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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鸚鵡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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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房直子

  • 寓言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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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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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窗

白鸚鵡的森林 安房直子 6938 2018-03-22
《雪窗》 美代的靈魂,究竟是在那段路上飛走的呢? 要是現在立即就往回走, 說不定能在山口上找回正在嚶嚶抽泣的美代的靈魂吧? 1 山腳下的村莊里,擺出了一個買雜燴①的車攤子。 突然亮起來的四方形的窗子裡,映出了一個纏著頭巾、臉上掛著笑容的老爹。寫著“雜燴·雪窗”的布簾,在風中呼啦啦地飄揚著。 “雪窗,是店的名字吧?” 一個客人問道。 “就算是吧。” 老爹一邊磨芥末,一邊答道。 “噢。可還沒有下雪就叫雪窗,是什麼意思哪?” “話是那麼說,可是雜燴是冬天吃的東西呀。” 老爹這樣說完,心想,我回答得的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吧? 山里的冬天來得早。 初雪的那天晚上,四野一片白茫茫的。從山口上下來一個穿著厚厚棉衣的客人,跌跌撞撞地向車攤子走來。

“好冷好冷好冷!”客人叫道。隨後,一邊搓著雙手,一邊點菜道: “請給我上一份那個三角形的在咕嘟咕嘟的東西?” “三角形的在咕嘟咕嘟的東西?” 老爹一下抬起了臉,老天,竟是一頭狸!眼珠圓滾滾的,尾巴像上好的大毛筆一樣蓬鬆。不過,這點事一點都沒讓老爹吃驚。早就听人說過了,山里像天狗②呀、鬼呀以及額頭上長一隻眼的妖怪多的是,還有更加不可思議的妖怪哪!於是,老爹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說你要什麼?” 狸朝鍋裡瞥了一眼,說: “看,那個那個,就是那個三角形的!” “我還以為是什麼呢,魔芋③啊!” 老爹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了,他為狸盛了一盤子魔芋,又加上了好多芥末。這讓狸興奮了,哇啦哇啦地說了起來:

“雜燴店真是不錯,還有'雪窗'這個名字,真是一個美麗動聽的名字,我、我太、我太感動啦。” “喜歡上了嗎?” “當然喜歡上了!漫天飛雪裡,只有隱約顯現出車攤子的那一線光暈。窗子裡瀰漫著熱氣,裡面飛出一陣陣歡笑聲……我還想再當一次'雪窗'的客人!” 聽了這番話,老爹開心透了。狸大口地吃著魔芋,問道: “煮雜燴方法,很複雜嗎?” “哈哈,當然複雜啦。” “需要多少年,才能學成啊?” “我正好學了十年。” “十年!” 狸拼命地搖頭: “這不是比狸的壽命還要長嗎?” 狸叫了起來。 從那天之後,狸每天晚上都來。而且,每次來總要追根究底地把雜燴的事問個明白。於是有一天晚上,老爹終於開口了:

“我說,你當我的助手怎麼樣?” “什麼叫助手?” “就是幫我做事。生生火,汲汲水,削削鰹魚什麼的。” 一聽這話,狸樂得手舞足蹈。 “這正合了我的心願!沒有什麼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事了。” 說完,狸就麻利地鑽到了車攤子的里頭。就在裡頭,老爹拿過一雙長長的筷子,把鍋裡的東西一個個夾起來,耐心地告訴它: “這個,是蘿蔔。” “這個,是捲心菜捲兒。” “這個,是魚捲。” 狸一邊嗯嗯地不住點頭,一邊又一個個地忘掉了。 儘管是這樣,狸還是乾得相當賣力。它特別會洗芋頭,洗得特別乾淨。自從狸來了之後,老爹的活兒輕鬆多了,而且還好像是多了一位家人似的,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 在此之前,老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許多年以前,妻子死了。後來,幼小的女兒又死了。女兒的名字叫美代。細雪飛舞的夜裡,“嗚——啊”,老爹總是會聽到從遙遠的天空中傳來美代的哭泣聲。特別是客人們全走光了,孤零零一個人的老爹熄了車攤子的燈時,更是寂寞。

