他來說值多少?)為了實現慷慨的阿爾萊特的夢想,他得到被他救出深淵的人們的支持,阿爾萊特終於答應跟他結婚。” 十二亞森·羅平安托萬向前靠攏。他的行為全都如此粗暴地被揭露無遺,沒有一次行動是不清楚的,以致他開始改變滿不在乎的嘲弄態度。另外,應該回想一下,哥羅仿使他身體疲憊,他的神經系統受到干擾,尤其是他跟一個對手作戰,沒有摸清對手的實力,對手對他的情況卻瞭如指掌。他站在德內里斯面前,氣得發抖而不敢發作,以超過他本人的力量極力克制,一直聽完,才結結巴巴地講了幾句憤怒的話:“你撒謊!你只是個混蛋!是嫉妒促使你跟我作對。” “也許是的,”德內里斯大聲說道,突然轉身面向著他,終於接受他一直都避免的直接決鬥。 “也許是的,既然我也愛阿爾萊特。但是,你的敵人不只是我。現在,你真正的敵人,正是你從前的同謀。他們是你的外祖父,你的兩個姨媽,他們毫不動搖地忠實於過去,而你卻試圖變更。” “我不認識他們,你所謂的同謀,”安托萬·法熱羅叫喊道,“或者我認識,把他們看作對手,我為趕走他們而鬥爭。” “你鬥爭,那是因為他們妨礙你,你害怕受牽連,你希望使他們束手無策。但是,像他們那樣的壞人,或者確切地說,有怪癖的人,什麼也不能使他們繳械。市政府有項計劃,在沼澤街區擴寬某些街道,包括沼澤老街。如果計劃執行了,新街道就要通過瓦爾內裡公館。然而,這是多米尼克·馬丹和他的兩個女兒都不能同意的。祖屋是不能觸動的。這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的血肉。他們認為破壞它等於褻瀆聖物。洛朗絲·馬丹跟一位聲譽成問題的市議員進行談判。她中了計,卻逃脫了,多米尼克老頭用手槍殺死了勒庫爾瑟先生。” “我怎麼知道這事?”安托万抗議道。 “還是你告訴我這起謀殺的。” “也罷。但是,殺人兇手是你的外祖父,洛朗絲·馬丹是他的同謀!就在同一天,他們把攻擊的矛頭指向那個他們定了罪而你深愛的姑娘。的確,如果你沒有認識她,如果你不是不顧他們反對而跟她結婚的話,你就不會背叛家族的事業。該阿爾萊特倒霉。當有人妨礙你們時,你們就乾掉他。阿爾萊特被引到一個孤立的汽車庫,如果你沒有及時趕到的話,差點被他們點燃大火活活燒死。” “我是作為阿爾萊特的朋友去的!”法熱羅高聲說道,“我是這夥壞蛋的死敵。” “是的,但是這夥壞蛋,正是你的家人。” “撒謊!” “他們是你家的人。那天晚上,你跟他們爭吵起來,我有證據,你徒勞地指責他們的罪行,還高喊你不想殺人,你徒然地不許他們碰阿爾萊特的一根頭髮,你終歸跟你的外祖父和兩個姨媽是休戚相關的。” “我不會跟強盜休戚相關!”法熱羅抗議道,在攻擊面前,他已是節節敗退。 “不,你是他們的同謀,跟他們一起偷盜。” “我沒有偷盜。” “你偷走了金剛鑽,而且你為自己留下了金剛鑽,並把它們藏了起來。他們向你索討應分得的贓物,遭到你的拒絕。這使你們內部起了紛爭,就像著了魔一樣。在你們之間,展開了殊死的戰爭。他們被司法機關圍捕,感到害怕,認為你可能告發他們,就放棄他們的公館,逃到郊外一所屬於他們的小屋去居住。但是,他們決不罷休。他們要得到金剛鑽!他們要挽救家族的祖屋!他們給你寫過信,或者打過電話。連續兩個晚上,你們在閱兵場花園裡碰頭,但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你拒絕讓他們分享金剛鑽,不肯放棄你的婚姻打算。