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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毛毛第十九章被圍困者必須當機立斷

毛毛 米切尔·恩德 5835 2018-03-22
一個很輕的聲音在說話。 毛毛從無夢的睡眠深處慢慢地浮上來,感到精神異常充沛。 “小孩子沒有辦法,” 她聽見那個聲音在說,“可是你呢,卡西歐佩亞——你為什麼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毛毛睜開眼,看見侯拉師傅坐在沙發前面的小桌子旁邊,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地面,小烏龜卡西歐佩亞就趴在他面前。 “難道你沒有想到,灰先生跟踪你們?” “只顧預見,”卡西歐佩亞用甲殼上的字回答,“沒動腦筋!” 侯拉師傅嘆息著搖了搖頭。 “唉,卡西歐佩亞,卡西歐佩亞——有時候,連我也覺得你像一個謎!” 毛毛坐起來。 “啊,我們的小毛毛醒了!”侯拉師傅高興地說,“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極了,謝謝。”毛毛回答,“請原諒,我一到這裡就睡著了。”

“這沒什麼。”侯拉師傅回答,“一切都很好,你不用做任何解釋。我在全視鏡裡沒有看到的東西,在你睡覺的時候,卡西歐佩亞都已經告訴我了。” “灰先生們的情況怎樣了?”毛毛問道。 侯拉師傅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很大的藍色手絹,說:“我們被包圍了。他們從四面八方將無處樓團團圍住。也就是說,他們只能到達那個地方。” “難道他們真的不能進到我們這裡來嗎?” 侯拉師傅擤了擤鼻涕,接著說道:“是的,他們進不來。你已經親眼看見了。一旦他們邁進從沒巷,就會立刻化為烏有。” “怎麼會呢?”毛毛真想知道其中的緣由。 “這是吸時器幹的。”侯拉師傅回答,“你知道,在那兒一切都得向後倒退,對嗎? 在無處樓周圍,時間是倒流的。正常的情況下,時間進入你的心中,因此,你心中的時間越多,你就變得越老。但是,在從沒巷裡,時間從你心中流出來。可以說,當你從那裡走過的時候,你就會變得年輕些。但不會年輕很多,也就是你經過從沒巷時所需要的時間。 ”

“我根本沒有感覺到這一點。”毛毛驚奇地說。 “不錯。”侯拉師傅微笑著說,“對一個人來說,他的存在不僅僅意味著他心中的那一點點時間,因為還意味著很多別的東西。但發先生就不同了。他們完全由偷竊來的時間凝聚而成的。如果他們落入呢時器中,他們的那一點時間眨眼之間就被吸出去了,就像空氣從一個爆炸的氣球中跑掉一樣。不過,氣球爆炸之後至少還剩下一塊橡皮,而他們卻什麼也不剩了。” 毛毛費力地思考著。 “那麼,”過了一會兒毛毛又問,'咱們不能讓全部時間倒流呢?我說的是只要很短一會兒。那樣一來,所有的人都會年輕一點,這倒沒有關係,而那些時間竊賊也就一下子全化為烏有了。 ” 侯拉師傅微笑了。 “假如能那樣當然好。可惜不行。這兩條河流之間保持著一種平衡。

如果取消這一條,另一條也就不存在了。那樣一來,時間也就不存在了……” 他停頓片刻,把全視鏡推到前額上。 “這就意味著……”他哽咽地說,接著他站起來,若有所思地在小房間裡來回走了幾趟。 毛毛緊張地望著他,卡西歐佩亞的眼珠也跟著來迴轉。 最後,他又坐下來,審視地看著毛毛。 “你使我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說,“但是,它能不能實現,不能取決於我一個人。” 他轉過身對腳旁的烏龜說:“卡西歐佩亞,尊敬的朋友!你認為人們在被包圍的時候最好應該做什麼?” “吃早點!”這是它甲殼上顯示的回答。 “聽了。'候拉師傅說,“這個主意也不錯! ” 一轉眼,桌上便擺滿了豐盛的早餐。難道那些東西早就擺在那兒,毛毛一直沒有註意到嗎?無論如何,桌上又擺滿了那些小金杯和金光燦燦的早點:壺裡是熱騰騰的巧克力,還有蜂蜜、黃油和鬆脆的小麵包。

