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教父

第6章 02-2

教父 普佐 8594 2018-03-21
但是,聖誕節似乎把她的情緒提起來了。她這回只想問問黑根,她父親究竟喜歡什麼樣的聖誕節禮物。還有桑兒、弗烈特、邁克,他們都喜歡什麼。她是清楚的。黑根給他提了些建議,她卻全都拒絕了,認為黑根俗氣。未了,她索性不徵求他的意見了。 當電話鈴又響起來的時候,黑根把手中的文件扔回資料簍。真煩死人。他要下班了,不過對接電話,他從來沒有拒絕過。當他的秘書告訴他是邁克爾·考利昂打來的電話時,他馬上高高興興地抓起電話筒。他一直很喜歡邁克。 “湯姆,”邁克爾·考利昂說,“我明天同愷一道進城,有些重要事情要在聖誕節前告訴我老子。明天晚上他會在家嗎?” “肯定在,”黑根說,“他要過了聖誕節才會出城。我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

邁克爾同他父親一樣,嘴很緊。 “沒有什麼,”他說,“我想聖誕節會同你見面的。大家都會到郊外長灘鎮去,對嗎?” “對,”黑根說。 邁克爾沒有談起任何瑣事就掛斷了電話,他倒感到這挺有意思。 黑根告訴他的秘書給他老婆打個電話,就說他可能比往常要稍晚一些才能回家,但是還得給他準備晚飯。他走出大樓,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商業中心區的梅西百貨大樓走去。突然有個人擋住了他的路。一看,他大吃一驚,原來就是索洛佐。 索洛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慌不忙他說:“甭怕,我只是想同你談談。”一輛停在靠人行道的汽車的門突然打開了。索洛佐催促似地說:“快上車吧,我要同你談談。” 黑根把胳膊一抽掙脫了。他目前還不怎麼驚慌,只是有些煩躁。

“我沒有工夫,”他說。 這時有兩個人走了過來,站在他後面。黑根突然感到兩腿發軟。索洛佐柔聲柔氣他說: “上汽車吧,要是我有心殺你,你早就沒命了,相信我吧。” 黑根對索洛佐連一絲一毫的信任也沒有,不得已勉勉強強上了汽車。 邁克爾·考利昂對黑根撒了個謊。他本來早就到了紐約,是從離這裡不到十個街區的賓夕法尼亞大旅社打來的電話。當他掛上了電話,愷·亞當姆斯掐滅了香煙,並說:“邁克爾,你真是個扯謊大王。” 邁克爾挨著她坐在床邊。 “還不是為了你,親愛的。要是我說咱倆就在市區裡,那就得馬上動身回家。我們也就不能一道出去吃飯了,也就不能出去看戲了,今晚也就不能在一起睡覺了。咱倆在我家裡一起睡覺是不行的。正式結婚之前就在一起睡覺是不行的。”

他摟著她,輕輕地吻她的嘴唇。她的嘴是甜蜜蜜的,他輕輕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她瞇起眼睛,等著他向她表示愛情。邁克爾感到幸福極了。他在太平洋瀰漫的硝煙中度過了好幾年。在血流成河的孤島上,他曾夢見過像愷·亞當姆斯這樣的好姑娘,夢見過像她這樣的美人,苗條而柔軟的身子,乳白色的皮膚,一激動就像通了電似的敏感,她先睜開眼晴,然後又把他的頭向下一捺,同他吻起來。他倆摟著睡覺,直到該吃晚飯、該去看戲的時候才起來。 吃過晚飯,他們走過幾家燈火通明的百貨公司,裡面全都擠滿了為節日買東西的人。邁克爾問她說: “過聖誕節你要我給你買些什麼哪?” 她緊緊地靠著他。 “我就要你給我買你這個人,”她說。 “你覺得你爸爸會贊成我嗎?”

