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蟋蟀奇遇記

第4章 第四部分

蟋蟀奇遇記 乔治·塞尔登 10883 2018-03-22
成名 《紐約時報》的音樂編輯收到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後,感到十分驚奇,但是他是相信新聞自由的,就把這封信刊登在戲劇音樂版上。第二天早晨,成千上萬的人,在家裡的,在餐桌上的,坐公共汽車和火車到紐約來的,都讀到了切斯特的消息。 貝利尼一家清早就來到報攤,爸爸打開一卷《紐約時報》,取出一份,在上面找這封信。找到以後,他大聲讀給媽媽和馬里和奧聽。然後,他把報紙疊好,放回到出售的那一堆裡面去。 “哦,”爸爸說:“我們中間出了一個名人啦。” 這位名人這時候正在蟋蟀籠裡打了一個大呵欠。昨晚,他和他的經理老鼠塔克、貓兒哈里大半夜都沒有睡,一直在學新的樂曲。吃過早飯後,又伸了一次懶腰,他拭著摩擦自己的翅膀,就像一個小提琴家試試自己的小提琴有沒有走調。翅膀好極啦。每年的這個季節,他的翅膀總是癢酥酥的,想發出叫聲。切斯特匆匆地練了幾遍音階,便開始演奏樂曲。

他演奏的第一支由子是昨夜聽到的《小夜曲》,作曲的是莫扎特。切斯特、塔克和哈里都喜歡聽《小夜曲》。他們認為蟋蟀學這支曲子挺合適,因為他們第一次聽這支曲子正是在夜晚,也因為切斯特本身也很小。這是一支可愛的樂曲,曲中的小調聽起來像蟲兒在四周跳來跳去,過著快樂的時光。 當切斯特演奏的時候,車站裡已經擠滿了平日那些上下班的乘客。人們聚集在報攤周圍——有的是被演奏的樂曲聲吸引過來的,有的是想看看他們在報上讀到的那隻蟋蟀。紐約的情況總是這樣:什麼地方圍住了一群人,更多的人就要走攏來看看別人在看什麼。蜜蜂是這樣做的,人類也是如此。 有人同是玻在演奏。 “一隻蟋蟀,”有個人回答說。 “啊,別開玩笑,”頭一個人說,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人前面有一位小個子太太,帽子上插著一根羽毛,正陶醉在音樂里。她迴轉頭去,非常生氣地低聲說:“噓!” 在車站的另一角,一個人正在讀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另外兩個人也從他的肩膀上伸過頭去看這封信。 “天啦!”右邊的一個說:“是一隻蟋蟀在演奏,誰會相信這樣的事呢?” “這是騙人的,”左邊的一個說:“可能是放的唱片。” 中間有報紙的那一位,啪地一下把報紙合攏來。 “這不是騙人!”他說:“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動物,演唱得非常美妙!我打算退掉交響樂團音樂會的長期票了。” 到處有人們談著,爭論著,聽著切斯特演奏。 馬里奧把一堆舊雜誌碼起來,把蟋蟀籠放在上面,好讓每個人看得更清楚,聽得更清楚。每當切斯特演奏完一個節目,車站裡就響徹一片喊聲:“再來一個!再來一個!”蟋蟀要喘一口氣,喝一點水,活動一下翅膀,盡可能快地演奏新的樂曲。

人越來越多。貝利尼媽媽從來沒有見過報攤周圍擠滿了這麼多人。但她不是那種被好運氣沖昏頭腦的人,決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她把一捆《紐約時報》夾在膀子下,在周圍的人群中擠過來,擠過去。為了不妨礙那些音樂愛好者,她輕言細語地對他們說:“請看蟋蟀的新聞吧,請看蟋蟀的消息吧,就在這張《紐約時報》上。” 人們像買糖果一樣地把報紙搶購一空。媽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到報攤裡去取貨。不到半個小時,報攤裡的《紐約時報》都賣光了。 “別閉著眼睛坐在這兒,”媽媽低聲對爸爸說。 (爸爸是那種喜歡閉著眼睛聽音樂的人。)媽媽把一捆《美國音樂》月刊塞在爸爸手裡:“去試拭看,現在機會難得呀。” 爸爸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照著媽媽的要求去做。一會兒,所有的《美國音樂》,也全部賣完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時報廣場的地下車站裡,對音樂的興趣從來都沒有像那天早晨那麼濃厚。

在那邊的排水管裡,老鼠塔克和貓兒哈里也在聽——哈里把眼睛閉著,就跟貝利尼爸爸一樣。周圍的人這麼多,貓兒和老鼠甚至看不到報攤。但是,隔著所有這些人的腦袋、腿子和背,塔克和哈里仍然能夠聽見切斯特在演奏。他的清晰優美的旋律在整個車站裡縈繞。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塔克在演奏的間隙中說:“看看這些人吧,這裡面有一筆財富啊。我但願我們兩人都長得夠大,能夠拿著帽子去收錢。” 然而,哈里只是微笑著。就在目前這根排水管裡,坐著,聽著音樂,他已經夠快樂啦。 周圍的人群還在繼續增多。單是那第一天,因為停在這兒聽切斯特演奏,就有783人上班時退到。 在後來的幾天裡,除了《紐約時報》外,別的報紙也發表文章評論這只蟋蟀。甚至連《美國音樂》月刊也派了一位助理編輯下來聽切斯特的獨奏會。切斯特成了無線電廣播和電視裡的新聞。所有的電台播音員都在談論這只不平凡的蟋蟀,正是他使得擁擠在時報廣場地下車站的人群十分快樂。

貝利尼一家決定:切斯特演奏的最理想的時間是清晨和下午比較晚的時候,因為那正是車站客滿的時刻。音樂會在上午八點和下午四點半開始,一般延續一個半小時,應聽眾要求而作的重奏不包括在內。 報攤的生意興隆起來,媽媽確定要增加報紙雜誌的額外進貨。但是,即使增加了額外進貨,每到關門的時候,也已經銷售一空。順便說說,貝利尼媽媽現在成了蟋蟀最好的朋友。每天中午,她匆匆趕回家去,為切斯特准備一點精美可口的東西作午餐,比如一點點水果色拉啦,或者小到可以擺在一塊銀元上的一頓蔬菜午餐啦。說實在的,切斯特更喜歡吃桑葉,為了不傷貝利尼媽媽的感情,他把每樣東西都吃下去。 方賽在報紙上看到了切斯特的照片,繼續給馬里奧提供桑葉。他和那位中國老先生在閣樓上翻出了兩把折迭式的靠椅,每天上午八點和下午四點半都上城裡來聽切斯特的新節目。

斯梅德利先生每天至少也要來一次。他帶來一部磁帶錄音機,錄下了切斯特學會的一切新曲子。音樂會中間照例要休息十分鐘,斯梅德利先生就在這段時間裡發表簡短的談話,對聽眾談談音樂欣賞。 因此,到了星期四,蟋蟀切斯特已經成了紐約最著名的音樂家。可是,這時卻出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其實他並不快樂,不像過去那樣快快活活。生活似乎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樂趣和自由。 就拿這一點來說吧,儘管切斯特認為榮譽非常好,他卻發現榮譽使人疲勞。一天舉行兩次音樂會,天天如此,這樣的演奏節目使人精疲力竭,而且他也不習慣於按照規定的時間演奏。回想在家鄉的草地上,如果陽光溫暖宜人,或者碰上一輪皎潔的滿月,或者想要跟自己的朋友——雲雀用音樂交談,他就會自然而然地奏出樂曲,因為內心深處有這個要求。可是,在這兒,不管他心裡樂不樂意,他必須在八點和四點半開始演奏。他當然非常樂於幫助貝利尼一家人,可是他的演奏卻失去了很多樂趣。