可自從狸來了以後,熄燈前的那一個短短的片刻,卻變得歡樂起來。客人一離去,狸就會拿出兩個酒杯,“哐當”一聲擺好,說: “來,老爹,喝一杯吧!” 一邊喝,狸還會一邊講有趣的故事給老爹聽,唱歌給老爹聽。老爹的心情好了起來,覺得這世間似乎大了一、兩圈似的。 2 這是發生在一個皚皚白雪的夜裡的事情。 還是像往常一樣,熄燈之前,“哐當”一聲,狸把酒杯擺了上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從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 “請再來一盤!” 原來還剩下一位客人。 “呀,真是太對不起了。” 老爹這樣一說,仔細一看,是一位女客人。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披著一條毛毯披肩,像雪的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坐在那裡。這個時候了,而且還是一個女人,坐在雜燴車攤子上,讓人不能不多少覺得有點詭異。

“餵。”老爹招呼道。客人抬起了頭,淺淺一笑,露出了兩個酒窩。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這時,老爹卻怔在那裡了。不知為什麼,女孩這張臉有點像美代。老爹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孩,心底里,卻在暗暗地數著美代已經死去了多少年。 (要是還活著,應該十六歲了。) 這麼一想,再定睛望過去,毛毯披肩下面的女孩恰好是十六歲左右。 “你從什麼地方來的啊?” 老爹戰戰兢兢地問。只聽女孩用清脆的聲音回答道。 “從山口翻過來的。” 這叫老爹驚詫不已。這樣的滿天大雪中,要想翻過一座山可不是一件兒戲。就算是一個男人,也要爬上一整天吧? “真的嗎?山對面是野澤村啊,是從那裡來的嗎?” 老爹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是從野澤村來的。”女孩答道。

“為什麼從那麼老遠的地方趕來?” 女孩淺淺一笑,說: “想吃雪窗的雜燴啊。” “哎呀,這可太辛苦你了……” 老爹樂壞了,不禁笑逐顏開。 “這麼說,你是野澤村的人了?” 女孩什麼也沒有回答,瞇起眼睛笑了。越看,老爹越覺得她長得像美代。 而在這個時候,狸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車攤子裡面。驀地,它的直覺對它說: (該不會是一個雪女④吧?) 這樣說起來,還真是的,女孩除了臉頰上泛出一絲淡淡的桃紅色之外,白極了。狸回憶起以前在山里遇到雪女的情景。 狸還是個小崽的時候,有一次,看到一雙雪白的赤腳從洞前“嗖”地一掠而過。當時它正和媽媽趴在洞裡,它想也沒想,就要把腦袋伸出洞外,“噓——”卻被媽媽制止了。

“那是雪女的腳啊,絕對不能出去!要是被雪女抓住了,最後會把你凍僵的!” 因為被媽媽攔住了,所以狸只看到了雪女的一雙腳。不知為什麼,它把那個時候的那雙赤腳,和麵前這個女孩的這張臉聯繫到了一起。狸“咚咚”地敲打老爹的後背,壓低聲音耳語道: “老爹,這是個雪女啊。要是被雪女抓住,會被凍僵的啊!” 可是,老爹連頭也不回,只是高興地看著女孩津津有味地吃著雜燴。吃光了雜燴,女孩站了起來。 “要回家了嗎?” 老爹戀戀不捨地凝視著女孩。 女孩說: “我還會再來。” “噢噢,是嗎,還會再來嗎?” 老爹連連點頭。 “回家路上小心點,可別感冒了。再來喲!” 朝著披著毛毯披肩的女孩的背影,再來喲,再來喲,老爹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狸在他後頭輕輕地捅了他的脊梁一下:

“老爹,那是雪女呀,餵!” 老爹轉過身來,歡喜地這樣說道: “不,那是美代喲!” “誰?” “和我女兒美代長得一模一樣喲。那對酒窩,還有那眯縫眼睛的樣子,另外,大約年齡也差不多。” 這時,老爹才突然注意到,眼前擱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的東西。咦?老爹拿起來一看,是手套,雪白雪白的,安哥拉兔毛的手套。可是卻只有一隻—— “哎呀,忘了東西啦!”老爹喊出了聲。 “什麼什麼?” 狸把手套上下打量了一遍,贊不絕口地叫道: “這不是安哥拉兔的皮嗎?這可是好東西啊。” 然後,臉上現出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這樣說道: “這麼說來,那是個人啦。雪女是不戴手套的啊。那個人還會再來的,把這麼好的手套忘在這裡,不會不來的。”

