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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部分騙術精靈與騙術

失物之書 约翰·康纳利 8720 2018-03-21
那一晚,戴維睡在守林人的床上。床上有乾漿果和松球的氣味,還有守林人身上皮毛的氣味。守林人在火爐邊的椅子上打盹兒,斧頭放在手邊,爐火將熄,火光投射在他的臉上。 戴維花了很長時間才睡著,儘管守林人向他保證這房子是安全的。窗戶上的縫給遮上了,還有一個鐵盤,上面扎了小洞,放在煙囪管道往上一半的位置,防止森林裡的人或動物甚麼的從這兒進來。外面的森林好安靜,然而並不是安寧或睡眠時的靜。守林人告訴過戴維,森林在夜間發生變化:一旦昏暗的光線最終消失,那些半成形的創造物和來自地下深處的生命就把森林變成它們的殖民地,大多夜間活動的動物要么會死,要么學會比以前更加留心別被捕食。 男孩感覺到交織在一起的幾種情緒。恐懼,那是當然的,還有錐心的後悔,不該愚蠢到離開自己安全的家,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他想回到他所熟知的生活中去,不管有多麼困難,但他也想再了解這裡多一點,況且還沒有找到可以解釋聽到媽媽聲音的原因呢。這事會發生在死者身上嗎?要么他們途經這個地方,現在正在去往另一個地方的路上?媽媽是不是被困在這裡?可能是弄錯了嗎?也許是她不願意死去,所以現在她守候在這兒,希望有人找到她,帶她回到所愛的人身邊。不,戴維不能回去,現在還不能。樹上做了記號,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只要他查出關於媽媽以及這個世界和媽媽之間的關係就好。

他想知道爸爸是不是還想念他,這個念頭讓他淚濕雙眼。那架德國飛機的撞擊聲會把大家都吵醒,花園可能已經被軍隊或空襲預防隊封鎖了,人們很快就會發現戴維不見了。這會兒他們有可能正在尋找他。他不在,會使他在爸爸的生活中變得更重要,一想到這兒,他有一種滿足感。也許現在爸爸更多操心的是他,而不是工作、密碼和羅斯、喬治了吧。 可是,假如他們不想他呢?假如因為他的消失,生活變得更容易了呢?爸爸和羅斯可能會組成一個新的家庭,不再為逝者的遺物而憂心,只是每年一次,比如,每年到他消失的日子的前後,睹物思人而已。而到後來,連這點念想也不再存在的時候,他就會被忘記得差不多了,他只會被偶然順便想起,就像羅斯的大伯喬納森·塔爾維,只有當戴維問起的時候,有關他的記憶才偶爾復活。

戴維努力推開這些念頭,閉上眼睛。後來終於睡著了,他夢見了爸爸,羅斯,還有他剛出生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有一些從地底下鑽洞上來的東西,等待著由別人的恐懼賦予它們形狀。 而在夢鄉的黑暗角落,一個影子跳動著,把它歪歪扭扭的帽子拋向空中,很快樂。 戴維在守林人做早餐的聲音中醒來。他們在另面牆邊的小桌旁吃了硬硬的白麵包,喝了粗糙的茶杯裡盛著的濃濃的紅茶。戴維想,這會兒其實還是大清早呢,太早了,連太陽都沒出來,可是守林人說,已經很久沒有真正見到太陽了,這個世界一直以來就是這個亮度。這讓戴維納悶,是不是莫明其妙地來到了遙遠的北方,一個在冬季連續數月都是黑夜的地方,不過,就算是在北極,漫長而黑暗的冬季之外,還有夏天無休無止的白晝為之平衡呢。不,這兒可不是北地,這兒是別處。

吃完,戴維在一隻碗裡洗手洗臉,用手指使勁兒把牙齒弄乾淨。洗完之後,他開始執行他的小慣例--觸摸和計數。直到覺察屋裡的安靜,他才意識到守林人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瞧著他。 "你在做什麼?"守林人問。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戴維一時語塞,努力想為他的行為提供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最後,他打算實話實說。 "這是一些規則,"他簡單說道,"是我的例行常規。一開始做這些,是為了保護媽媽不受傷害。我以為有用。" "那麼,有用嗎?" 戴維搖搖頭。 "不,我想沒用。或者也許是有一點用的,只是還不夠。你一定覺得這很奇怪吧,我猜你是覺得,這麼做,我很奇怪。"

