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老莊里傳出來一則關於“飛天少男豬”的消息,高太公也催著高才四處尋訪名道高僧,以除妖護莊。
而翠蘭卻只是整天呆在閣裡,茶不思,飯也不想,她的腦子裡想的只有昨夜豬蓬臨窗跳出時,留給她的最後一段話:“現在你終於明白我不接受你的原因了吧?我是天神臨凡,你是肉骨凡胎,何況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們之間不會再發生什麼故事,更不可能有結果。怪只怪相逢恨晚,造物弄人。你我緣分已盡,就此忘了我吧!”
暗戀是痛苦的,因為它是尚未知結局的愛情;而失戀,是更痛苦的,因為它是鬚麵對現實的愛情。
但是,暗戀的痛苦是漫長的,而失戀的痛苦,卻只是短暫的一瞬。
翠蘭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擺脫了失戀的陰影,隨後,她的21歲生日就要到了。
這天,高老莊喜氣洋洋,正為三小姐後天的生日宴會張燈結彩。只見家人高才興沖沖地跑進莊來。
“哈!又是會降妖的。這番又是哪裡來的兩個白痴啊?”高太公高坐太師椅上,懶洋洋地喝著茶。
“不是,不是白痴!是東土駕下差來的御弟聖僧!”
“噗!”高太公一聽,驚得一口噴出沒嚥下的茶水。再仔細看時,可憐了面前的高才,一臉的茶渣。
“東……東土大唐來的?來幹什麼呀?”
“前往西天拜佛求經。”
“啪!”高才的腦袋瓜上結實地挨了一巴掌。 “豬腦袋!大唐與我國素有邦交,還不快更衣迎客!”
……
福陵山雲棧洞。
一陣疾風掠過洞口,風雲中跳下一個著虎皮裙的小人兒。
“鏗!”小人兒將手中鐵棒結實地往地上一拄,口中念念有詞:“雲棧洞?哼,老孫搜遍全山,惟有此洞,想必就在這裡。”
“肥豬!出來吃飼料了!”
話音剛落,“呼”地從洞中衝出萬道火光。小人兒未有防備,被熏得一臉黑。
從火光處走出一位英俊壯碩的男人,正是昔日高老莊豬蓬,當年天河界元帥——天蓬。
“是誰在叫?”天蓬左看看,右看看,終於看到了面前站著的小黑人。
“哦,對不起,我這洞裡不缺黑傭,你另謀高就吧!”說罷,天蓬轉身就走。
一句話激怒了那小黑人,小人兒大喝一聲,舉棒當頭劈向天蓬的後腦:“我打你個爛豬頭!”
天蓬聽得身後風起,眉頭一皺,非常尷尬地躲過了這一棒。
這一棒也打得厲害,將地上轟出一個大坑來。
“你是哪裡來的黑臉?敢來踢洞?”天蓬跳到了最近的一塊大石上,居高臨下問道。
“哈!枉你在天庭混了那麼久,連俺的名號都不知!”
“你怎會知道我在天上呆過?”
“那高老莊高翠蘭都悄悄地告訴我了。我是閒裡無事,拿你這爛豬頭回去炒盤肉吃吃。”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黑臉?快報上名號,我不殺無名小卒。”
“呔!你祖宗是黑臉!”小人兒玩了個手段,用手將臉一抹,又回復了本貌,原來是張猴臉雷公嘴。
“看清你祖宗是誰?!”小人兒架著棒子,擺了個非常酷的造型。
天蓬呆看了半晌。
“還是不認識。”
小人兒轟然倒地。
繼而又一躍而起,揮舞著鐵棒:“爛豬頭!站穩了,聽好了!我乃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又一個極酷的pose擺在了天蓬的面前。
“那又怎麼樣?”
猴子又摔倒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敢不買我的賬?!”
“哏!你這誑上的弼馬溫,當年闖那禍時,不知帶累我等多少,今日又來此欺人!只可惜我已不是當年的天蓬了,前世恩怨一筆勾銷,你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吧!”
