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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部分1-5節

亞當之子 哈里·宾汉 13001 2018-03-21
早起,苦幹……尋找油田。 讓·保羅·格蒂 1893年8月23日,漢普郡,惠特科姆莊園 開始? 讓開始見鬼去吧。開始只是藉口,是對失敗的辯解。如果事情變得很糟糕——事實上情況也總是如此——那一切也都是因為三個年輕人所選擇的行為方式,跟事情開始的方式一點關係都沒有。 從另一方面來說,大家都是凡人。球一旦開始滾動就很難讓它停下來。開始就是開始,在這個故事裡,開始並不僅僅是很糟。 是糟糕之極。 ***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一個七歲的小男孩站在廚房裡。他正在給自己做一個黑莓布丁,一個足有他腦袋那麼大的布丁。臉被爐火映得通紅的廚娘在他身旁提起爐子上沸騰的水壺,一壺新衝的咖啡冒出騰騰的熱氣。整個畫面充滿了溫馨,閒適和幸福。

小男孩的母親帕梅拉·蒙塔古正在樓上分娩她的第四個孩子。在前三個孩子裡,只有一個——正在大嚼布丁的蓋伊——活過了最初的幾個星期,所以這一次她和她的丈夫亞當爵士非常緊張,但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醫生和接生員都陪在她的身邊。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沒有出生。沒有死亡。沒有仇恨。最重要的是:沒有開始。 但是,一秒鐘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突然之間傳來重重的敲門聲,插銷一陣搖晃,一股冷風迎面吹來。一個瘦弱的女孩就像一陣風一樣捲了進來。一陣雨落在她的身後,沖洗著台階。 “拜託,小姐,拜託,先生,幫幫忙,”女孩焦急異常地屈膝行了個禮。 “我媽生病了。她正在生孩子,可她難產,她說她生不下來,她的臉白得跟鬼一樣,我爸叫我盡快到主屋這邊來找人幫忙,求求你,小姐,求求你,小姐,求求你,小姐。”

廚娘懷特太太把女孩牽到燈光下。 “親愛的,你是傑克·克瑞裡的女兒吧?” “求你,小姐。對,小姐。莎莉·克瑞裡。莎莉·克瑞裡,我媽媽正在生孩子,而且——” “哦,親愛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你先定定神,我去找亞當爵士。如果你想,你可以——” 蓋伊打斷了她。 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但很果決。他抬起手,動作就像一個人在停下一匹馬。 “用不著,廚娘。讓我自己來告訴她。”他舉起自己的布丁和給他父親準備的咖啡,轉向小女孩,“你回去吧,等這兒用不著醫生之後,他才可以去你們那兒。目前他必須留在這兒。” 他走上樓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哦,而且去一次得付5幾尼,對了,還得派人照顧他的馬。”

上了樓之後,他放下手中的戰利品。給父親的咖啡,給自己的黑莓布丁。他一句話都沒提到莎莉·克瑞裡。他一句話都沒提到小女孩的母親。在他長達七年的人生歷程中,蓋伊·蒙塔古知道世界上有兩種人:請得起醫生的人和請不起醫生的人。這是非常簡單的常識,是世界上最顯然的事情。 他吃完布丁,打個飽嗝,然後就上床睡覺去了。 *** 當天晚上,在經過12個小時的艱辛之後,帕梅拉·蒙塔古生下了一個健壯的男孩,一個哇哇大哭肺活量驚人的小東西。生產的過程非常簡單。一點都不復雜,一點都不困難。 同一天晚上,在莊園勞工居住的一間小屋裡,一個名叫傑克·克瑞裡的年輕人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妻子慘叫了一個晚上,在旁幫忙的只有村里兩個沒有經驗的女孩。最後,克瑞裡自己跑到了主屋那邊,請求見一見亞當爵士。亞當爵士一聽他說完,馬上就讓醫生和接生員趕到小屋那邊。

