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妖精的豐厚酬謝

第4章 木疙瘩山的岩

妖精的豐厚酬謝 棉布女子 7060 2018-03-22
木疙瘩山,是一座矮山,山北有片暗紅而光潔的岩石高高聳立。誰也沒有走近過那片岩,因為相傳岩的深處生活著一群鬼。 雖然沒有誰見過岩石裡的鬼,但是對鬼的恐懼,卻深深地埋在每一個人的心裡。我也不例外,雖然我是個男孩。 草莓有兩個花蕾 木疙瘩山南面山腳的雜草叢中,有一株嬌弱的草莓,固執地頂著兩個花蕾。它是我和另外一個叫做岩的男孩同時發現,並守護著的。 我們決定要把它守護到草莓紅紅的那天。是的,它有兩個花蕾,只要不出意外,將來應該能結出兩個草莓。一人一個,我們已經提前分好了。 岩是個奇怪的男孩,說得準確一些,是長相奇怪。他腦瓜碩大,戴一頂很高的帽子,帽沿裡探出幾縷深棕色的頭髮打著卷。嘴巴極寬,說話或者微笑的時候,可以看見嘴裡稀稀疏疏的牙齒。牙齒與牙齒之間的縫隙最窄的也有一厘米。我不由自主地擔心,那樣的牙齒怎麼嚼碎食物呢。 記得那天傍晚,我在木疙瘩山腳下走,想在雜草叢中抓幾隻蚱蜢,他從山上下來,也走進這片雜草里,不知道他是抓什麼來的。反正,我們一起發現了這株頂著兩個花蕾的草莓。 之前,我們互不相識,但是我們卻同時做出決定,一起守護它,直到它結出甜蜜的果子。我確信,有些人之間是存在磁場的。 及時拔除周圍的雜草,把爬到它身上的毛毛蟲拉下來,或者數一數它是不是多了一片葉子,或者發發呆,每個傍晚,我們蹲在草莓邊上,小心地守護,像守護一件十分珍貴的寶貝。 我們很少說話,相視一笑是彼此的交流方式,我們都是內向的孩子。 啊,兩個花蕾同時綻放了。雪白的顏色,一朵五瓣,一朵六瓣,微泛著晶瑩的光澤。五瓣花結出的草莓果將來歸我,六瓣花結出的草莓果將來歸岩,我們又提前分了一次。 我收到了一封信,抖開信紙,竟是岩寫的。字寫得很稚嫩,彷彿用一些長短不一的火柴棍搭成,像極了我5歲時的塗鴉。

沒有想到岩是這麼好玩的男孩,我們不是天天見面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這麼鄭重其事地寫信? 放了學我一口氣跑到木疙瘩山腳,他已經蹲在草莓邊。 “你的信?” “噢。”他只回答了一個字,然後絕口不提這件事情。這讓我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沒有想到接下來三天都收都岩的信。

但是每次見面,他都隻字都不提,好像那些信根本不是他寫的。他不提,我也不提,男孩都是自尊的。 這天,我剛踏進家門,就接到了他的電話:“我是岩,我邀請你到我家玩,好嗎?”我挺奇怪,他怎麼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我沉默著,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那邊也沉默了一會兒,後來就听到了“嘟嘟”的聲音。其實我想答應的,我只是生氣,他幹嘛把一件簡單的事情弄得這麼複雜,我不喜歡他這樣的個性。 下一個日子相遇的時候,我期待著他當面提出邀請,然後我乾脆利落地答應,絕不含糊。但是他依然不說半個字,只是偶爾微笑一下,露出縫隙很寬的牙齒。他腦袋上那頂高高的帽子打了六個補丁,看起來,破舊得不像話。 令人費解的是,接下來的幾天,我天天接到他的電話。 “滿,我邀請你到我家裡玩,好嗎?” 每一次我要答應的時候,電話就發出“嘟嘟”的聲音。有一天我終於不耐煩了,聽到他的聲音我就衝著話筒吼道:“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真的?”他的聲音傳過來,是驚訝的,也是快樂的。 “快說吧,我來。”我帶著點賭氣。 “真的會來嗎?”還是猶疑不決的聲音。 “真的!我不愛說話,但是我說過的,就能做到。”我生硬地回答。 “那真的是太好了。我的家在……”我屏息聽著,電話又斷了。站在話機邊等了許久,也沒聽到鈴聲再次響起,看看來電顯示,是八個圈圈,讓我好不納悶。 雪白的花瓣在初夏的風裡凋謝了,露出兩個綠豆似的的小草莓果,像兩隻小小的眼睛,看著我,也看著岩。 