還有別的不愉快的事:切斯特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當他正在演奏的時候,那還不算太糟糕。每個人都安安靜靜的,欣賞著音樂。可是,演奏完了以後,人們都擠攏來,他們把臉緊緊挨著蟋蟀籠,還把手指頭伸到籠子裡來。蒐集紀念品的人拿走了他的紙杯,甚至拿走了未吃完的桑葉。切斯特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是幾百萬雙眼睛盯著他,他怎麼也受不了。音樂會結束後,情況這樣糟糕,他只好爬進火柴盒,把一張紙手絹擋住盒子口。 星期四那天,發生了三件事,使得他更加煩躁不安。頭一件事就是9月份到了。那天是9月1日。切斯特偶然抬頭看到了一份《紐約時報》的報頭,上面有日期,他看到上面寫著9月1日。新的月份來到了,新的季節也來到了。秋天差不多已經降臨人間。由於某種原因,切斯特一想到9月份,一想到9月帶來的各種變化,就使他覺得自己非常渺小,茫然若失。

那天黃昏,當他正在演奏的時候,一片黃葉,那年秋天的第一片落葉,飄進了車站,恰巧落在蟋蟀籠邊。啊,這片落葉來自新澤西州。一陣頑皮的風把它吹過哈得遜河,吹到紐約第四十二街,又把它吹進地下鐵道的入口。這片落葉飄下來的時候,切斯特剛好把一支歌演奏了一半。這片落葉使他大吃一驚,突然提醒他鄉下正在發生的一切,使得他的演奏也因此不能繼續下去,停頓了短短的一瞬間。但是,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強迫自己演奏下去。只有馬里奧一個人注意到了演奏中的這個短暫的停頓。 但是,最糟糕的事卻發生在音樂會結束以後。當時,切斯特正靠在火柴盒子上,突然有兩根手指頭從蟋蟀籠的柵條中間擠進來,向那顆小小的銀鈴伸過去。那不是媽媽的手指,不是爸爸的手指,也不是馬里奧的手指。他們一家人的手指,切斯特都認得。啊,有人想偷這個小銀鈴!那傢伙正準備扯下鈴子的時候,蟋蟀連忙發出報警的叫聲。

爸爸轉過頭來,看見了正在發生的事,大聲吼著:“嘿!你搞什麼鬼?”那傢伙溜進了人群裡。 媽媽和馬里奧正在報攤外面賣掉當天剩下的最後幾份報紙。他們趕緊跑回報攤。媽媽喘著氣問:“怎麼一回事?” “有賊,”爸爸說。 “我的蟋蟀沒出事吧?”媽媽焦急地問。 “還好,”爸爸說:“他在火柴盒裡呢。” 馬里奧拿起盒子朝里面看去,切斯特在裡面呢,他把紙手絹擋住了出口。 “你現在可以出來了,”這孩子說:“現在安全啦。”但是,切斯特不肯出來。馬里奧早已註意到,每當獨奏會結束,蟋蟀就開始躲起來,這使他感到不安。 貝利尼媽媽確信那人是個拐子,更確切地說,是個誘拐蟋蟀的拐子,還不單純是個賊。不過,爸爸告訴他們,那傢伙的手是筆直伸向鈴子的。

“那隻銀鈴是我的蟋蟀的,”馬里奧說:“方先生特地送給他的。”馬里奧把銀鈴解下來,放進現金出納機的抽屜,緊挨在媽媽的耳環旁邊,免得再引起別人的貪心。 切斯特仍然躲在火柴盒裡。馬里奧輕輕地抽掉火柴盒口的紙手絹,低聲說:“請出來吧。”切斯特微微動了一下,叫了一聲,卻仍然留在原來的地方。 “他怎麼啦?”爸爸說。 “我想他可能病了,”馬里奧說。他拿一片桑葉哄勸切斯特。蟋蟀從火柴盒裡伸出腦袋。他看到人群已經走散,就跳上了馬里奧的手掌。 “你應該帶他去看看給昆蟲治病的大夫,”媽媽說:“那些大夫的名稱叫什麼呢?” “叫昆蟲學家,”馬里奧一邊說,一邊把葉子餵給切斯特吃。 “帶他到昆蟲學家那兒去吧,”媽媽說。 “他也許只是疲倦了,”爸爸說:“我們可以讓他休息幾天。” 切斯特吃了他想吃的那麼多桑葉。他發出一聲短促的表示感謝的叫聲,跳回盒子裡。 “他一點也不快活,”馬里奧說。 “你怎麼知道的?”媽媽說。 “我知道嘛,”馬里奧說:“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是只蟋蟀,會怎麼樣想。”他把火柴盒放進蟋蟀籠裡。 “下星期,學校開學,”他說:“我去上學的時候,你們得保證好好照顧蟋蟀。” “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馬里奧,”爸爸說:“你知道,我們也喜歡他啊。” 馬里奧站在那兒低頭望著蟋蟀籠。他緊皺眉頭,憂心忡忡,最後說:“我幾乎希望他沒有到紐約來,要是他在這兒不快活的話。” 切斯特聽見了馬里奧的話,深深地思考著。當貝利尼一家把報攤蓋子裝上去的時候,他仍然在思索。後來,他們一家人都回家去了,切斯特在黑暗中仍然繼續思索著。於是,就像一把鎖咔嚓一聲鎖上了一樣,切斯特突然打好了主意。他一旦下了決心,就感到非常輕鬆。他吐了一口氣,舒展著翅膀和腿子,在那兒等著老鼠塔克。 俄耳甫斯 切斯特沒有等多久。幾分鐘後,老鼠塔克就跳進了報攤,跳上了凳子,又跳上了架子。哈里跟在後面,像平常一樣,悄悄地輕鬆地跑過來。 老鼠塔克既然當上了一位著名的音樂會演奏家的經理,他自已的一舉一動都嚴肅莊重。 “晚上好,切斯特,”他說。 “請原諒我向你提意見。不過,我認為你今晚演奏的《星條旗萬歲》,速度不對。你知道,不能因為自己取得了成功就馬虎起來,好啦。讓我們開始練習吧。 切斯特從火柴盒裡爬出來。 “難道我連跟哈里問問好都不行吧?”他問道。 “問好吧!”老鼠塔克說。 “你好,哈里——你好,切斯特。好啦,打過招呼啦,讓我們開始練習吧。” 切斯特望著哈里搖搖頭。貓兒微笑著,眨眨眼睛。 塔克旋開了收音機的旋鈕。切斯特有氣無力地把翅膀交錯在一起,準各演奏。收音機播送著一支愛爾蘭快步舞曲。蟋蟀正準備立刻奏出這支樂曲的第一個狂熱的旋律,忽然垂下翅膀說:“我今晚不想演奏。” “怎麼啦?”塔克問他說。 “我不想演奏,”切斯特說。 “你不想演奏!”老鼠叫喊起來:“那就等於太陽說:'我不想發光'。” “嗯,有時候是有陰天的,”蟋蟀說:“難道我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嗯,嗯,嗯——”老鼠塔克顯得非常狼狽。 “讓他休假一天吧,”貓兒哈里說:“你怎麼啦,切斯特?榮譽開始使你情緒低落了吧?” “我想我是害了'九月的懷鄉病'啦,”切斯特嘆息著說:“秋天快來啦。在康涅狄格州,秋天多美啊。樹葉全換了顏色,白晝晴朗明亮,地平線上升起了一縷樹葉燒起來的輕煙,南瓜開始成熟。” “我們可以到中央公園去。”塔克說:“那兒的樹葉也換了顏色。” “那可不一樣,”切斯特說:“我還想看看豎在田地裡的玉米堆呢。”他停了下來,神態不安。 “我本來還不想告訴你,不過你知道了也好,我打算——我打算退休。” “退休!”老鼠塔克尖聲叫了起來。 “是的,退休,”切斯特輕聲說:“我愛紐約,我喜歡有那麼多人聽我演奏,但我更愛康涅狄格,我要回家去。” “可是——可是——可是——”老鼠塔克氣急敗壞,無能為力地說。 “對不起,塔克,不過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切斯特說。 “馬里奧怎麼辦呢?”老鼠說。 “他希望我幸福,”切斯特回答說:“他說過,要是我感到不幸,他唯願我根本不到紐約來還好些。” “可是還有所有那些人啊!”塔克揮動著前腿說:“所有那些受苦受難的成千上萬的人,你的演奏給他們帶來了快樂,他們怎麼辦呢?” “我的演奏也能給康涅狄格州的很多人帶來快樂呵,”切斯特說。 “誰?”老鼠塔克簽甚地同道。 “哦,土撥鼠啦,野雞啦,鴨子啦,兔子啦,所有那些住在草地上或小溪里的人啦。有一次,一隻牛蛙告柝我,除了雨點落在他住的池塘里的響聲外,他最喜歡聽的就是我的音樂。還有一次,在我住的樹墩旁,一隻狐狸正在追趕一隻兔子。當我演奏的時候,他們都停下來傾聽。” “發生了什麼事呢?”塔克問道。 “兔子向自己的洞裡逃去,”切斯特說:“狐狸正要再去追兔子,我開始奏出狐狸最喜愛的歌,他就停下來聽。