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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步步驚心 桐华 3705 2018-03-03
因為腳上的傷,我行動不便,一切都依賴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攏好暖爐,吃用放置妥當,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傷,七分的心懶,一點都不想動,能紋絲不動地一坐整日,注視著熏爐的繚繚煙氣。也能盯著書一看就半天,卻一頁未翻。常常提筆想練字,卻只顧著磨墨,待覺察時,看著滿滿的一硯台墨,又無任何心緒提筆了。 玉檀說八阿哥因外感風寒不能上朝。我聽後心中還是疼痛,覺得口中的飯菜竟都硬如生鐵,難以下嚥,只得擱了碗筷。原來還是不能徹底斬斷,即使心有利劍。 外感風寒,是那日還是後來呢?他在雪裡凍著了嗎?嚴重嗎? ……一面告誡著自己從此他的事情再與我無關,卻又總是不經意見發現自己又在想了。 側坐在榻上,頭靠著墊子,正自發呆。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我訝然地抬頭看著立在門口滿臉寒冰的十四,他盯著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嘆了口氣,又靠回去,眼光無意識地看著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隨著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卻未動,還是盯著地面。他冷著聲問:“怎麼回事?為什麼?”說著手上的力氣漸大,捏得人生生地疼著。 我抬頭看著他,平靜地說:“放開我!”他冷笑著點點頭說:“好生淡定!你就不會心痛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沒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沒有心呢!伸手想掰開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聲,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來還是會痛的,這樣會不會讓你知道別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從未得到過!既然如今這樣,為何當初要答應?你在耍弄誰呢?這麼心狠!還是水性楊花?”說著,捏得我越發疼起來。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開!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開,你算老幾?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他冷哼了一聲,說:“我算老幾?今兒我們就把話說分明了!你若有理,我們再說,你若橫豎說不出個理來,我倒是要讓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氣極,到頭來,他還是主子,我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本就心傷不已,這幾日都是強憋著,這會子,又氣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著他,一面眼淚紛紛而落,哭著喊:“放手!放手!” 兩人正在糾纏,一個聲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淚眼迷濛得看過去,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十三臉帶驚異,四阿哥倒是臉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靜靜看著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幾步說:“十四弟,你們這是唱得哪齣戲呀?感情我們來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雖然手下鬆了力,但仍然緊緊拽著不動,十四臉色冷然地凝視著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著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著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曖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緩緩走進,淡淡說:“我們剛從額娘那邊過來,額娘正惦記著你,若得閒,去給額娘請個安。” 十四猛地緊了緊手,鬆開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輕輕揉著。他彎身低頭盯著我,挨著我腦袋笑道:“過幾日得閒再來看你。”說完,不再看驚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著扎了安,轉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亂抹乾眼淚,抬頭尷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著榻沿,想站起請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聽後,順水推舟,坐於榻上向四阿哥躬身請安:“四王爺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爺奉茶,請兩位爺多包涵。” 十三隨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著笑說:“你好生把這場戲的來龍去脈講來聽聽,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淚意來,忙背轉了身子急急抹乾。十三歎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 我轉回身子朝他苦澀一笑,他靜了一會,肅著臉說:“十四弟若真難為你,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著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時爭執罷了!回頭就好了!” 十三聳了聳肩膀說:“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了!不過若有為難處,別自個受著,解難我倒不一定能做到,不過出出主意,排排憂應該還行!” 我點點頭,他含著絲笑說:“實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狀去,十四弟雖是個犟牛,可對八哥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我心中驚悸,面上卻未敢露出分毫,飛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訓'惡人先告狀',我還是省省吧!”

說完再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笑著岔開話題:“多謝你來看我!還有上次也要謝謝你!”十三笑笑未回話。 四阿哥問:“腳恢復得可好?”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醫說傷著了筋骨,倒是沒有大礙,只需耗些時間慢慢養!”四阿哥聽後,看著十三說:“回吧!”十三點點頭,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動,忙出聲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靜待我下文,我為難地蹙蹙眉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開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對十三說:“我先出宮了!”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對我說:“我的事不瞞四哥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看這個架式,本來還想算了的,現在不說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問你件事情。”我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然後又看著四阿哥笑請他坐下:“絕非顧慮四王爺,只是剛才不知如何啟口,所以有些猶豫。”

兩人坐定後,都是看著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著十三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四阿哥卻是帶著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著十三蹙著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著說:“你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著四阿哥:“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於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說完,幹嗎急著走?”十三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的功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 說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嗎?也值得你們揪著不放?”

我斂了笑意,嘆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他問:“她和你挑明了?”我點點頭。 十三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著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著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靜默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可只怕並不是十三想要的。想著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著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著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 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十三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嘆了口氣,低聲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站起,舉步而行:“走吧!”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上點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抬頭說謝,門已合上。 腳傷還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是最後一天。斜歪在榻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 獨自枯坐。 '篤篤'幾聲敲門聲,玉檀帶著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著脖子嚷:“好凍呀!”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著手在暖爐上烤著,一面側頭笑看著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又有機會見著平日不可能見著的人與事。玉檀為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心中感動,嘆道:“我自個呆著,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為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几案上擺好。又往熏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著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玉檀低頭吃著菜說:“恩!還有八阿哥,八福晉都在呢!不過大概是因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著精神不大好!臉上沒什麼血色。”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著,側著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心中擔著心事,昨晚上幷沒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今日早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也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的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眼光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鍊,也拿了出來,心中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功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眾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見諒。奴婢既然已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下,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著青燈古佛,為母親念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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