於是,他們三人只好採用最後的辦法:試圖殺死你。在花園的暗處,鬥爭殘酷無情。你因為年輕力壯,成為勝利者,維克托里娜·馬丹離你太近,你一刀就把她捅死了。”安托萬搖搖晃晃,臉色刷白。提及這可怕的時刻,使他大驚失色。他的額頭直淌汗。 “從此,你似乎沒有什麼好怕的了。你引起大家的好感,是德·梅拉馬爾伯爵兄妹的知己,範霍本的朋友,貝舒的顧問,控制著局面。你的意圖呢? “擺脫過去,聽任瓦爾內裡公館被徵用與拆毀。徹底跟馬丹家族決裂,在適當的時候予以補償。重新做個正派的人,娶阿爾萊特為妻,買下於爾菲街的公館。這樣,你就集兩個世仇的家族於一身,心安理得,無憂無慮地享用這座房子及其家具,'雙重的'房子與家具將不再是偷竊與重罪的道具。這就是你的目的。 “唯一的障礙,就是我!你只知道我是你的對頭,卻不知道我對阿爾萊特的愛情。因此,由於過分謹慎,也為了避免任何偶然的差錯,你處處提防,竭力使我名譽掃地。這難道不是保證你成功的最好辦法嗎?這難道不是以攻為守,用指控作為辯護嗎?你特意在一塊紙片上寫了亞森·羅平的名字,把紙片放進女商販的口袋裡,你玩這個新花樣。你在報紙上宣稱,亞森·羅平正是讓德內里斯。你唆使貝舒反對我。我們兩個人當中,究竟是誰贏了?兩個人當中,究竟誰使對方首先被捕?顯然是你,不是嗎?你是那麼有把握取得勝利,以至於公開向我挑釁。結局快到了。這只是遲早的問題。咱倆面對面,在警方眼皮底下,貝舒只要在咱倆中挑選。危險對於我來說,迫在眉睫,我認為有必要後退,正如俗話所說的那樣,穩、準、狠地給你一拳。”安托萬·法熱羅環顧四周,要尋求支持與同情。但是伯爵兄妹和範霍本死死地看著他。阿爾萊特好像心不在焉,貝舒像抓著罪犯的警察那樣無情。 他戰栗了一下,然而他又立即挺直身子,試圖繼續迎擊敵人。 “你有證據嗎?” “有很多。一個星期以來,我終於發現了馬丹父女倆,暗中監視他們。我有洛朗絲和你的來往信件。我有一些記事本,是女商販維克托里娜寫的日記之類的材料,她敘述了瓦爾內裡的故事以及你們每個人的經歷。” “你為什麼還不把這些東西交給警方?”安托萬結結巴巴地說道,同時用手指著貝舒。 “因為我首先想當著大家的面,證實你是奸詐無恥之徒,而且因為我還想給你一個得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交出金剛鑽。” “但是,我沒有金剛鑽呀!”安托萬·法熱羅喊道,憤怒地驚跳起來。 “你有金剛鑽。洛朗絲·馬丹指責你拿走了金剛鑽,藏了起來。” “藏在哪裡?” “藏在瓦爾內裡公館裡。” 安托萬特別氣憤:“那麼,你知道這個並不存在的公館?你知道這個神秘古怪的住宅?” “當然!在洛朗絲想收買那個負責起草一份報告的議員的那天,我知道這份報告涉及拓寬一條街道,知道這條街的位置,就容易找到一個前有院子後有花園的大宅。” “好吧,你為什麼不把我們領到那裡去?如果你想使我吃驚,向我討回我藏起來的金剛鑽,為什麼不在瓦爾內裡的家裡呢?” “我們正在那個公館裡,”德內里斯不慌不忙地說道。 “你說什麼?” “我說我只要用一點哥羅仿,就讓你睡著了,就把你和德·梅拉馬爾先生兄妹領到這裡來。” “這裡?” “是的,瓦爾內裡的家裡。” “但是,我們不在瓦爾內裡的家裡!我們在於爾菲街。” “我們在你搶掠雷吉娜和拐帶阿爾萊特的那個客廳裡。”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安托萬狂亂地嘀咕道。 “嗯?”德內里斯冷笑道,“為了讓你本人,瓦爾內裡的曾外孫和多米尼克·馬丹的外孫受騙上當,幻覺應該完美無缺!”“這不是真的!你撒謊!這不可能!” 法熱羅又說道,極力想從眼前存在的物件中分辨出並不存在的差別來。讓·德內里斯毫不留情地又說道:“正是這裡!你在這裡跟馬丹父女們一起生活過!整個公館幾乎是空蕩蕩的。但是,這個客廳的家具卻不缺。樓梯,院子保留著一百多年前的老樣子。這裡是瓦爾內裡公館!” “你撒謊!你撒謊!”安托萬結結巴巴地說道,痛苦不堪。 “正是這裡。公館已被包圍。貝舒跟我們一起從那邊來到這裡。他帶來的警察在院子里和地下室裡把守著。正是這裡!安托萬·法熱羅!多米尼克和洛朗絲老是思念這個決定命運的老屋,不時回到這裡。你想見到他們嗎?你想見到他們被逮捕嗎?” “見到他們?” “怎麼不!如果你見到他們出現,你就會承認他們是出現在自己家裡,我們確實是在沼澤老街,而不是在於爾菲街。” “他們將被逮捕?” “除非,”德內里斯開玩笑道,“貝舒拒絕那麼做……”在壁爐上,座鐘敲響了六下,聲音雖然微弱,卻有點刺耳。德內里斯說道:“六點鐘!你知道他們是多麼準時。有天夜裡,我聽見他們約定六點正到老屋去兜一圈。從窗口望出去,安托萬。他們總是從花園的深處進來。你看吧。” 安托萬向窗口靠近,不由自主地透過羅紗窗簾張望。其餘人也一樣,坐在椅子上向外傾斜,試圖看見什麼。他們焦慮不安地原地等待著。 在那捨棄的獨立小屋附近,阿爾萊特逃走經由的小門被慢慢推開。多米尼克首先進來了,洛朗絲隨後跟進來。 “啊!這真可怕……”安托萬低聲說道,“……多可怕的噩夢呀!” “這不是噩夢,”德內里斯冷笑道,“這是現實。馬丹先生和馬丹小姐在他們的領地裡兜一圈。貝舒,勞駕你派部下到這個客廳下面去,好嗎?你知道那個放舊花盆的大廳嗎?注意不要發出響聲。只要稍微有點響動,馬丹先生和馬丹小姐就會像影子一樣消逝。公館裡有機關,我提醒你,花園下面有條暗道,通向荒涼的街道,出口在鄰居的馬厩內。因此,應該等他們走到離窗戶十步遠的地方才動手。那時,你們撲向他們,把他們捆綁起來,押進樓下的廳裡看管。” 貝舒匆忙出去了。大家聽見下面的一陣嘈雜聲,然後又恢復了安靜。 在下面,父女倆一步一步地徐徐行走,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但人們猜得出他們像平時一樣注意傾聽和觀察著動靜,所有的神經都高度緊張。 “噢!這真可怕,”安托萬重複道。 但是,吉爾貝特激動極了。她以難以形容的焦慮凝視著這兩個壞蛋緩慢行走。她和哥哥恍若置身於爾菲街的公館,在他們看來,多米尼克和洛朗絲是那個使他們飽受痛苦的家族的代表。這兩個傢伙似乎從陰暗的過去裡跑出來,再次來向德·梅拉馬爾家族發起進攻,再次迫使他們陷入受侮辱與自殺的絕境。吉爾貝特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伯爵捏緊了拳頭,非常氣憤。 “我懇求大家,不要動,”德內里斯說道,“你也不要動,法熱羅。” “放過他們吧!”法熱羅哀求道,“把他們關進牢裡,他們會自殺的。他們常常這樣對我說。” “過後呢?他們不是已經乾了相當多的壞事了嗎?”現在,大家從正面很清楚地看見那兩個人的樣子,距離只有十五或二十步。兩個人同樣神情嚴肅,女兒顯得更兇惡,父親給人印像很深的是瘦削的臉完全失去人的樣子,分辨不出年紀。突然,他倆止步不前。