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閃閃發亮的天空顏色的出租車,停在那裡。
蹲在路邊,全神貫注地查看輪胎的那個人,就是這輛車的司機-松井五郎。他圓圓的鼻子上,掛著一粒粒亮晶晶的汗珠。
這是把乘客送到老遠的飛機場,空車返回的途中發生的事。
嘖!
松井氣呼呼地咂了一下嘴,站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後輪胎爆掉了。
他的臉鼓的像個饅頭,從行李箱裡取出一台銀色的千斤頂。
只能用千斤頂撐住粗粗的車軸,把車頂起來了。
“嗨!”
他壓起千斤頂的手柄來,可是壓不動。
要是在往常的話,使上這點勁兒,早就壓動了,可今天就是壓不動。松井的臉,愈來愈紅,愈來愈紅的像個螃蟹一樣了。
“哥哥你說的對,果然是腳壞了。”
就在身後,響起了小孩稚聲稚氣的聲音。
“別看它是圓的,那也是腳懂嗎?”
“可它卻不長毛呢!”
“磨掉了呀,你怎麼連這也不懂?”
正叉開雙腿,用力壓千斤頂的松井,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一邊笑,一邊回頭去,只見一個六歲左右和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輪胎。是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的紅短褲、白襯衫長得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叔叔,要我們來幫你壓嗎?”
說這話的,是那個滴溜溜轉著大眼睛的哥哥。
“哈哈”
松井來了興趣,點了點頭。
“哎呀,要是你們來幫我一把,那我可得救啦!”
“真的,真的讓我們來壓?”
“我幹行嗎?”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說完,就飛快地朝千斤頂跑了過來。
“小心點啊。”
松井正打算歇一會兒,就把千斤頂讓給了他們,點上了一支香煙。吐了口煙,他這才打量起四周的景色來。
路的這一邊,是淡淡綠色的麥田,廣闊天地,一直延伸到遠方。另一邊,要稍稍高出路面一些,蒲公英就像一塊黃色的地毯。更遠的地方,是五座重疊在一起的綠色山岡,看上去像個頭盔扣在大地上。
(已經是春天了。)
就在松井這麼想的時候。 。 。 。 。 。
“一、二、三!嗨喲!”
“一、二、三!嗨喲!”
兩個孩子開始一起大聲地喊了起來。
回頭一看,你猜怎麼樣了?
車被一點點地頂了起來。
松井呆住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了。
很快,備用輪胎就換好了,松井鬆了一口氣,說:“作為謝禮,我帶你們去那邊兜一圈吧!”
“讓我們坐它?”
四隻大眼睛閃閃發亮,笑得瞇成了一條線。
“還是頭一次坐這傢伙呢。”
“我們從生下來,還是頭一次坐呢。”
天空顏色的出租車飛快地開了起來。
風從敞開的窗戶裡吹來進來。
“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哥哥嘆了三十二口氣,叫道。
“太快了!太快了!”
弟弟嘆了三十三口氣叫道。
兩個孩子興奮地笑著,叫著,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連松井自己也被感染了,像是頭一次坐車那天一樣,心裡熱乎乎的。
從鄉下頭一次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四月。坐上閃閃發亮的出租車的時候,也是這樣又叫又笑,忍都忍不住。
那天下車時,自己一邊從纏在身上的錢腰帶裡掏錢,一邊還恭恭敬敬地給人家鞠了一躬:“謝謝!”被那個司機好一頓嘲笑。
一轉眼,都三年過去了。
車在“五里松”那裡掉了個頭,往回開去。
一排大車追上來,眼看著它們愈來愈近了,“嗖嗖嗖”,留下三聲巨吼就貼著擦了過去。
“哇呀!”
兩個孩子趴到了座椅的邊上,松井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孩子才悄悄地抬起了頭。這時,車子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下了車,兄弟倆連忙行了一個禮。
然後,又戀戀不捨地盯著車看了老半天。
“下一次,等我空車經過時,再讓你們坐。”
聽松井這麼一說,兩個孩子的臉上頓時就放光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講給媽媽聽去!”
哥哥跳了起來。
“嗯,快,講給媽媽聽去!”
兩個孩子頭也不回地鑽進金燦燦的花叢裡,一溜煙地跑遠了,很快,紅短褲就消失在了茂密的綠樹叢中,松井這才發動了車子。
“你這車讓人怎麼坐啊?我今天穿的可是一套新的黑套裝啊,座位要幹乾淨淨才行。”
說這話的,是下一位乘客。她衝著對面開過來的一輛黑色車子招手,氣沖沖地跑了進去。
“?”
下了車,松井拉開乘客席的車門,自己也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這。。。。。。”
綠色座位上,散落了一堆又細又軟的金色的毛。
他拾起一根細細的看。
又把三個合在一起細細地看。
這有點像狐狸的毛啊,這麼說。 。 。 。 。 。
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穿著紅短褲,向他行了一個禮。
(那兩個孩子莫非是。。。。。。)
一開始,松井的眼睛因為吃驚都變圓了,不過慢慢又瞇成了一條縫。
他馬上找出刷子,賣力地刷起座椅來。
很快,就從這輛閃閃發光的天空顏色的車裡頭,傳來了響亮而快活的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