他不敢正視守林人,害怕會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什麼。於是他盯著碗,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水面上變得扭曲。 終於,守林人開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例行常規,"他溫柔地說,"但那些常規必須有個目的,能夠產生我們看得見的、並從中獲得安慰的成效,否則它們一無用處。沒有這些作用,這些程序就變成了籠中困獸無休止的踱步,即使這些程序本身不是瘋狂的表現,至少也是失常的開始。" 守林人站起來,給戴維看他的斧子。 "看這兒,"他用手指指著斧韌說,"每天早晨,我都要確保我的斧子乾淨銳利。我會看看房子,檢查門窗是否安全牢固。我照看我的土地,處理雜草,確保土壤濕潤。我步行走過森林,清理那些應該敞開的路。哪兒有樹被弄傷了,我盡力修補受傷的地方。這些是我的例行常規,把這些做好,我覺得很享受。"

他輕輕將一隻手搭在戴維的肩膀上,戴維在他臉上看到了理解。 "規則和慣例是好的,可是得讓你滿足。你真的能說你通過觸摸和計數獲得了滿足感嗎?" 戴維搖頭。 "不。"他說,"可要是不做,我會覺得害怕。我怕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那就找一些做起來能讓你感到安全的慣例吧。你跟我說過你有個剛出生的弟弟,那就每天早上去看看他。看看你的爸爸,你的繼母。照料花園裡的花,還有窗台上花盆裡的。看看有沒有人比你更脆弱,盡你所能地給予他們安慰。讓這些成為你的例行慣例,以及影響你生活的規則吧。" 戴維點點頭,隨即轉頭避開守林人,不讓他看出他的想法。也許守林人是對的,可戴維無法讓自己為羅斯和喬治做那些事。他會嘗試接受其他一些相對簡單的職責,可要保證他生活中的入侵者的安全,對他來說有點過分。

守林人拿起戴維的舊衣服--掛破了的睡袍,弄髒了的睡衣褲,沾滿泥巴的一隻拖鞋--放進一隻粗布口袋,然後吧口袋往肩上一扛,打開房門。 "我們要去哪兒?"戴維問。 "我們要把你送回你自己的地方。"守林人說。 "可樹上的洞消失了。" "那我們就試著讓它再出現。" "可我還沒找到我媽媽呢。"戴維說。 守林人悲傷地望著他。 "你媽媽已經死了。你自己告訴我的。" "可我聽見她了!我聽見了她的聲音。" "也許是吧,或者是什麼比較像她的聲音而已。"守林人說,"我不是假裝了解這片土地的一切秘密,不過我告訴你,這是個危險的地方,而且一天一天越來越危險。你必須回去。那路普勒洛伊有一件事是對的:我無法保護你。我只能保護我自己。來吧,現在是行走的好機會,因為夜獸睡得正沉,而白天活動的壞傢伙們還沒醒來。"

戴維明白自己在這件事上別無選擇了,於是跟著守林人從房子裡出來,走進森林。守林人一次一次停頓下來聆聽,並且抬手示意戴維保持安靜。 "路普和狼在哪兒呢?"走了大約一個鐘頭後,戴維終於發問了。他所看到的活物只有鳥和昆蟲。 "怕是不遠了。"守林人答道,"森林中有其他地方危險較少,它們會去那裡覓食,遲早它們會再來,把你偷走。所以你必須在它們回來之前離開這兒。" 一想到勒洛伊和他的狼群會突襲他,用嘴和爪撕扯他的肉,戴維就渾身發抖。他開始明白來這個地方找媽媽可能會付出的代價了,可是,送他回家看來是已經決定了,至少現在是定了。他總能再來這裡的,只要他想。別忘了,沉園還在,如果德國飛機墜毀的時候沒有將它徹底毀壞的話。