“咳!呸!”悟空沖地上吐了口痰,道:“我奉師命來捉你,受高老頭之託來降你,又被翠蘭那丫頭片子悄悄告知不要為難你。這種種種種都告訴我,今天俺老孫是非押你回去不可了!”
言訖,抬棒便打。
“潑猴,休要欺仙太甚!”天蓬怒了,手一晃,亮出了一柄九齒釘鈀。
這一戰,鬥了五十餘個回合,不分勝負。直戰到西方落霞時,天蓬體力漸漸不支,悟空卻一收棒,直立在一邊。
“怎麼不打了?怕了?”天蓬喘著粗氣道。
“錯!俺老孫天不怕,地不怕,怎會怕你這頭豬?!”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豬!”天蓬叫道。
“這應該不是你的本相。”
“是我的本相!不信你可以去天庭查一查。”
“貶仙為妖,怎可能是本相嘛!少唬我了。你只是想留住英俊的仙相,自我陶醉罷了。”
“少說廢話!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不打呢?”
悟空收起鐵棒,往耳朵裡一塞,回過頭望著西方。這個時候,這只天產靈猴整個兒地變了,眼神裡失去了殺氣,充滿了無限的柔情;全身上下那股傲然正氣蕩然無存。他呆呆地立著,彷若一尊石像,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剛出生時的樣子。
“臭猴子,你幹什麼?”
“你難道不覺得這晚霞很美嗎?”
天蓬也向西望去,“還可以吧!你不是就為了看晚霞吧?”
“我在看晚霞的時候,什麼事情都不做的。”
“嗯?”天蓬的心好像被什麼揪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孫悟空的意思。 “好吧!那你明早來找我單挑吧!”
“不!就今晚罷!晚上打架又爽,又不會出太多汗,回去再衝個涼,被窩裡一鑽,真舒服!”
“不行!晚上是絕對不可以的。”
“為什麼?”悟空不解地問。
“因為我在賞月的時候,什麼事情都不做的。”
悟空沒聲音了。
福陵山的夜,靜靜的,連山風拂過,也不留下任何聲跡。
獸將寢,未寢。
月將圓,未圓。
悟空一個小斤斗,翻到了雲棧洞前。
幽幽未明的月光隱約地灑在雲棧洞上,映出一個碩大不清的黑影。
悟空跳了上去,將兩罐米酒擺在了天蓬的面前。
天蓬雖呆呆地望著月亮,手卻摸過來一罐酒,開了壇口,仰脖豪飲起來。
猴子陪著他喝下了滿滿一罐的酒。
兩個妖怪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們靜坐在遊廊上,一句話也不說,當你們走開的時候,都感到你們經歷了一場十分精彩的對話。
月將西沉,未沉。
東天將白,未白。
悟空翻下洞頂,立地站在洞前,先拍去了身上的霜塵,再從耳中取出那根眾人皆知的“金箍棒”,“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先做熱身,然後再來燉豬頭……”悟空邊唱,邊做著戰前的熱身。
天蓬也從洞頂跳了下來。
“謝謝你,猴子。”
猴子很深沉地一笑,執棒在手道:“哼!少說廢話,把你的築地鈀亮出來吧!”
“呵!你這臭猴子,這條'如意金箍棒'還不是我送給老龍王的定海神針?你卻拿來大鬧天宮,拿住活該!”
“那又怎麼樣?比你那爛鈀好多了。”
“錯!我這鈀乃是件神兵鐵器,太上老君親手鍛造,名為上寶九齒沁金鈀!此鈀下海掀翻龍鼉窩,上山抓碎虎狼穴。何怕你銅頭鐵腦一身鋼,鈀到魂消神氣洩!”
“哈哈……”猴子仰天大笑道,“老孫自太上八卦爐中重生,煉就個火眼金睛,銅皮鐵骨,何懼天下神兵?今兒個我頭伸在這裡,你就讓我見識一下什麼叫'魂消氣洩'吧?”
