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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十八章 1

尤利西斯 乔伊斯 15436 2018-03-21
* 對啦[1] 因為他從來也沒那麼做過 讓把帶兩個雞蛋的早餐送到他床頭去吃 自打在市徽飯店就沒這麼過 那陣子他常在床上裝病 嗓音病病囊囊擺出一副親王派頭 好贏得那個乾癟老太婆賴爾登[2]的歡心 他自以為老太婆會聽他擺佈呢 可她一個銅板也沒給咱留下 全都獻給了彌撒 為她自己和她的靈魂 簡直是天底下頭一號摳門鬼 連為自己喝的那杯攙了木精的酒都怕掏四便士 淨對我講她害的這個病那個病 沒完沒了地絮叨她那套政治啦 地震啦世界末日[3]啦 咱們找點兒樂子不好嗎 唉要是全世界的女人都像她那樣可夠嗆 把游泳衣和袒胸夜禮服都給罵苦了 當然嘍 誰也不會要她去穿這樣的衣服

想必正因為沒有一個男人會對她多看上一眼 她信教才信得那麼虔誠 但願我永遠不會變得像她那樣 奇怪的是她倒沒要求我們把臉蒙起來 話又說回來啦 她的確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 她就是嘮嘮叨叨地三句話不離賴爾登先生叨 我覺得他擺脫了她才叫高興哩 還有她那隻狗 總嗅我的毛皮衣服 老是往我的襯裙裡面鑽 尤其是身上來了的時候 不過我還是喜歡他[4]對那樣的老太婆有禮貌 不論對端盤子的還是對叫花子 他都是這樣 向來也不擺空架子但也不會老是這個樣兒 要是他真有什麼嚴重的毛病 住院要好得多 那兒什麼都那麼乾淨 可我想我得催上他一個月他才肯答應 對 可醫院裡又會出現個護士

他會賴著不肯出院 一直到被他們趕了出來 興許那護士還是個修女 就像他身上帶著的那張下流相片上的 不過那女的跟我一樣才不是什麼修女呢 對 因為男人們一生病就軟弱起來 淨說些沒出息的話 要是沒有個女人照料就好不了 要是他流了鼻血 那可就不得了啦 那回在糖錐山參加合唱團的野餐會 他在離南環路不遠的地方扭傷了腳 他臉上那神情活像是快要嗚呼哀哉似的 那天我穿的是那件衣服[5] 斯塔克小姐給他送來了花兒 是她在筐底兒上所能找到的最蹩腳的蔫花兒 她死乞白賴非要鑽進男人的臥室不可 用她那姑娘嗓門兒說話 彷彿他都快為她的緣故死啦 那麼一來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臉啦 他躺在床上

鬍子長長了一些 更像個男子漢啦 爹也曾是這樣的我就討厭給纏繃帶啦餵藥唔的 當他用剃鬍刀去割雞眼大趾出血的時候 我直害怕他會害上敗血症 假若害病的是我 倒想瞧瞧能得到什麼樣的照料 不過當 然嘍 婦道人家總是隱瞞自己的病情 省得給人添所有那些麻煩 她們就是這 樣的 對啦 他到什麼地方去過 從他的食慾來看 這我是有把握的 不管 怎樣總不會是在搞戀愛 不然的話淨想娘兒們就吃不下東西啦 要不就是半夜裡 在街上拉客的窯姐兒 要是他真到那兒去過 那麼說什麼去了飯店就左不過是他 存心矇騙編出的一套謊話嘍[6] 海因斯把我留住啦 我碰見誰來著 啊 對啦

