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第17章 16 銀城阿瑪爾幹特

紫紅色的光波緩慢地在這間屋子的地板和牆壁上移.動。這是一間六角形的屋子,很像一個大的蜂巢。每隔一堵牆就有一扇門。在夾在門與門之間的其他三堵牆上,畫著非常奇特的畫。畫面所表現的是理想的景色以及半是植物半是動物的生物。巴斯蒂安是從一扇門中走進來的,在他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扇門。這兩扇門的形狀完全相同,只是左邊的門是黑色的,而右邊的門則是白色的。巴斯蒂安選擇了白色的門。 下面一間房間的燈光是黃色的,牆壁的排列同先前一樣。這兒的畫上所展示的是各種各樣巴斯蒂安看不懂的器械。這些器械究竟是工具還是武器?位於左右兩邊的兩扇門都是黃色的,其顏色完全相同,不過,左邊的門高而窄,右邊的門則矮而寬。巴斯蒂安進了左邊的門。

他現在所進入的這間屋子與先前的那兩間一樣。也是六角形的,可燈光是藍色的。牆上的畫所展示的是曲裡拐彎的花飾和由一種陌生的字母所組成的文字。這兒的兩扇門形狀相同,可卻是用完全不同的材料製成的,一扇是木頭的,另一 扇則是金屬的。巴斯蒂安選擇了木頭門。 要對巴斯蒂安在千門寺中走過的所有的屋子和所有的門逐一加以描述的話.是不可能的。有的門著上去像大的鎖眼,有的酷似山洞的入口;有金的門,生了鏽的門,加了軟墊的門和釘了釘子的門;有薄得像紙一樣的門,也有厚得像保險箱的門一樣的門;有一扇門看上去像一個巨人的嘴巴,還有一扇門是必須像開合橋那樣打開的;有一扇門像—隻大耳朵,還有一扇門是由薑餅做成的;有一扇門的形狀像一隻爐蓋,還有一扇門要通過的話必須先把它解開。由一間屋子邁出去的兩扇門之間,總是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形狀、材質、大小,或者是顏色一一但是,也總是可以通過某些特徵把它們從根本上區分開來的。

巴斯蒂安已經好多次從一個六角形的屋子走進另外一個六角形的屋子。他每作出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便會把他引向一個新的決定,這個新的決定又會使他面臨著下一個決定。然而,所有這些決定都沒有導致任何本質上的變化,他仍然在千門寺中一一併且這種情況還將繼續下去。他一邊繼續走啊走,一邊開始考慮,這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他的願望已經足夠把他帶入迷宮,但是,顯然是因為這一願望還不夠明確的緣故,所以無法把他帶出迷宮。他曾經希望要進入社會。現在他明白了,他對自己的這一願望根本就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至於是選擇玻璃門還是選擇柳條編織的門,諸如此類的決定對他毫無幫助。迄今為止他只是根據興趣和心情來選擇的,並沒有作多少考慮。其實,他每次同樣也可以選擇另外的一扇門。可這樣下去的話,他永遠也走不出迷宮。

現在他所在的房間裡的燈光是綠色的。六面牆中的三面牆上畫著各種各樣形狀的雲彩。左邊的門像珍珠似的白,右邊的門如烏木般的黑。他驀地明白過來了,他的希望是去找阿特雷耀。 珍珠白的那扇門使巴斯蒂安想起了祥龍福虎,他的鱗片像白珍珠似地閃爍發亮,所以他選擇了這扇門。 下一間屋子中的兩扇門,一扇是用草編成的,另一扇則是鐵的柵欄。巴斯蒂安選擇了草編的門,因為他想到了阿特雷耀的家鄉草海。 在緊接著的那間房間裡,他面對著兩扇門,它們之間的區別只是在於,一個是皮的,一個是氈的。巴斯蒂安自然而然地走進了那扇皮的門。 他又一次面對著兩扇門,在這兒他必須再次進行思考。一扇門是紫紅色的另一扇門是橄欖綠的。阿特雷耀是綠皮人,可是他穿的披風是用紫紅色的牛皮做的。在橄欖綠的那扇門上用白顏色畫了一些簡單的符號。當老凱龍去找阿特雷耀的時候,他的額頭上和麵頰上也畫了類似的符號。不過,同樣的符號也出現在那扇紫色的門上。巴斯蒂安並不知道阿特雷耀的披風上有這樣的符號。也就是說,這是一條通向另外一個人的路,而不是通往阿特雷耀的路。