太晚了。很簡單的臀位分娩,任何一個醫生或是接生員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的問題,但它耗盡了這位母親的力氣,也使情況變得更難處理。醫生迅速切開她的腹部,用剖腹產的方式將孩子取了出來。一個健壯的男嬰兒在屋子裡的小床上哇哇大哭地出生了。 健壯,但是沒有母親。 年僅26歲的可憐的貝特西·克瑞裡在手術開始之前就已經筋疲力盡。她失血過多,再也沒有清醒過來。在24號的黎明降臨之時,小男孩的母親去世了。 事情就是這樣。 兩人出生。 一人死去。 一次導致嚴重後果的自私行為。 一個開始。 傑克·克瑞裡沒法自己撫養兒子,這是很顯然的。 他只是個工人,而且已經有一個小女兒需要他照顧。在短期內,當地有一些婦女很樂意提供幫助,但從長遠看來,他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他的姐姐——現在住在90英里之外的德文郡——把他的女兒和兒子都帶走。他姐姐肯定是會答應的,但對傑克來說,去一趟德文郡看望兩個孩子等於是去一趟世界盡頭。這讓他感到了一種同時失去三個親人的錐心之痛。

但援助來得比他想像的要快。 主屋裡的亞當爵士和帕梅拉夫人正擔心著自己的孩子。他們的新寶寶艾倫開始咳嗽。並不嚴重。事實上,是非常輕微的咳嗽。接生員說咳嗽是很正常的,醫生也這麼覺得,亞當爵士也這麼覺得。可這是咳嗽。帕梅拉已經有兩個孩子沒有活過6個星期,她害怕再失去第三個。 亞當爵士花了一整天時間把所有事情仔仔細細想了一遍,然後提出了他的建議。他的妻子馬上同意了他的建議,然後亞當爵士就去找了傑克·克瑞裡。他的建議是這樣的。 傑克·克瑞裡的小寶寶——洗禮時他被以祖父的名字命名為托馬斯,——由蒙塔古一家來撫養。他和小艾倫將會像兄弟一樣一起長大。他們將會分享房間、玩具、教育——所有的一切。用亞當爵士的話來說,湯姆寶寶“將會像我們親生的孩子一樣長大。他永遠都是我們的兒子艾倫的兄弟。當然了,你,還是他的父親。他會喊你爸爸,喊我叔叔。你什麼時候想見他都可以,說句話就行。”

對傑克·克瑞裡來說,這種提議是無法拒絕的。這意味著,他的兒子將會在父親的面前長大。這讓這可憐的人在突然陷入的生活災難中抓住了一絲希望。他答應了。 對蒙塔古一家來說,這一安排只會帶來好處。當然了,他們很內疚。蓋伊的行為是不可饒恕的——他已經為此挨了一頓痛揍。從更實際的角度來說,他們至少能為湯姆提供一個家。 但事情還不僅僅如此。帕梅拉喜歡孩子,而這個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彌補了她失去的那兩個孩子。更重要的是,湯姆的到來對艾倫寶寶來說好像是一種魔力。從湯姆的嬰兒床抵達主屋的那一刻起,兩個孩子之間那異乎尋常的親密就很明顯。在嬰兒時期,他們的嬰兒床擺在同一間臥室裡。如果其中一張床出於什麼原因被移動的話,另一個就會馬上醒來,哇哇大哭。在初學走路時期,湯姆會定期被帶到他父親傑克的小屋裡去。一開始大家以為湯姆更希望自己一個人去,但只要一這麼做,他馬上就會顯得很不高興,還握起小拳頭,直到艾倫也被容許一同前往。

到世紀末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到6歲半了。他們都很茁壯、幸福,而且很健康。 艾倫長得稍高一點,而湯姆則稍壯一點。艾倫的頭髮是白色的,眉毛則淺得幾乎看不見。而湯姆已經初具相當英俊的容貌:光滑而又烏黑的捲發,一雙藍色的眼睛。兩個孩子親密無間,去哪兒都形影不離。他們的交流是如此的親密,以至於一方經常能猜透另一方的想法。 莊園的客人們經常把他們誤當作雙胞胎(當然了,不是那種同卵雙胎胎),過了一陣子之後蒙塔古一家也懶得再去糾正他們了。兩個孩子就是雙胞胎。同一天晚上出生,在相鄰的嬰兒床上長大,由同一個乳娘餵養。他們就是雙胞胎。惟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喊亞當爵士“爸爸”,另一個喊他“叔叔”。這是一個微小的區別,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但問題不在這兒。

再小的事情也可能會發展得不可收拾。 1901年元旦。 新鋪上沙子的馬房裡,馬匹和獵人們都不耐煩地轉著圈子。寒霜在鐘塔上閃閃發光。獵犬用四爪扒著地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發。 7歲半的湯姆·克瑞裡還不到打獵的年紀,所以他很惱火。他跟艾倫已經在馬房裡徘徊了半個小時。獵人們正相互遞著雪利酒,兩個孩子試圖從他們那兒討來一杯。他們從廚房偷來了熱點心餵狗。可湯姆還是很惱火。他想騎馬,想去打獵。 “我回去了。”他宣布說。 回去的路上,他從蓋伊那灰色的母馬旁邊擦過。那馬不知為何豎起鬃毛,往後退了幾步,撞上湯姆。 蓋伊坐在馬鞍上轉過身。 “真對不——”看清是誰之後,他馬上改口,“小心點,小兔崽子。”他揮舞著馬鞭,湯姆都能感覺到頭頂上被抽動的空氣。

