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男生賈里

第16章 十六、抄襲案

男生賈里 秦文君 4495 2018-03-22
那開架書店的老頭,曾說到做到,往學校寄過告狀信。他把學生證的班級、校名都記得分文不差,唯獨把陳應達的名字錯記為陳軍達,這聽起來就像是陳應達的兄弟幹的事。據說,祁老師曾詢問過陳應達,陳應達沉默良久,小聲地答道:"您找錯人了!" 陳應達對代理班主任總是有些不冷不熱的,看祁老師時,總像打量一個外人。本來,這事就算是個無頭案。但魯智勝這害人精,生來就是塊惹是生非的材料,他居然在一篇週記裡記了這件事。 祁老師看了周記就給扣下來,他先找賈里證實此事,但賈里憑有機智,幾次都逃掉了。魯智勝見自己的周記本被扣下來,急了,追著祁老師問:"週記本什麼時候還我?" "現在還你也可以! "祁老師說:"你的周記真是跌宕起伏,要事件有事件,要人物有人物,像二國演義! "

當然,祁老師是帶點嘲諷口吻的,但底下人都瘋了,等著看好戲。魯智勝那週記本發下來時,大家都搶著傳閱,讀號外似的。等到傳回魯智勝手裡,那一頁頁的紙都有些像捲心菜的葉子,皺巴巴軟塌塌的。 魯智勝忿忿不平地罵了句粗話,其實,被出賣的賈里更應該火冒三丈,在那週記裡,他就像壞人的頭目,滿肚子鬼點子,而且很善於指揮狗腿子,總之,壞透了。實際上,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行為,應該開一個表彰會。 "誰讓你寫這個的。"賈里質問道。 "每週記一事。"魯智勝翻翻眼,"不寫這個我就沒東西可寫!你難道願意我周記又得三分嗎?" "那也不能把這事給捅出來!"賈里說,"太不謹慎了!"

"你這傢伙!"魯智勝指手畫腳,他就是如此,自己有了過失總壓在別人身上找原因,"你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確實,木已成舟。祁老師讓賈里寫份檢查,他說:"賈里,把如何設計這個計策的經過寫一寫,寫深些,當然也要有足夠的認識。" 祁老師說這活時,臉部表情不怎麼嚴肅,多少帶點隨時會噴出笑來的意思。在賈里的領會中,祁老師也許為這個計叫絕,或許還夾帶討教、研究的成分。但沒等他起草這份檢查,班主任查老師就回來了。那是個鐵面無私的人物,他聽說此事後,表示要嚴肅處理,並且親自趕到那開架書店同老頭打招呼。 平素,賈里的作文成績總是上等的,不論寫什麼,總能把前後情況寫得滴水不漏。魯智勝說這是遺傳,其實未必,因為賈里的媽媽絕對懶於抄抄寫寫,連寫封信都會唉聲嘆氣,這樣,兩種遺傳一定會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相互一抵消,也就剩不了什麼,賈里想。

查老師的出現,使賈里的寫檢查變成一種複雜的事。寫作實用大全內,關於寫說明文,寫記敘文,甚至寫電影劇本,寫三兩句的廣告語都有詳細的介紹,惟獨缺少寫檢查的要點。 "你該斟酌一下,怎麼寫才好。"陳應達提出個忠告,"這類東西,寫深了會醜化自己,寫淺了又顯得不誠懇!" 這種大道理人人都曉得,賈里想挽留這位大才子一同研究對策,但對方聳聳肩頭,做出洋人式的愛莫能助的樣子,同他的英語配套使用:"No!" 心直計快的魯智勝忍不住叫道:"陳應達,你真不夠朋友,賈里是為了你才落到這一步的!" 陳應達有禮貌地聽罷,沉著地說:"我必須糾正一個錯誤的概念:賈里想幫同學排憂解難是無可非議的,應該再接再厲;需要檢查的是方式上不對頭,後果不好。而這兩點,與本人毫無關係。拜拜了,賈里,祝你很快過關。"

"我們被他一腳踹開了!"魯智勝惱火地說,"這條四眼狗!"魯智勝講義氣,放學後陪著賈里出了許多絕妙的點子,比如寫檢查就跟求人一樣,口氣要盡可能軟一點;另外,結尾簽名時盡可能潦草,最好潦草到別人無法辨認的地步,這樣,即使檢討進了檔案將來還可能翻過案來。 "什麼?進檔案?"賈里叫道。 "作最壞的打算。"魯智勝冒充哲人。 查老師這人,對作文的要求是既有數量,又有質量,想必對檢查書的要求也不會例外。記得他常談王小明超短作文的失敗之處,說"臉很黑"這三個字可以化出許多文字來,比如"他的膚色並不白皙,相反,經日曬雨淋,顯得粗糙、油黑,發著光,顯得健康、樸實"。總之,隨口就能把三個字拉長成幾十個字。因而,即使王小明那種幾十字的超短作文,經他的這麼一填空,也能成為一篇千言書。