於是,巴斯蒂安打開了橄欖綠的門一一他走到了室外! 使他感到驚奇的是,他並沒有在草海裡,而是來到了一個春天的森林裡。陽光透過嫩綠的樹葉射進稀疏的樹林,閃爍的陽光和陰影使長滿苔蘚的地上顯得斑斑駁駁。暖洋洋的空氣裡散發著泥土和蘑菇的香味,到處都是小鳥的唧 唧聲。 巴斯蒂安轉過身,看到自己剛才是從一個林間的小教堂中走出來的。也就是說,在那一瞬間,小教堂的門成了千門寺的出口。巴斯蒂安又一次打開這扇門,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個又窄又小的教堂。教堂頂上橫著幾根聳入林間高空的腐朽的橫梁,教堂的牆壁上佈滿了苔蘚。 巴斯蒂安上路了,剛開始時他並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但是他毫不懷疑遲早總會遇到阿特雷耀的。他非常高興地期待著與阿特雷耀的相逢。他向小鳥吹著口哨,小鳥們回答了他。他剛好想起了一首什麼歌,於是便縱情地放聲唱了起

來。 漫遊了一會兒,他看見林間的空地上有一群人在那兒歇息。走近後他看到好幾個衣飾華麗的男人。他們中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入。她坐在草地上撥弄著一隻琉特琴。在這群人的背後站著幾匹馬。馬兒套著籠頭,備著極昂貴的馬鞍。男人們躺在草地裡閒聊著,在他們面前鋪著一塊白的布,上面放著各種食物及盛著飲料的杯子。 在走近這群人之前,巴斯蒂安把童女皇給的護身符藏到了襯衣裡面。因為他想先認識這些人,而不想馬上被人認出來並引起別人的注目。 當他們看到他走來時,男人們站起身來,向他鞠躬, “您是一位王子嗎?”公主打聽道,一邊滿意地打量著他。 “我不想洩露秘密。”巴斯蒂安答道。 “好吧,不管怎麼說,歡迎您成為我們餐桌上的客人!”英雄海因雷克大聲地說道,“年輕的先生,我們是否有請您在這就座並與我們一塊兒用餐的榮幸?”

巴斯蒂安感激地接受了邀請,坐下吃了起來。 他從這位女士和四位先生的談話中了解到,就在附近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銀城叫阿瑪爾幹特。在那兒將舉行一場競賽。最大膽勇敢的英雄,最優秀的獵手,最勇猛的武士以及各式各樣的冒險家和魯莽的傢伙將從遠近各地趕來參加這一競賽。只有能夠戰勝所有對手的、最勇敢、最優秀的三個人才有幸參加一個尋人的遠征。這可能會是一次持續很長時間的、充滿歷險的旅行.其目的是要找一個人。幻想國有為數眾多的國度,而這個人就在其中的某一個之中,他被稱作“救星”。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總之,幻想國之所以能夠重新存在,或者說,還能夠繼續存在,全都歸功於他。在從前的什麼時候,幻想國曾經遭到過一次可怕的災難。這場災難險些兒把整個幻想國給毀了。在最後一刻,以上提到的這位