岩在我面前常顯得局促不安。特別是當我提到他的電話和信的時候,他會緊張得不敢看我一眼。他必定有什麼事情想說,卻說不出口。內向的人總會這樣,我自己不也常常憋著一肚子的話和委屈嗎?這麼一想,我不忍心了。於是,我主動提出: “我想到你家玩,好嗎?” 他的眸裡立刻騰起兩團欣喜的小火苗:“真的?” “當然是真的!告訴我吧,你的家在哪裡?” 他低著頭:“我說了,你會害怕嗎?” 害怕?這話問得我一頭霧水。 “我的家,在木疙瘩山北的那片岩石上。”岩一邊說,一邊往後指了指。 岩石?山北的岩石?我的頭皮突然“哧”地緊了一緊:“你是,你是住在山北岩石裡的鬼?” “是的。那片岩石上,住著我們一個家族共六十七個鬼。” 我的身體抑制不住地發抖。 岩難過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你會害怕的……”我不等他的話說完,便拔腿逃開了。一逃進家門,電話鈴就跟著響起來,我飛快拔了電話線,然後跳到床上,蒙住腦袋。我真的害怕,沒有想到,我竟然和一個鬼相處了這麼久。 第二天收到了岩的信。遲疑了很久,我才敢拆開信封。

讀著岩的信,我感覺到我和岩是多麼相似啊。幾乎一樣的內向,幾乎一樣的自卑,幾乎一樣的小小的虛榮。 隔了一天,又收到了岩的下一封信: 收到這封信的傍晚,我踟躕著來到木疙瘩山腳。岩正好從山上下來,他看見我,一下子紅了臉,停頓片刻,他輕聲說:“我知道你會來的。” 草莓大了一點,由青綠色變成青白色,寬大的葉子像手掌,時不時撫摸一下它們的臉蛋。 我不害怕岩了,雖然他是一個鬼。因為他會臉紅,因為他和我一樣的脆弱和敏感。 我們共同守護著我們的草莓,輕輕拔除它周圍的雜草,輕輕地捉下爬到它身上的毛毛蟲。 岩腦袋上的帽子真是夠舊的了。 我說:“這麼舊的帽子,為什麼要戴呢。我就不喜歡戴帽子。” 岩慢慢地把帽子摘下,露出他腦袋左側長著的一隻角,粉紅色。他說:“他們都長兩隻角,我隻長了一隻,右邊這只忘了長。媽媽讓我戴著帽子,因為長得另類是難為情的事情。” 岩真的是一個可憐的小鬼。原來鬼的世界和我們人的一樣,也有這麼多無奈。為了安慰他,我說:“我現在特別想到你家玩呢。” “什麼,你剛才說什麼?”岩怕他自己聽錯了。 “你,什麼時候,帶我去你家玩?”我一字一頓地說。 他的眼睛瞬間又燃起兩團小小的火苗。 “真的嗎?” “真的。” “那現在就去,可以嗎?” “現在?”我看看天,太陽差不多收完了最後一線光芒,我遲疑著。他眼裡的兩團火苗漸漸暗了下去。 “好吧。”我拍拍他的肩膀。 於是我們就出發了。他走在前,我走在後,周圍靜得很,只有枝葉摩擦衣服發出“沙沙”的聲音,走到半山腰,天差不多就黑了,一隻黑色的大鳥從我眼前“呼”一聲掠過,發出“嘎”一聲鳴叫。我頓時害怕起來,一轉身,往山下跑去。 “滿——” 岩在叫我,我無心理會,我像一枝驚慌的箭,直向山下射去。 後面跟著“沙沙”的聲音,岩追上來了。 “對不起,岩,我還是害怕。”在山腳下停住了步子,我氣喘吁籲地說。 岩看著我,他的眸子是深棕色的,他說:“你還是不相信我,對嗎?” “我相信的,可是……” 岩埋下腦袋,不再看我。他破而高的帽子對著我的臉,微微地搖動。黑色裡,一滴光芒落到地上,一束草的葉尖閃了一下。岩哭了。 “岩,我去,我保證不害怕,不逃走了。” “不要勉強自己。”岩依舊低著腦袋,又一滴光芒閃爍在草尖上。 我拉上他的手,堅定地邁出步子。我走在前,岩走在後。 沒有走上幾步,岩在我面前彎下背說:“上來吧。” “啊?我自己走。” “上來吧,走得快一點。”他說。 我趴到他背上,他飛快地跑起來,跑著跑著,雙腳離開地面。周圍的一切迅速往身後閃去,耳邊是呼呼的夜晚的風。有幾顆露水落在我的鼻翼上。 只一會兒,我們便來到了那片岩石下,夜幕沉沉地籠罩天地。一陣陣奇怪的聲音在黑魆魆的山里迴盪,我的心又被恐懼抓住了。 “害怕嗎?”岩轉過頭問,我伏在他背上搖搖頭,緊閉著雙唇,以免因為害怕牙齒發出“噹噹”的聲音。 他背著我,雙腳踩著筆直的岩石,像走在平坦的路上。到一半高的地方,他停住腳步,用腳尖在岩石上劃了一個圈,紅紅的岩石上出現了一個深棕色的圓圈,慢慢地圓圈成了一個通道,往岩石的深處伸展。 