我碰見了門頓 你記得嗎 另外還有誰來著 讓我想想看 我想起他那 張大娃娃臉了 他剛結婚沒多久就在普爾萬景畫會[7] 上跟個小妞兒調起情來啦 我就把背掉了過去 他偷偷兒地溜掉啦 看上去怪害臊的 這又礙著什麼事兒啦 可有一回竟然冒冒失失地向我討起好來了 虧得他幹得出 自以為了不起 大嘴巴腫眼泡兒 是我見過的天底下頭號笨蛋 大家還喊他作律師呢 我可不 願意在床上那麼長篇大論的 不然的話那就是他[8] 在什麼地方結交的 要不就 是偷偷搞到手的小婊子 要是她們跟我一樣了解他的話 對啦 前天我去前屋 取火柴並且把報紙上迪格納穆的訃告拿給他看的時候

他正刷刷刷地寫著什麼信 哪 他用吸墨紙把它蓋住 假裝在想什么生意上的事 那很可能就是寫給某人的 那個女的必定認為他是個冤大頭 因為所有的男人到了他這把年紀多少就會變成這樣 尤其他現在已經快四十歲啦 所以女的就甜言蜜語盡量騙他的錢 再也沒有比老傻瓜更傻的啦 接著又為了遮掩 就像往常那樣吻我屁股 他究 竟跟誰乾著這名堂或是老早就相好了 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儘管我還是想弄清楚 只要他們倆別總是在我鼻子底下 就像我們在翁塔利奧高台街的時候僱的那個浪 娘兒們瑪麗[9]似的 為了教他上勁兒就墊了個假屁股 從他身上聞到了那些搽 了脂粉的娘兒們的氣味 真噁心 有一兩回我倒是真起了疑心

把他叫過來的 他們走來走去的難道不怕在那個部位被踢上一腳或咚地挨一下打嗎[154] 女人當然意味著美 誰都知道這一點 當我們住在霍利斯街的時候 他被希利那家店解僱啦 我靠賣衣服 並且在咖啡宮胡亂彈奏[155]過活 他說我蠻可以替什麼闊佬當裸體模特兒我要是把頭髮披散下來 就會像那個出水的寧芙[156]嗎只不過她更年輕一些罷了 要么我就有點兒像是他收藏的那張西班牙相片上的爛婊子[157] 我曾問過他[158] 難道寧芙就老是那麼著[159] 四處走動嗎 我還問他 碰上了裡面有著膠皮管的什麼玩藝兒[160]那個詞兒 他卻搬出那個關於化身[161]的繞口令 他永遠也不會把一件事解釋得簡單一些好讓人家明白接著他又去把鍋底兒都給燒壞啦[162] 而這又全都是為了煎他那份腰子

這邊兒的倒還沒什麼 他[163]總想咬住那邊兒的奶頭 還留著牙印兒哪 我忍不住喊起來了他們多可怕呀 老是想傷害你 生米莉那回我的奶水真足 夠餵兩個娃娃的啦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說什麼我要是去給人家當奶媽每星期能掙上一英鎊哩 一到早晨簡直就脹得鼓鼓的 溢出來啦 寄住在二十八號的西特倫[164]家那個看上去挺文弱的學生彭羅斯[165]隔著窗戶差點兒瞅見我正在那兒洗呢不過我趕緊抓條毛巾蒙住了臉 這就是他用的功嘍 讓她斷奶的時候 它們[166]可讓我受夠了罪 直到他請布雷迪大夫[167]給我開一副顛茄藥才算了結我只好叫他替我嘬一嘬他說它們硬得很 可是比母牛的還甜還濃哪後來他想要我把奶水擠到茶裡去

