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布魯克林有棵樹

第8章 譯後記(1)

2008年,美國經濟進入衰退,山姆大叔開始束緊褲腰帶過日子。由於這些原因,一些描述艱難時代的舊時經典,又重新熱門起來,例如斯坦貝克的作品。次貸危機中不少美國人面臨自己的房屋被銀行沒收的風險,看到中主人公丟失房屋的場景,想必百感交集。如今,很多美國人開始收集折扣券省錢。感恩節後的大減價,甚至造成一些商場的踩踏傷亡事故。美國電台、電視台開始播出如何用一塊錢活一天之類的節目。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繁榮,蕭條說來就來。這種時候,大家一邊尋找出路,一邊尋找意義,尋找獨自和解的方法來。 也可能因為這一原因,描寫艱難時代的成長小說在出版五十多年後,於2008年被美國公共廣播電台推薦。作為一部成長小說(coming-of-agenovels),它還曾當選為亞馬遜網站評出的最佳青少年圖書之一。在好圖書網站(Goodreads.com),這部1943年初次出版的小說仍不斷受人關注。截至本文寫作時(2008年12月3日)為止,有16955人給予評分,評論多達2528條。

此書1943年初版便大受歡迎,長駐暢銷書排行榜榜首,連好萊塢和百老匯也搭起“順風車”。 1945年,著名導演卡贊(EliaKazan)將小說改編為電影,電影隨後獲奧斯卡獎。小說還被改編為音樂劇,上演267場。如今,在我所在的美國小城,小說的海報和《推銷員之死》、等書一起,掛在附近巴諾(Barnes&Noble)書店的牆上。它還是這邊圖書館的暑期推薦讀物之一。無疑,它已經成為一部現代經典。 這部小說影響了很多作家。 《大海的深處》作者杰奎琳·米查德(JacquelynMitchard)就曾生動描述了她與此書多年的感情:“幾年前,在我生日那天,摯友兼代理人簡·蓋佛曼給我寄來了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之後,我頓時熱淚盈眶。裡面裝著我最喜歡的書的第一版,而且還有作者貝蒂·史密斯(BettySmith)寫給自己代理人的題字,書裡還夾著作者的親筆信,信件保存完好,絲毫不見六十年來風雨洗刷的痕跡。目睹此情此景,連圍坐在餐桌旁的孩子們都不禁眼眶濕潤了。他們知道我心中對這本書、對該書作者和書中的女主人公懷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關於城市

貝蒂·史密斯(1896—1972)生於布魯克林,是德國移民後裔,童年家境貧寒。她沒有上完高中,但是後來和小說主人公弗蘭西斯·諾蘭一樣,在大學修課,後終生從事寫作。她雖然寫過其他作品,也有其他作品被改編為電影,但是她的名字,始終和聯繫在一起。

小說中的布魯克林位於紐約,這里分片居住著來自各國的移民:猶太人和愛爾蘭人,德國人和意大利人。這個社區生活五彩斑斕:猶太老頭當街賣老鹹菜;德國人和愛爾蘭人聖誕夜在對歌較勁;意大利樂手和歌女在街頭賣唱……作品對二十世紀初的美國生活給出了百科全書似的介紹。有些介紹,我們今日看來仍會會心一笑。比如德美交戰期間,德國酸菜不准叫“德國酸菜”了,變成了“自由菜”。不久前,美法兩國因為伊拉克問題上的觀點分歧,也曾有人建議將薯條(英文Frenchfries)改稱“freedomfries”。


布魯克林有棵樹相關內容譯後記(2)

小說把二十世紀初的布魯克林,寫成了一部風土人情長卷,將一個原本普通的地域,再造為一道人文景觀。貝蒂·史密斯筆下的布魯克林,就如同帕慕克筆下的伊斯坦布爾、喬伊斯筆下的都柏林、波德萊爾筆下的巴黎。因此,文學批評家艾爾弗瑞德·卡增(AlfredKazin)寫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布魯克林的完美寫照。”卡增寫道:“布魯克林是一個所在,是紐約城一個人口密集的地區,有全世界最大的天主教教區之一。可是布魯克林本身,'布魯克林'這字眼,卻又在紛雜的美國體驗中凸顯出來,成為一道獨特的景觀。它集樸素、簡陋、庸常和可愛於一身。在無數人心目當中,'布魯克林'這個詞本身和難忘的早期家庭體驗聯繫在一起,漸漸成為一種化身,象徵著人生早年的貧困,象徵著鄰里生活,象徵著青春本身。同樣,它也像徵著渴望、追求,象徵著對外面精彩世界的夢想。”讀罷此書,我很難想像我還難對周遭事物熟視無睹地走過布魯克林,或是我們居住的其他城市。確實,一本好書會觸及一個人的靈魂,深刻地改變我們看待周圍世界的方式。


關於尊嚴

小說的主人公是小女孩弗蘭西,她還有個弟弟叫尼雷。姐弟倆生活在二十世紀初布魯克林的一個赤貧人家。媽媽是清潔工,靠給人打掃衛生換取免費住房。爸爸約翰尼是一個打散工的歌唱侍者(singingwaiter),好酒,好幻想,能歌善舞,迷倒姑娘一大片,唯獨缺乏掙錢養家的本領。兩個孩子於是也就常常挨餓。他一輩子窮困卻也總不潦倒,總是把快樂播撒給所有人。小說中的凱蒂,在丈夫過世、家裡幾乎上頓不接下頓之時,酒吧老闆故意“還錢”給她,她堅辭不受,不受嗟來之食。這個清潔女工人窮志不短,她的作為,一定會讓蠅營狗苟的勢利者汗顏。