走進通道,我從岩的背上跳下。通道周圍的石壁,潮濕而冰涼,腳下似乎有水汩汩流淌。幾隻黑色的蝙蝠,慌亂地扑騰翅膀,翼尖拍過我的臉頰,不知道往哪裡竄去。 走了五、六分鐘時間,前面突然燈火通明。 “到了。”岩說,他拉著我的手再往前幾步,一個大廳展現在我面前。坑坑洼窪的石壁上懸著無數大大小小的火把,廳中一堆篝火熊熊燃燒,火光照紅了每一個鬼的臉。 是的,大廳裡有許多多奇形怪狀的鬼在活動著。有披頭散發的,有伸著長舌頭的,有穿著樹葉裙子的,有露著長長獠牙的……我的牙齒終於克制不住地發出“噹噹”的聲音,兩手緊緊抓住岩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後。 “我帶了一個人回來。”岩喊道。 他一喊,所有的鬼都停止了剛才的活動,所有的眼睛都看過來了。那些眼睛,有的大得像銅鈴,有的細得像絲線,有的射出藍色的光,有的噴出紅色的火,有的滴溜溜地轉,有的眼珠竟從眼眶裡飛出來。 媽呀,我一把抱住了岩,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別把我的朋友嚇壞了。”岩喊道。 “沒事的,滿。他們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岩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戰戰兢兢,重新睜開眼睛,那些目光已經退回去了。 幾個鬼過來把岩擁了過去。 “岩,你真的帶了一個人回來啊。” “你真的是太能乾了。” “岩哥哥,你好棒哦。” “我的兒子好厲害哦。我們的家族裡,從來沒有一個鬼能把人帶到家中。你是第一個啊,岩。我怎麼會擁有你這麼出色的兒子,我真的是太驕傲了。” 那麼多崇拜的目光,把岩烤得滿臉幸福。岩咧開寬寬的嘴巴沖我一笑,是屬於一個少年的很燦爛的笑,連牙齒與牙齒之間大大的縫隙都在笑。 “兒子,今天晚上,媽就給你做一頂新帽子。你頭上的帽子真的太舊了,你太需要一頂新帽子了。” 岩衝著我說:“謝謝你,滿!” 此時的我已經完全不害怕,我知道,我肯定是安全的。那些鬼,也不敢離我太近,他們遠遠地打量我,眼睛裡充滿好奇和友善。 “人長得比我們鬼漂亮很多呢。” “腦袋上不長角,看起來好帥。” “……” 他們在戚戚啜啜地議論我,呵呵。 接下來,他們請我吃晚餐。餐桌上的東西堆得滿滿,一概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我不敢吃。後來不知道是岩的妹妹還是姐姐,捧過來幾枚紅紅的果子,我才啃了幾隻。看到我吃東西,每一個鬼的臉上都擠出了笑,雖然他們笑得不好看,但總比其它表情好1000倍。 吃完飯後,岩帶著我去他的小房間。 他的房間裡有各種各樣的石頭和樹葉,岩說,這是他花了6年時間收集到的最心愛的東西。我想起來,我的小房間裡也有自己花了很多年時間收集的心愛的東西,只是那些東西都是別人不屑一顧的。 “岩,你是不是讓客人看你的那些破爛玩意了?”外面傳來他媽媽的聲音。我“噗哧”笑起來。岩被我笑得莫名其妙。我和岩的境遇是多麼相像啊。 岩的房間有一個星星形狀的窗戶,透過它,能看到大廳的動靜。 大廳中央的那堆火上,不知什麼時候支起了一口大鍋,正“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在旁邊添火的兩個小鬼,大概是岩的弟弟和妹妹。 “為什麼要燒這麼多的水呢?” “因為我們家來人了呀。” “……” 我全身的毛“刷”地豎起,恐怖的鏡頭鋪天蓋地湧進我的腦子。難道是……岩馬上察覺了我的害怕,他說:“別多心,這是給你洗澡用的。” “洗澡?” “到過鬼的家裡,身上就會帶著一種酸酸的氣味,這種氣味會惹得山下的狗沖你狂叫個不停,洗個熱水澡再走,就沒有事了。” 呵呵,虛驚一場。我為自己的多疑感到害臊。 洗完澡,岩背著我,很快把我送下山。家裡還沒有人,我的爸爸媽媽去年從單位下崗,現在靠擺夜攤,掙點小錢養家糊口。 後來,我就是岩家裡的常客了。我和他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混得很熟,不騙你,跟他們在一起很開心的。 