他們來到周圍是高大樹木的那塊空地,當初戴維就是通過這些樹進入守林人的世界的。剛走到跟前,守林人猛地停下,戴維差點撞到他身上。他謹慎地從守林人背後張望,想看看是什麼讓他停了下來。 "哦,不。"戴維大口喘氣。 每一棵樹,凡是眼睛所能看到的,都用線繩做了記號,而每根繩子上面,戴維能聞到,都塗上了一模一樣的難聞的東西,就是守林人用來防止動物咬繩子的那玩意兒。根本無法分辨哪棵樹是戴維的世界與這個世界之間的連通之門了。他走近一點兒,試圖找到當初從那兒走出來的那個樹洞,可每一棵樹都差不多,所以的樹皮都是光滑的。似乎連能夠用來區分它們的樹洞和樹瘤都被添上了,或被改動了。那條曾經蜿蜒穿過森林的小路也消失得無影無踪,所以守林人也沒有方向可循了。甚至,德國人的飛機殘骸也無處可見,它墜落之時在地上剷出的印痕也早已填平。戴維想,無論如何也得很多很多人,花上幾百個鐘頭,才能完成這個任務吧,怎麼僅僅一個晚上,就收拾得這樣了無痕跡?

"誰會這麼干呢?"他問。 "騙術精靈,"守林人說,"一個戴著歪歪扭扭的帽子的扭曲人。" "可是為什麼,"戴維問,"他不會只拿走你係在樹上的線繩?效果不是一樣的嗎?" 守林人想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是,不過那樣他就會覺得不好玩,而且也無法製造一個好故事了。" "故事?"戴維說,"你在說些什麼?" "你是故事的一部分。"守林人說,"他喜歡創造故事,喜歡把故事儲存起來去講。這能成為一個好故事。"