“是嗎?” 老爹高興地笑了,把手套塞到了懷裡。 然而,等了不知道多少天,披毛毯披肩的女孩始終沒有出現。 “今天又沒來。” “今天又沒來。” 每天晚上,老爹都這樣耷拉著腦袋嘟囔道。 十天、二十天過去了。 雪上又積了一層雪,已是冰凍三尺了。來雪窗的客人都吐著白色的哈氣,說:“老爹,好冷啊!” “是啊是啊,好冷啊。” 老爹隨聲附和著,卻不是把客人要的蘿蔔和芋頭弄錯,就是心不在焉地把醬湯打翻在地。而且,還總是神情恍惚地眺望著遠方的山。 一天晚上,老爹對狸說: “去野澤村走一趟,怎麼樣?” “什麼?這冰天雪地的,怎麼去……?” “拉著車攤子,翻過這座山去噢。做生意,常常換換地方才有意思嘛。”

聽了這話,狸沉著臉把頭轉向一邊: “老爹,你就是不說,我也明白呀。你是要去找那個孩子啊!” 老爹把手伸進了懷裡。 “啊啊,那孩子的一隻手很冷吧?”老爹自言自語。 “可是山里寒風剌骨啊。” “不礙事。圍上厚厚的圍巾不就得了。” “可山里什麼妖怪沒有啊,鬼呀,天狗呀,額頭上長著一隻眼的妖怪呀……” “不礙事。我的膽子比別人大一倍。” “是嗎,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跟隨您一起去吧。” 狸像個忠實的僕人似的點點頭。 3 翌日,是一個陰沉沉的雪天,老爹和狸拉著雪窗那架“嘎吱嘎吱”作響的車攤子,出發了。 通往野澤村的路陡峭難行。 儘管在白天還有公共汽車與人的形跡,可是到了夜裡,這一帶則是一片怕人的死寂。又是雪埋山道,比想像中要難走得多,狸已經滑了三跤了。 “老爹,還、還有多遠?” 車攤子後面,傳來了狸那可憐巴巴的聲音。 “早哪早哪,還早著哪!” 老爹慢吞吞地答道。這麼說,還沒有到天狗住的森林,還沒翻過額頭上長眼的妖怪出沒的險峻的山口哪。北風呼嘯,細碎的雪粒“嗖嗖”地迎風飛舞。 “把燈點起來吧!” 老爹點燃了車攤子的那盞煤油燈。頓時,小小的、四角形的光,映亮了風雪迷漫的夜路。布簾的影子,在燈光中輕輕搖晃。 狸一下子變得神采飛揚起來: “啊,燈一亮,心情就變得輕鬆多了,彷彿來了客人似的。” 可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雪窗店家—— 狸吃了一驚,聳耳細辨,唔?大概是聽錯了吧。可這次,又有誰在前面呼喚開了。 ——雪窗店家—— 老爹也止住了腳步,他想,是心理作用吧。這麼昏天黑地的大山里,不可能有客人來啊!雖說這樣,兩人還是把車攤子停住了,向四下張望。 “嗖——”,突然風聲大作,一個細微的聲音,從前面、後面、左面、右面,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 ——雪窗店家、雪窗店家、雪窗——店家—— “噯——” 老爹不由地大聲地答應道。於是,喊聲剎那間停止了。 什麼人也沒有。惟有一片片形狀各異的樹木,銀裝素裹地默立在那裡。 “嘿,”狸不禁嘖嘖稱奇,“老爹,這是樹精在惡作劇啊!我們就假裝沒聽見,一直往前走吧。” 嘎吱嘎吱,雪窗又動了起來。 一邊拉車,老爹一邊想,方才的呼喚聲好像是美代的聲音啊。 美代六歲那年病死了。恰好是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嚴冬的夜晚,自己背著高燒燒得像火炭一樣的美代,翻過了山口。 那是一個月圓之夜。老爹飛快地穿過了天狗的森林,翻過了額頭上長眼的妖怪出沒的山口。深夜,終於趕到了野澤村醫生的家門口。可背上的美代早已渾身冰涼了。 那時,老爹不禁暗自思忖道: 美代的靈魂,究竟是在哪段路上飛走的呢?要是現在立即就往回走,說不定能在山口上找回正在嚶嚶抽泣的美代的靈魂吧? 即使是在十年後的今天,老爹依然還是這樣想。所以,那天晚上,當那個披著毛毯披肩的女孩從山上下來時,他驚愕得簡直是目瞪口呆了。 “真是太像美代了!” 老爹把一隻手插到了懷裡,撫摸著那隻手套。 “東風加西風,南風加北風。” 狸在後面唱起了歌。嗨喲嗨喲,老爹也和上了拍子。 總算是走進了森林。車攤子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閃爍爍。