沒有人希望自己貧困,但貧困未必一無是處。它可以磨礪性格。這部小說中有個地方十分耐人尋味。苦水中泡大的弗蘭西和尼雷一起談到不用吃苦的小妹妹,反而表示出同情來,說可憐的勞瑞沒有了那苦,也就體會不到那苦中的甜了。相信從困境中走過、後來又超脫了困境的很多讀者對此都有同感。人可以受困、受窮,卻可以不失去骨氣和樂趣。


中說的樹是臭椿樹。這臭椿樹有個美麗的英文名字,叫treeofheaven,亦即天堂樹。這是一種少有的連水泥地上都能長起來的頑強的樹。小女孩弗蘭西星期六的時候,會去圖書館,想把圖書館裡所有的書從A到Z,每一本都看過。星期天下午,她會拿著借來的書,在布魯克林,坐到太平梯口,藏在濃濃樹蔭裡,在這裡看著書,做著白日夢。這樣的閒暇,讓她超越了星期一到星期五的困頓。窮人是怎麼快樂起來的?他們的快樂是那麼少,所以當他們擁有的時候,就千百倍地去享受,以至於你給他們一棵臭椿,他們也能看到天堂。

艱難時代給人的另外一個饋贈,是讓人產生悲憫情懷。小說中提到:人們對待自己貧困的背景通常有兩個辦法:“一個通過自身艱苦奮鬥走出了社會底層的人,通常有兩個選擇。脫離當初環境後,他可以忘本;他也可以在超出這個環境之後,永不忘記自己的出身,對殘酷拼搏中不幸落下來的人充滿同情,充滿理解。”未必所有人都有這種同情和理解。小說中寫到了好多“站在玻璃房里扔石頭”的人,明明自己也是窮苦出身,卻以踐踏同類為樂。小說中寫到一個布魯克林的護士,本來自己出身也很貧寒,卻附和著勢利眼的醫生,罵窮人的小孩。


布魯克林有棵樹相關內容譯後記(3)

而弗蘭西後來處境改善後,卻不忘回到糖果店,默默做件好事,給某個幸運的窮孩子一次摸中大獎的機會。人可以有同樣的經歷,但未必有同樣的心態。人與人的差別,大抵就在這裡。
關於成長

貝蒂·史密斯的小說有點“大女子主義”。小說中的男女對比鮮明。弗蘭西的媽媽堅強似鐵,爸爸柔情似水。她的幾個姨媽也是一樣,姨媽賢惠能幹,姨夫則軟弱無能。弗蘭西的媽媽凱蒂在生活重擔之下越來越堅強。而弗蘭西的爸爸卻更有女性那種好交際、軟心腸等特徵。這位父親為了讓女兒上她想上的學校,不惜造假,冒充他人地址。弗蘭西和爸爸更親,和媽媽疏遠。但是最了解女兒的,卻正是這個母親。在生產第三個孩子、幾乎要死掉的時候,她吐露了心聲,說是兒子本來不喜歡讀書,如果停他的學,他永遠都不會再回去。 “而你不一樣,你會拼,會鬥,你還會回去的,就如同太平梯那裡的那棵天堂樹。”這再一次彰顯了這個家族女子的堅強。


這是一部關於成長的小說。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會不斷吸收父母的精神傳承。弗蘭西的堅強像媽媽。這堅強讓她超越前人:外祖母連字都不識,母親上完小學,弗蘭西則要去上大學。她的堅強,讓她超越困難,實現家族的美國夢。如女作家佩吉·奧倫斯坦(PeggyOrenstein)在評論此書時候說的那樣:“生活並不公平,可是總能應付過去。”

弗蘭西的想像力來自她爸爸。她的想像力讓她超脫了生存的艱難。老師也表揚她的想像力。人類正是由於想像力,才活得不那麼困頓。小女孩弗蘭西的想像,有時讓她不切實際,可是也使她擺脫了現狀對自己思想的捆綁。她的外祖母沒有文化,連字都不識,卻建議凱蒂給自己的孩子讀《聖經》,讀莎士比亞,講述民間故事和各樣童話,好讓孩子處在困境當中,也不致沉淪。弗蘭西姐弟在物質上幾乎一無所有,卻意外地擁有了巨大的精神財富。


可是成長,也是“天真之歌”無可逆轉地向著“經驗之歌”轉換。小女孩弗蘭西在樓梯間遇到色狼,差點受襲。稍大後,她在感情上又受人欺騙。世界的玫瑰色彩在一點點消退,少女弗蘭西帶著童年練就的堅強,邁入未知的未來。
小說中記載了成長當中的一個個小故事,作者寫得不厭其煩。很顯然,這是一部紀念年輕時光的紀念碑式作品,這是貝蒂·史密斯自己的故事,一個一定在她心頭醞釀已久、乃至於不吐不快的成長故事。作者似乎是想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代,要把成長一寸寸鋪開在我們面前。因此,小說到了後來,顯得有些拖沓,不如童年部分那樣精彩。即便這樣,它仍是一部非常經典的小說,一部老式的小說。看過一些當代過於“炫技”的作品之後,這小說從形式到內容上都讓人懷舊。這是一部讓人不忍釋卷的小說,一本看了會哭也會笑的小說,希望各位讀者和我一樣喜歡。


小說翻譯當中,BarbaraPenney老師不厭其煩地解答我的很多問題。家兄方勝林先生和二嫂倪鳴女士花費大量時間幫我看過譯稿,並對譯文提出了很多寶貴意見,再此一併表示感謝。

翻譯是我的一個愛好而非“正業”,由於工作和其他雜務,翻譯時間有限,水平也有限,故定有錯漏或不當之處,懇請讀者朋友指正,以便在重印時糾正。

方柏林

2008年12月

於俄克拉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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