"可我怎麼回家呢?"戴維問。現在他返回自己世界的路已經不在了,他突然很想回到那裡,儘管當守林人不顧他的意願要攆他回去的時候,他什麼也不想,只想留在這個新世界裡找媽媽。這事兒太特別了。 "他不想讓你回家。"守林人說。 "我沒對他做過什麼,"戴維說,"他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兒?為什麼他這麼卑鄙?" 守林人搖著他的腦袋。 "我不知道。"他說。 "那誰知道?"戴維問。他沮喪得幾乎想大聲喊叫。他開始期盼身邊有個人能夠比守林人知道得多一點兒。雖然守林人擅長砍狼頭,也很會給一些人家並不想要的建議,可他看來是跟不上這個王國的變化啦。 "國王,"守林人終於說出來了,"國王應該知道。" "可是,我想你對我說過,他已經不再管事,很久都沒人見過他了。" "那也不是說他對正在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守林人說,"他們說國王有一本書,。那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他一直把它藏在王宮的大殿裡。我聽說那本書裡有國王的所知道的一切知識,每當遇到麻煩或者疑惑的時候,國王就會向它求助。說不定,該怎麼送你回家這個問題,答案就在書裡面呢。" 戴維努力想看懂守林人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有個強烈的感覺:守林人將向他透露關於國王的全部真相。沒等他繼續問下去,守林人把裝滿戴維舊衣服的麻袋扔進一叢矮灌木中,開始沿著他們來的方嚮往回走。 "它會成為路上的累贅,"他說,"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帶著渴望的心情,最後看一眼這長著無數無名樹木的森林,戴維轉過身,跟著守林人回到他的屋子。 待他們離開,萬籟俱寂的時候,一個身影從一棵古老的大樹蜿蜒縱橫的根下鑽出來。它駝著背,手指彎曲,頭上戴著一頂歪歪扭扭的帽子。它飛快穿過老樹身下的矮樹,一直來到一叢灌木中,灌木叢中點綴著飽滿的、打霜之後更加甜潤的漿果,可是它對果實視而不見,倒是看上了躺在樹葉里的一個粗糙、骯髒的麻布袋。它鑽進去,拿起戴維睡衣,臉伏在上面,深深吸一口氣。 "迷失的男孩,"它小聲地自言自語,"迷途而來的孩子。" 說完,它抓起麻袋,消失在森林的陰暗處。 第十一章在森林裡迷路的孩子們和他們的遭遇 戴維和守林人回到房子,一路平安無事。他們在家把食物裝進兩個皮袋子,又從流經屋後的河裡打了兩罐水。戴維看見守林人跪在河邊,查看濕地上的一些痕跡,可他什麼也沒對戴維說。戴維順便瞟了兩眼,覺得很像是一隻大狗或一頭狼留下的腳印。每個腳印裡都還有些水,所以戴維知道,這是不久前剛留下的。 守林人帶了他的斧子,另外還有一張弓、一袋箭和一把長刀,全副武裝。最後他從儲藏櫃裡取出一把短刃劍,稍頓片刻,把上面的灰塵吹掉,隨即將它交給戴維,並給他一條佩劍的皮帶。戴維之前從未握過一把真正的劍,他對於劍客的知識最多就是用木棍扮演海盜,不過一劍在手,還是令他感覺格外強壯,而且勇敢了那麼一丁點兒。 守林人鎖上房門,然後把手平放在門上,低下頭,像是在禱告。他看起來那麼憂傷,戴維想,是不是出於什麼原因,守林人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房子了。隨後,他們進入森林,朝著東北方向,以平穩的步伐前行,被稱為"白天"的那微弱的光為他們照亮前路。幾個鐘頭過去,戴維累極了。守林人允許他歇歇,不過只能一小會兒。 "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遠離森林。"他對戴維說。男孩用不著問為什麼。他已經被打破森林寂靜的狼和路普的嗥叫聲嚇著了。 戴維邊走邊趁機觀察了周圍的環境。看到的那些樹,雖然有一些樣子有點熟悉,可他叫不上名字。有一棵長得像橡樹,常青的樹葉下有鬆果擺來擺去。另外一種,大小和样子都像大的聖誕樹,銀色樹葉的根部綴著串串紅色的漿果,不過大多數這種樹都是光光的沒結果。偶爾,戴維也能見到那種"孩兒面"花,它們睜大眼睛,很是好奇,儘管一旦察覺守林人和戴維的到來,它們就立即縮起葉子保護自己,還輕輕震顫,直到危險解除。 "那些花叫什麼名字?"他問。 "它們沒有名字。"守林人說,"有時會有孩子離開大路,迷失在森林裡,人們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他們死在那兒,被野獸吃掉或者被壞人殺死,他們的血浸入地面。到後來,就有這種花長出來,常常是離某個孩子最後嚥氣的地方很遠。它們聚集成群,就像孩子們受到驚嚇時那樣。我想,它們是森林紀念失踪的孩子們的方式吧。這森林對孩子的失踪有感覺。" 戴維早就摸清了守林人的脾氣,若你不先跟他說話,他一般都不開口,於是就變成了由戴維來提問,守林人盡他所能給予最好的回答。