他可真能胡來我敢說應該有人把他寫到新聞專欄裡去 我要是能記住種種事情的一半兒的話就能寫成一本書 就叫它作波爾迪公子作品集吧對啦 這邊兒的皮膚變得光滑多啦他足足嘬了它們[168]一個多種頭 沒錯兒 我看鐘來著我就像是有了個大娃娃似的他們什麼都往嘴裡塞 這些男人總要從女人身上得到一切快樂 直到現在我還在感受著他那嘴巴的嘬勁兒 哦天哪 我可得把身子攤開來 我巴不得他在這兒 要么就是旁的什麼人 好叫我那麼一遍又一遍地丟啊丟的我覺得身子裡面全是火 或者要是我能夢見當時他是怎麼第二遍使我丟的就好了他從後面用手指撓著我 我把兩條腿盤在他身上 一連丟了有五分鐘事後我禁不住緊緊摟住他

噢天哪 我恨不得大聲喊出各種話來 操吧 拉屎啦 或隨便說點兒什麼 可就是別露出一副醜相 耗盡了精力臉上佈滿皺紋 誰曉得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呢你可得琢磨男人的心情謝天謝地男人們並不都像他這樣有的人喜歡女人在搞的時候斯斯文文的 我注意到了他們的差別 他搞的時候一聲不吭我抬起眼睛那樣看著他 顛鸞倒鳳頭髮有點兒亂啦 我從嘴唇裡吐出舌頭朝這個野蠻畜生伸了過去 星期四 星期五一天 星期六 兩天星期日 三天 哦 老天爺我哪裡等得到星期一呢 呋嚕嘶咿咿咿咿咿咿咿呋嘍嗯嗯嗯嗯 火車在什麼地方拉鼻兒哪那些火車頭勁兒可真足 就像是大個兒的巨人 渾身上下翻滾著水 向四面八方迸濺彷彿是古老甜蜜依依的情歌哦哦哦[169]的結尾

那些可憐的男人不得不整宵整宵地離開老婆和家人呆在煙薰火燎的火車頭里 今兒個天悶得透不過氣兒來幸而我把那些過期的自由人報和攝影點滴[170]燒掉了一半兒 他越來越馬虎得厲害 到處撂著這類東西 剩下的我都給丟到茅房裡去了 明天我就叫他替我裁出來不然的話把它們留到明年也不過賣個幾便士罷咧也省得他問去年一月份的報紙在哪兒所有那些舊大衣擱在那兒淨添熱 我也給捆起來弄到門廳外面去啦 那場雨下得真好感到爽快 是我美美地睡了一覺後下起來的我覺得這兒越來越像直布羅陀啦好傢伙 那地方多熱呀緊接著地中海那猛烈的東風一刮黑壓壓地像夜晚一般閃閃發光的岩石[171]聳立在中間 跟他們認為了不起的三岩山比起來彷彿是個又高又大的巨人 東一處西一處是紅色的崗亭還有白楊樹叢 統統都炎熱得冒煙儿再就是一頂頂蚊帳[172] 和一座座水槽裡那雨水蒸發的氣味由於成天望著太陽 被曬得發暈 爹的朋友斯坦厄普夫人[173]送給我的那件巴黎的便宜商場[174]的漂亮衣裳整個捎色兒啦多糟糕哇 她在上面還寫著我最親愛的狗小姐她人真好她叫什麼名字來著上面寫著只發張明信片告訴你一聲 我寄了份小小的禮物剛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感到彷彿成了一隻非常乾淨的狗 中東佬[175]也享受了一通她管他叫中東佬我們非回趟直布[176]不可好去聽你唱等待和在古老的馬德里[177] 他給我買的練習曲集子叫作康科恩[178] 還給我買了一條新披肩那名詞兒我叫不上來倒是挺可心的只不過稍微一怎麼著就撕破了 可我覺得還是蠻漂亮的 你是不是老想著咱們一道吃過的美味茶點呢我很喜歡那香甜的葡萄乾烤餅和山莓薄脆 喏我最心愛的狗小姐務必及早給我寫封親切的回信她忘記寫上對你父親和格羅夫上尉的問候啦懷著深深的情意 衷心愛你的赫斯特XXXXX[179] 她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已結了婚的簡直就像個姑娘他的歲數比她大多了這位中東佬可疼我啦在拉利內亞[180]看鬥牛的那回 