蠅頭小楷。
蠅頭小楷。
蒼蠅碧纖小姐一直口中默念，有時甚至得意的翅舞足翻。這是蒼蠅家族中至高無上的榮譽，僅憑此蒼蠅完全可以脫掉屎臭，染上書香，晉身於文人墨客、才子才女之列了。啦啦啦……微啦微啦～～
所以呀，它格外診視這本用蠅頭小楷寫成的巫書。女巫臨去時也特別囑咐，因為它是春天裡出蟄最早的蒼蠅，總算有緣，希望它以後將巫術發揚光大。但它現在可沒有心思琢磨這個。它實在是一隻貪玩的蒼蠅。
它飛累了會去花蕊裡瞇一會兒去。現在是早春，迎春花兒開的倦倦的。
後來又幾日，天一直陰著，碧纖只好一直不停的飛舞來驅趕寒冷，最後它累的喘不上氣時，停到一家貧苦人家的窗戶外面。
它絲溜了一口涼氣感嘆：“窮苦人家的玻璃也是冰冰涼的，他們大概不知道什麼是蠅頭小楷，也就決不會把一隻蒼蠅和一些高尚的事物進行聯想了吧，不過，他們要是有點生意頭腦，應該不會對蠅頭小利陌生，這樣雖然不免銅臭氣了些，不過畢竟說明蒼蠅是有頭腦、會算計的。”
這家小女孩生病了。蜷曲著躺在床上，亂蓬蓬的頭髮裡露著半張蒼白瘦削的臉，她每天保持微笑到媽媽上班帶上門的那一刻。然後眼神黯淡下來。它想：隨時都可以降臨的死亡，大概像風中飄零的花瓣一樣美艷、孤單。
她有一個心願。
就是能夠早點見到爸爸，親口叫她一聲，然後被他摟在懷裡，她試著在嘴裡練習發音：ba-ba！其實這個聲音在她心裡已經準備了很久了。
碧纖把複眼睜的很大，“哦！這真是一個瘦弱恬美的小孩，如果我能飛到這個屋子裡，我一定親吻她的面頰。可是這看上去像沒有飛飛卻擋翅的玻璃，大大的限制了它的自由。”
屋子裡應該有個火爐，火爐上應該有個冒著白氣喔喔唱歌的水壺。那樣小女孩就一定能快樂起來。碧纖想，現在這個屋子多麼冷清，而這個孩子又多麼憂鬱呀。
碧纖飛回女巫的房子，在落滿灰塵的桌子上，翻那本女巫留下來的書。女巫臨去時說只要碧纖好好的參悟，就會像她那樣坐上一把掃帚飛天成仙，那麼以後它就不是一隻蒼蠅，而是一個可愛的小天使了。
是不是它成了天使，就可以有辦法使小女孩快樂起來。
碧纖用翅膀翻著書頁，但它實在又放心不下小女孩，不得不停下來返回去看看。它停在了窗子上，小女孩一下子看到了它——當然這也是碧纖不停移動的結果。
“啊！這真是一隻可愛的蒼蠅，這麼冷的天。它居然只穿著這麼薄的一件小紗裙。”她伸出一隻小手隔著玻璃摸到了碧纖。她想把窗戶開開一個小縫，把碧纖放進來——可是，屋子一角的蠅拍子讓碧纖望而生畏，而且它又想到自己這樣飛來飛去難免不會傳播細菌。所以它拒絕了小女孩的善意。
小女孩很失望。但是她想了一會兒，就拿來紙和筆，按著碧纖的樣子在紙上畫了一隻一模一樣的。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下起了雨，蒼蠅碧纖小姐沒有辦法飛回去了。它想飛回去又怎麼樣，做了小天使又怎麼樣，現在小女孩不是已經很快樂了嗎，原來憑自己的力量就能使別人快樂。而且自己也從中得到了快樂。碧纖很滿足。
並且它很慶幸，因為天使可能會永遠只在天上（否則女巫飛天以後，怎麼沒有回來過），現在它卻在離小女孩最近的地方陪著小女孩。它翻著翅膀靠近玻璃跳圓圈舞，把小女孩逗得咯咯咯咯的笑。
後來的雨一直下著。半宿。碧纖覺得自己支持不住了，誰也沒想到氣溫會驟降，突然開始下雪了。碧纖被凍死在一滴水里，緊緊的貼著玻璃。而小女孩正在媽媽懷裡睡的很香甜。
早晨小女孩醒來，“等天氣暖和了，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去花園，你瞧，我的病完全好了……”
寫到這裡，風信子忍不住流淚了。它曾經有機會成為天使，現在卻……死於一場陽春白雪。後來小女孩把它放在一個小玻璃瓶子裡。無論什么生命，只要是有了美好的想法，它就是我們心靈裡的天使。 ——為早春看到第一隻蒼蠅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