邁克爾柔情他說:“這根本不成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你爸爸媽媽會不會贊成我?” 愷聳聳肩。 “他們贊成也罷,不贊成也罷,我才不管哪,”她說。 邁克爾說:“我曾想把我的姓改掉,通過法律手續正式改姓,但是萬一出了問題,改姓也不管用。你真願意改姓考利昂嗎?” 他半開玩笑他說了這麼一通。 “真願意。”她很嚴肅,沒有笑。 他倆互相貼得很緊很緊。他倆早就決定要在聖誕節這一周結婚,在市政廳不聲不響地舉行個世俗婚禮,只找兩個朋友當徵婚人就行了。但邁克爾堅持先要告訴他父親。他解釋說,只要不是私下亂搞,他父親是不會反對的。愷對自己的父母卻沒有把握。她說要等到結婚之後再告訴她父母。 “當然羅,那時候他們會認為我已經懷孕了,”她說。邁克爾咧嘴笑了。 “我爸爸媽媽到時候也會這樣認為,”他說。

有一件事他們沒有提起,那就是邁克爾決心要同自己的家庭一刀兩斷。他倆都明白,邁克爾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同自己的家庭切斷聯繫了,但他們因此感到內疚。他們計劃念完大學,在這期間他們將輪流去探望對方,每逢暑假同居。這也似乎就是幸福生活了。 今晚他們看的是音樂喜劇,叫“騎術”,內容是一個好吹牛皮的竊賊的充滿激情的故事。他們看得很開心,他對她笑笑,她也對他笑笑。當他們走出劇場,外面已經很冷了,愷偎在他身上,說: “結婚後,你會不會先打我一頓,再去偷一個明星做禮物?” 邁克爾哈哈大笑。 “我打算當個數學教授。”接著他又問,“你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再回旅社?” 愷搖搖頭,深情地望著他。恰如往常一樣,他此刻被她那渴望愛情的迫切感深深觸動了。他對她笑了,他倆在寒風凜冽的大街上吻了起來。

邁克爾感到餓了,他決定買些三明治讓人送到房間裡來。 在旅社門廊,邁克爾把凱向賣報處推了一下,說:“我領鑰匙,你去拿報。” 他還得排個小隊。戰爭雖然結束了,旅社里仍然缺乏人手。邁克爾拿到鑰匙,焦急地東張西望,在尋找凱。她正在賣報處站著,手裡拿著一張報紙,聚精會神地看著。她抬起頭瞅瞅他,兩眼淚汪汪的。 “哦,邁克,”她說,“哦,邁克。” 他接過報紙,首先看到的照片是他父親躺在大街上,頭浸在血泊之中。有個人站在人行道鑲邊石上,像小孩子一樣在痛哭流涕。那是他二哥弗烈特。邁克爾·考利昂感到一陣發冷,渾身好像變成了冰棍。他沒有悲傷、沒有恐懼,只有冷酷、憤怒。他對愷說: “快上樓去。” 她癱軟了。他只好攙著她的胳膊,扶她進了電梯。一進房間,邁克爾就坐在床邊,攤開報紙,大字標題是:“維托·考利昂遭槍擊;被指控為詐騙集團頭目的人身受重傷;在警察重兵把守下進行手術治療;嗜血成性的暴徒之間難免一場惡戰。”

“坦克爾感到兩腿發軟。他對愷說: “他還沒有死、那些狗雜種想打死他,但沒有得逞。” 他又把報紙重讀了一遍。他父親是下午五點鐘遭槍擊的。這就是說,當他在摟著愷睡覺的時候,在吃晚飯的時候,在看戲的時候,他父親正處在九死一生之中。邁克爾因內疚而感到像生了病一樣。 愷說,“咱倆馬上到醫院去看看,怎麼樣?” 邁克爾搖搖頭。 “讓我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再說。幹這種事的人現在是發瘋了。現在老人還活著,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蠻幹。媽的,誰知道下一步會幹出什麼事來。” 家裡的兩個電話都在忙著,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邁克爾才把電話撥通。他聽到了桑兒的聲音。 “桑兒,是我,”邁克爾說。 他可以聽出桑兒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天哪!小鬼,你把我們急壞了。你現在究竟在哪裡?我已經派人到你那個小鎮去了,看看你那兒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咱老子怎麼樣?”邁克爾問,“他傷勢重嗎?” “傷勢相當重,”桑兒說。 “他們開了五槍。但是他的命很大。” 桑兒的聲音很自豪。 “幾個醫生都說他會活過來的。聽著,小鬼,我很忙,不能具體談。你現在在哪兒?” “在紐約市內,”邁克爾說,“敢情湯姆沒有告訴你說我要回來嗎?” 桑兒壓低了聲音說,“他們把湯姆抓去了,因此我擔心你。他妻子就在咱家。湯姆的失踪她還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我不讓他們知道,那些野雜種一定是發瘋了,我要你馬上到這兒來;嘴要緊,不要亂說,好嗎?”好,”邁克爾說,“你知道究竟是誰幹的嗎? ”