他用腳踩著鐵絲好讓我邁過去 那回鬥牛士戈麥斯[181]得了一對牛耳朵[182] 我們得穿這些衣服到底是誰發明的呀還指望你能走上吉利尼山[183]呢就拿那回郊游來說吧我給胸衣箍得緊緊的在一群人當中簡直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到一邊去 所以當另外那頭兇猛的老公牛開始向繫著腰帶前且帽子上又鑲著兩道裝飾的鬥牛士撲去的時候我就覺得害怕啦 那些野獸般的男人們喊著 鬥牛士萬歲[184] 穿著漂亮的白色小披風的女人們嗓門兒也一樣大 那些可憐的馬兒就被撕裂開[185] 內臟都露出來啦 我一輩子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事兒 對啦當我摹仿鈴巷[186]那邊狗叫的時候 他總是傷心地對著我 可那條狗病了 他們後來怎樣了呢 估摸著早就死啦雙雙都死啦 這一切就好像罩在一層霧裡叫你感到那麼蒼老 那甜餅是我烤的當然我自個兒統統吃掉啦 還有個叫作赫斯特的姑娘我們常常比頭髮我的比她的濃密 當我梳頭的時候 她教我怎樣將它攏到後面去 怎樣一隻手用一根線打個結子 我們就像堂姐妹一樣 那時候我十幾歲來著 刮大風的那個晚上我睡到她的床上 她用胳膊摟著我到了早晨 我們搶起枕頭來了 多有趣兒呀 當我跟著爹和格羅夫上尉到阿拉梅達散步場去聽樂隊演奏的時候 一有機會他就死盯著我我最初望著教堂 接著又瞧著那一扇扇窗戶 我往下一瞅 我們倆的目光碰上啦我覺得就像一根根的針串遍全身 兩眼發花 我記得事後一照鏡子簡直都認不出自己來啦[187] 太陽把我的皮膚曬得光艷豔的興奮得像一朵玫瑰似的 我整宵連眼也沒閉都是由於她的緣故[188] 這並不好 然而我原是能夠半截兒就打住的她給我一本月亮寶石[189]要我讀那是我所讀到的第一本威爾基科林斯的書 我還讀了亨利伍德夫人的伊斯特林恩[190]和阿什利迪阿特的陰影 另一個女人寫的亨利鄧巴後來我把這本書借給他了 裡邊還夾了張馬爾維的照片好讓他明白我並不是沒有[191] 她還送給了我利頓勳爵的尤金阿拉姆[192] 亨格福德夫人的美麗的摩莉[193] 我不喜歡有摩莉的那些書 就拿他[194]替我借來的那本來說吧寫的是從佛蘭德來的一個女人 是個婊子[195] 她總是能偷到什麼就偷什麼 衣裳啦成碼的料子啦 哦這條毛毯壓在我身上太重啦這下子就好啦 我連件像樣兒的睡衣都不趁 他睡在旁邊的時候都捲成了團兒 而且他還老耍著玩兒 這下子可好啦 那陣子天兒一熱我就來回翻身坐在椅子上汗水就把內衣濕透啦 粘在屁股蛋兒上 站起來身上又肥實又硬邦再往沙發靠墊上一坐 撩起衣服一瞧晚上足有好幾噸臭蟲 掛上蚊帳我連一行書都讀不成 天啊 這是多咱的事呢一晃兒好像過了好幾百年啦、他們當然再也沒有回來再說她也沒把地址寫對興許她對自己那位中東佬留了點心眼兒人們總是走掉 我們可不我還記得那天海上起著浪一隻隻小船那高高的船頭擺上擺下還有船上散發出的那股子氣味 放假上岸的軍官們一身製服我都暈船啦 他什麼也沒說[196] 他一本正經 我穿的是有一排鈕扣的長統靴子我的裙子給風刮得掀了起來她吻了我六七遍我哭了沒有呢 對啦我準是哭啦 要么就是差點兒哭了出來 