突然,頭頂上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雪窗店家,蘿蔔煮好了嗎?” 老爹嚇了一跳,把車子停住了。 “誰呀?” 狸朝上看去。天狗那黑乎乎的影子就在旁邊的樹頂上,鼻子伸得長長的。它晃蕩著兩隻爪子,又一次嘲笑道: “蘿蔔煮好了嗎?” 說完,它一邊嘎嘎大笑,一邊就像蝙蝠一樣,竄到了另外一根樹枝上。這可把狸氣壞了,噘著嘴,滿臉怒形於色。樹上不去,就學著大人的模樣把臉扭向一邊: “真受不了這樣的傢伙嘲笑!老爹,就裝做沒聽見,一直往前走!” 它說。 雪窗又動了起來。後面傳來了天狗的大笑聲。 車攤子抵達了山口。 就在這時,面前一哄竄出了一大群黑影子,“呼”地排成一列,孩子遊戲似的張開雙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接著,便異口同聲地喊道: “雪窗店家,給點好吃的嚐嚐!” 一隻隻隻有眼睛閃閃發亮。 “不給點好吃的嚐嚐,別想過去!” 聽上去,還是孩子的聲音。老爹舉目細辨,只見它們一個個全穿著一模一樣的短褲衩,頭上長著一對犄角。 “是鬼呀!” 狸輕聲嘀咕道。 “……可、可還是一群小崽子啊。哄哄它們,讓我們過去吧!” 老爹點點頭,用溫柔的聲音說: “真不巧,今天晚是我們是在搬家啊,什麼吃的也沒有。” 小鬼們齊聲問道: “是真的嗎?” 老爹打開了鍋蓋,答道: “是是,是真的啊。我說的不錯吧,是空的啊!” 狸接著老爹,用更溫柔的聲音說道: “以後,到野澤村來吃吧。” 想不到,小鬼們卻一起伸出了一隻手,說: “既然是那樣,給我們餐券!” “好哇好哇。”狸連連點頭。隨後趁這群小鬼不注意,撿了十來片矮竹的葉子,發給它們: “喏,餐券。拿著它到野澤村來,一盤雜燴免費。” 哇,小鬼們興奮得炸開了鍋。 老爹開心地望著它們。 美代小時候,也拿樹葉玩過。一閉上眼,美代玩過的各種各樣的樹葉,就會漫天匝地地飄來。 當過家家玩兒的盤子的樹葉、當紙牌的樹葉、當船的樹葉,還有被當成雪兔耳朵的樹葉—— 丁丁噹噹小山的小兔 為何耳朵那麼長 溜進媽媽的菜園子時 吃了矮竹的葉榧子樹⑤的葉 耳朵才會那麼長 傳來了曾經唱給美代聽的童謠。不過,這回是小鬼們唱著同樣的歌,走遠了。 丁丁噹噹小山的小兔 為何眼睛那麼紅 溜進媽媽的菜園子時 吃了紅樹的果實 眼睛才會那麼紅 “幸虧碰上的是小鬼。要是換了它們的父母,可就沒有這麼容易脫身啦。” 狸一個人念叨著。 老爹點點頭,又拉起了車。 “你不冷嗎?” 一邊騰出一隻手弄正圍巾,老爹一邊問。狸精神抖擻地回答: “一點也不冷!” 往年這樣的數九寒天,狸早就鑽進洞裡冬眠了。可是今年,不知是因為每天晚上喝一杯酒的緣故,還是生意太有意思了,反正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困。 翻過山口,就漸漸是下坡路了。 “不遠啦!” 老爹正在這樣激勵狸,“啪嘰”,一個冰涼的雪球砸到了他的臉上。天哦,從邊上閃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傢伙來。 “媽呀,額頭上長一隻眼的妖怪!” 狸驚叫道。老爹背上也竄出一股寒氣,兩手摀住臉,不由地往邊上躲去。 就是在這一剎那,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車子脫手而去,它竟順著雪坡朝山下滾去了。燈還亮著,它就那樣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 “等等——” 老爹和狸從後面追了上去。可順勢而下的車攤子,比雪橇、比馬還要快。 “餵——雪窗——” “雪窗——” 雪窗那四角形的燈,眼看著越來越小,遠去了。 (做生意可離不開它啊!) 老爹發瘋一樣地狂奔。奔啊奔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莫非說剛才那個傢伙,真是額頭上長一隻眼的妖怪? “老爹,沒用了,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狸在後頭氣喘吁籲地說。