湯姆對他怒目而視。這兩個孩子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蓋伊喜歡欺負弱小,而湯姆就是他的目標。可湯姆是個鬥士,一個以牙還牙的鬥士。這一次,湯姆避開馬鞭,嘴裡還發出驢叫。這種驢叫是一種刻意的侮辱。小的時候,蓋伊對馬有一種恐懼心理,所以他是在驢背上學會騎馬的。而湯姆在馬背上則像他在大多數情況下那樣無畏,所以已經有望加入亞當爵士的十六大獵手之列。 “你這個馬童!” 可蓋伊的侮辱之詞只對上了湯姆的背影。湯姆打算去尋找新的樂子。 他先去了一趟廚房:通常那兒總會有溫暖的食物和有趣的閒聊。可今天他的運氣沒那麼好。他偷點心的時候被人看到了,所以現在不受歡迎。湯姆考慮著要不要叫上艾倫一起去他爸爸那兒。傑克·克瑞裡教過這兩個小子怎麼狩獵:怎麼用手去抓鱒魚,怎麼設陷阱抓兔子,怎麼在黑暗中靜靜地移動。湯姆剛剛下定決心,就听到了圖書室里傳來的聲音。他很困惑。亞當爵士也出去打獵了。如果不是他,那會是誰呆在圖書室裡呢?湯姆推開了門。

彎腰站在亞當爵士的桌邊的那個人並沒有什麼好看的。他長得圓圓胖胖,蓄著海象鬍鬚,臉色猶如白堊。他正彎腰站在屋角的電話機旁邊,對著話筒大喊,而聽筒正緊緊貼在他的耳邊。 他正在大喊大叫——跟錢有關的大喊。商業,金錢,購買權,公司合併。湯姆煩躁的心情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兩腳生根地站在那兒,急切地想要聽到更多內容。 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在他7年的人生道路中,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個富人談論金錢。他聽他父親談過,他聽傭人們談過。但對亞當爵士和那個階層的人來說,金錢好像是不可觸及的話題。好像對這些已經很富有的人來說,金錢就像空氣:存在於你周圍的一樣東西,不需要你去考慮的一樣東西。而湯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他知道蓋伊總有一天會繼承惠特科姆莊園以及周圍的田地和農莊。他知道艾倫也處於同等的地位:不像蓋伊那麼幸運,但也不差。而湯姆呢?他不知道。他和艾倫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飯菜,學一樣的課本,玩一樣的遊戲。可艾倫的爸爸是位紳士。湯姆的爸爸不是。 7歲半的湯姆理解不了自己的處境。 ** 湯姆已經看夠了,但還沒有聽夠。他大聲敲了敲已經打開的門,然後走了進去。那人抬起頭來。 “哦,你好!” “你好。” “我猜你肯定就是小艾倫。” 湯姆搖了搖頭,“我叫湯姆。” “哦,湯姆!早上好,小伙子。” “你是誰?” “我叫諾克斯·達西。羅伯特·諾克斯·達西。” 湯姆皺起眉頭:這名字對他來說毫無意義。達西面前的桌上攤放著地圖,那是一張用褐色和紅色粗線條繪製的地圖,上面零星寫著一些地名,看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譚》裡的地名。湯姆好奇地瞅著它們。 “那是哪兒?” “波斯。確切地說,是波斯西部和美索不達米亞東部。”那人微笑著回答了湯姆直率的審問。 “為什麼?你要去那兒嗎?” “不。我在找東西。” “什麼?” “油。” 湯姆沉默了片刻。 “什麼?” “油。” 湯姆又皺起眉頭。這一次他的困惑更進了一步。 “如果你需要油,廚房裡有的是。” “海象鬍鬚”大笑起來。 “不是那種油。是機動車用的那種油。” 湯姆正打算指出他的錯誤,告訴他村里的搬運工會很樂意送幾桶汽油過來,但那男子繼續說了下去。 “並不是因為我需要汽油這樣東西,而是因為我想賺錢。” “錢?” “海象鬍鬚”點了點頭。 “錢,年輕人。我希望能買下波斯的石油勘探權。如果我能找到石油,我會把它成批用船運回英國。等石油到了英國,我就可以把它賣給任何擁有機動車的人——任何擁有發動機的人,確切地說。” 湯姆的雙眼睜得像銅鈴那麼大。他說不出為什麼,可他覺得他正在聆聽一種極為重要的真理。他坐下來,凝視著地圖。 “波斯?”他問道,“波斯有石油?” “我希望如此。” “波斯的哪兒?” “地下,甚至有可能就在地下一英里。” “就像煤礦?” “對,有一點像煤礦。” “那錢呢?如果能挖到石油,你就能賺錢?” “這正是我的目的,年輕人。” “很多嗎?很多錢嗎?” “海象鬍鬚”做了一件事,一件——只是可能——會永遠改變湯姆一生的事。他把這小傢伙提到桌上,然後蹲下跟他平視著。 “年輕人,你想知道一個秘密嗎?” 湯姆點了點頭,“想,請告訴我。” “海象鬍鬚”頓了片刻,神情非常嚴肅。 “石油就是未來,”他說,“石油是新世紀的燃料。汽車需要它,輪船需要它,工廠需要它。不管是誰,只要能找到石油就會發財。不僅僅是發財——他們將會成為世界之王。” ** 當天晚上,湯姆跟亞當爵士交談了一番。 “叔叔,那個人是誰?你的那個朋友,叫諾克斯什麼的。” “諾克斯·達西?”亞當爵士輕笑起來。 “他跟我說你們倆聊了聊。達西是我的一個朋友,是個生意人。” “他很會做生意嗎?” “這我得承認。以前他只是個住在澳大利亞的普通人,後來他碰到兩個礦工,那兩人跟他說他們能找到金礦。” “然後呢?” “他們真的找到了。達西幫他們在這個基礎上建起了一個企業,一個非常非常出色的企業。他變成了英國最富有的人之一。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之一。” 湯姆兩眼圓睜,“叔叔,他說要想發財,最好的辦法就是尋找石油,他說的對嗎?” 亞當爵士又笑了。 “如果達西先生這麼說,那幾乎可以肯定達西先生是正確的。” 不管是對是錯,達西先生都下了賭注。靠著金礦積累了一大筆財富之後,他熱切地將其中的一大部分投資到波斯的石油勘探工作上去。 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首先,在波斯從來沒有發現過石油。或者這麼說:從地質學上看到處都是石油的踪跡,可從來沒人伸下鑽頭取出石油。在波斯沒有,在美索不達米亞沒有。在整個阿拉伯半島都沒有。 還有第二個問題。波斯王國本身。這是個貧窮的國家,一面受到英屬印度的欺壓,另一面又受到母國俄國的欺壓。這兩個大國爭搶著控制權。因此,要想獲得鑽探權不僅僅是個商業問題,還是一個政治問題。 這就輪到亞當爵士出馬了。 在定居英國之前,亞當爵士做過外交官,他曾出任英國駐德黑蘭大使。他認識波斯國王。他清楚這個國家的政治。他知道誰有分量,誰沒有。 所以元旦那天達西才會來找亞當爵士。他有個建議,內容如下:亞當爵士幫他贏得採油權,使他有權進行鑽探。做為回報,亞當爵士將會得到一大筆佣金。亞當爵士對這一冒險很感興趣,當即表示同意。他去了一趟德黑蘭,嫻熟地進行談判,用黃金賄賂高層官員,用紙幣賄賂低層官員。甚至連為國王送晨間咖啡的宦官他都賄賂到了。 該做的亞當爵士全都做了。 1901年的5月28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拿到了合約。 兩個月後。一家人正在吃早飯。湯姆和艾倫悶悶不樂地戳著面前盛得滿滿的麥片粥。 然後男僕送來了郵件。一般情況下,郵件應該送到亞當爵士的書房等他過目,可今天亞當爵士要進城,所以等不及了。他默默地看完幾封信。湯姆和艾倫擺弄著麥片粥。蓋伊——他已經過了被迫吃這玩意兒的年紀——故意在他盤子裡擺滿了醃魚和炒蛋,以此來惹惱湯姆。帕梅拉像往常那樣在床上吃完早飯,下樓來喝杯茶,並且送送她丈夫。他們間或交談幾句。窗外的風吹得百葉窗吱吱作響。 突然間,亞當爵士打破了沉靜。 “哦!天啊!”他把信扔下,“達西太慷慨了!真是太慷慨了!” 他迫切地希望著大家趕快發問,而帕梅拉是第一個發問的。 “達西?親愛的?他怎麼……” “用地權。他分了一大部分給我們。”他又拿起信,“'你的出色工作真是讓人高興……等等,等等……很高興地送你一份小禮物……從代拉姆港到波斯波利斯一線以南地區的鑽探權。'我的天啊!” 可是,雖然亞當爵士很驚詫,可他的驚詫跟湯姆的驚詫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湯姆一下子坐直身子,雙唇發白,兩眼圓睜。 “你是說我們可以在那兒鑽探?我們自己?用不著詢問別人?” 亞當爵士笑了。 “對,湯姆。我們擁有鑽探權,用不著詢問別人。” “波斯波利斯以南的任何地方?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 “沒錯。” “山脈,”他說,“我們擁有那些山脈。” 他說的對。自從見過達西之後湯姆就變成了石油迷和波斯狂——而等亞當爵士介入波斯石油事務之後他就更是如此。他在亞當爵士的圖書室裡學到了所有他能學到的關於波斯的地理、氣候、地質、部落和政治等方面的知識。 “沒錯,扎格羅斯山脈。設拉子和魯克納峽谷附近的荒郊。我想,在那兒尋找石油肯定是件苦差事。” 湯姆搖了搖頭,有點恨恨地頓了一下腦袋。 “那一帶沒有多少機會。最好的地方是北部。” “哦,你不能指望那傢伙把他的權杖交給我們。畢竟——” “可還是有一些。” “什麼?” “還是有一些機會的。我並沒有說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個少年的狂熱不由讓亞當爵士笑了起來。 “天啊,湯姆!我相信,達西的錢袋簡直深不可測,但我還是不認為他已經準備好了鑽探的開銷。我也不認為我們——” “那能把它給我嗎?” “你說什麼?” 餐桌邊的寂靜突然變得空洞洞的。他們五個人就像是坐在聖保羅的大殿中單獨進餐。 “能把它給我嗎?用地權?如果你不想要的話。” 亞當爵士微笑起來。也許他是想鼓勵湯姆收斂一下他提出要求時的直率,也許他是想緩和一下不知為何突然升起的危機感。總之他笑了。 他的做法是錯誤的。湯姆的藍眼睛裡閃爍著光芒。他指向蓋伊。 “他會擁有房屋和所有土地。艾倫會得到——我不清楚——錢?農莊或是別的什麼?” 湯姆已經快8歲了,從零碎聽到的佣人們的閒聊中他逐漸拼湊出事實。但他說的沒錯。 亞當爵士的表情變得很嚴厲。 “艾倫會拿到一些錢。沒錯,馬爾伯勒外面還有一座小莊園也是他的。那會帶來一些收入。” “然後呢?那我呢?我會得到什麼?” 亞當爵士舔了舔嘴唇。湯姆的直率經常會表現得很像蠻橫。更重要的是,不管是誰,在早餐時候如此直率地討論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缺乏教養了——更別說是一個8歲的孩子。可是,正當他準備做出嚴厲批評時,帕梅拉打斷了他。 “怎麼樣?” 她說的這個詞近乎於耳語,差不多也就是張開嘴藉著呼吸將這個字呼了出來。但亞當爵士還是聽到了。他和妻子交換了一下眼神。湯姆提到的問題是他們倆私底下經常談論到的問題。帕梅拉希望湯姆和艾倫擁有完全一樣多的莊園份額。而亞當爵士則知道,他的資產是有限的。每給湯姆一分錢,艾倫或蓋伊就會少繼承一分錢。在他看來,他得對自己的兒子公平。在他的心底,他不認為養子應該和自己的親生骨肉擁有相同的權利。 “怎麼樣?”帕梅拉又說了一遍。 “還是說你打算去那邊鑽探?” 湯姆凝視著他,就好像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走進屋裡,如果他的注意力分散哪怕才一秒鐘,他都有可能永遠失去這樣東西。 “湯姆,你希望成為石油商,是嗎?” “對,叔叔。” “這種生意不好做。” “沒錯,叔叔。” “你知道,光有一小片土地是不夠的。你需要錢,人力,機器,還有——” “我知道,叔叔,我知道。” 亞當爵士把茶水一飲而盡,站了起來。他撫亂湯姆的頭髮。 “石油商,嗯?” “我希望如此。” “嗯,很適合你,湯姆。你已經擁有了一片美好的土地用來起步。” 湯姆拿到了用地權。 當然了,不是合法地擁有——畢竟這孩子才8歲——但用地權終歸是他的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擁有了一件可以和蓋伊、艾倫以及亞當爵士所擁有的東西相對等的東西。 而且不僅僅是對等。是更好。 因為,雖然湯姆還小,可他從一開始就有一種認知。他沒辦法用語言表達這種認知,可他就是知道。而且他的認知是正確的。 因為石油不僅僅是石油,不像白菜那樣只是單純的白菜,也不像鋼鐵那樣只是單純的鋼鐵。石油不僅僅是一種液體。它比其它任何一種日用品都更重要。石油也不像黃金那樣貴重,因為黃金被戴在女士的脖子上時會金光閃閃,煞是美麗。 石油讓世界運轉起來。雖然這還只是二十世紀的初期,但它的巨大作用已日趨明顯。汽車需要它,輪船需要它,工廠需要它。無論是在陸地還是海上,整個世界都成了石油狂。海軍開始改用石油。陸軍的槍膛裡裝滿了用石油副產品做成的彈藥。化學家們每天都會發現石油的新用途;因為它,速度記錄被一再打破;人們開始夢想利用它來飛行。 但這也不是石油如此重要的原因。 原因是這樣的。人類無法製造石油;只有上帝才能。如果你有一大片土地,還有足夠多的儲蓄,你可以自己造一個汽車廠。你不喜歡汽車?那就買塊更大的地,給自己造一個飛機廠吧。或者是成立一個航空公司。開一家商場。開一個銀行。 石油不是這樣的。並不是人人都能靠石油生意來發家致富。要想做石油生意,你得擁有一片坐落在油田之上的土地。如果你沒有鑽探權,不管你有多富有都是白搭。這就是原因。 石油不僅僅是燃料,雖然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石油不僅僅是金錢,雖然它是世界上僅次於金錢的東西。 石油是權力,因為人人都想要它,而它的總數就只有這麼多。 ** “Talibus orabat dictis arasque tenebat,”男教師讀道,“cum sic orsa loqui vates.” 他在惠特科姆莊園的教室裡踱著圈子,用手敲擊著這首拉丁詩的韻律。湯姆和艾倫並肩坐著,書本也並肩擺在他們面前。本來他們是可以看看窗外的,可教室的窗戶刻意地修得很高,除了一大片正方形的天空之外什麼也看不到。湯姆打了個哈欠。 “Sate sanguine divum, Tros Anchisiade, facilis descensus Averno,”男教師繼續念著,“克瑞裡,翻譯一下,好嗎?” 沉默。 男教師皺起眉頭。 “那蒙塔古,請你來翻譯一下。” 艾倫也直直地坐著像塊石頭,目光低垂凝視著課桌。