現在,我卻不能給地下車站的任何人奏出那樣的歌。” “我卻不那麼相信,”老鼠塔克說,他迴轉頭對貓兒說:“哈里,你說說吧!勸他留下來!” “對啦,哈里,”切斯特說:“你的意見呢?” 貓兒哈里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他的鬍鬚不停地顫動,那是一個信號,表明他在苦苦思考。 “我的意見是,”他最後說:“這是切斯特自己的生活,他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榮譽只能使人不快樂,出名又有什麼好處呢?有些人在事業達到頂峰時退休了。不過,說老實話,我還得說,要是看到他離開這兒,我會萬分難過。” 老鼠塔克搔著自己的左耳朵——這一向是個好兆頭。貓兒哈里剛才說的“在事業達到頂峰時”,其中有點東西激發了老鼠的想像力。 “那將是很大的榮譽,我認為,”他悅:“剛剛達到頂峰,卻放棄了一切,多麼高的姿恣啊!”這想法佔據了他那顆小小的老鼠的心。 “我現在完全明白了。成功的頂峰——那跟事業的頂峰是一回事,對不對?” “是一回事,”貓兒哈里說,對著切斯特笑起來。 “在成功的頂峰上,他卻突然消失了!”塔克在架子上跑來跑去,邊跑邊說:“報紙會發瘋的!他在哪兒?他上哪兒去啦?誰也不知道。他留下的只是美好的回憶。多麼感動人啊!多可愛啊!”他噼劈啪啪地說。 “唯一使我擔心的是,”切斯特說:“我走了,報攤會怎樣呢?” “別擔心,”貓兒哈里說:“這家報攤已被被命運之神的金手指摸過了!他們也許要把它開闢成國家公園哩。” “你真的這樣想吧?”切斯特說。 “嗯,即使他們不這樣做,”哈里回答說:“我也可以肯定,貝利尼一家會非常順利,他們現在也出名羅。” “這麼看來,你打算什麼時候作最後一次演出呢?”塔克問道。 切斯特想了一會兒。 “今天是星期四,”他說,“明晚怎麼樣?” “星期五是退休的最好的日子,”老鼠說:“如果我什麼時候從收撿破爛的工作中退休,那一天也要是星期五。” 蟋蟀切斯特發出一聲長嘆。 “哦,我感到好過了一些,”他說:“如果你們要我學習新曲子,準備明天演奏,現在就學吧。” “為什麼要費那個心呀?”貓兒哈里說:“今晚是你在紐約度過的最後一個完整的夜晚啊,你不如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到排水管裡來吧!”老鼠塔克說:“我們要舉行宴會,慶祝你退休。我有很多吃的東西。那裡沒有火柴,不會起火。” 於是,這三位朋友一路蹦蹦跳跳,飛快地跑到塔克的家裡。舉行了一場告別盛宴。三個人都吃得非常痛快。 第二天,六點差五分,切斯特在紐約舉行的最後一次公開演奏就要開始了。那是星期五的夜晚,是最繁忙的時刻。除了下班回家的乘客外,車站裡擠滿了離城去度週末的男男女女。他們從這兒搭車到中央總站去。但是,他們全都停下來聽切斯特演奏。報攤周圍聚集著那麼多人,警察不得不用繩子圍出上下火車的通道。 蟋蟀結束了他主演的最美妙的音樂會。為了答謝群眾最後一次要求他重演,他要演奏歌劇《咕咕噥噥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六重奏是寫出來給六個人演奏的,哪怕蟋蟀的技藝非常高明,他也只能奏出其中的一部。因此,他選奏次中音樂曲,因為主旋律大都分都在這裡面。 他們並不知道,切斯特演奏這部六重奏,是為了向貝利尼全家致敬。這部六重奏,是爸爸最心愛的樂曲,馬里奧和媽媽也喜愛它。切斯特要使他們永遠記得他演奏過這支樂曲。他剛剛奏出第一個音符,貝利尼爸爸就發出一聲愉快的嘆息,往凳子上一靠,閉上了眼睛。媽媽靠在報攤側牆上,一隻手撐著腦袋。