“當然知道,”桑兒說,“一旦路加·布拉西前來接受任務,那一夥肯定是一堆死肉。 我們的干將多的是。 ” “我一小時後就會到,”邁克說。 他掛上了電話。報紙上街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一定還有無線電廣播,路加不可能不知道這條新聞。邁克爾在反复沉思這個問題。路加·布拉西究竟到哪兒去了?此刻黑根想的也是這個問題。在哪長灘鎮的桑兒·考利昂感到百思不得一解的也是這個問題。 那天下午五點差一刻,考利昂老頭子剛檢查完他的橄欖油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替他準備的證件、報表。他穿上短上衣,用手指敲著兒子弗烈特的腦袋,要他別再參與晚報的事了。 “叫嘎吐給我把汽車開過來,”他說,”我一會就要回家。” 弗烈特哼了一聲,“我給你開車。嘎吐今天早上來電話說他病了。又感冒了。”

考利昂老頭子在想著什麼。他說: “這是這一個月第三次了。我看,另找一個身強力壯的人來也許要好一些。通知湯姆。” 弗烈特提出了不同意見。 “嘎吐這小伙子倒還老實。他說他生病了,那就是真病了。我倒樂意去給你準備車子。” 說罷,他離開了辦公室。考利昂老頭子從窗口看到了他兒子跨過九馬路,向停車場走去。他想給黑根辦公室打電話,但沒有人接。他又給家中打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心情很煩躁,不時向外張望。他看到他的汽車已經停在辦公室前靠近人行道的地方。弗烈特靠著汽車的擋泥板站著,雙臂叉在胸前,望著為聖誕節購買東西的人群。考利昂老頭子上身穿的是短外衣;辦公室主任給他穿上大衣,老頭子向他哼了一下,表示感謝,走出門,下了兩道樓梯。 外面街道上,初冬的天空已經暗下來了。弗烈特懶洋洋地靠著重型“布依克”牌汽車的擋泥板,看到父親走出大樓,就轉到司機座位那邊,上了車。考利昂老頭子剛要上車的時候,卻猶豫起來,又回頭向拐彎處一長排露天水果攤走去。這是他最近的習慣:喜愛那種早於或晚於旺季的大水果,喜愛那些綠色箱子裡亮晶晶、黃橙橙的大桃和橘柑。擺水果攤的小老闆一看到他,馬上起來給他挑選。考利昂老頭子自己沒有動手,只是用手指點。賣水果的人看他指哪個就給他揀出哪個。只有一次賣水果的人說他指錯了,把他指的那個水果拿起,翻過來給他看,下面已經壞了。考利昂老頭子用左手提起裝著水果的紙袋,並付給了一張五美元的支票。當他接過補我的零錢回頭向汽車走去時,有兩個人從拐彎那邊走了過來。考利昂老頭子馬上意識到要出事。 那兩個人披的是黑大衣,戴的是黑帽子,帽簷拉得很低。他們沒有料到考利昂老頭子的反應那麼機敏。他扔掉水果袋,像箭一樣奔向停著的汽車。同時他大聲疾呼。 “弗烈杜!弗烈杜!” 就在這個時候,那兩個人抽出槍,向他開火了。 第一顆子彈打中了考利昂老頭子的背。他感到像是給鐵鎚猛擊了一下,但他還是掙扎著向汽車走去。接著有兩顆子彈打中了他的屁股,把他打翻了,他倒在大街中央。那兩個槍手緊跟著追了過來,但走得很小心,深怕踩上滾來滾去的水果。他們要徹底結果他。就在此刻,弗烈德里克·考利昂跳下汽車,赫然出現在現場。槍手向老頭子又慌忙開了兩槍,一槍打中他的胳膊,另一槍打中了他右腿的小腿。雖然這些傷都不在致命處,但流血很多,他身旁積成了一個個小血泊。不過,這時老頭子早已失去了知覺。 弗烈特先是聽到父親的呼喊,叫他的小名,緊接著就听到了兩聲刺耳的槍響。他跳下車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連槍都沒有抽出來。那兩個刺客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撂倒,但是刺客也著慌了。他們一來認為他是帶著槍的,二來覺得耽擱的時間也太久了,就轉過拐彎溜走了,留下弗烈特一個人在大街上守著還在流血的父親。大馬路上的人群都閃開了,躲進兩邊門廊或庭園裡,還有的三五成群地擠作一團。 弗烈特還是沒有拔出自己的槍。他呆若木雞,低頭凝視看父親的身體:臉朝下躺在柏油馬路上,此刻在他看來,是躺在發黑的血潮。弗烈特由精神休克發展為肉體休克了。人們探頭探腦地又出來了;有個人看到要倒的弗烈特,就扶著他走過來,讓他坐在人行道鑲邊石上。