而岩也有了一頂新帽子,是火紅的顏色,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他自己喜歡得不得了。他特別感激我,自從我到過他家,他在他們鬼家族裡的地位陡然提高。 這段時間,我們共同守護著的草莓,由青白轉成紅白色,粉粉的,看起來,它們離成熟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和岩,蹲在草莓邊上,常常相視一笑。 草莓變成橘紅色的那一天,我邀請岩到家裡玩。 “可是,可是我害怕。”岩遲疑著,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時候,也是害怕的。”我說。 “那……那好吧。不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起邀請我到你家玩呢?” 是啊,為什麼呢,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有理由的。那就說說我的理由吧:我們家不富裕,我的學習成績不好,我在班裡是最不起眼的角色。因為我的虛榮心作怪,我和同學們說:“我能把一個鬼帶回家,你們能嗎?”所有的同學都笑了,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他們都笑了。 岩一聽完,就答應了,沒有半點猶豫,他知道這種滋味。 晚上,我跟爸爸媽媽說: “明天我要帶一個鬼到我們家做客,你們能熱情招待一下嗎?”他們睜圓了眼睛看我,看了一會兒,他們就相信了,因為我從不說謊。但是他們不同意出面招待,因為那實在太可怕。最後,他們達成共識,當岩來的時候,一個躲在床底下,一個躲在衣櫃裡,悄悄地看一眼鬼到底是什麼樣子。 第二天,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同學們,讓他們放學後在我家門口耐心等候。 這天傍晚,我和岩守護草莓到天黑,然後我帶著岩往家裡走,岩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心濕漉漉,汩汩淌著冷汗。遠遠就看見了我的一大幫同學。 “他是一個鬼,名字叫做岩。”我沖他們喊道。 岩脫下他的帽子,露出粉紅色的角,然後張了張他寬寬的嘴巴,準備微笑。 沒有想到他們的臉統統白了,“嘩啦”一下,鳥獸狀散開,半秒鐘就不見半個踪影。 我衝著岩笑了:“你怕,他們也怕。” 岩的雙手抓住我的胳膊,跟著我進了家門,家裡十分安靜。我知道,爸爸正趴在床底下,媽媽正藏在衣櫃裡。 我帶岩參觀了我家,家很小,家具電器都是過時的,然而對於他來說卻是如此新鮮。我帶他進我的小房間,看我花了六年時間收集的所有的火柴盒。 後來我們還在客廳裡看了一會兒電視。電影頻道正在放鬼片,特恐怖的那種。岩說:“你們人,是把鬼想像成這樣的呀。”看到他有些不高興,我連忙把電視關了。 到了8點左右,我送岩走出門口。他說:“奇怪,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也許是累了吧。”我漫不經心地說。 “也許吧。”岩撒開雙腿跑起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岩走了,媽媽從從衣櫃裡跳下來,爸爸從床底下爬出來,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我連連笑話他們是膽小鬼。 第二天傍晚,我和岩在木疙瘩山腳相遇,岩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問他:“怎麼了?” 岩說:“不知道,就是不舒服。頭暈暈的,力氣好像一點一點跑走了。” 我說:“人都會有生病的時候,鬼大概也差不多。你們那裡有醫生嗎?” “鬼是不需要醫生的。” 第三天傍晚,岩竟然瘦了好大一圈。我擔心起來。 岩說:“我到你家的時候,會不會被拍了照?聽我祖母說,一個鬼被人拍了照,是會生病的。”