他盡量讓戴維對這個地方的地理有一點概念:國王的城堡在東邊幾英里遠的地方,從這兒到城堡之間的地段人煙稀少,偶爾有人住下,也是擾亂了此地的風景。一道深溝橫亙於守林人的森林與東方更遠的地域之間,他們只能跨過它,才能繼續去往國王的城堡。南邊是一片寬闊的黑色的海,不過極少有人敢下海遠航。這裡是海獸和龍的地盤,而且經常受到風暴巨浪的襲擊。北邊和西邊是群山,可是多年無人攀越了,山頂都是積雪。 途中,守林人又給戴維講了很多關於路普的事情。 "從前,就是路普還沒到來的時候,狼還是一種能摸得清的動物。"他解說道,"每個狼群,數量很少超過十五頭或二十頭,都有自己的領地,狼群在那裡生活、捕食、繁衍。後來路普出現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狼群開始壯大,形成效忠機制;領土擴大,或者說領土根本不再有意義;殘忍開始抬頭。過去,大概有一半的狼崽會死,它們很小,所以比它們的父母需要更多食物,如果食物缺乏,它們就會餓死。有時它們被自己的父母殺死,不過只是在它們表現出生病或發瘋的症狀的時候才如此。總得來說,作為父母的狼還算是不錯的,與幼崽分食捕來的獵物,保護它們,給予它們呵護和關心。 "但路普給它們帶來了新的對待幼崽的方式:只有最強壯的幼崽得到餵養,一窩所生之中只有兩三隻,有時還沒有這麼多。弱小的被吃掉。那樣,狼群自身保持了其強大,然而它們的本性改變了。現在,它們互相攻擊,它們之間不再有忠誠可言。惟有路普的規則能夠控制它們。我想,假如沒有路普,它們會像以前那樣。" 守林人教戴維如何分辨母狼和公狼。母狼的口鼻、額頭稍窄一點,脖子和肩膀比較瘦,腿較短,但是年輕的時候,它們比同齡的公狼動作更快,因此,它們也是更好的獵手、更致命的敵人。在一般的狼群中,通常是母狼為首領,可是同樣地,路普又改寫了這一自然規律。狼群中還有母狼,但是要由勒洛伊和他的副手來作重要決定。也許這是它們的弱點之一吧,守林人暗示道。傲慢自大使它們無視幾千年來的母性直覺,現在的它們只受權力慾望的驅使。 "狼不會停止掠奪捕殺,"守林人說,"除非它們累了。和人行走的速度相比,它們能多跑十到十五英里,將要停下休息之前,它們還會再快跑五英里。路普讓它們稍微慢了一點,因為它們選擇用兩腿行走,速度不再像以前那麼快了,不過我們的腳力還是沒法跟它們相比的。我們必須寄望於,今晚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能找到一群馬。有人在那裡放牧,我有足夠的錢為咱們買一匹馬。" 前方無路可循,他們只能仰賴守林人的森林知識了,儘管離開家越來越遠之後,守林人停下來辨路的時候也越來越多,他得觀察樹上苔蘚的長勢和風留下的印記,以確保它們沒有偏離方向。整個途中,他們只經過了一幢房子,而且是位於一片褐色的廢墟之中。戴維看上去,倒覺得它是融化了而不是年久失修而倒塌,只剩石煙囪立在那兒,黑是黑了,但還完好無損。能看見它融化後的滴液在牆上冷卻變硬的地方,還能看見窗戶原地坍塌造成的彎曲變形。他順著來的路線,走到足夠摸到房子構架的地方。現在看得很清楚,有一種較輕的褐色物質,很多,嵌在牆裡。拿手在門框上蹭了蹭,然後用釘子鑿幾下,戴維認出那東西的質地和散發出的淡淡味道。 "是巧克力,"他驚呼道,"還有薑餅。" 他掰開一塊大的,剛想嚐嚐,守林人一下子從他手上打掉了它。 "別,"他說,"看著聞著是甜,可是裡邊有毒。" 他又給戴維講了一個故事。 守林人的第二個故事 從前,有兩個小孩,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的爸爸死了,媽媽又嫁了人,可是繼父是個壞人。他恨兩個孩子,討厭他們住在他的家裡。後來糧食欠收鬧飢荒的時候他就更痛恨他們了,因為他們吃了珍貴的食物,那些食物本來他可以留給自己的。哪怕不得不給他們一點素食,他都捨不得,當他自己感到餓的時候,他開始向妻子提出,要吃了兩個孩子,免得他們自己餓死,反正等生活條件好點的時候,她還能生孩子。他的妻子嚇壞了,她怕這個新丈夫會趁她沒注意的時候對孩子們做出什麼事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撫養他們了,於是她將他們帶到很深很深的森林裡面,把他們丟在那兒,自己照顧自己。 孩子們非常害怕,第一個晚上,他們一直哭到睡著,但很快他們慢慢摸清了這片森林。小女孩比弟弟聰明、勇敢一些,是她學會了設陷阱捕捉動物和鳥,從鳥巢裡偷蛋。而男孩喜歡四處遊蕩,做白日夢,等著姐姐帶回捕獵的東西來吃。他想念媽媽,想回到媽媽身邊。他希望回到舊時生活中去,從來不努力適應新的生活。 有一天,當姐姐叫他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回來。她出門去找他,並在經過的路上留下一路的花兒,以便能原路返回存放食物的地方,直到來到一片空地邊緣,看見一幢奇怪的房子。