當我說再見的時候我的嘴唇直發顫她披著為了航海才定做的一種特別講究的藍色披肩有一邊兒做得挺新奇的 漂亮極啦 他們走掉了以後無聊得像鬼一樣我幾乎琢磨著要逃走啦寂寞得發瘋 不論呆在哪兒怎麼也安定不下心來 爹啦姑媽啦 婚姻啦 等候[197]著總是等候著 把他引引引到我哦哦哦這裡 等候著沒法加啊啊啊快他那飛速的步伐 該死的大砲開火啦[198] 在鋪子上空轟隆隆地響尤其是在女王的壽辰 要是你不把窗戶打開就會震得什麼都朝四面八方往下掉不管尤利西斯格蘭特將軍[199]是誰總歸被認為是個大人物當他下船登岸的時候打從鬧大洪水之前就在那兒擔任領事的老斯普拉格[200]穿上了大禮服 可憐的人哪其實他正為兒子服喪呢早晨就照例吹起床號 鼓聲隆隆 於是那些可憐倒楣的士兵們拿著飯盒走來走去 這地方散發出一股氣味 比那些穿著帶兜帽的長外套前來參加利未人[201]集會的長鬍子老猶太人散發的還要難聞一遍遍的軍號命令砲兵擦炮準備戰鬥 鳴炮歸營 攜帶著鑰匙的衛兵開正步走來 城門上鎖還有那風笛只有格羅夫上尉和爹在聊著洛克灘和普列文[202] 加尼特吳士禮爵士[203]和喀土穆的戈登[204] 每回他們[205]出門我都替他們點上煙斗 那個老酒鬼總是把他那攙了水的烈酒擺在窗台上 休想看到他剩下一滴酒 他摳著鼻孔苦思冥想著旁的一些下流故事 到什麼角落去講 可我在場的時候他從來也沒大意過 總找個蹩腳的藉口把我從屋子裡打發出去 還一個勁兒地恭維著 當然都是仗著布什密爾威士忌[206]的酒興 可要是再來了一個女人 他也會照樣說上一遍 我猜他已經把命送在馬不停蹄地喝酒上頭啦過了多少年啦 真是度日如年啊 沒有人給我寫封信除了我給自己塞了幾張紙片寄出去的那幾封我膩煩透啦 有時候恨不得仗著我的指甲打上一場架我豎起耳朵聽那個獨眼老阿拉伯人邊奏著公驢般的樂器 邊唏啊唏啊 啊唏啊地唱著 向你那公驢般的雜亂無章的玩藝兒致以我的全部敬意糟糕透啦 如今我垂著雙手 隔著窗戶往外望就在對面那座房子裡有沒有個英俊男人呢 護士們追著的霍利斯街的醫科學生我站在窗口戴上手套和帽子 表示我這就要出門啦 對方卻一點兒也不懂得我的用意 他們多麼遲鈍啊 永遠也不明白你說的話你甚至想把要說的話印在一張大海報上讓他們瞧 我竟然用左手跟他握了兩次手[207] 我在韋斯特蘭橫街小教堂外面稍稍皺起眉頭的時候他都沒理會我我倒納悶他們那了不起的智慧是打哪兒來的 他們的腦灰質[208]全都在他們的尾巴里哪 你要是問我市徽飯店裡的那些鄉下騙子手們[209]的智力 他們簡直糟透啦 還抵不過他們宰了賣肉的公牛和母牛呢還有送煤的鈴擋聲 那個吵吵鬧鬧的壞蛋 總想用一張從他的帽子裡掏出來的旁人的帳單來騙我 瞧他那雙爪子 還有那吃喝著修理鍋壺罐兒的又有人來問今兒個有沒有給窮人的破瓶子 沒有客人上門 也沒有郵件 除了寄給他的支票[210]和致親愛的夫人的神奇露的廣告 就只有今天早晨他那封信[211]和米莉的明信片 是啊 她給他[212]寫了封信 我最近收到的一封信是誰寄來的呢哦是德汶太太寫來的 喏她一陣心血來潮 相隔這麼多年從加拿大寫信來 向我討西紅柿紅胡椒[213]這道菜譜弗洛伊狄龍[214]從打寫信告訴我她嫁給了一位很闊的建築師以來就再沒音信啦要是我聽到的都可信的話他們還有所八間屋子的別墅 她父親[215]是個非常善良的人 當時他已經快七十歲啦 