聽到什麼響動?有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動了一下?或者他們本能地感到有危險? 他們終於放心了,又向前走了一會兒。 他們忽然遭到襲擊,像是遇到一群獵犬。三個壯漢猛撲過來,扼住他們的喉嚨與手腕,他們來不及作出逃跑或反抗的動作。也沒有喊出一聲。幾秒鐘以後,他們被帶進地下室,看不見了。多米尼克和洛朗絲,多年來幹盡了喪天害理的罪行,嫁禍於人而不受懲罰,警方通緝而毫無結果,現在他們終於落入法網。這時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吉爾貝特跪著祈禱。阿德里昂·德·梅拉馬爾感到沉冤昭雪,自己終於能夠順暢地呼吸。接著,德內里斯俯身向著安托萬·法熱羅,抓住他的肩膀。 “輪到你了,法熱羅。你是那個可惡的家族最後的傳人與代表,跟另外兩個人一樣,你應該償還百年宿債。”安托萬·法熱羅素來快樂無憂的樣子蕩然無存。在幾小時裡,他的臉變得憔悴枯槁,害怕得發抖。 阿爾萊特走過來,哀求德內里斯。 “救救他吧,我求求你。” “他不能獲救,”德內里斯說道,“貝舒,會看管好他的。” “我求求你,”姑娘重複道,“……只要您答應就夠了。” “但是,他不答應,阿爾萊特。只要他講一句話就行,但是他不肯講。” 安托萬鼓起一股勁,重新振作起來。 “讓我說什麼?” “金剛鑽在哪裡?” 由於安托萬還猶豫不決,範霍本暴跳如雷地責罵他。 “金剛鑽,馬上交出來!……不然的話,我就揍扁你。”“別浪費時間,安托萬,”德內里斯命令道,“我給你再講一遍,公館已被包圍。貝舒正在佈置他的手下,他們的人數比你估計的要多。如果你想我把你從他手裡救出來,你就講吧。金剛鑽在哪裡?” 德內里斯抓著他的一隻胳膊,範霍本抓著另一隻。安托萬問道:“我能獲得自由嗎?” “我向你保證。” “我將會怎麼樣呢?” “你將去美洲。範霍本將給你匯款十萬法郎到布宜諾斯艾利斯。” “給十萬法郎!我給你二十萬法郎!”範霍本喊道,他什麼都答應,哪怕是不能兌現,“三十萬!” 安托萬還在猶豫。 “我應該去叫人來嗎?”德內里斯說道。 “不……不……等一等……哦……那麼,好吧……我同意。” “講吧。” 安托萬低聲地慢慢說道:“在旁邊的房間……在小客廳裡。” “別瞎扯!”德內里斯說道,“那個房間是空的,所有的家具都賣掉了。” “除了枝形吊燈。馬丹老頭最珍惜它。” “你把金剛鑽藏在一盞枝形吊燈裡了?!” “不。但是,我調換了吊燈下層一圈部分最小的水晶墜子……正好每兩顆換一顆,我用細鐵絲把金剛鑽連接起來,好教人家相信它們像吊燈的其他水晶墜子是穿線串好的。” “天哪!你幹這活真是不了起!”德內里斯讚歎道。 “值得敬佩。”在範霍本的幫忙下,德內里斯掀開帷幔,開了門。小客廳確實空空如也,只是在天花板那裡懸掛著一盞十八世紀的枝形吊燈,滿是成串琢磨過的水晶小鍊子。 “怎麼?”德內里斯吃驚地問道,“它們在哪裡?”三個人仰著頭尋找。 後來,範霍本有氣無力地結巴道:“我什麼也沒看到……下層那圈上的小鍊子缺了不少。” “是怎麼回事?……”德內里斯說道。 範霍本從容廳拿了一把椅子回來,放在枝形吊燈底下,爬上椅子。他差點立即失去平衡跌下來。他含糊不清他說道:“被扯掉了!……它們又一次被盜了。” 安托萬·法熱羅好像驚呆了。 “不……讓我看看……這是不可能的。洛朗絲也許發現了?……” “當然,是的!”