救星阻止了這場滅頂之災。他來到了幻想國,給童女皇取了月亮之子這個名字。如今,幻想國的每一個生物都知道這個名字。可是,打那以後他隱姓埋名地在幻想國中迷了路。這些參與尋人遠征的人的任務是,找到他並作為他的保鏢跟隨他,為的是不讓他遇到什麼意外。為此,必須選拔出最能幹、最勇敢的人,因為在遠征的旅途中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歷險。 這次選拔賽雖然是由銀髮老翁凱闊巴特負責舉辦——在阿瑪爾幹特這個城幣中一直是由年紀最大的老翁或老嫗來執政的,凱闊巴特現在是107歲——不過,在參賽者中進行選拔的並不是他,而是一個名叫阿特雷耀的少年野人,一個正在銀髮老翁凱闊巴特處作客的綠皮族少年。在這之後,將由這個阿特雷耀來率領這支遠征的隊伍。他是唯一能夠認出“救星”的人,因為他曾經在一面魔鏡中看到過這位“救星”。

巴斯蒂安默默地傾聽著。這樣做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因為他馬上就明白了,這裡說的“救星”實際上指的就是他。當聽到阿特雷耀的名字時,他高興得心花怒放。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決定暫時仍然隱匿自己的姓名。 順便提一下,對於英雄海因雷克來說,關鍵並不在參加遠征以及達到其目的,而是在怎樣去贏得奧格拉瑪爾公主的心。巴斯蒂安馬上就發現了,英雄海因雷克正在熱戀著這位年經 的姑娘。在根本沒有理由嘆息的時候他唉聲嘆氣,並一直用悲傷的眼神望著他的意中人。她則裝著沒看見。事情是這樣的,她在某一個場合發了一個誓,非英雄中最偉大、能夠戰勝所有其他英雄的人不嫁。不是最偉大的英雄是不會令她滿意的。使海因雷克傷腦筋的問題是,他怎麼才能向她證明他是最偉大的呢?他總不能去打死—個與他無免無仇的人吧。已經有很久沒有爆發戰爭了。他很願意與惡魔和鬼怪搏鬥,如果能按照他的意願行事的話,他願意每天早晨把一條血淋淋的惡龍尾巴放到她的早餐桌上,可是周圍並沒有什麼鬼怪和惡龍。當銀髮老翁凱闊巴特派人到他那兒去邀請他參加比賽時,他當然馬上就—口答應了。奧格拉瑪爾公主堅持要同行,

因為她想要親眼目睹他的能力。 “有關英雄的報導,”她微笑著對巴斯蒂安說,“顯然是不能相信的。這些報導都喜歡添枝加葉。” “不管這些報導是否添枝加葉,”英雄海因雷克抗議說,“無論如何,我要比那個傳說中的救星強一日倍。” “您從何而知呢?”巴斯蒂安問道。 “好吧,”英雄海因雷克說,“假如這個小伙子的骨子裡有我一半那麼多的骨髓的話,他就不需要像嬰兒那樣的由保鏢來保護他,照顧他。在我看來,這個救星肯定是一個相當可憐的傢伙。” “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奧格拉瑪爾憤怒地大聲說道,“不管怎麼說他曾經使幻想國免遭了滅亡!” “儘管如此,”英雄海因雷克以蔑視的口吻說道,“這一定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英雄業績。”

巴斯蒂安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另外那二位先生是在半路上偶然與這一對青年男女相遇而加入他們之列的。留著亂蓬蓬黑色小鬍子的海克里昂聲稱自己是幻想國中最強壯、最彪悍的勇士。紅頭髮的、與其他兩位武士相比顯得比較溫柔的海斯巴爾德斷言,在斗劍中沒有人會比他更加靈活、敏捷。最後,海多恩深信,沒有人能在毅力和耐力的比賽中與他較量。他的長相與這一斷言相符,他長得又高又瘦,看起來只有筋和骨頭。 用完了餐,他們就上路了。盤子、餐布和乾糧被裝進袋子裡,放在一個馱東西的牲口的鞍子上。奧格拉瑪爾公主騎上她那匹白色的小走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英雄海因雷克躍上他那匹漆黑的牡馬,跟在她後面飛奔而去。