總是那麼好脾氣 說什麼 喏您呀特威迪小姐 要么就是吉萊斯皮小姐這兒有架鋼親[216]哩 他還有全套純銀的咖啡用具裝在紅木餐具櫃裡 可卻死在那麼遙遠的地方 我討厭那種總是向人訴苦的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惱可憐的南希布萊克上個月去世啦 害的是急性肺炎 喏 我跟她並不怎麼熟與其說她是我的朋友 倒不如說是弗洛伊的 真麻煩還得寫回信 他說的[217]總不對頭 又沒個句號 就像是在講演似的 不幸仙逝深表哀悼啦 我老寫錯字 把侄子寫成桎子什麼的 但願他下回[218]給我寫一封長一點兒的信假若他真正愛我的話 哦 謝謝老天爺 我找到了這樣一個人 他把我非常需要的東西給了我讓我鼓起勁頭 在這個地方你已經沒有老早以前有過的那樣的機會啦 我希望有誰給我來封情書 他那封寫得可並不怎麼樣而且我還跟他說愛怎麼寫就怎麼寫 此頌台安 休博伊蘭敬啟在古老的馬德里[219]那一套 傻女人們相信 愛正在嘆氣 我即將死去 不過要是他這麼寫了 我猜想其中總有幾分真實 管它真假 反正會叫你一整天都有個奔頭 生活中時時刻刻老是有點兒什麼可想望的 四下里一望彷彿是個新世界 我可以躺在床上寫回信好讓他想像著我 回信短短的 只寫上幾個字兒 不像阿蒂狄龍[220]常常給都柏林法院的一個傢伙寫的那種長信 上面加了XXX的記號 那是從淑女尺牘大全[221]上抄下來的 最後他還是把她一腳踹開啦 當時我就跟她說過 信裡只寫上幾句簡單的話就成啦 隨他琢磨去 其實就是提醒她 做事不要太輕率 對男方的求婚 要以同樣的坦率答應下來 這樣就可以得到世上最大的幸福 天哪 沒有旁的辦法 對他們來說 什麼都蠻好 可女人呢 剛一上了歲數就會被他們丟到灰坑底兒上去啦。 第一封是馬爾維給我的 那天早晨我還躺在床上哪 魯維奧大娘[222]把它和咖啡一道送來啦 她呆呆地站在那兒 我想用髮夾來拆信 並用手指著它們[223] 可怎麼也想不起赫爾奇拉這個字兒啦 好個倔巴巴的老傢伙那髮夾不是正瞪著她的臉嗎 戴著她那副假髮 真是個醜八怪 還怪臭美呢都快要八十或者一百歲啦 滿臉皺紋 儘管虔誠 可什麼都得聽她說了算有件事她怎麼也想不通 儘管有那麼多國境警備兵[224] 可佔全世界軍艦半數的大西洋艦隊竟然還開了來 英國國旗飄揚著 因為四個喝醉了酒的英國水手就把整個兒岩石從他們手里奪了去 又因為除非有結婚儀式 我陪著圍起披肩的她跑到聖母瑪利亞教堂[225]去望彌撒的次數不夠勤 她就不高興 她淨講聖人和穿銀色衣服的黑髮聖母瑪利亞所顯示的那些奇蹟 還說在復活節的星期日早晨 太陽跳躍過三回[226] 當神父隨著鈴聲給快要嚥氣的人送梵蒂岡[227]一路走過去的時候 她為聖體劃了個十字 他[228]署名一個仰慕者 我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我從卡爾里爾[229]的櫥窗裡看見他在緊緊跟隨著我 我就有心跟他吊上 他走過去的時候輕輕地挨了我一下 可是我再也沒有想到他會寫信來跟我定約會我把這封信在襯裙的乳褡裡塞了一整天 當爹出去操練的時候見幽暗的地方和旮旯兒就躲起來讀著 一心想從筆跡和郵票上的語言[230]中發現點兒什麼 記得一直在唱著 我戴一朵白玫瑰好呢[231] 