範霍本呻吟道,他幾乎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你是按一顆金剛鑽一顆水晶這樣間隔著掛的吧?” “是的……我發誓是那樣掛的。” “那麼,馬丹父女全都拿走了……瞧,鐵絲被鉗子一截一截地剪斷了……這真是災難!……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就在大家可以相信它們還在那裡的時候……”範霍本突然大聲講話,開始跑了起來,向門廳猛衝,嚎叫道。 “捉賊!捉賊!當心,貝舒,他們偷了我的金剛鑽!要強迫他們說出來,這些壞蛋!……人們只有用刑鉗扭斷他們的手腕,夾碎他們的拇指。” 德內里斯回到客廳裡,重新放下帷幔,盯著安托萬,對他說道:“你向我保證,你確實把金剛鑽掛在那個地方了?” “當天夜晚掛的。我最後一次查看,是一個星期前,它們都還在的。那天我知道那兩個人出去了。” 阿爾萊特走上前來,低聲說道:“請相信他,讓,我肯定他講的是實話。而且他信守諾言,你也要遵守諾言。你一定要救他。” 德內里斯沒有回答。金剛鑽再次不見,似乎令他困惑,他在牙齒間喃喃重複道:“真奇怪……莫名其妙。既然他們有了金剛鑽,為什麼又回來呢?……他們究竟把金剛鑽藏到什麼地方了?……” 但是意外事件不能長久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德·梅拉馬爾伯爵兄妹像阿爾萊特一樣,堅持替安托萬求情。他突然改變態度,露出笑容,對他們說道:“好吧!我看得出,不管怎樣,法熱羅先生還是得到你們的同情。然而法熱羅先生並不光彩。餵,挺直身子,老兄!你像一個死囚。是貝舒使你害怕嗎?可憐的貝舒!你願意讓我告訴你:怎樣擺脫他?怎樣從網眼裡溜走?怎樣不去監獄,而想法去比利時,睡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他搓著雙手。 “是的,去比利時,就在今天夜晚!……這計劃使你高興,對吧?那麼,我敲三下。” 他用腳敲了鑲木地板三下。敲到第三下時,廳門突然打開了,貝舒猛地衝了進來。 “誰也不要動!”他喊道。 德內里斯很開心,貝舒按約定的信號衝進來使他覺得特別滑稽,免不了要笑出聲來。其餘的人雖然局促不安,也同樣笑了。貝舒關上門,像往常他在這樣的時刻一樣,憂傷而又一本正經:“命令是絕對的。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離開公館。” “好極了,”德內里斯舒適地坐著,說道,“我喜歡權威。你講的是蠢話,但是你講得很自信。法熱羅,你聽見嗎?如果你想去散步,首先應該舉起手,請求警探隊長允許。”貝舒立即發怒,大聲說道:“你的玩笑開夠了。咱們有帳要算,比你想的要認真得多。”德內里斯笑了起來。 “我可憐的貝舒,你真滑稽。為什麼要把這一切當作悲劇來對待呢?由於你在場,整個形勢都變得引人發笑了。在法熱羅和我之間,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因此,你不需要扮演大警察的角色來揮舞逮捕證。” “你瞎說些什麼呀?什麼解決了?” “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法熱羅不能把金剛鑽交給我們。但是,既然馬丹老頭和他的女兒已落入法網,肯定能找到金剛鑽的。”