另外三位先生建議巴斯蒂安坐在馱東西的那匹牲口背上的各種什物袋之間。巴斯蒂安躍上了牲畜。三位先生也跨上了他們那套著漂亮籠頭的馬,開始跑了起來。在穿過樹林的時候,巴斯蒂安落在最後。馱物的牲口是一頭雌的老騾子,它越走越慢。巴斯蒂安試圖催它快走。但是,騾子不但沒有加快步伐,反而停了下來。它轉過頭來說: “先生,你不用催趕,我是故意落在後面的。” “為什麼?”巴斯蒂安問道。 “先生,我知道你是誰。” “你是從哪兒得知的?” “如果有誰像我這樣只是半只驢子而不是一隻完整的驢子的話,就能感覺出來。連那些馬兒也有所覺察。先生,你什麼也不用對我說。我真想對我的子子孫孫說,我馱過救星,並且是第一個問他打招呼的。可惜像我們這樣的牲口是沒有子孫後代的。” “你叫什麼名字?”巴斯蒂安說。 “我叫伊哈,先生。” “聽著,伊哈,不要掃我的興。你所知道的事情先別說出來,好嗎?” “好吧,先生。” 隨後騾子跑了起來,去追趕其他那些人。 那一群人在樹林的邊上等候著。所有的人都以讚歎的目光注視著下面在陽光中閃爍發亮的阿瑪爾幹特城。樹林子的邊緣是一塊高地,從這幾極目遠眺,可以看到一個很大的、接近紫羅蘭色的湖。湖的四周為相似的、長滿了樹林的山丘所環抱。湖的中央便是銀城阿瑪爾幹特。所有的房屋都是建築在船上的。巨大的宮殿建造在寬大的駁船上,小一點的建造在三桅帆船和小船上。每一棟房子,每一隻船都是銀子的,且雕刻得非常精緻、很有藝術性。大小宮殿的門窗、塔樓及陽台都是用銀線編織而成的,美妙之極,在整個幻想國中找不出可以與之相媲美的。此時,湖面上到處都佈滿了把來訪的客人從岸邊送往銀城的小船和三桅船。這時候,英雄海因雷克和他的隨行也趕到了湖邊。一隻銀的擺渡船正在那兒等待。船艙是弧形的,非常漂亮。全隊人,連同馬和馱東西的騾子都上了渡船。 在擺渡的過程中,巴斯蒂安聽船夫一一順便提一下,他的 衣服是用銀線織成的——說起,這紫羅蘭色的湖水又鹹又苦, 除了銀之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長久地抵禦住它的侵蝕作用。這個湖叫穆爾湖,又叫眼淚湖。很久很久以前,人們為了不讓阿瑪爾幹特這個城市受襲擊,把它駛到這個湖的中央。想來侵襲的人無論是坐木頭船還是鐵駁船,都會沉沒或者失敗的,因為在相當短的時間內湖水就會把船連同船上的人腐蝕掉。不過,現在人們之所以讓阿瑪爾幹特還留在湖上完全是出於另外一個原因。這裡的居民喜歡不時地重新組合他們的房子或重新調換他們街道和廣場的位置。比如,有兩家原先住在不同的兩邊的人家成了朋友,或因為其子女結婚而成了親戚,於是他們便離開迄今為止的住址,把他們的銀船並在一起,這樣他們便成了鄰居。順便提一下,這兒的銀是一種特殊的銀,與它們加工後無與倫比的美一樣,它們本身也是絕無僅有的。 巴斯蒂安很想再多聽一點兒有關的故事,可渡船已經到了銀城,他必須與他的旅伴一起下船。 他們首先得找一個客棧,為他們自己和他們的牲口找一個棲身之處。這並不那麼容易,因為阿瑪爾幹特城已經被從遠近而來參加比賽的旅行者擠得滿滿的。最後,他們還是在一個旅店找到了住宿的地方。當巴斯蒂安把那頭雌騾子領進牲口棚時,他在它的耳朵裡輕輕地說: “伊哈,別忘了你所答應的事。我們順會兒再見。” 伊哈只是點了點頭。 隨後,巴斯蒂安對他的旅伴說,他不想再麻煩他們了,他很想獨自一人到城裡去看看。他感謝他們的好客之情並就此告辭。實際上,他當然是急著想去找阿特雷耀。 大小船隻之間是用橋連接起來的。有的橋很窄,很秀麗,只能走一個人,而有的橋則像馬路一樣寬廣而又壯觀,橋上行人熙熙攘攘。有的橋是弧形的橋上有頂篷。在宮殿船之間的運河中有幾百艘銀色的小艇開來開去。然而,不管是走到哪兒,或站到哪兒,總會有一種腳下的地在稍稍隆起和下沉的感覺。