賈里癟頭癟腦地回到家,想著如何把三言兩語的檢查弄得洋洋灑灑。他甚至想採取回答式,一段是質問,另一段是檢查,可又怕老師對這種新穎的檢討書不欣賞。 正在煩惱時,賈里的爸爸走來,向賈里推荐一本書。這個賈里,爸爸的光很少沾上,但看書,倒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爸爸說:"這本書寫一個中學男生的經歷,很不錯!" "是小說?"賈里問,腦子裡卻在想那該死的檢討書,他對小說一向興趣不大,因為它們全是編出來的故事,跟吹牛區別不大。 "這一篇是紀實性小說,很真實,值得一讀。"爸爸評價很高。 賈里掃了一眼,那本書名叫《中學春秋》,是一個名叫草人的人寫的。什麼人,起個這麼差勁的化名,草人就有點像那種毫無本事的人的綽號,何必如此謙虛?

翻了幾頁後,他簡直被那草人吸引住了,那本書是自傳體性質的,寫的就是一個男生在中學裡的碰壁史。最絕的是,那文中有一段主人公被迫寫檢查的描寫: 我親愛的老師,您讓我寫檢查,我是多麼受寵若驚呵,因為別的同學,包括那些您認為不錯的同學,他們都把責任推卸得一干二淨,因此他們就沒有這種寫抒情性檢查的特權了…… 賈里大聲叫好,摸出自己的活頁小本,把這一頁描寫記了下來。說實話,那活頁小本上都是名人名言,拿破崙、愛因斯坦、聶耳……像草人這樣的躋身活頁本的作家,真是數一數二的。 當然,第二天查老師向他要檢查時,他兩手空空。 "明天一定要交。"查老師說得斬釘截鐵。 當晚,賈里認認真真攤開稿紙寫檢查,他坐在背光的小角落裡,只為了能擋住妹妹的目光。哥哥的事,妹妹不必知道得太多,特別是這種不能氣氣派派擺出來的事。

可是,不知怎的,那草人寫的妙語一遍遍在他腦海中閃現,他不由又一次摸出那活頁小本,邊讀邊拍大腦,真是絕了,把他的那種無奈、牢騷都體現得一清二楚。賈里越來越覺得唯有它才能真正表達自己的意思。 時間多了,賈里合上活頁小本子,開始沙沙地寫起來: 我親愛的老師,您讓我寫檢查,我是多麼受寵若驚呵,因為別的同學;包括…… 賈里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神童,他寫得如此流暢,正像爸爸常說的"文思如泉湧",寫起來毫不費力,一氣呵成,那情景,就像是夢中辦事似的暢通無阻。 第二天一早,賈里就把檢討書呈給查老師。這是一份既有質量又有數量,另外,也不傷自尊的檢討書,賈里覺得它簡直可以進校史檔案的。

上完課間操,查老師招手讓賈里去辦公室。 "你這份檢查寫得無可挑剔。"查老師笑笑說,"至少我是不具備批評它的水平,這是大實話。" 賈里覺得很有同感,那份檢查確實優秀,可以選到寫作實用大全裡做範文,他真想復一份寄到編輯部去試試。 "可是,它好像有些眼熟。"查老師探究地說,"好像不是第一次讀到似的,你說怪不怪,我有這種感覺。" 賈里連呼吸也沒了,因為他突然想起,是從草人的書中得到啟發。不過,絕不是抄襲,他沒照著它抄,他這人一向丟三落四,即使照著抄也會漏掉若干。況且,世上有那麼多書籍,查老師不可能一本不漏的。

但是,世上卻永遠存在著一種巧合。因為查老師信口提示道:"有一本《中學春秋》你是否看過?" "看過的。"賈里只能說實話。 "你感覺如何?" "很喜歡罷了。"賈里說,"不過,雖然我喜歡它中間的檢查書,但這與我的檢討書是兩回事,我可以背出我自己寫的檢討書:我親愛的老師,您讓我寫檢查,我是多麼受寵若驚呵,因為……" 查老師定定地瞧著他,直到他背完最後一個字。 "賈里,"他說,"我也很佩服你的認真。" "呵,您現在不再懷疑我是抄襲了吧?"賈里說。