他跟湯姆不一樣,湯姆是真的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可艾倫覺得這麼做很困難——雖然困難,但在這個時候卻非常必要。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們倆是不是都沒準備今天的課程?克瑞裡?蒙塔古?” 然後湯姆開口了。 “拜託,先生,我們更希望學習波斯語。” 6分鐘後,兩個孩子都站到了亞當爵士面前。他們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根黃色的教鞭。這件工具很少動用,但並不意味著現在不會動用。湯姆和艾倫悶悶不樂地盯著它。 “你們不想學拉丁語?”亞當爵士問。 湯姆搖了搖頭,雖然很輕微,但是很堅決。 艾倫重複了雙胞胎兄弟的動作,但又加了一句,“我們不介意學習拉丁語,爸爸,可我們覺得再學點其它有用的東西會更好。” “比如說波斯語?你們覺得它很有用,是嗎?” 兩個孩子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的關係是如此的密切,幾乎不用說話就可以猜透彼此的想法。這是大人們必須習慣的無法更改的事實。艾倫朝湯姆微微點了點頭,像是確認某種無形的協議。 “你看,這是為了石油,”艾倫說得合情合理,“我們到時得使用這種語言。” 亞當爵士用手掩住嘴。兩個孩子對望了一眼,然後又一起看向教鞭。 “如果你們想學波斯語,我想我可以安排一下,”亞當爵士說,“我不喜歡的是你們沒有準備拉丁語的課程。怎麼說也不能這麼做。” “哦,可我們準備了。”艾倫說。 “準備了?可是——” “我們當然準備了,爸爸,”艾倫打斷他,迅速地把上午的課程翻譯了一遍,“我們這麼說是因為不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人重視我們。” 亞當爵士皺起眉。 “你們可以跟我說的。如果你們說了——” “我說過,”湯姆打斷他,“總共兩次。兩週前的早餐一次。上週又說了一次。”他的語氣裡帶有一絲斷然的倔強;並不是希望惹來麻煩,而是為麻煩做好準備。 “你總是說或許吧。” “那好吧。波斯語,在找到老師接手之前,前幾課由我來上。” “謝謝你,爸爸。” 說話的是艾倫,但對他們倆而言,誰說的並不重要:其中一個總能說出另一個人的想法。 “很好。那就回去學拉丁語吧。至少我這麼想,,除非你們還有別的想法要告訴我。” 他的語氣充滿了諷刺,但諷刺對八歲孩子起不了什麼作用。兩個孩子又對看了一眼,這次說話的是湯姆。 “謝謝你,叔叔,我們覺得現在也該是學習地質學的時候了。” 湯姆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無辜,可亞當爵士知道隱藏在這種表情之下的是鋼鐵般的意志。亞當爵士被激怒了,可他又覺得很驕傲。即驕傲又喜愛。他摸著兩個孩子的腦袋。 “再加上地質學,是吧,湯姆?那好,再加上地質學。” 長達兩年的時間裡,鑽探工們不停地鑽探。 1902年和1903年都過去了。諾克斯·達西現在已經是蒙塔古一家的朋友,他會隨時通知亞當爵士他在波斯取得的進展。亞當爵士再去通知艾倫和湯姆。那兒的條件簡直讓人無法忍受。酷熱、塵土、昆蟲、設備故障以及疾病,種種這些使石油勘測成為了惡夢般的苦差。開銷呈螺旋型大幅上升。連達西這樣的富人都開始擔心這一切給他的錢包所帶來的影響。 可最糟的還不在這兒。 最糟的是:到目前為此,雖然已經投入了兩年時間和數十萬英鎊,但還是沒有找到石油。 不管怎樣湯姆還是熱情依舊,雖然每一次失望都像是一次重挫。兩個孩子堅持著波斯語的學習,可是當亞當爵士建議將課程從每週三次減為每週一次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反對。他們的地質學課程堅持了一陣子,然後老師就出國了,課程也就作罷。亞當爵士沒有再找新的老師。孩子們也沒有提出請求。 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1904年,兩個孩子這時都已經10歲了。在1月的一個美好的日子裡,諾克斯·達西從倫敦發來一封電報。 “天大的好消息,”他在電報上寫道,“終於發現石油了。” 湯姆整個人都瘋狂了。 他看到電報後興奮地大叫一聲,聲音之大,弄得遠在馬房的獵狗都開始吠聲震天。他拉著艾倫一起快樂地飛奔出屋子,飛奔過院子,飛奔到他父親那兒,然後再飛奔回來。湯姆的快樂情緒持續了整整一天。 當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就在蓋伊恭維亞當爵士新建的獵槍室時,湯姆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叔叔,你幹得不錯。