這種感覺提醒人們,整個城市都漂浮在水上。 這個城市裡鋪天蓋地擠滿了來訪的人群。這些來訪者的色彩之豐富,形狀之各異.使人嘆為觀止。如果要對他們進行一番描寫的話,得寫一本書。阿瑪爾幹特人很容易認出來,所有的阿瑪爾幹特人都穿著幾乎與巴斯蒂安的披風一樣漂亮的、用銀線織成的衣服,他們的頭髮也是銀色的,他們身材高大、勻稱,他們的眼睛像穆爾湖一一眼淚湖——一樣是紫羅蘭色的。來訪者中的絕大部分沒有這麼漂亮。有些巨人身上肌肉隆起,而在他們寬大肩膀之間的腦袋則看上去小的像蘋果。到處閒逛的是那些看上去陰沉、粗魯的夜莽漢, 這是些獨往獨來的傢伙,一望即知是些難以相處的傢伙。有些是眼睛和手腳都很靈活的荒唐鬼。傲慢自負地走過來的是'那些勇猛狂暴的人,他們的嘴巴和鼻孔都在冒煙。那些專門製造騙局的人猶如活陀螺似的到處轉來轉去。披頭散發的森林之神肩上扛著粗大的木棒、邁著多節疤的腿慢慢吞吞地走著。有一回,巴斯蒂安甚至還看到了一隻食岩類的動物,它的牙齒像鋼鋸齒似地從它的嘴巴里突了出來。當它蹬蹬蹬地過來時,銀橋在它的重壓之下彎了下去。巴斯蒂安還來不及問它是否叫皮耶爾恩拉赫查克爾,它便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了。 巴斯蒂安終於來到了市中心。這兒是舉行比賽的地方。比賽已經全部開始了。在一個很大的圓形廣場上——看上去猶如一個巨大的馬戲場地——有幾百個參賽者在較量他們的 力氣並顯示他們的能力。圍繞著這一廣場的是眾多的觀眾。他們呼喊著為參賽的人鼓勁,在那些停泊在周圍的船上宮殿的窗戶和陽台上也幾乎都擠滿了觀眾,有些觀眾甚至還爬上了以銀織品為裝飾物的房頂。 巴斯蒂安首先感興趣的並不是比賽者所提供的這一景觀。他想找阿特雷耀,阿特雷耀肯定在某個地方觀看這些比賽。他視察到,參賽的人群—而再、再而三地充滿著期望地把他們的目光投向某一個宮殿一一特別是當比賽者中有人成功地做出了什麼給人以深刻印象之舉的時候。巴斯蒂安不得不先從一頂弧形的橋上擠過去,然後爬上一根路燈桿,這才看到了那個宮殿。 在那兒的一個大陽台上,擺著兩張高高的銀椅子。一 張椅子上坐著一個很老的老頭,他銀色的鬍鬚和銀色的頭髮一直垂到腰帶。這肯定是銀髮老翁凱闊巴特。他的身旁坐著一個年齡與巴斯蒂安相仿的少年。他穿著用軟皮做的長褲,赤裸著上身,可以看到他的皮膚是橄欖綠的。少年窄窄的臉上表情嚴肅,甚至有點兒嚴厲。他那長長的藍黑色的頭髮被用一根皮線紮成一綹,垂在腦後。他的肩上披著一件紫紅色的披風。他以鎮靜而又聚精會神的目光注視著下面的比賽,任何東西都逃不過他那深色的眼睛。這是阿特雷耀! 就在這時候,阿特雷耀身後敞開的陽台門裡出現了一張很大的獅子模樣的臉,只不過這張臉上沒有毛皮,而只有珍珠白的鱗片。他的嘴巴達上垂下長長的白鬍鬚,他的眼珠像紅寶石般地熠熠發光。當他把腦袋伸到高於阿特雷耀的時候,可以看到在他腦袋之下是長長的柔軟易彎曲的頸項,頸項上同樣佈滿了鱗片,並從那上面垂下一撮如同白色火焰似的鬃須。這是祥龍福虎。他好像是湊在阿特雷耀的耳朵上對他說了些什麼,阿特雷耀點了點頭。 巴斯蒂安從路燈桿上爬了下來。他看夠了。現在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參賽者的身上。 事實上,在這兒所進行的與其說是一種真正的搏鬥,還不如說是一種大規模的馬戲表演。儘管現在正有兩個巨人在進行摔跤比賽,他們的身體扭成了一個巨大的結,滾來滾去;儘管到處都有由同類或不同類的生物所組成的對子在表演他們的劍術或耍弄棍棒和梭鏢,但是他們並不是在作生死搏鬥。在比賽中顯示自己的正派、規矩、自製甚至也成了比賽的規則。如果有哪一個參賽者出於憤怒或虛榮而失去了自製、傷害了他的對手的話,那麼他馬上就會被宣佈為不合格。