"問題不在這兒。"查老師點燃一支煙,吸著,他看上去像個有思想有善心的男子漢,"你喜歡一本書,或者喜歡一位寫書人,這都無可非議。問題是,你不能讓一個人把思路擋住,應該有自己的頭腦,自己的觀點,你說是不是?" 賈里覺得這話水平不低,就爽快地點點頭,表示英雄所見略同。 晚上,賈里忍不住又一次翻了那本《中學春秋》,彷彿那已成為一種習慣,當看到寫檢查的那一節,不由怦然心動:老天,同他寫的那份檢查一字不差,再翻那活頁本子,也是同一版本--糟糕,他居然把那份書上的檢查,照背下來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賈里回想著查老師最末尾的一句話,忽而感覺他像個知情人,話裡似乎藏著些陰謀,但疑問很快就堵塞住了;假如查老師曉得這一切,才不會輕易揮揮手讓他逃掉的。 很晚了,賈里還在那兒奮筆疾書,他給那草人寫了一封信。這種名堂,過去他總以為只有那個男王小明才會熱衷,可今天,他卻按捺不住了,他寫了對這本書的喜愛,以及自己無意之中的抄襲,反正,毫無保留。 賈里寫罷,卻沒找到信封,信封在爸爸房間內。第二天一早,賈里要去值日,就把寫信封寄信這事託付給賈梅。 "怎麼填信封?"賈梅說,"我沒寫過信封。" 真是笨死了!賈里說:"記住,先寫收信人地址,再寫收信人姓名,然後寫寄信人地址。" "就這麼簡單嗎?"賈梅問,好像本事大得通天。 賈里把書上標的出版社名稱寫上,讓他們轉交草人想必是萬無一失的。不料,賈梅看看那個留條,尖叫起來:"草人?你怎麼同姓名這麼古怪的人來往?" 多麼少見多怪的女孩!賈里跑去推推爸爸的房門,不巧,門沒開。要不是他急於把這封信寄到草人手中,他才不願委託這種喜歡尖叫的女孩去辦大事呢! 賈梅果然辦不成大事。大約隔了三天左右,就在賈里認為草人該回信來的時候,一天上學路過傳達室,他特意朝傳達室的收信欄裡望了幾眼,不料,居然發現了一個奇蹟:那信欄上居然有一封讓他心跳加快的信--草人收,賈里寄。筆跡是賈梅的。糟糕,那丫頭把收信人地址和寄信人地址搞錯了,信又回來了! 賈里伸手取信,不料讓傳達室的老頭子擋住了,"餵,這不是你的信!" "是我的信。"賈里肯定地說。 "你叫草人?"老頭臉色失去和悅,"搗什麼亂!" "這封信是我寫的,真,真……" 賈里越說越混亂,連他自己也失去辯白的信心。那老頭自然是不信的,但魯智勝不該也摻和在裡頭,一個勁地說:"賈里,你搞什麼陰謀詭計了?這回捉弄哪個?" 沒等賈里去訓斥妹妹,查老師出動了。他又一次在辦公室召見賈里,說:"你喜歡《中學春秋》,我很高興。我保證,把信轉給草人!" "你認識草人?"賈里欣喜地問。 "有一點交情。"查老師笑得露出了牙齒,"據我了解,他是個大肚量的人,絕不會在意你偶然借用了他的文句。" "你私拆了我給草人的信了?"賈里問。 "私拆別人的信是違法的。"查老師很清醒,"我能幹這傻事?" "那你怎麼……一清二楚?" 查老師說道:"我有特異功能。"隔了一秒鐘,他又補充道,"賈里,你是個不平凡的學生,希望你今後為班級多出些奇妙的點子。" 查者師一向習慣把重頭的話放在最後講,因而。這個補充足以證明賈里變相地得到了重用。 後來,賈里去傳達室查問,查老師是否就是草人。氣人的是,老頭不予合作,只把眼光從老花眼鏡上端射過來。賈里又去追問父親,父親笑笑,斟字酌句地說:"這倒涉及到著作者的權益,我得調查後再給你答复!" 不知怎麼,他的疑問傳到查老師耳裡,他用手拍拍賈里的肩,說:"草人是誰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跟你一樣,十分喜歡這本書。" 賈里很想去那出版社一趟,弄個水落石出,可他終於沒去,因為結論似乎早就有了,又似乎還沒有。生活中有些謎點才好呢,能給人種種想像,賈里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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