自從上次離開這里以後,毛毛經常思念這裡的美味食物,現在她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她覺得,這些東西簡直比上一次的東西更好吃。此外,這一次侯拉師傅也高興地吃了起來。 “他們想,”過了一會兒,毛毛鼓著兩腮,一邊咀嚼一邊說,“他們想讓你把全人類的時間都交給他們掌管,你不會答應吧?” “不會的,孩子。'卡拉師傅說,'我永遠也不會這樣做。時間既然已經開始,那麼總有一天也會終結,不過,那是在人不再需要它的時候。然而從我這裡,灰先生們連最短暫的瞬間也別想得到。” “可是,”毛毛接著說,“他們說,他們可以強迫你那樣做。” “在我們繼續談論這個問題之前,'候拉師傅嚴肅地說,“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他們。 ”

他取下自己的小金絲眼鏡,遞給毛毛,毛毛把它戴上。 像第一次那樣,她首先感到眼花繚亂,頭暈目眩,但這一回很快就過去了。稍待片刻,她的眼睛就適應了。 現在,她在觀看包圍者組成的灰先生大軍! 灰先生們肩並肩地緊挨著,一排排,一行行,望不到盡頭。他們不僅站在從沒巷的巷口,而且遠遠地組成了一個大圓圈,圓圈穿過白色的市區,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包圍圈的中心便是無處樓。這個包圍圈簡直嚴密得水洩不通。後來,毛毛又發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東西。起初毛毛以為可能是全視鏡的鏡片破了,或者也許景地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因為一層奇怪的霧窗明顯地使灰先生們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了。 不一會兒,她就明白了,那層霧與全視鏡和自己的眼睛都沒有關係。那是外面大街上升起來的。有些地方很濃密,已經完全擋住了視線,另一些地方則比較稀薄。灰先生們一動不動地站著,像平時一樣,每人頭上戴一頂硬邦邦的圓禮帽,手裡拿著公文包,嘴上叼著一支細長的雪茄。這種煙產生的霧和別的霧不一樣,不消不散。那裡沒有一絲微風,在那玻璃般透明的空氣中,那種變得像蜘蛛網一般輕柔的煙幕飄動著,從街上升起,在白色樓房的前面慢慢地上升,組成一條長長的煙柱,忽而又變成討厭的藍綠色霧團,緩緩地上升,一團比一團高,在無處樓的周圍形成了一堵不斷升高的屏障。

毛毛還看見偶爾有新來的灰先生代替另一些發先生走進隊列。到底是為什麼呢?那些時間竊賊在搞什麼鬼名堂?她取下眼鏡疑惑不解地望著侯拉師傅。 “你看夠了嗎?”他問,“那就請把眼鏡還給我吧。” 他把眼鏡戴好接著說:“你剛才問我,他們能不能強迫我。正如你看到的那樣,他們強迫我本人是辦不到的。但是,他們能危害人類,這比他們迄今為止所干的事情更糟糕。他們企圖用這種辦法來對我施加壓力。” “這樣更糟糕?'毛毛驚慌失措地問道。 侯拉師傅點點頭。 “我把時間分配給每個人,灰先生對此毫無辦法。他們也不能阻止我把時間寄出去,但他們能夠毒化那些時間。” “毒化時間?”毛毛嚇得目瞪口呆了。 “用他們抽煙時噴出來的煙霧。”侯拉師傅解釋說,“你沒看見他們個個嘴上都叼著那種灰色的雪茄煙嗎?是的,不抽那種煙,他們就活不成。”

“哪種煙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毛毛接著問道。 “你還記得時間花嗎?”侯拉師傅說,“當時我曾經告訴你,每一個人都有這樣一個寶貴的存放時間的殿堂,因為每個人都有一顆心。如果人們讓灰先生進入那個地方,那麼他們就能成功地把那種時間據為己有。被他們奪去的時間花是不會馬上凋謝的,因為它們並沒有真的死去,不過,這樣一來,它們也就無法繼續生長了。因為它們離開了自己的所有者。儘管如此,那些花時時刻刻都在本能地努力爭取回到原地,即回到它的所有者心裡去。” 毛毛屏住呼吸,認真地傾聽著。 “你得明白,毛毛,惡人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不知道灰先生們把他們偷去的時間儲存在什麼地方。我只知道他們用自身發出的寒氣將那些花冷凍,直到它們變得像玻璃杯一樣堅硬為止。這樣那些花就不能逃走了。我想,也許在地下某處有一個巨大的倉庫。