大多數的人都在忙於證明他們的射箭技術,或者以舉重來顯示他們的力氣,還有些人以雜技藝術或勇氣試驗來表現他們的天才。一如前來參賽者中有各種各樣的生物,他們所顯示的才能也是五花八門的。 比輸了的人得不斷地讓位,這樣剩下的人便越來越少。這時候,巴斯蒂安看到大力士海克里昂,敏捷靈活的海斯巴爾德和堅韌不拔的海多恩登上了圓形的競技場。英雄海因雷克和他的意中人奧格拉瑪爾公主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這時候,在場上還有上百個參賽者。因為是要從這些人當中選拔出最優秀的人,所以海克里昂、海斯巴爾德以及海多恩在戰胜對手的時候井設有像他們想像得那麼容易。整整花了一下午的工夫才證實了海克里昂是大力士中最強大的,海斯巴爾德是敏捷者中最靈活的,海多恩是堅韌不拔者中最有耐力的。觀眾們歡欣鼓舞地向他們歡呼,鼓掌。他們三人向銀髮老翁凱闊巴特和阿特雷耀所坐的陽台方向鞠躬。阿特雷耀已經站起身來,剛想說什麼,這時候,突然又有一個參賽者走上場來。來人是海因雷克。一片緊張的寂靜,阿特雷耀又坐了下來。因為只有三個人能夠隨他遠征,所以在下面的四個人中多了一個。他們中必須有一個人退出。 “先生們,”海因雷克聲音洪亮地說道,以至於每個人都能聽清他的話,“我並不認為你們剛才的小試鋒芒便已經削弱了你們的力量。但是,我認為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與你們進行一對一的較量。因為迄今為止,我在所有這些參賽者中還沒有找到與我旗鼓相當的對手,還沒有與任何入交過千.所以我仍然精力充沛。如果你們中有誰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竭的話,可以自動退出。否則的話,我願意與你們三人同時交手。你們對此有沒有異議?” “沒有。”他們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於是,便開始了一場火星四濺的交戰。海克里昂出擊時的威力不減.可是英推海因雷克比他更加厲害;海斯巴爾德像一道閃電似的從四面八方向海因雷克襲來,可是英雄比他出手更快。海多恩試圖使海因雷克疲憊,不過英雄比他更有耐力。整個交戰不到十分鐘,所有三位先生都被繳了械,跪倒在英雄海因雷克的面前。海因雷克不無驕傲地望著四周,顯然是在尋找他心上的姑娘讚賞的目光。她一定是在某處的人群中。觀眾們的歡呼聲和鼓掌聲像颶風般地響徹廣場上空。很可能在眼淚湖穆爾湖遙遠的岸邊也能聽到這些歡呼聲和掌聲。 當一切重新平靜下來的時候,銀髮老翁凱闊巴特站起身來大聲問道: “還有沒有人敢於同英雄海因雷克交手?” 在一片沉默之中響起了一個男孩的回答聲: “有,我敢!” 這人便是巴斯蒂安。 所有的人都把他們的臉轉向他。人群為他讓出了一條路。他走出人群進了比賽場。人群中響起了驚嘆聲和充滿憂慮的感嘆聲。 “瞧,他長得多帥!”——“真是可惜了他!”——“別讓他去比!” “你是誰?”銀城老翁凱闊巴特問道。 巴斯蒂安答道:“我想在比賽之後再道出我的名字。” 他看到,阿特雷耀瞇起了眼睛,用探究的、沒有把握的眼神望著他。 “年輕的朋友,”英雄海因雷克說,“我們曾在一塊兒用過餐,飲過酒。你為什麼要我來羞辱你呢?我請你收回你的話,馬上離開這兒。” “不,”巴斯蒂安說,“我說過的話是算數的。” 英雄海因雷克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他建議說: “如果要在戰鬥中來與你比高低的話,我覺得不合適。我們可以先來比試比試,看我們中誰射的箭高。” “一言為定!”巴斯蒂安答道。 馬上就有人給他們每一個人送來了一張強弓和一支箭。