我也會在我的莊園裡那麼做,等我有了莊園以後。” 最先爆發的是蓋伊。 湯姆新生的自信中有一種讓他無法容忍的東西。兩人之間累積已久的舊恨和近來醞釀的新仇蠢蠢欲動,終於在2月初的一個週末爆發,當時園子裡到處都是客人——包括一位伯爵的漂亮女兒,18歲的蓋伊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去把我的馬牽來,馬童!”蓋伊在走廊裡經過湯姆身旁時說道,還不時輕彈著他的耳朵。 湯姆突然站住。 “你的馬?” “你都聽到了,馬童。我今天想騎騎馬。” 湯姆的臉色變白了。他們倆雖然相隔七歲,但在需要對抗的時候湯姆從不退讓。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蓋伊,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他的目光就好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地審視蓋伊。然後他垂下目光,聳了聳肩說,“隨你便,我無所謂。我這就去。”他慢慢走遠。 蓋伊簡直不敢相信湯姆居然這麼聽話,不過他不介意等著看湯姆出場。一群客人走出客廳,蓋伊陪他們逛到屋前。他穿著一身騎裝,站在那兒和客人們聊著天。伯爵的女兒也站在那兒。蓋伊(雖然有點發胖,但還是比較迷人帥氣,足以彌補這一缺陷)站在那兒嗖嗖地抽動著馬鞭,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她經常開懷大笑,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些微有些臉紅。 然後湯姆出現了。 他嚴格執行了蓋伊的命令——或者說幾乎是嚴格執行了。他去了馬房,也牽來了一匹坐騎,而且牽著套好籠頭的坐騎走到了蓋伊指定的地點。 可他牽來的不是蓋伊的灰馬,而是蓋伊十幾年前學習騎馬時騎過的驢子。蓋伊的馬鞍和馬鐙可笑地懸掛在驢子的背上。這頭驢子已經老了,走動的時候總是滑稽地點著腦袋,就像是故意惹人發笑。而湯姆則誇張地表現出一種高級男僕的不可冒犯。更荒謬的是,他甚至找出一雙白手套和一頂僕從戴的舊帽子。 “你的馬,先生。” 客人們放聲大笑,並紛紛鼓掌。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出無傷大雅的鬧劇,值得為之鼓掌。可湯姆還沒表現完呢。他把馬牽到蓋伊和那姑娘面前,然後跟那姑娘悄悄耳語了一番。 “請原諒我牽來這驢子,女士。他就是在驢子上學會騎馬的,你知道,小傢伙有一點膽小。” 蓋伊的臉氣得發白,可周圍全是觀眾,他只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和其他人一起大笑鼓掌,然後牽過驢子,往馬房的方向走去。湯姆接受完大家的恭喜之後,趕到他的身後。 “我會殺了你的,你個小兔崽子。”蓋伊說道,連頭都沒有回。 “你是說,就像殺死我母親那樣?”湯姆問他。很早以前他就從傭人們各種版本的蜚短流長中知道了自己出生時的故事。 他們已經走進了馬房。幾個馬夫看著他們,低聲地吃吃作笑。蓋伊停下腳步,用馬鞭指著馬房和遠處的主屋。 “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現在不是,永遠都不會是。明白了嗎,臭小子?” ** 有那麼一陣子事情好像就這麼過去了,但蓋伊沒有原諒,沒有忘記。 4天后,蓋伊和亞當爵士單獨呆在台球室裡。亞當爵士剛剛收到諾克斯·達西傳來的消息。波斯的油井一天只產一百二十桶石油,但很有希望將產量提高到更加盈利的程度。達西很有希望找到商業投資者與其分擔風險和利潤。 “我們那一小部分用地權的價值肯定也上漲了。” “對,我想應該是的。我想,只要他們找到哪怕一丁點兒石油,就很有可能會找到更多的石油。” 蓋伊是個不錯的台球手,他將3顆球輕輕拋到桌上,然後開始用球桿推動它們。亞當爵士看著他打球,但他自己這些天來幾乎不再動手,而是滿足於品著白蘭地看他兒子玩。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些用地權?”蓋伊問道,“我覺得,如果你想出售的話,現在正是時候。” 亞當爵士驚訝地抬起頭。 “啊,這個問題問得太不地道了!那不是我說賣就能賣的。小湯姆可是把它當成了寶貝。” 蓋伊擊球的同時發出一聲嗤笑。桌布上的三顆球打著旋儿。蓋伊站直身子,擦了擦球桿。 “小湯姆確實有可能把你的東西當成了寶貝,可是,如果從商業角度來說現在正是出售的大好時機,我敢說你會這麼做的。” “我也敢這麼說,可那是湯姆的用地權。” “合法的嗎,爸爸?