我甚至想把那座老掉牙的笨鐘撥快一點兒 他是頭一個親我的男人 在摩爾牆腳下[232] 我的情人兒年少的時候[233]我還從來也沒想過親嘴兒是怎麼回事呢 直到他把舌頭伸到我嘴裡 他的嘴是那麼甜那麼年輕 我把膝蓋朝他湊上去幾回 好學會怎麼親嘴兒 我對他說什麼來著 我告訴他 為了好玩兒 我已經跟一個西班牙貴族的兒子訂婚啦 名叫堂米格爾德拉弗羅拉[234] 而且他還信以為真啦還說不出三年我就要跟那個人結婚 開玩笑往往會說出不少真話來 有一朵盛開的花[235] 關於我自己我倒是對他說了幾句老實話 好讓他去想像 他並不喜歡那些西班牙姑娘 大概她們當中有一位甩了他 我讓他興奮起來他把他帶給我的花兒在我的胸前統統給壓碎啦 他不會數比塞塔和佩拉葛達[236] 還是我教會他的呢 他說他出身於卡波奎因[237] 在黑水邊兒上 可是日子過得大快啦 他走的前一天五月 對啦 是五月 西班牙的娃娃皇上[238]誕生的月份 一到春天我就總是那樣兒 我巴不得每年都有一個新的人兒 高高地爬到奧哈拉塔[239]附近的岩炮底下 我告訴他那給雷劈啦 還有關於他們給送到克拉珀姆去的老叟猴[240]的所有那些故事 猴子們沒有尾巴 相互馱在背上飛快地跑來跑去給人家看 魯維奧大娘說 有一隻直布羅陀土生土長的老母猴兒 從英塞斯農場[241]把小雞兒抓走 你一靠近 它就朝你扔石頭他正朝我[242]望著為了盡量鼓勵他 但又做得不至於太露骨 我穿的是那件敞著前胸的白罩衫 它們變得豐滿起來 我說我累啦我們就在冷杉坳[243]上邊躺下來了 那是個荒涼的地方 我想那準是天底下最高的岩石 有坑道和隱蔽砲台[244] 還有那些可怕的岩礁和聖邁克爾岩洞[245] 倒掛著冰柱或者隨他們怎麼去叫吧 還架著梯子[246] 我的長統靴濺滿了泥點子 那些猴子死的時候準就是沿著這條路穿過海底去非洲的[247] 遠處海面上的船就像薄薄的木片兒 開過去的是馬耳他船[248] 對啦 海洋和天空 你簡直可以永遠躺在那兒愛幹什麼幹什麼 他隔著衣服[249]溫存地撫摩著他們就愛這麼做 衝的就是那圓鼓鼓的勁兒 我從上面偎依著他 為了把我那頂白稻秸帽兒弄舊一點兒 把它戴在頭上 我的左半邊臉最好看 由於這是他的最後一天 我的罩衫是敞著的 他穿的是一種透明的襯衫 我瞧得見他粉嘟嚕兒的皮膚 他求我讓他的那個稍微碰我的一下 可我沒答應 起初他挺惱火我害怕呀 誰知道會不會傳染上肺病 要么讓我懷上孕[250] 給我留下個娃娃呢 那個老女傭伊內絲告訴我 哪怕只掉進那麼一滴去也夠嗆 後來我用一隻香蕉試了試 但是我又擔心它會折在我身子裡面 找不到啦 對啦因為有一回他們從一個女人身子裡取出一塊什麼 已經在那兒呆了好幾年 上頭巴滿了石灰鹽 他們全都發了瘋似地想鑽進自己原先出來的那個地方 你總以為決不至於進得那麼深 他們也不知怎麼一來就已經跟你幹完了 只等下一回吧 對啦 因為有那麼一種美妙的感覺 始終是那麼溫存 我們是怎麼完事兒的來著 對啦 哦 對啦 我把他那個拽到我的手絹兒裡 假裝作不那麼興奮的樣兒 可我還是把兩條腿叉開啦 我不許他摸我的襯裙裡面因為我那條裙子是側面開衩兒的 我可把他折磨得沒了魂兒 先挑動他 我就愛挑逗飯店裡的那條狗 嚕嘶特啊喔克喔克啊喔克 他閉著眼睛 一隻鳥兒在我們下面飛著 他羞答答的 