天蓬一個心中不爽,亮出九齒沁金鈀,望猴子頭上就想劈。哪知劈到半路,來了個急停,止住了。
“怎麼?怕了?”猴子好不得意道。
“不是。”天蓬滿不在乎地說,“猴子皮厚——這是眾人皆知的秘密。還是省點力氣得了。”
“唬!”悟空大怒,喊道,“爛豬頭!找打!”
如意金箍棒,劃出一道美麗的彩虹,望著天蓬的面門而來。
就在觸及眉間的一瞬,天蓬張了張口:“等一下。”
“嘶——”一陣剎車聲傳來。
金箍棒就停在了那裡。猴子和天蓬,還有金箍棒,構成了一幅驚險的定格畫面。
“我始終還是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記得當年奉旨率三萬水卒往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擒你這妖猴,到如今已有五百年不曾見到你了。聽說你被如來困在五行山下,怎麼會來到這裡?”
“這豬頭真健忘,我昨天與你說過是奉師命來捉你的。”
“那又怎樣?”
“俺老孫受了觀音的戒,改邪歸正,送一個東土大唐的和尚上西天,路過高老莊,順便就拿你玩玩了。”
“巧了,他也受了觀音的戒。”天蓬嘀咕著。
“你嘀咕什麼?”
“沒有啊。”天蓬道,“你可是送一個叫唐三藏的上西天?”
“是啊!你怎麼知道?”
“巧了,我也受了她的戒,在這裡等他呢!”
“是嗎?”悟空不大相信,問道,“你叫我怎麼信你?”
天蓬毫不猶豫,大手一揮,將整個的雲棧洞燒得像個破瓦窖一般。
“燒個破洞算什麼?”
天蓬看了悟空一眼,忽地高舉右手,食指和中指並起,咒道:“阿彌陀佛,南無佛,我若不是真心誠意,還教我犯了天條,永世不得與她相見!”
悟空拄著棒子,望著天蓬看了很久,深深地呼出口氣,道:“唉!算了算了,誰叫我是老好人呢?也不為難你了。你還有什麼事就交待一下,走人!”
天蓬低著頭,沉聲道:“我今已無掛礙了,你卻引我去罷。”
烏斯藏高老莊門前。
高老莊一干人等送著三人一馬出了莊門。
高太公捧出一打的銀子,對面前一位白白淨淨,身著袈裟,手持錫杖的和尚,恭敬地道:“聖僧,這裡有二百兩散銀,奉為三位長老途中之費。”
那人就是唐僧。
唐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我們是行腳僧,遇莊化飯,逢處求齋,怎敢受金銀財帛?再者說了,你們賺錢也不容易,現在你們雖然富了,但還要想到那些還沒有富的人們,要幫助他們盡快地富起來,以達到共同富裕。還有就是……”
“和尚!”悟空大喝一聲。
唐僧立馬緘口不言,雙手合十高誦“阿彌陀佛”。
這時,從人群裡走出了高翠蘭。
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
翠蘭手上捧著一套衣物和一雙新鞋,走到天蓬面前。
“蓬哥,你就要遠行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送你的。這裡有一領布衫和一雙新鞋,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希望你穿上去後,會比以前更帥氣。”
“謝謝。”天蓬面無表情地收下了衣物。
“希望你不要忘了這裡,還有我。”天蓬的手與翠蘭的手碰觸的一剎那,他聽見了她的心聲。
“你看看你的衣服,都被那吐魯番的野猴子扯破了……”
“餵!不是吐魯番!是花果山的齊天大聖!”悟空暴跳著嚷道。
“鏗”!悟空的頭被九環錫杖結實地捶了一下。 “你又犯嗔戒了,悟空。”
“哦,對了。”天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道:“觀音說我不能這樣走西天路,要現本相才行,不然就白走了回西天。”
“呼——”地刮起一陣怪風,天蓬變成了一頭豬。
“啊——”莊里人都後退了五百里地,來不及退的索性就暈倒在地。
——只有翠蘭還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我走了。”天蓬挑起擔子就跟著白馬後面往西走去。
一會兒,從他身後傳來一個哽咽的聲音:“保重!”
天蓬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