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吾嫌掛蚊帳悶得慌,早就不掛了。
保子幾乎每晚都抱怨,不時地故意拍打蚊子。
“修一那邊還掛著蚊帳吶。”
“那你就到修一那邊睡去不是挺好嗎。”信吾望著沒有蚊帳遮擋的天花板。
“我不能去修一那邊。不過,打明晚起我可要到房子那邊去羅。”
“對了,還可以抱著一個孫子睡嘛。”
“裡子都有妹妹了,怎麼還那樣纏粘著母親不放呢。裡子不至於有些異常吧?
她時常露出異樣的眼神。 “
信吾沒有回答。
“父親不在才會那樣的吧。”
“也許讓她對你更親近些就好羅。”
“我覺得國子比她好。”保子說,“你也要讓她對你更熱乎些才好。”
“打那以後相原不知是死是活,也沒來言一聲。”
“已提出離婚申請書就可以了吧。”
“是可以算了結了嗎?”
“是真的啊。不過,就算他好歹能活下來,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唉!一想到婚姻失敗,就萬念俱灰。都生下兩個孩子了,一旦離了婚便形成這樣的局面嗎?
如此看來,結婚也是很靠不住的啊! “
“縱令婚姻失敗,總該留點美好的餘情嘛。要說房子不好,確實也不好。相原時運不濟,嚐到哪些苦頭啦?房子恐怕也不太關心和體諒吧。”
男人自暴自棄,有時使女人簡直束手無策,有時真讓女人無法接近哩。要是遭到遺棄還忍耐下去,那麼房子也就只好同孩子們一起自殺羅。男人就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有別的女人跟他一道殉死,也許他還不是不可救藥的人。 “保子說,”眼下修一似乎還好,可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怎麼樣呢?這次的事菊子似乎反應很大哩。 “
“你是指孩子的事吧?”
信吾的話裡含有雙重意義。那就是菊子不願把孩子生下來和絹子想把孩子生下來。後者保子不知道。
絹子反抗說,那不是修一的孩子。生不生,她是不會接受信吾的干涉的。是不是修一的孩子,信吾雖然不得而知,但是信吾總覺得她是故意這樣說的。
“也許我鑽進修一的蚊帳裡睡會更好些。也許他同菊子兩人又不知商量什麼可怕的事呢。真危險……。”
“商量什麼可怕的事?”
仰躺著的保幹朝信吾那邊翻過身去。她的手似乎想去握信吾的手。信吾沒有把手伸出來。她觸了一下信吾的枕邊,悄悄說秘密似的:“菊子嘛,也許又懷孕了。”
“哦?”
信吾不禁大吃一驚。
“我覺得太快了。可是,房子說菊子可能是懷孕了。”
保子再也裝不出像坦白自己懷孕的神態來了。
“房子這樣說了嗎?”
“我覺得太快了。”保子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說她善後處理太快了。”
“是菊子或修一告訴房子的?”
“不是。大概只是房子自己觀測的吧。”
保子使有“觀測”這個字眼,有點怪彆扭的。信吾認為這是中途折回娘家的房子對弟媳婦說三道四。
“你去叮囑她一下,這回可要多加保重。”
信吾心裡憋得慌。一聽說菊子懷了孕,絹子懷孕的事更強烈地逼將過來了。
兩個女人同時懷著一個男人的孩子,或許不算什麼稀奇。然而事情發生在自己兒子的身上,就帶來了一種離奇的恐怖感。難道這不是什麼事的報應或詛咒嗎?難道這不是地獄的圖景嗎?
按一般想法,這不過是極其自然而健康的生理現象。可是,信吾如今不可能有這種豁達的心胸。
再說,這是菊子第二次懷孕了。菊子前次墮胎兒的時候,絹子已懷孕了。絹子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菊子又懷孕了。菊子不曉得絹子懷孕了。此刻絹子已經很顯眼,也有胎動了吧。
“這回我們也知道了,菊子也不能隨便行事了吧。”
“是啊。”信吾有氣無力地說,“你也要跟菊子好好談談。”
“是菊子生下來的孫子,你定會疼愛的羅。”
信吾難以成眠。
難道沒有一種暴力迫使絹子不要把孩子生下來嗎?信吾有點焦灼,想著想著,腦海裡又浮現出兇惡的空想來。
儘管絹子說不是修一的孩子,但是倘使調查一下絹子的品行,或許還能發現秘密,會令人寬慰的呢。
聽見了庭院裡的蟲鳴聲,已過凌晨兩點了。這鳴聲不是金鈴子,也不是金琵琶,淨是些不知名的蟲在叫。信吾感到自己彷彿被迫躺在黝黑而潮濕的泥土中。
近來夢很多,黎明時分又做了個長夢。
夢境記不清了。醒來時彷彿還看見夢境中的兩隻白卵。那是沙灘,除了沙粒什麼也沒有。沙灘上並排著兩隻卵,一隻是駝鳥卵,相當大;一隻是蛇卵,很小,卵殼上有些裂縫,可愛的幼蛇探出頭來,左顧右盼。信吾覺得這隻幼蛇著實可愛,就注視著它。
信吾無疑是惦掛著菊子和絹子的事才做這樣的夢。他當然不曉得,哪個胎兒是鴕鳥卵,哪個胎兒是蛇卵。
“咦,蛇究意是胎生還是卵生?”信吾自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