海因雷克拉開了弓,把箭朝天空中射去。箭飛得太高,人的眼睛無法追隨。幾乎是在同一刻,巴斯蒂安也張開了他的弓,在海因雷克之後射出了他的箭。 過了一會兒,這兩支箭才掉在了兩位射手之間的地上。這時候可以看到,巴斯蒂安鑲著紅色羽毛的箭肯定是在高空中以強力射中了海因雷克鑲著藍色羽毛的箭,並從後面把藍羽毛的箭劈開了。 英雄海因雷克呆視著這兩支插在一起的箭,他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只是兩頰顯得有點兒紅。 “這肯定是偶然的,”他喃喃地說,“我們要來看看,誰耍花劍耍得更靈巧。” 他要了兩把劍,兩副紙牌。兩樣東西都給他送來了。他仔細地把兩副紙牌洗了一遍。 他把一副紙牌拋向空中,然後飛快地舞著劍,向上刺去。當其餘的紙牌紛紛落地時,只見他刺中了紅桃A,而且正好刺在紙牌上所顯示的唯一的一個紅桃心的中央。他又一次環顧四周,用目光去搜尋他心上的姑娘,一邊用挑著紙牌的花劍向四處炫耀。 此刻,巴斯蒂安把另一副紙牌拋到空中,然後讓他的劍在空中飛舞。沒有一張牌落在地上。他刺中了全部的三十二張紙牌,正好都刺在中心,而且還挨著順序一一儘管事先英雄海因霍克曾把它們徹底地洗了一遍。 英雄海因雷克仔細地觀察著。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他的嘴唇微微有一點兒發抖。 “但是,在力氣上你肯定勝不了我。”最後他嗓子有點沙啞地說。 他抓起了散亂在廣場上的舉重器材中最重的一副,慢慢地把它舉了起來。還沒等他放下手中的舉重器材,巴斯蒂安就拽住了他,把他連同他手中的舉重器材一起舉了起來。英雄海因雷克頓時大驚失色,一些觀眾忍俊不禁。 “到現在為止,”巴斯蒂安說,“都是由您來決定我們比賽的內容的。您是否同意,現在由我來提一個建議?” 英雄海因雷克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試驗勇氣的比賽,”巴斯蒂安繼續說道。 英雄海因雷克又一次打起了精神。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嚇退我的勇氣!” “那麼,”巴斯蒂安答道,“我建議,讓我們來比賽遊眼淚湖,誰先游到岸邊誰就贏。” 整個廣場上鴉雀無聲。 英雄海因雷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不是在比賽勇氣,”他嚷道,“而是瘋狂之舉。” 巴斯蒂安答道:“我已經準備好了,來吧!” 這時候,英雄海因雷克失去了控制。 “不!”他跺著腳喊道,“您與我一樣知道,穆爾湖的湖水會腐蝕一切。這就是說,必死無疑。” “我一點兒也不害怕,”巴斯蒂安鎮靜地說,“我曾經在彩色的沙漠中漫游過,吃過、飲過彩色死亡的火,並在它的火中沐浴過。我根本就不怕這湖水。” “您吹牛!”英雄海因雷克吼道,他因惱怒而漲紅了臉。 “在幻想國中沒有人能在彩色死亡那兒活下採,這是連每一個孩子都知道的。” “英雄海因雷克,”巴斯蒂安緩緩地說,“您與其指責我吹牛,還不如承認,您感到害怕了。” 對於英雄海因雷克來說這太過分了。他憤怒地失去了理智,從劍鞘中拔出了他那把大寶劍,向巴斯蒂安走去。巴斯蒂安閃開了,想說一句警告的話,但是,英雄海因雷克沒容他開口,揮劍便朝巴斯蒂安劈去,海因雷克動真格的了。就在同一刻,寶劍希坎達像一道閃電似的從生了鏽的劍鞘中飛到巴斯蒂安的手中,開始飛舞起來。 在這一剎那間所發生的事情聞所未聞,令所有的觀眾終身難忘。幸虧巴斯蒂安不能鬆開手中的劍柄,這樣他的手便不得不隨著希坎達自行發生的動作而動作。寶劍先把英雄海 因雷克華麗的衣飾撕成了一塊一塊的。碎片向四處飛去,但海因雷克的皮膚卻一點兒也沒有被劃破。