扭頭一看,狸蹲在地上,只有尾巴還在吧嗒吧嗒地擺動。老爹也是累得精疲力盡了,死心了,走了起來。 “到了山底下,總會有辦法的。” 老爹輕輕嘆了口氣。說是這樣說,車攤子一定摔壞了,七零八落了。 “真是的。跟野豬一樣,突然就衝了出去!” 老爹和狸一起,踉踉蹌蹌地朝山下走去。 4 山腳下,雪窗孤零零地停在了野澤村的村口,彷彿是一隻異色瓢蟲。 “在那!在那!” 兩人狂奔起來。 視野中,雪窗的燈光漸漸變大了。桔黃色的燈光,從四方形的窗口透射出來,簾子呼啦啦地搖晃著。 “謝天謝地,車攤子沒摔壞。” 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車攤裡有一個人影,還冒出了煮雜燴的熱氣。 是呀,雪窗在開店迎客。沒錯,沒錯…… (可這不可能的啊?) 老爹一邊眨眼,一邊朝山下跑,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它的近前。 一看,天呀,車推兒里站著的竟然是那個披著毛毯披肩的——對,就是長得酷似美代的那個女孩,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鍋裡煮的是滿滿一下子雜燴。 “歡迎光臨。” 響起了女孩那明快的聲音。 “啊、你……什麼時候……?” 老爹的胸膛一下子灼燒起來。也說不出為什麼,卻幾乎激動得熱淚盈眶了。 “你、你做給我們吃?” 老爹和狸連忙坐到了椅子上。 “啊哈,偶爾當一次客人,倒也不錯咧!” 老爹朝鍋裡探過去: “那麼,就來一盤吧。” 女孩點點頭,盛了一盤子蘿蔔、魔芋。 “其實啊,我是來還你手套的。” 老爹迫不及待地從懷裡掏出了手套。女孩開心地笑了: “翻山越嶺,就是為了特意來還我手套!” 她把手套戴到了左手上。右手,右手當然戴了一隻手套啦。然後,她興奮異常地說:“這是一副魔手套啊!戴上它,右手能做出叫人垂涎欲滴的雜燴;而左手呢,能招集來許許多多的客人。” 女孩把左手舉得高高的,衝著四面八方揮舞道:來呀來呀! 怎麼樣呢? 雖說是在深更半夜,人們卻真的成群結隊地從四面八方趕來了!有用毛巾包住雙頰的人,有穿西裝的人,有穿著靴子、工作服的人,還有騎自行車的人,還有小孩。簡直就像是節日的晚上,人流不斷。吃完雜燴,擱下錢,便回家去了。 老爹和狸呆若木雞,只是睡眼惺忪地瞧著這番光景。 “來吧,好吃的雜燴,雪窗的雜燴……” 女孩那清脆的聲音,在這一帶迴盪著。雪窗的燈光,一個晚上也沒有熄滅。 5 第二天早上,巡查在野澤村的村口,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車攤子。它停在那裡,店主模樣的男人和一隻狸,躺在長椅上呼呼大睡。 “餵,起來!” 巡查把兩個人搖醒了。老爹驀地仰起臉,找起那個女孩來。 可女孩早已無影無踪了。面前堆著的錢,多得簡直是讓人目瞪口呆。 (這、這是、這是昨天晚上的營業額啊!) 老爹睜圓了眼睛。 巡查帶著一種奚落的口氣說道:“昨天晚上,生意相當興隆呢!” “嗯。” “累了吧,所以就打了一個盹兒。不過,可差點就凍僵了呀!” “嗯。” 老爹搔著腦袋想,那女孩果然是美代哩。 老爹的胸口一下子暖和起來。肯定是,他一個人點了好幾次頭。 註釋: ①雜燴:將豆腐、魔芋以及魚丸等水產品和芋頭等加湯汁燉成的大雜燴。 ②天狗:日本指想像中的似人怪物。赤面,高鼻,有翼,善飛。穿著類似修驗道的修行者。神通廣大,持羽毛團扇。 ③魔芋: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天開紫褐色花。塊莖可食用。 ④雪女:雪妖。日本傳說中在雪夜出現的白衣女妖。 ⑤榧子樹:紫杉科常綠喬木。高15—20m。葉線形。雌雄異株。 4月開花。果實呈紫褐色。種子可榨油,也可入藥。長於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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