他們把那些冷凍的時間花存放在那裡。這樣,時間花在那裡就永遠不會枯死。 ” 毛毛的面龐氣得開始發紅了。 “那些發先生們不斷地從那個地下倉庫裡得到給養。他們把時間花的花瓣扯下來,晾乾,使之變及、變硬,然後捲成細長的雪茄煙。這時候,花瓣裡仍然保存著一部分生命。活的時間友先生是得不到的,因此他們就點燃雪茄抽起來。時間只有變成煙霧,才完全死去。灰先生們就是靠這種死的時間來苟延殘喘的。” 毛毛聽到這裡,猛地跳起來。 “啊?那麼多時間都死了……“是的,那外面圍著無處樓不斷升高的煙霧之牆就是死的時間形成的。幸好這裡還有足夠的自由天空,我還可以將時間完好無損地送給人類。但是,如果這種身黑的煙雲完全籠罩住我們的天空,那麼我寄出去的時間,每時每刻都會摻進一些灰先生吐出來的死亡的時間。

要是人類得到了那樣的時間,他們就會因此而生病,甚至會患上不治之症。 ” 毛毛不知所措地凝視著侯拉師傅。她輕輕地問:“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病呢?” “得了這種病,起初還看不出什麼。但有一天,他會忽然犯懶,什麼都不想幹,對一切都失去興趣,心中變成一片荒漠。這種厭世情緒不但不消失,而且長期存在,慢慢地與日俱增。日復一日、周復一周,越來越嚴重。他會感到自己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憂鬱,內心也越來越空虛,對自己、對世界都越來越不滿意。然後,連這種感覺也漸漸地消失,變得麻木不仁,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會變得完全。心灰意懶,對什麼都不在乎,整個世界從此變得陌生了,覺得任何事情都與自己無關。他不再憤怒,也不再有熱情,不再感到快樂,也不再感到悲哀,不再會笑,也不再會哭。那時候,他的心將變得冰冷,不再愛人,也不再愛任何事物。如果一個人病到了那種地步,那他的病也就完全不可救藥了。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了。那時候,他會來去匆匆,臉上老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就會變得像灰先生們一模一樣。是的,到了那時候,他就會變成灰先生當中的一員。這種病就叫做:百無聊賴。”