貝舒恬不知恥地宣稱道:“我要金剛鑽有鳥用!” “你真粗魯!竟敢在女士們面前講這種粗話!不管怎樣,我們大家在這里達成一致意見:再也不存在金剛鑽的問題了。德·梅拉馬爾伯爵、女伯爵和阿爾萊特一再求情,我決定寬恕法熱羅。” “就在你給我們講了他的情況之後?”貝舒冷笑道,“就在你揭發並打倒他之後?” “你想怎麼樣?那天他救過我的性命。這是不能忘的。而且,他不是一個壞小伙子。” “是個強盜!” “啊!頂多是半個強盜,機靈而不偉大,有創造才能而不是天才,他試圖逆潮流而上。總之,他在改邪歸正。幫幫他吧,貝舒;範霍本送給他十萬法郎,我推薦他到美洲去當個銀行出納員。”貝舒聳了聳肩膀。 “胡說八道!我押送馬丹父女去拘留所,警車上還有兩個空位子。” “太好了!你將坐得更舒服。” “法熱羅……” “你不要再去碰他。那將引起阿爾萊特及周圍人的憤慨,我不願意。你就讓我們安靜吧。” “啊!但是,”貝舒說道,越來越氣憤,“你不明白我對你說的話嗎?我有兩個位子給馬丹父子,應當讓警車滿座。” “你聲稱要帶走法熱羅?” “是的……” “還要帶走誰?” “你。” “我!你因此想逮捕我?” “你被捕了,”貝舒一面說,一面把他那粗糙的大手按在德內里斯的肩膀上。 德內里斯假裝驚訝萬分。 “他瘋了!應該把他關起來!怎麼!我弄清楚了整個案件。我像個苦役犯一樣辛苦勞碌。我給你多少恩惠!我把多米尼克·馬丹交給了你;把洛朗絲·馬丹交給了你;把梅拉馬爾家族的秘密告訴了你;我把那眾人稱頌的好名聲作為禮物送給了你;我允許你說,是你發現了這一切;我要讓你晉升,當個什麼警探中隊長之類的官。你就這樣回報我呀?” 德·梅拉馬爾先生兄妹只是聽著,沒有說話。這個鬼人究竟要怎麼樣? 難道他有理由開玩笑嗎?安托萬顯得不那麼憂心忡忡了。可以看出,阿爾萊特很想笑,儘管她惴惴不安。貝舒誇張地說道:“馬丹父女倆嗎?由一個警察與範霍本看守著,範霍本對他們盯得很緊!在下面的門廳裡,我佈置了三個最強健的手下把守!花園裡,又派了三個同樣健壯的警察放哨!來看看他們的模樣吧,你將看到他們不是噴了玫瑰香水的放蕩傢伙。如果你想逃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像獵狗一樣撲倒你。關於這點,也正式下達了命令。我一吹響警笛,他們都跑到我這裡來。大家只用手中的手槍跟你講話。” 德內里斯搖了搖頭。他驚魂未定,重複說道:“你想逮捕我!你想逮捕這個姓德內里斯的紳士,這個著名的航海家……” “不,你不是德內里斯。” “那麼,我是誰呢?吉姆·巴爾內特?” “也不是。” “究竟是誰?” “亞森·羅平。” 德內里斯噗嗤一聲笑了。 “你想逮捕亞森·羅平?啊!這真滑稽可笑。誰也逮捕不了亞森·羅平,老兄。可能逮捕德內里斯,嚴格他講,也許還有吉姆·巴爾內特。但是,羅平是抓不到的!得啦,你都沒有好好想一想;羅平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跟別人一樣的一個人,”貝舒喊道,“他將受到應得的對待。” “意味著,”德內里斯加重語氣說道,“一個從來不讓別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笨蛋去打擾的人;意味著一個只服從他自己、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與消遣的人,願意跟司法機關合作,但按照自己認為有效的方式去做的人。