房子全是巧克力和薑餅造的,屋頂上舖的是一塊塊厚厚的乳脂糖,窗戶裡的玻璃都是透明的糖,嵌在牆裡的是杏仁糖、牛奶軟糖和水果蜜餞。所有的一切都代表著甜蜜和享受。她發現弟弟的時候,他正在從牆上挖堅果吃,嘴巴都被巧克力染黑了。 "別擔心,沒人在家。"他說,"嚐嚐,太美味啦。" 他拿出一塊巧克力給她,可一開始她不接。弟弟的眼睛半開半闔,完全已經陶醉在這房子的美味之中了。姐姐想把房門打開,可門鎖著。她從玻璃窗往裡探,但窗簾垂著,什麼也看不見。她不想吃,因為這房子裡有什麼東西令她不安,但,巧克力的味道太吸引人了,她允許自己吃了一小口。味道比她想像得還要美,她的胃叫得更響了,於是她和弟弟一起大吃起來。他們吃啊吃,直到後來,他們吃得太多,沉沉地睡著了。 當他們醒來的時候,不是躺在森林樹下的草地上,而是在房子裡面,囚禁在一個從房頂吊下的籠子裡。一個女人正用木頭點燃烤箱,她很老,渾身散發一股惡臭味。一堆骨頭摞在她腳邊的地上,那是被她捕食的其他小孩的遺骸。 "鮮肉!"她在自言自語,"為老太婆的烤箱準備的鮮肉!" 小男孩開始哭起來,但姐姐叫他別出聲。那女人走向他們,從籠子的柵欄中間瞧他們。她滿臉都被黑疣遮蓋,牙齒朽了,歪歪扭扭,像老化的墓碑。 "現在,你們誰先來啊?"她問。 男孩使勁兒把臉埋起來,好像這樣就可以躲開老太婆的注意似的。可是姐姐很勇敢。 "我來。"她說,"我比弟弟胖,烤起來更好吃。你可以一邊吃我,一邊把他養胖,那樣等你烤了他來吃的時候,可以吃得更久一點兒。" 老太婆高興地嘎嘎笑。 "聰明的姑娘,"她叫道,"不過還沒有聰明到能躲得了我老太婆的盤子。" 她打開籠子,進去,抓住小女孩的脖子把她拎出來,然後又鎖住籠子,把女孩帶到烤箱旁。烤箱還沒熱,不過很快就可以了。 "我不可能進得去,"女孩說,"它太小了。" "胡說,"老太婆說,"比你個頭大的都放進去過,他們都烤得好好的。" 女孩看起來不相信。 "可是我長手長腳的,上面還很多肉。不行,我怎麼也不會進這個烤箱的。而且,要是你硬把我塞進去的話,就再也沒法把我弄出來了。" 老太婆抓住女孩的肩膀,搖晃她。 "我看錯你了,"她說,"你是個無知、愚蠢的女孩。好吧,我讓你看看這烤箱到底有多大。" 她爬上烤箱,將腦袋和肩膀探進烤箱口裡。 "看見了?"她說。她的聲音在烤箱裡迴響。 "我在裡面都綽綽有餘呢,別說你個小姑娘了。" 老太婆正要轉身,小女孩沖向她,猛地一推,把她推進烤箱,砰地把門關上。老太婆想把門踢開,可小女孩動作太快了,一下子把爐子閂上(安這個閂,是因為老太婆不希望燒烤開始之後裡面的孩子還能逃出來),把她困在裡面。接著,女孩往火爐裡添柴,慢慢地,老太婆開始被烤起來,她痛苦到了極點,不停地尖叫、哀號、威脅女孩。烤箱很熱,她身上的油開始熔化,發出的惡臭難聞至極,小姑娘覺得噁心。皮烤得離了肉,肉烤得離了骨,老太婆還在掙扎,直到最後死去。小姑娘從火爐裡掏出燃燒的木頭,散放到房子四周。房子融化了,只剩下煙囪高高聳立,她拉著弟弟離開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過。 接下來的幾個月,女孩在森林裡越來越快活。她搭了一個棚子,過一陣子,棚子變成小屋。她學著自己照料自己,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對舊日生活的懷念越來越少。可她的弟弟從來沒有開心過,總是渴望回到媽媽身邊。一年零一天之後,他離開姐姐,回到過去的家裡,可是,媽媽跟繼父早就離開了,沒人說得出他們在哪兒。他回到森林中,但沒有回到姐姐那兒,因為他嫉妒她,怨恨她。他在樹林裡發現了一條路,清理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樹根和刺叢,路邊的灌木上長了厚厚的漿果。他沿著路走,邊走吃果子,沒有註意,腳下的路隨他的腳步消失在他身後。 走了一會兒,他來到一片空地,那兒有一幢漂亮的房子,牆上攀著常青藤,門外種滿花兒,一縷炊煙從煙囪裡冒出來。他聞到烤麵包的味道,窗台上還晾著一塊蛋糕。一個女人出現在門口,伶俐而快活的樣子,很像媽媽曾經的樣子。她沖他揮揮手,請他過去。他過去了。 "進來,進來。"她說,"你好像很累啊,漿果可不夠填飽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小伙子。我的爐子上正烤吃的呢,還有個軟和的地方給你休息。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沒有小孩,還總想有個自己的兒子呢。" 男孩扔掉手裡的漿果。身後的路徹底消失了。他跟著女人走進房子,裡面一口大鍋在爐上沸騰,一把鋒利的刀正等在砧板上。 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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