真是讓人吃驚。” “不,不,不,當然不是合法的。但從道義上來說是的。我告訴過他他可以擁有用地權。” “你有說過嗎?真的嗎?我記得,你是跟他說那是一片不錯的土地。這兩者可不是一個意思。” “哦,拜託,蓋伊!我當時的意思就是說他可以擁有用地權。他也知道我是這個意思。這東西已經迷住了那孩子。”亞當爵士尖銳地說。蓋伊是他的大兒子,也是他的繼承人,可有些時候他的行為很不得當,有些時候亞當爵士一點都不喜歡他自己的兒子。 “沒錯,爸爸,”蓋伊說,“可是,你沒說到關鍵。你把那片地給他是因為你確定那片地毫無價值。如果你確定那片地有一定價值的話,你是絕對不會這麼輕而易舉把它讓給別人的。” 亞當爵士皺了皺眉,揮了揮白蘭地酒杯,像是想把兒子的觀點拂到一邊去。 “嗯?你會嗎?”蓋伊堅持問道。 “不,我想我不會。可那不是——” “爸爸,我能直言不諱地說兩句嗎?” “看上去你很擅於此道。” “用地權是你的。從法律上來說是你的。你之所以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夢想著來管理它,是因為他很顯然地喜歡做夢,而你也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製止他。可現在,從各個方面看來,用地權都有可能真的具有一定的價值。先生,請假設一下,倫敦的某個投資財團正準備花錢收購這見鬼的玩意兒。比如說,十萬英鎊。如果是那樣呢?你為艾倫所準備的一切跟這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在這件事上我考慮的不是我自己,但是,如果你的大兒子和繼承人比你從下人房裡救回來的孩子要具有更遠大的前程的話,這樣看起來比較好,我想這應該是不容忽視的事實。”蓋伊野蠻地擊打著桌上的球。球桿一次又一次地將紅球打入球袋。象牙與木頭撞擊時發出了刺耳的聲音,紅球也隨之消失。 “我想你對小湯姆已經夠慷慨的了,爸爸。我不敢說你對艾倫足夠重視。” 從那一刻起,事情開始朝著可怕的、可以預測的方向發展。 亞當爵士無法將蓋伊的話置之腦後,因此他決定悄悄地給他在倫敦的股票經紀人寫封信,請他——謹慎地——估量一下波斯的用地權有沒有任何價值。亞當爵士告訴蓋伊他已經做了這些事。蓋伊等了幾天,然後告訴了湯姆。 湯姆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他馬上闖到亞當爵士那兒。 “叔叔?” “湯姆!你好啊!” “用地權是怎麼回事?” 亞當爵士喜歡而且讚賞湯姆。這孩子有勇氣,有決心,有天份,還有激情。可是在他憤怒的時候,他會變得非常無禮,甚至是極端無禮。亞當爵士皺起眉頭。 “什麼是怎麼回事?”亞當爵士的語氣中透出警告之意,可湯姆已經不顧一切了。 “你對我的用地權做了什麼?” “那不是你的用地權,湯姆。它在我的名下,我是你的監護人。” “你做了什麼?” “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做了什麼?” “蓋伊。” 亞當爵士慢慢地回答著,試圖保持冷靜。他點了點頭說,“在蓋伊的建議下,那是個不錯的建議,我正在採取步驟評估一下用地權是否具有出售價值。在距我們的土地不遠處,達西先生即將有重大發現,從這一點看來,它非常具有出售價值。” “我的土地。我的用地權。” 亞當爵士開始動怒。湯姆的無禮太過火了。 “那不是你的用地權,湯姆,沒有東西是你的,除非等到我把它給你。” “你已經把它給我了。你說過。” “我說那是一片不錯的土地,希望你在夢想的過程中能夠得到樂趣。它可能會成為你的——有一天它可能會成為你的——這種想法的出現是因為我當時認為它沒有價值。” 湯姆踉蹌著退了一步。他撞上了一個桃木餐櫃。 “你把它給我是因為你覺得它毫無價值?”湯姆輕笑了一聲,“而現在你要把它收回去,因為蓋伊建議你這麼做?”他眨了眨眼,垂下眼簾看著餐櫃,餐櫃上放著一隻花瓶,旁邊的相框裡放著一張全家福:亞當爵士、帕梅拉、蓋伊、湯姆和艾倫。 “謝謝你,叔叔。我懂了。” 他點了點頭,好像是在向自己確認某件事,然後他將手揮過餐櫃,將相片拂到地上。同時他也幾乎是在無意之間將花瓶碰倒。隨著一聲巨響,藍白相間的瓷器砸到地上,摔得滿地都是碎片。 湯姆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團混亂,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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