你滾吧。” 貝舒的臉氣得漲紅了。他憤怒得發抖。 “你廢話講夠了。你們兩個跟我走吧。” “不可能。” “我要叫我的人來了。” “他們進不了這個客廳。” “咱們會看到的。” “你要記得,這裡是一個強盜的巢穴,這房子是裝了機關的。你想證明一下嗎?” 他旋轉了一下一塊壁板上的小圓花飾。 “只要旋轉一下這個小圓花飾,所有的鎖就打不開。你的命令是任何人不許出去,而我的命令是任何人不許進來。”“他們將砸爛廳門。他們將打碎一切,”貝舒氣急敗壞地大喊道。 “你去叫他們來吧。” 貝舒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騎自行車的警察用的警笛。 “你的警苗吹不響的,”德內里斯說道。 貝舒用盡全身的力氣來吹,就是吹不響,只有氣流從縫裡噴出來。 德內里斯的快樂有增無減。 “天哪!這是多麼有趣!而你還想抗爭!讓咱們看看,老兄,我是否真的是羅平?!你相信我跟著一隊警察來到這裡。就沒有採取防備麼?你相信我沒有料到你的背叛和忘恩負義麼?但是,這房子是裝了機關的,老兄,我對你重複一遍,而我知道所有的機關。” 他逼近貝舒,當面罵了個痛快:“笨蛋!你投身冒險像個瘋子。你夢想把你的人調集到我的周圍,就能抓到我!我剛才跟你講的秘密出口,瓦爾內里和馬丹家族公館的這個出口,誰也不知道,甚至連法熱羅也不知道,卻被我發現了,對吧?我是自由的,可以隨意自由出入,法熱羅也可以。你毫無辦法阻止。” 他一面正面應付貝舒,一面在後面推著法熱羅到一堵牆前面,站在壁爐和一扇窗戶之間。 “進到從前放床的凹室,安托萬,在右邊尋找……有一塊帶著古代雕花的壁板……整塊壁板移動了……你明白嗎?”德內里斯留心監視著貝舒,貝舒想開槍。德內里斯抓住了他的胳膊。 “別鬧出慘劇來!頂多是開開心……這已經夠可笑的了!你什麼也沒有料到……甚至沒想到會有隱秘的出口,也沒想到我偷了你的警笛,換了另外一個。喏,你的警笛拿著吧。你現在可以用了。”他自己轉了一圈,就不見了。貝舒卻撞到隔板上。一陣笑聲回應他的擊打聲。接著,人們聽到某種東西被扳動與某種東西砰然作響。 貝舒儘管心慌意亂,卻沒有猶豫,也沒有浪費時間去損壞自己的拳頭。 他拾起警笛,沖向窗口,打開窗子,跳了下去。他立即在花園裡吹響警笛,集合他的部下,往獨立小屋那邊,朝著行人稀少的、有秘密出口的街道跑去,一面跑,一面吹警笛,震顫的笛聲撕裂著空間。 德·梅拉馬爾伯爵兄妹,在窗口俯身等待著與觀望著。阿爾萊特嘆息道:“不會抓到他們,對嗎?這實在太可怕了。” “不會的,不會的,”吉爾貝特掩飾不了自己的激動,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開始天黑了,不可能抓到他們的。”三個人強烈希望這兩個人得救:法熱羅是個小偷和強盜;德內里斯是個古怪的冒險家,他們毫不懷疑他的為人,他在整個事件中的所作所為,使他們不能不贊同他與警方作對的立場。 最多過了一秒鐘,阿爾萊特又說道:“如果他們被抓到,那真是太可怕了。但是,這不可能,是嗎?” “不可能!”一個愉快的聲音在她身後說道。 “人家抓不到他們,尤其是因為人家到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地道出口去找他們。”從前放床的凹室打開了。