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由一把竹木椅子講述的故事。
好像又是幼時竹林,綠葉婆娑,太陽灑下光斑,草地上奔跑著小安達。
成群的鳥兒飛來飛去,用歌聲表達自己的喜悅,安達已是一匹由幼年走向少年的馬,它把自己的孤獨隱藏的很好,在青石路上,馬蹄噠噠,疲憊的人聽了也會覺得輕鬆和愉快。
有一年山寨一帶村民討吉利,都用大紅紙剪馬貼在黑漆的木門上。
安達馱著成捆的竹子從這樣的門裡走進去。
然後在馬厩裡用尾巴甩著蚊蠅,看著它運來的竹子被做成搖椅。
趕上梅雨季節,馬厩裡的馬糞散發著腥臭味。
傘舉在手上,嘭一聲,開一朵好看的花,傘下面的囡囡,一下雨就怕弄濕腳的小孩子,她掂著腳尖,傾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路,並用另外一隻手提著褲腿。
天氣好時,她會躺在葡萄架下的搖椅裡,搖椅對於瘦小的她來說,相當於一張床。
安達在不遠處的馬厩裡嚼著草料,好像女人的耐心那樣不厭其煩。
囡囡在搖椅上爬上爬下,爬來爬去,葡萄葉子偶爾會落下來一片。她就用小手捏著那片葉子走到馬厩前,問安達:“小紅馬,噢,安達,為什麼葡萄還沒長葡萄,葉子就落了呢?”
安達聳聳鼻子使勁嗅著葡萄葉子的甜味,然後很陶醉的說:“就像我們每天都要掉下一些毛髮,長出更新鮮的,大概葡萄也是這樣的,其實葡萄葉子自己也會告訴你的。”
每種生命都有自己不同的聲音,但有時候是我們聽不到,或者聽不懂。
蝸牛在葡萄藤底部慢慢往上爬著,爬累了就把身體放到自己的小房子裡蜷著,囡囡覺得它像自己衣服上的一粒鈕扣。
蝸牛開始在葡萄藤上漫長的旅行,最初源於自己對葡萄的渴望。它想自己爬到高處,葡萄大概就長好了。
安達在馬厩裡,囡囡會把這些有趣的事情告訴它。
安達總是支棱著耳朵,很認真很仔細的聽。
竹木搖椅每天都沉浸在給囡囡帶來的快樂中。囡囡簡直跟幼年時的安達一樣調皮。那時還在竹林,風兒一吹,竹子們揮舞著翠綠的手掌,從老遠的地方都能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
山寨人愛吹嗩吶。
銅管上繫著一塊紅綢子,聲音隨著山路蜿蜒,傳出去很遠,調子悲愴。
安達會受這種氣氛感染,放慢了腳步。
安達已經有無數次把竹子運回家中,再看著竹子變成搖椅,它愛每一張搖椅。彷彿童年的某種記憶被製成故事停在一處。
故事——故去的事,安達是這樣想的。
馬蹄噠噠……聲音又響起在青石路上。安達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見到小主人了,步子變得輕快起來。
陰鬱的天氣預示著某種災難,成群往北飛的鳥在訴說著離別。 “安達,快丟下竹子走吧,山洪要來了,否則來不及了。”
“囡囡,囡囡。”安達發瘋一樣往家跑去。
後來洪水吞沒了一切,沒有人知道安達,囡囡,還有那架被囡囡質疑那麼早就落葉子的葡萄樹。
一把搖椅隨著水漂流到長江中下游一帶。扶手上還粘著一粒類似於鈕扣的蝸牛。
真是一把好看的搖椅。坐上去應該很舒服。
如果你恰好是一個年老的人。
在黃昏的斜陽中。佯裝睡著,少年的往事一起湧來。你會發現竹木椅子也會講故事,使你分辨不清,使你的回憶發生某種混亂。
好像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從青石的路子上跑來,馬蹄噠噠……那聲音由遠及近,卻是清晰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