考利昂老頭子周圍聚集了一群人,當第一輛響著警報器的警車開過來的時候,這一圈人才散開。緊跟著警車後面的是《每日新聞》報的無線電廣播車;車子還沒有停穩,攝影記者就跳下來,“喀嚓喀嚓”地給還在流血的考利昂老頭子拍攝快照。攝影記者便把注意力轉到了弗烈特·考利昂身上。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哭了起來;他那倔強的丘比特型的臉上,高大的鼻子上,厚厚的嘴唇上,到處都沾滿了鼻涕、眼淚,那副尊容真是個令人發笑的喜劇人物。偵探在人群中竄來竄去;隨後又趕來了幾輛警車。有一個偵探跪在弗烈特身旁,問這問那,但弗烈特受的震驚大大了,什麼也回答不上來。偵探把手伸進弗烈特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了個皮夾子。他把裡面的身份證一看,就給他的同伴吹了個口哨。幾秒鐘後,弗烈特就被一群便衣人員圍住,把看熱鬧的人隔開了。第一個偵探發現了弗烈特挎在肩上的套子裡的槍,就收了起來。然後,他們把弗烈特抬起來,扔進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的汽車裡。這輛車子開走了,《每日新聞》報的無線電廣播車也跟在後面開走了。攝影記者還給現場的每個人和每件東西拍攝快照。 桑兒*考利昂在父親被刺後的半小時以內,連續接到了五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偵探約翰·斐力普斯打來的,他是考利昂家族受僱人員名單上的人,他乘的就是趕到現場的頭一輛車。他在電話上對桑兒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能聽出我的聲音嗎?” “能。” 桑兒回答說。 他剛醒來,是他老婆喊他來接電話的。 斐力普斯說話乾脆,沒有任何寒暄: “你父親遇刺了,地點是他辦公樓的大門外,是十五分鐘前幹的。他還活著,傷很重。 他們把他送到法國醫院去了。你二弟弗烈特被帶到切爾寺警察管區去了,等他被釋放之後,你最好給他找個醫生看看。我馬上就要到醫院去,如果你老子還能說話,我就要問他一些情況。有情況,我隨時向你報告。 ” 桑兒的妻子桑德拉看著他的丈夫由於激動,滿臉漲得通紅。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發楞。她壓低聲音說: “什麼事?” 他不耐煩地一揮手,要她住嘴,同時把身子一轉,背對著她,對著電話筒說: “你有把握他還活著嗎?” “有,我有把握,”那個偵探說,“流了很多血,但也許他實際上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嚴重。” “謝謝!”桑兒說,“明天早上八點回家來。你應得一千美元。”桑兒放下電話筒,強迫自己坐下來。他明白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愛動肝火,而這次若不冷靜,後果不堪設想。首先,得把湯姆·黑根找到。他正要拿電話筒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是賭場負責人打來的,說老頭子已經給打死了。桑兒問了幾個問題,知道這個人並沒有挨近被害者,認為他的情報不准確而沒有理會。斐力普斯的是內部消息,比較準確。緊接著電話鈴又響了。這次是《每日新聞》報記者打來的。他一說明身份,桑兒·考利昂就把電話掛斷了。 桑兒又撥黑根家裡的電話,問黑根的老婆:“湯姆回家了嗎?”她回答說:“還沒有。”她接著又說,離他該回家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她正等著他回家吃晚飯。 “他一回家,就叫他打電話給我,”桑兒說。 他拼命想像當時的情景。他斷定,這是索洛佐發動的進攻。但是如果背後沒有更強有力的人物在撐腰,索洛佐絕對不敢於掉老頭子這樣的人。電話鈴第四次響了,打斷了他的思路。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非常柔和,非常文雅。 “你是桑迪諾·考利昂嗎?” “是。” “我把湯姆*黑根扣留起來了,”那個聲音說。 “大約三小時之後,他就會帶著我們的建議給放出來。在你聽到他的報告之前,切莫魯莽行動。不然,你只能引起許多麻煩,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眼下大家都得頭腦清醒才行。你那個暴性子是出名的,這次切莫發火。” 說話的聲音微微帶有捉弄的口吻。究竟是誰的聲音,桑兒拿不穩,但聽上去有點像索洛佐。於是,他裝得有氣無力、無可奈何他說;“那我就等等吧!” 他聽到對方:“喀嚓”一聲掛斷了電話。他順手把這次電話的確切時間記到桌布上。 他愁眉苦臉地坐在餐桌旁。妻子問道: “桑兒,怎麼回事?” “咱老子被人家用槍打了。”當他看到她的臉上現出了驚恐的神色時,他粗聲粗氣他說: “別難過,他並沒有死,今後也不會出別的什麼問題。” 關於黑根的下落,他沒有給他說。這時電話鈴又響起來了。 這是克萊門扎打來的,這個大胖子在電話裡呼哧呼哧地像豬一樣直喘氣。 “聽說你父親的事了嗎?” “聽說了,”桑兒說,“但他並沒有死。” 雙方停了好久才又說話。克萊門扎的聲音充滿了激情。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然而又憂慮他說,“你有把握嗎?我聽說他已經死在大街上。” “他還活著,”桑兒說。 他在聽著,聚精會神地註意著克萊門扎聲音裡細小的變化。感情是真摯的,但這卻是他善於當演員的一貫的絕招。 “你必須接受挑戰,桑兒啊,”克萊門扎說,“你要我幹什麼?快吩咐吧。” “到我爸爸家裡來,”桑兒說,“把鮑里·嘎吐帶出來。” “就這些嗎?”克萊門扎問,“要不要我派些人到醫院去?” “不要,我只要你同鮑里·嘎吐來就行了,”桑兒說。 雙方又沉默了好久,克萊門扎漸漸領會到話中之話了。桑兒為了顯得自然一些,故意問道:“鮑里究竟上哪去了?他究竟在幹什麼?” 電話裡不再喘粗氣了,克萊門扎警惕起來。 “鮑里有病,他感冒了,所以一直待在家裡。入冬以來他老是生病。” 桑兒也立即警覺起來。 “近兩個月來他有幾次生病在家?” “約莫三、四次,”,克萊門扎說。 “我曾問過弗烈特,是否另找一個小伙子,但他不同意,說沒有理由剔掉他,十年來一直平平穩穩,這也是你知道的。” “知道,”桑兒說,“你來的時候,一定要把鮑里帶上。我不管他病得怎麼樣。你明白嗎?”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他就“啪”一下扔下電話筒。 妻子在小聲地哭泣。他瞪了她一眼,粗聲粗氣他說: “我們的人不管誰打電話來,告訴他用爸爸的特設電話找我;外人的電話,一律回答啥也不知道。要是湯姆老婆來電話,就說湯姆暫時不能回家,他有任務。” 他盤算了一會。 “有兩個人要來這兒暫住一下。”他看到她臉上驚恐的神色,不耐煩他說,“你別驚慌失措的,是我自己要他們在這兒住的。他們叫你幹什麼你就乾什麼,萬一有話要對我說,那就用爸爸的特設電話找我,但除非真有重要事,一般就甭給我打電話。還有,你甭驚慌。”說罷,他回頭就走了。 夜幕已經降臨,十二月的寒風像鞭子一樣在林蔭道上抽打著。桑兒毫無恐懼地向著黑暗走去。八棟房子的所有權都歸考利昂老頭子。在林蔭道人口處兩邊的兩棟房子是家兵家將及其家屬居住的,幾個明星和單身漢住在底層。其餘六棟,同前面那兩棟一起,形成一個半圓,其中一棟是湯姆·黑根及其家屬居住的,一棟是考利昂老頭子的家屬居住的,最小最不顯眼的一棟是老頭子本人佔用的。第三棟是老頭子的退休了的老朋友免費居住的,但有一個心照不宣的君子協定:一旦老頭子提出要求,他們隨時搬出去。這條看來安安靜靜、和和平平的林蔭道,實際上不啻為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所有房子都配有泛光燈,把周圍照得通明,誰要想混進來躲在這兒,那是不可能的。桑兒穿過大街,向他父親的那棟房子走去。他用鑰匙開門進去,大聲喊叫: “媽,你在哪兒?” 他媽應聲從廚房裡出來,隨著飄來了一股炸辣椒的氣味。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桑兒就攙著她的胳膊,扶她坐下。 “我剛接到電話,”他說,“你別擔心。爸爸受傷住進醫院了。你換換衣服,準備一下,到醫院去看看,我馬上給你找汽車。行嗎?” 桑兒點點頭。他媽把頭低了一會,然後回到廚房。桑兒跟在她後面,看著她關上了上面還放著一鍋辣椒的煤氣爐,然後到樓上的臥室去了。他從鍋裡取了些辣椒,從桌子上的籃子裡拿了些麵包,把麵包掰開,夾了些辣椒,熱燙燙的橄欖油從他手指縫裡一滴滴地掉下來。 他走進樓角寬敞的大房間,這就是他父親私人辦公室。他從平時上鎖的小盒子裡拿起特設電話。這個電話是特別安裝的,登記時用的是假名字,假地址。他首先給路加·布拉西打電話,但沒有人接。接著他就打給住在布魯克林區的緊急兵團司令,這人對老頭子的忠誠是不容置疑的,他的名字叫忒希奧。桑兒把所發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打算都告訴了他。他要忒希奧趕快召集五十名絕對可靠的武工隊員,要他馬上派人到醫院去放哨,還得派人到這兒來執行任務。忒希奧間: “克萊門扎也被人家抓去了嗎?” 桑兒回答:“我眼下不想用他的人。” 忒希奧馬上就明白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對不起,桑兒,我現在要說的,你爸爸也會這樣說。不要太草率,克萊門扎會背叛我們?這我不能相信。” “謝謝你的關照,”桑兒說,“我也認為他不會背叛,但是我必須小心從事。明白嗎?” “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桑兒說,“我么弟在新罕布什爾州漢諾威城念大學。在波士頓找幾個我們認識的人去找找他,並把他護送到這裡來,先隱蔽一下,一直到這陣風波過了再說。我給他打電話說明情況,他會等著的。再提醒你一下,我現在是暴風雨中行舟,步步都很穩妥,小心。” “好,”忒希奧說,“等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到你爸爸家裡,好嗎?我的人你都認識,是嗎?” “是,”桑兒說。 他掛上電話,走到嵌在牆裡的小保險櫃跟前,用鑰匙打開,從保險櫃裡取出一本藍皮封面的有索引的記錄簿。他翻到“法”字部,找到了他想找的條目。這一條目的內容是: “雷·法瑞爾,五千美元,聖誕節前夕。”緊接著就是當事人的號碼。桑兒撥通了電話號碼,問道: “你是法瑞爾嗎?” 那邊接電話的人答道: “是。” 桑兒又說:“我是桑迪諾·考利昂。我想要你給我做一件小事,馬上就做。我想查兩個電話號碼,把這兩個電話號碼近三個月來所打出的所有電話和接到的所有電話的全部內容給我送來。”說罷,他把鮑里·嘎吐和克萊門扎的電話號碼報給了法瑞爾。接著他又說: “這很重要。請於半夜前送給我,你會得到一份額外的非常優厚的聖誕節禮物。” 在他坐下考慮問題之前,他又撥路加·布拉西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這使他有點傷腦筋,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路加聽到這個消息,自己會跑來的。在一個小時之後,這棟房裡就將擠滿家兵家將,他得給他們講講要幹什麼。他現在才有工夫想一想局勢的嚴重性。這是十年來對考利昂家族和他們的力量的第一次挑戰。索洛佐是這次挑戰的幕後人物,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除非他得到紐約五大家族中至少一個家族的支持,否則他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這一手。而這種支持一定來自塔塔格里亞家族。顯然,出路有二,要么全面戰爭,要么按索洛佐的條件立即達成協議。桑兒獰笑了一下。詭計多端的“土耳其人”計劃得挺妙,但他卻不怎麼走運。老人還活著,這就得爆發戰爭。考利昂家族有路加·布拉西這樣的干將,又有雄厚的財力,出路只能有一個。但是,令人煩惱不已的問題是路加·布拉西哪兒去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