德內里斯和法熱羅從裡面走出來。德內里斯始終在笑,笑得那麼自然! “沒有秘密出口!沒有滑動的板壁!所有的鎖都能打得開!別的古老的房屋從來沒有像這座房子這樣不設機關。我只是讓貝舒處在神經這樣高度緊張的狀態,產生病態的輕信,從而不能思考。”接著,他非常平靜對安托萬說道:“你看見了吧,法熱羅,這就像演一齣戲,應該細心做好準備。當舞台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只是堅定不移地去做。就這樣,貝舒就像上了發條,像火流星一樣出發到我指示的地方去了,所有的警察全都撲向旁邊的馬厩,他們將毀壞馬厩的入口。你看,他們正穿過草坪疾行。來吧,法熱羅,沒有時間可浪費了。”德內里斯顯得那麼平靜,講得那麼有把握,他周圍的紛亂停止了。沒有任何危險的威脅。大家記得,貝舒和他的便衣警察正在街上來回奔走,猛砸馬厩的門。 伯爵向德內里斯伸出手,問道:“您不需要我了吧,先生?” “不需要,先生。在一兩分鐘內,道路還是暢通的。”他對吉爾貝特彎了彎腰,她也向他伸出手。 “我怎麼感謝您都不夠,先生,您幫了我們的大忙,”她說道。 “為了我們的姓氏和我們的家庭的名譽,您做了那麼多的事,”伯爵補充道,“我衷心地感謝您。” “回頭見,我的小阿爾萊特,”德內里斯說道,“跟她道別吧。法熱羅。她將給你寫信:致安托萬·法熱羅,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銀行出納員。” 他從一張桌子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小硬紙盒,外面箍著橡皮筋,他沒有對小紙盒作任何解釋。然後,他最後一次致意,領著法熱羅走了。德·梅拉馬爾兄妹和阿爾萊特目送他們遠去。門廳空了。在院子中央,人們在越來越長的影子中,隱約看出兩輛小汽車。一輛是市警察局的車,裡面關著捆綁起來的馬丹父女倆,範霍本拿著手槍幫助司機看管人犯。 “勝利了!”德內里斯一面來到範霍本身旁,一面喊道。 “有個同謀躲在一個壁櫃裡,被發現了。是他偷走了金剛鑽。貝舒和他的手下去追他了。” “金剛鑽呢?”範霍本絲毫也不懷疑,大聲問道。 “法熱羅找回來了。” “我又有金剛鑽了?” “是的。”德內里斯一面指著硬紙盒一面說道。那硬紙盒是他從抽屜裡取出來的,盒蓋微微打開。 “他媽的!我的金剛鑽!給我。” “好的,但是我們首先要救法熱羅。這是條件。用你的小汽車送我們走。” 從知道他的金剛鑽已經找到的那一刻起,範霍本就準備好乾任何事情。 他們三個人離開院子,跳上了小汽車。範霍本馬上開車。 “我們去哪裡?” 他問道。 “去比利時。以每小時一百公里的速度。” “好的,”範霍本說道,他從德內里斯手裡搶過那盒子來,放進口袋裡。 “隨你的便,”德內里斯說道,“但是,如果在巴黎市警察局的電報到達邊境檢查站之前,我們沒能通過邊界的話,我就要收回金剛鑽。我先跟你打個招呼。” 範霍本想到金剛鑽就在自己的口袋裡,害怕再失去它們,加上德內里斯對他施加的影響不可抗拒,這一切使他暈頭轉向,以致他一心只想保持最高的車速,甚至在穿過村莊也絕不減速,要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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