英雄海因雷克絕望地抵禦著,像瘋子般地亂砍一氣。希坎達像一團旋轉的火在他身旁閃動,使他眼睛發花,劍劍落空。當他站在那兒只剩下內衣,但是仍然不停地朝巴斯蒂安砍去時,希坎達把他的劍砍成了碎片,其速度之快,以致於那把劍有那麼一瞬間在空中仍然保持著其完整的形狀,然後丁零當郎像一堆硬幣似地散落在地上。英雄海因雷充瞠目結舌地呆視著還留在他手中的那把毫無用處的劍把。他把劍把扔在地上,垂下了腦袋。希坎達飛回了它生鏽的劍鞘,巴斯蒂安鬆開了手。 觀看的人群中千百個嗓音齊聲爆發出激動和讚嘆的歡呼聲,觀眾們湧向比賽場地,拽住巴斯蒂安,把他舉起來,抬著他慶祝勝利。歡呼聲經久不息。 巴斯蒂安從高處向四周尋找英雄海因雷克,他想對他喊一句講和的話。這個可憐的人使他感到很抱歉,他原來並沒有打算把他搞得這麼難堪。可是,哪兒也找不到英雄海因雷克。 突然間,鴉雀無聲。人群往後退讓出了一條路。阿特雷耀站在那兒,微笑著仰望著巴斯蒂安。巴斯蒂安也在微笑。人們把他從肩膀上放下來。現在這兩個少年面對面地站著, 長久地默默無語地對視著。 阿特雷耀終於開口說話。 “如果我為了去尋找幻想國的救星還需要一位同行者的話,那麼我只需要這一個就夠了,因為他一個能頂一百多個。不過,我不再需要同行者了,因為尋人的遠征取消了。”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喃喃的驚嘆聲和失望的嘆息聲。 “幻想國的救星不需要我們的保護,”阿特雷耀提高嗓門繼續說,“因為他能自己保護自己,甚至比我們大家合力而為的還要做得好。我們不需要再去找他,因為他已經找到了我們。我沒有馬上認出他來,這是因為我在南方神託所的魔鏡中所看到的他與現在的他的模樣不同一一完全不同。不過,我並沒有忘記他的眼神。正是這眼神現在正望著我。我不會搞錯的。” 巴斯蒂安微笑著搖了搖頭,說:“你沒有搞錯,阿特雷耀,是你把我帶到了童女皇的身邊,為的是讓我給她起一個名字。為此我向你表示感謝。” 在觀看的人群中像陣風似地掀起了一陣充滿了敬畏的竊竊私語聲。 “你曾經答應過,”阿特雷耀答道,“現在把你的名字也告訴我們。除了金眼睛一切願望的女主宰之外,在幻想國中還沒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你願意現在說出來嗎?” “我叫巴斯蒂安·巴爾塔扎·巴克斯。” 這時候,觀眾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們在歡呼聲中爆發出千萬聲三呼萬歲的喊聲。許多人激動地跳起舞來,以至於大小橋樑以及整個比賽場地都晃動起來。 阿特雷耀笑呵呵地向巴斯蒂安伸出手去,巴斯蒂安握住了他的手。他們就這樣一一手拉著手一一走進宮殿,銀髮老翁凱闊巴特和祥龍福虎在宮殿的入口處等候他們。 這天夜裡,銀城阿瑪爾幹特慶賀了它所慶祝過的最美好的節日。所有有腿的生物,無論是短腿、長腿、彎腿、直腿的,都在跳;所有有聲音的生物,無論是音色美的、難聽的、高的、低的,都在唱,都在笑。 入夜後,阿瑪爾幹特人在他們的銀船和宮殿旁點燃了千萬盞彩色的燈火。午夜時分放起了焰火,這麼漂亮的焰火在幻想國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巴斯蒂安與阿特雷耀一起站在陽 台上。在他們的左右兩旁站著福虎和銀髮老翁凱闊巴特,他們一起望著天空中彩色的火花和銀城千萬盞燈火輝映在眼淚湖穆爾湖黑乎乎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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