聽到了熟悉的旋律,她滿臉露出微笑,自己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馬里奧向蟋蟀籠俯過身去,切斯特演奏的移動翅膀的景象使他看入了迷。他特別自豪,因為切斯特是他的寶貝,每個人都在聽他的寶貝演奏音樂。 在排水管的出口,塔克和哈里井排坐著。只有他們倆才知道這是切斯特的告別演出。這使他們產生了嚴肅的感情和淡淡的憂愁,但是音樂太美了,他們情不自禁地又高興起來。 “這是歌劇《咕咕噥噥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呢,”老鼠塔克宣布說。在過去的一周中,他已經變成了音樂方面的專家。 “可惜沒有另外五個像切斯特這樣的蟋蟀,”貓兒哈里低聲說:“要不然就可以把六重奏全都奏出來。” 接著,他們也沉默下來了。在切斯特演奏的整個過程中,誰也沒有晃動過一根頭髮和鬍鬚,靜極了。 切斯特演奏的樂曲聲瀰漫著整個車站。就像一顆落進靜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沉默的圈子也從這個報攤向外擴散。人們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心事重重的眼神變得溫柔平靜,舌頭不再嘮嘮叨叨,充斥城市噪聲的耳朵也在蟋蟀的美妙音樂中得到了休息。 在別的報攤那兒的人聽到了切斯特演奏,都不再叫賣他們的報紙雜誌。便餐櫃檯上的營業員米基聽到演奏,停止調配可口可樂。三位姑娘來到洛夫特糖果店門口。從下一層的地下鐵道上來的乘客在向警察問路時,停下不走。誰也不敢打破籠罩整個車站的一片寂靜。 在蟋蟀籠的頂上面,通過人行道上的格柵,蟋蟀演奏的樂曲聲傳到了大街上。百老匯大街上的一位行人停下來傾聽。接著,又有一個人停下來傾聽。一分鐘後,已經圍攏了一小群人,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那塊格柵。 “什麼事?” “出了事故吧?” “發生了什麼呀?” 低聲的耳語在人群中傳來傳去。不進,只要一靜下來,每個人就都能聽到切斯特演奏的音樂。 人行道站不下的人都站在大街上。警察只好斷絕交通,以免撞傷人。於是,坐在停止有硬的汽牟裡的人也聽到了切斯特演奏。你可能認為蟋蟀的鳴聲微弱,不台使播得注麼沍,但是男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那沁人心脾的樂曲聲在幾哩外都能聽得見。 交通停頓了。公共汽車,小汽車,步行的男男女女,一切都停下來了。最奇怪的是:誰也沒有意見。就這一次,在紐約最繁忙的心臟地帶,人人心滿意足,不向前移動,幾乎連呼吸都停住了。在歌聲飄蕩縈迴的那幾分鐘裡,時報廣場像黃昏時候的草地一樣安靜。陽光流進來,照在人們身上。微風吹拂著他們,彷彿吹拂著深深的茂密的草叢。 中央總站 音樂會結束後,爸爸媽媽那天夜晚要出去。他們留下馬里奧照管報攤,並且說他們會回來幫他收攤。馬里奧從蟋蟀籠裡取出切斯特,讓他在自己的手指頭上站穩。他和蟋蟀有時間單獨在一起,打破平常的老一套,這孩子高興極了。 馬里奧首先拿出一塊紙板,他已經在紙板上寫好:“下一次音樂會上午八點開始。”他把這塊紙板靠在蟋蟀籠上。 “這樣免得別人來打擾我們,打聽你什麼時候再演奏。”他說。切斯特叫了一聲,但是他心裡明白自己明天上午八點不會再演奏了。 “我們來吃晚飯吧。”馬里奧說。他解開包好了的一塊油炸雞蛋夾心麵包,又從現金出納機的抽屜裡拿出桑葉給蟋蟀吃。 (桑葉就在抽屜內放兩角五分輔幣的旁邊那一格里。)飯後的甜食是一條巧克力,從角角上掰下一點點給切斯特,其餘的歸馬里奧。 吃過晚飯後,他們開始做遊戲。 “跳背背”是他們非常喜歡的一種遊戲。馬里奧握住一個拳頭,切斯特必須從拳頭上跳過去。