我說,不可能呀,那些同學一看到你就逃開了,我的爸爸媽媽是躲著的,再說,我們家沒有照相機。 岩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力氣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溜走,抓也抓不住。 這天回家,我詢問了爸爸媽媽。 “那天,岩來的時候,你們拍過照嗎?” “拍過呀。我從鄰居家借的照相機。這麼難得的機會,怎麼能不照一張做個留念呢?”媽媽說。 啊,岩說對了。我馬上告訴岩,問他該怎麼辦。岩說,照片消失了,他就好了。 我向媽媽要照片,她說,照片正放在照相館沖洗,怎麼了? 我把岩的病告訴她。 “那好,照片就不洗了,我馬上去照相館,把底片也刪了。”媽媽答應得如此痛快。 次日我一見到岩就問:“ 你好點了嗎?我媽已經把照片處理了。” “可是我好像更加不舒服了。”真的,岩又瘦了一圈。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別急。”我說,岩點點頭,他的脖子變得那麼細,似乎快支撐不住那顆碩大的腦瓜。 他在草莓邊上坐著,很虛弱,我細心地除去幾株新長的雜草。 “再過幾天,該熟了。”他說。 “你猜它們是什麼味道呢?” “又酸又甜吧。”他抿抿嘴唇。 天色不早,我們分手回家。家裡亮著燈,真是難得。媽媽在廚房,爸爸在茶几邊正打著電話。 “***報嗎?我有一張鬼的照片。你們出多少錢呢。10000元,那就算了。” “***雜誌社嗎?我有一張鬼的照片,什麼,25000元,啊,那就算了。” “……” 我一個激靈,一把奪過爸爸手中的電話掛了:“你們騙我!快把岩的照片給我。” 此時,電話鈴響起來。媽媽衝出來,接了電話。 “3萬啊,啊,不行啊。” 掛了電話,隔了兩秒,鈴聲又起。 “5萬,可是,可是……” 掛了,過了兩秒,“鈴鈴鈴……” “10萬……” “20萬……” 爸爸和媽媽眼巴巴地看著我,那眼神,是乞求的眼神,看得我接受不了。 5萬、10萬,20萬,這些對於我來說是天文數字一樣的金錢,一時間使我受了驚嚇。 “滿,你知道的,我們家需要錢。” “你去年的擇校費還沒有交清。” “電視也該換了。” “你不是很想有一台電腦嗎?” “你外婆的肺不好,因為沒有錢,一直拖著……” 他們兩個的嘴巴一張一合,一合一張,是的,我們家太需要錢,一張照片能夠換這麼多錢,這種誘惑力大得誰都招架不住。 “隨你們吧。”我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被刺了一下。我想,岩的病總是會好的,只是時間會拖長久一點。岩,就算你幫我們家一回吧,對不起了。 爸爸把最終把岩的照片以25萬的價格獨家賣出去,這張照片第二天就登出了,並迅速引起轟動,我的爸爸媽媽當天就接受了好多家媒體的採訪,在電視上頻頻亮相。作為事件的主人公——我,則遠遠地躲著。 許多我們家沒有的東西,第二天都有了。 我有了電腦,有了學習機,也有了我渴望很久的名牌運動鞋。 因為心中有愧,我有三天沒有去木疙瘩山腳守護我們的草莓。岩,你會病很久很久了吧,岩,對不起,以後我一定對你加倍好。 第四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拿著信紙,我的整個身體彷彿掏空了,輕得像一縷煙。我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恨,恨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殺死,殺死才解恨。 木疙瘩山腳,我和岩共同守護著的草莓,成熟了,兩個都熟了。細嫩的枝莖被鮮紅的果子壓彎,下垂著並且低伏在地面。夕陽下,兩個草莓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一個是岩的。一個是我的。我們早就分好了的。可是岩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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