毛毛聽了,禁不住渾身一陣顫栗。 “如果你不把全人類的時間都給他們,”毛毛問,“那麼,他們就會把全人類都變成那樣的人嗎?” “是的。”侯拉師傅回答,“他們就是用這個來向我施加壓力的。” 他站起來,轉過身去。 “迄今為止,我一直等待著人們自己從那些害人蟲手裡把自己解放出來。他們本來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因為畢竟是他們自己使那些害人蟲得以存在的。不過,現在我已經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我必須採取行動。但是光;我自己還不行。”他看看毛毛,問道:“你願意幫助我嗎?” “願意!”毛毛小聲說。 “我不得不把你送進一種極大的危險中去。”侯拉師傅說,“這個世界能否平平安安,人們能否重新開始過新的生活,就全看你了,毛毛。你真的敢去冒這個險嗎?” “敢!”毛毛回答,她的聲音是堅定的。 “那麼,你要好好注意聽我說,”侯拉師傅說,“你得完全靠自己,以後我就再也不能幫助你了。不但我不能,而且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你。” 毛毛點點頭,聚精會神地望著候拉師傅。 “你必須明白。”他開始說,“我是永遠不睡覺的,如果我一人睡,那麼整個時間就在那一剎那間停頓了。那麼,世界將會靜止不動。如果時間不走了,那灰先生也就不能偷取任何人的時間了。儘管他們還有大量的儲備,還能繼續活一段時間,但如果那些儲備用光了,他們也就完蛋了。” “這樣一來,”毛毛說,“事情不就非常簡單了嗎?” “可惜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否則我就不需要你的幫助了,孩子。如果時間沒有了,那麼我也就不會再醒過來了。這樣一來,整個世界也就永遠靜止並且僵化了。但是,毛毛,在我的權力範圍內,我要給你一朵時間花,只給你一個人。當然只能有一朵,因為時間花永遠都只能有一朵在開放。也就是說,當世界上所有的時間都停頓的時候,只有你還有一個小時。” “那我就可以喚醒你了!”毛毛說。 “單是喚醒我,”侯拉師傅說,“可以說還沒有達到任何目的,因為灰先生們已經有大量的儲備。一個小時對他們來說實在微不足道。一小時後他們會繼續存在。你必須完成的任務比這個要困難得多!一旦發先生們覺察到時間停頓了——他們會很快覺察到的,因為他們的雪茄煙來源就要中斷——他們就會馬上從這兒撤退,迅速地跑回他們的時間庫去。這時候你必須跟踪追擊,想辦法阻止他們靠近自己的時間庫。一旦他們嘴上的雪茄煙抽完了,他們的生命也就終結了。然後,你還有一件事要做,也許那是最困難的。當最後一個時間竊賊消滅以後,你必須去解放全部被他們偷去的時間。只有那些時間回到人們身上,世界才會結束停頓狀態,我自己也才能重新甦醒過來。這一切,你只能在一小時之內完成。” 毛毛茫然不知所措地註視著候拉師傅,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堆積如山的困難和危險。 “儘管如此,你還想試試嗎?”侯拉師傅問。 “這是惟一的、也是最後一個可能了。” 毛毛沒有做聲。 她覺得自己完成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和你一起去!”龜甲上突然出現這樣一行字。 在完成這樣艱鉅任務的過程中,烏龜能幫得上什麼忙呢?不過,對毛毛來說,這倒是一線微弱的希望之光。她想,有它自己就不再感到孤單了。這使她恢復了勇氣。雖然這樣的勇氣缺乏深思熟慮,但它還是幫助毛毛當機立斷,作出了決定。 “我願意去試試!”她堅決地說。 侯拉師傅久久地看著她,終於滿意地微笑了。 “其實,許多事情都比你現在想像的要容易得多。你曾經聽過星星的聲音,你不必害怕。” 隨後,他轉身問烏龜:“卡西歐佩亞,你真的願意跟她一塊兒去嗎?” “當然!”兩個字出現在龜甲上。但那兩個字很快消失,馬上又出現這樣一句話:“必須有人照料她!” 侯拉師傅和毛毛相視而笑。 “它也會得到一朵時間花嗎?”毛毛問道。 “卡西歐佩亞不需要它。”侯拉師傅解釋說,同時,溫柔地撓了撓烏龜的脖子,“它是一個時間之外的生靈。它的心中有自己的小時間。即使世界上的一切都永遠停頓下來,它仍然能夠爬行。” “好。”毛毛說,現在她心中冒險的慾望突然甦醒了,“那我現在應該干什麼呢?” “現在,”侯拉師傅回答,“我們就開始分頭行動吧!” 毛毛咽了一口唾沫,然後輕輕地問道:“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呢?” “會再見面的,毛毛。”侯拉師傅說,“從現在起到我們再見時,你生命的每個時辰都將得到我的一個問候。我們永遠是朋友,對嗎?” “對!”毛毛一邊說一邊點頭。 “現在,我要走了,”侯拉師傅接著說,“但你不能跟著我,也不能問我到什麼地方去。 因為我的睡眠不是一般的睡眠,所以,你最好木在我身邊。不過,有一件事你還得做:我一走開,你就必須打開兩座門,一座寫著我的名字的小門和一座通向從沒巷的青銅大門。因為時間一旦停頓,一切東西就都靜止不動了,即使再大的力量也不能再啟動這兩座門。這些話你都聽懂、記住了嗎,孩子? ” “記住了。”毛毛說,“可是,我怎樣才能看出來時間已經停了呢?” “這不用擔心,你一看就明白的。” 侯拉師傅站起來,毛毛也站了起來。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毛毛那蓬亂的頭髮。 “再見,小毛毛。”他說,“你仔細地傾聽了我的話,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快樂。” “以後,我將把你的故事統統講出來。”毛毛回答。 就在這時候,侯拉師傅突然變得極其衰老了,和他當時抱著毛毛走進那座金燦燦的殿宇時她所看到的一模一樣了,像一塊崔巍的岩石,像一棵蒼老的古樹。 他轉身走出鐘錶櫃圍起來的小房間。毛毛聽見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然後與鍾表的滴答聲匯合在一起,使她無法區分了。也許他走到這種滴答聲之中去了。 毛毛捧起卡西歐佩亞,把它緊緊地抱在胸前。她的最偉大的冒險不可逆轉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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