難就難在:馬里奧可以把拳頭擱在報攤裡的任何一個地方,想怎麼擱就怎麼擱,切斯特必須恰巧跳到拳頭的另一邊。他們半小時計算一次總分。切斯特跳對了34回,跳錯了5回。馬里奧把拳頭擱在一些很不好跳的地方,把這一點估計進去,切斯特的成績是很不錯的。 捉迷藏也很好玩。馬里奧閉住眼睛,數著數,切斯特就在報攤裡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報攤裡到處堆滿了報紙,他自己又非常小,所以蟋蟀能夠找到好多好地方躲起來。如果馬里奧在幾分鐘內找不到他,切斯特就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暗示他躲在哪裡。可是,很難說得準蟋蟀的叫聲是來自鬧鐘後面還是紙手絹盒後面,或者是現金出納機的抽屜裡。如果切斯特不得不叫了三次,那就算他贏了這一盤。 十點鐘左右,馬里奧開始打呵欠,他們停止了遊戲。馬里奧坐在凳子上,背靠著報攤的側牆板,切斯特單獨為他演奏。切斯特不演奏他學來的任何曲子,而是自己即興作曲。他奏得特別輕柔,以免車站的人聽見了會跑過來。他這次演奏只想奏給馬里奧一個人聽。這孩子聽著聽著,眼皮慢慢合攏,腦袋慢慢倒向一邊肩膀。可是,在朦朧中,他仍然聽得見蟋蟀那像銀子一樣清脆的聲音。 切斯特奏完了他的歌曲,坐在架子上,望著馬里奧。地面上傳來了“噓——”的聲音,正像切斯特來到報攤的第一夜聽到的一樣。蟋蟀朝地上望過去。原來又是老鼠塔克,塔克正抬頭看著他哩。老鼠塔克臉上的表情總是那麼滑稽可愛,給他很深的印象。 “你最好抓緊時間,”塔克低聲說:“哈里找來了一份行車時間表,火車一小時後就要開呢。” “我一分鐘後就過來,”切斯特低頭對他說。 “好,”老鼠答應了一聲,就匆匆跑過車站的地面。 馬里奧的右手手掌窩起來,擱在膝上。切斯特跳進馬里奧的手掌,這孩子在睡夢裡感覺到了,微微動了一下。切斯特擔心會驚醒他。但他只換了一個姿勢又睡著了。蟋蟀聳起翅膀,輕輕摩擦,把他對馬里奧的熱愛和告別都寄託在這一聲鳴叫中。馬里奧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露出了微笑。 切斯特把報攤的上上下下都看了一眼——裝紙手絹的盒子啦,鬧鐘啦,爸爸的煙斗啦。當他來到現金出納機前的時候,他停住不動,飛快地跳上抽屜的邊緣,消失在黑暗的抽屜裡。等他再從抽屜裡出來的時候,那個小小的銀鈴已經掛在他的左前腿上。他把銀鈴緊緊靠在身上,摀住鈴子的丁當聲,跳到凳子上,地板上,走出報攤的裂口。 “要這個鈴子乾什麼?”切斯特到了排水管的時候,塔克問他說。 “這鈴子是我的,”切斯特說:“馬里奧這樣說過的。我需要它,讓它使我回憶起這裡的一切。” 老鼠塔克在他家裡堆放食品的角落裡翻來找去,找出了用膠帶捆好的一個小包,對切斯特說:“我包了一點晚餐,給你帶到火車上去吃。當然羅,也沒有什麼好吃的,一塊牛肉片夾心麵包,一個巧克力小甜餅。但是,對於像你這樣有才能的人來說,這點東西實在算不了什麼。” “謝謝你,塔克。”切斯特說,他本想說得快快活活的,誰知卻有點哽哽咽咽。 “好啦,我看我們得走啦,”貓兒哈里說。 “我也這樣想,”切斯特說。他再望了一眼排水管。軌道上傳來了區間火車在遠處行駛的喃喃聲。馬里奧仍然熟睡在報攤裡。霓虹燈吐出無窮無盡的藍綠色光輝。蟋蟀想記住這一切情景。 “多有趣啊。”他最後說:“有時候,這地下車站看來還似乎很漂亮呢。” “我一直是這樣想的,”塔克說。 “快,快,”貓兒哈里說。哈里、塔克都和切斯特一起跑上了大街的人行道。 地上的夜晚,空氣清新,既不像夏天那麼熱,又不像秋天那麼涼。切斯特跳上哈里的背,抓住哈里背上的毛。他自己也許能夠一路跳到中央總站去,但騎在哈里背上卻節省了時間。再說,對於一隻生長在康涅狄格州鄉下的蟋蟀來說,要穿過大街也成問題。但是塔克和哈里卻是穿街過市的專家。當他們在第42街排成一字長龍的小汽車下面悄悄地溜過去的時候,無聲無息,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們。 到達車站後,哈里領著他們穿過許多管道、無人居住的房間和後廳組成的迷宮,來到火車所在的那一層。貓兒哈里是個了不起的探險家,他知道紐約城大部分秘密地方的里里外外。 晚班快車要在第18股道上離站。切斯特跳上最後一切車廂的後門平台,在車廂裡一個背風的角落里安頓下來。只有幾分鐘,火車就要開了。 “你怎麼會知道你什麼時候到康涅狄格州呢?”塔克說:“你上次離開那兒的時候是壓在夾心麵包下面呀。” “呵,我會知道的!”切斯特說:“我嗅得出那兒的樹,我感覺得到那兒的空氣,我自然會知道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這是最難過的時刻。 “你明年夏天可能再來訪問紐約吧,”貓兒哈里說:“現在你已經認得路了。” “約好再回到報攤裡來。”塔克說。 “我也許能來,”切斯特說。 又出現了片刻沉默。這時,火車向前顛簸了一下。火李一開動,這三位朋友就覺得他們每個人還有千言萬語要傾吐出來。哈里大聲叫喊,要切斯特保重。塔克要他別為貝利尼一家擔心,他會照顧他們的。切斯特卻一個勁地說著再見,能說多久就說多久。 有一會兒,留在那兒的哈里和塔克還能看到蟋蟀揮動前腿告別,可是火車接著就遠遠駛向隧道的一片黑暗裡,消失不見了。他們全神貫注地朝著黑暗張望。 “你聽到了蟋蟀又叫了一聲吧?”塔克過了一分鐘後說。 “好啦,塔克,”哈里說:“我們回家去吧。” 他們一道走到時報廣場,又回到排水管裡,兩個人都一言不畏。他們向洞外望去,馬里奧還沒有醒來呢。 “他會很難過的,”塔克說。 媽媽和爸爸從更下面一層地下鐵道的梯子上走上來,媽媽爬樓梯爬得喘氣。爸爸把馬里奧輕輕搖醒。媽媽突然不喘氣了,地說:“蟋蟀在哪兒呢?” 他們找遍了整個報攤,可是找不到蟋蟀。媽媽斷定是那個想偷鈴子的人又來拐走了蟋蟀,她要去叫警察。爸爸認為蟋蟀可能是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去了。但是,馬里奧卻默不作聲,思索著。他仔細檢查現金出納機的抽屜,一格一格看清楚,然後把整個抽屜完全抽出來。後面的一格是空的,除了媽媽的耳環,別的什麼也沒有。 “他不會回來啦,”馬里奧說。 “你怎麼知道呢?”爸爸說。 “鈴子不見了,”馬里奧說:“只有你、我和蟋蟀才知道鈴子放在哪兒。如果賊偷了鈴子,他就會把現金出納機裡的錢也拿走。是我的蟋蟀拿了鈴子回去啦。”馬里奧的聲音陡然低落下來,但接著又恢復了堅定的口吻。 “我是為他高興的。” 媽媽正要大聲說她不相信,可是爸爸把手擱在媽媽的膀子上。他說:他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這是可能發生的。馬里奧不再說什麼,因為他心裡有數。他們蓋好報攤的蓋子,向地下鐵道走去。 老鼠塔克望著貓兒哈里。 “他知道啦,”他說。 哈里搖著尾巴說:“是的,他知道啦。” 他們終於放了心,有一分鐘都沒有動。現在一切都沒有問題啦。切斯特走了,不過這對任何人都沒有什麼不好。過了一會兒,塔克和哈里回到排水管裡,躺在碎報紙上。但是,兩個人好像都睡不著。 老鼠塔克翻來覆去,心神不安。 “哈里,”他說。 “怎麼啦?”哈里說。 “明年夏天,我們也許可以到鄉下去吧。” “也許可以吧。” “我是說康涅狄格州鄉下呀,”塔克說。 “我懂得你的意思,”貓兒哈里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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