可我就是喜歡那天早晨他那副樣子 當我像那麼樣伏在他身上 解開他的鈕扣兒 掏出他那個並且把皮往後拽了拽的時候 我弄得他稍微漲紅了臉 那物兒像是長著眼睛 男人們下半身統統都是鈕扣兒 他管我叫摩莉我的乖[251] 他叫什麼名字[252]來著 傑克喬是哈里馬爾維吧 對啦 我估計他是個中尉 白白淨淨的 他有一副樂呵呵的嗓音於是我就把那物兒整個兒撫摩了一遍 那物兒就是一切的一切他還留著口髭哩 說他會回來的 天哪 對我來說簡直就像是昨天的事兒哩 還說即便我已經結了婚 他也還會跟我干那個的 我曾答應他說 好吧[253] 一定的現在我會讓他[254]飛快地操我一通 也許他已經死掉了 要么陣亡啦要么就當上了一名上尉或者海軍上將 快二十年啦 我要是說聲冷杉坳 他馬上就會[255] 要是他從背後走過來 用手蒙住我的眼睛讓我猜 我會覺察得出那就是他 他還年輕著哪 四十來歲 也許娶了個黑水河邊上的姑娘 並且完全變樣兒啦 男人們都是那個德行 男人們連女人的一半兒個性都沒有她一點兒也不會曉得我跟她那位親愛的丈夫都乾過些什麼 那時候他連做夢也沒想到過她呢 而且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說是當著全世界的面兒也未嘗不可以足夠讓他們寫成一篇文章登在新聞報[256]上的了 事後我有點撒野啦 我把貝納迪兄弟[257]那個裝過餅乾的舊紙袋吹得鼓鼓的把它拍裂啦 天哪 砰的一聲好響啊 山鷸和鴿子全都尖叫起來我們沿著原路走回去 翻過中間那座山繞過從前的衛兵房和猶太人墳地 還假裝念著希伯來文的墓誌銘 我想用他的手槍開上一槍 他說他沒帶在身上 他簡直捉摸不透我 不論我替他扶正多少遍 他總歪戴著那頂有遮簷的便帽 HMS卡呂蒲索[258]搖晃著我的帽子 那位老主教[259]從祭壇 上長篇大論地講著道婦女應盡的更高職責啦 如今姑娘們騎起自行車來 還戴上尖兒帽 穿什麼時新的布盧姆爾套裝啦 天主啊請賜給他理智並且賜給我更多的金錢吧 我猜想那是跟著他起的名兒[260] 我再也沒想到布盧姆會成為我的姓 我曾一遍遍地把它寫成印刷字體看看要是印成名片是什麼樣子 或是向肉舖訂貨的時候練練筆摩布盧姆敬具 我跟他[261]結婚後 喬西[262]常說 你好像一朵正在盛開的花兒[263] 哦 總比布林或偷東西[264]的布里格斯強 要么就是那些帶著屁股這個詞兒的討厭的姓 拉姆斯巴托姆[265]太太或其他一種巴托姆 我也不會迷戀上馬爾維這個姓 或者假若我跟他[266]離了婚 那我就會當上博伊蘭太太啦 不論我媽是個什麼人既然她自己有露妮塔拉蕾多這麼個可愛的名字 老天爺也總該給我取個好一點的名字嘛 我們拐來拐去 繞過傑賽后身 沿著威利斯路跑向歐羅巴岬[267] 像米莉身上那樣的一對小東西[268]在我的罩衫下面晃啊跳啊的 如今當她跑上樓梯的時候我就愛低頭看著它們 我朝著胡椒樹和白楊樹往上一躥 拽下一片片葉子朝他扔過去 他到印度去啦[269] 說是要給我來信告訴我航海的事這些男人要在地球上來迴轉 趁著他們還能做到 起碼也應摟抱一兩下女人一出發不定在什麼地方就淹死或給炸飛啦 那個星期天早晨我跟如今死了的魯維奧斯上尉爬到風車山那塊平地上去啦 他那架小型望遠鏡就像是哨兵攜帶的那種他要從船上弄一兩架來 我穿的是巴黎的便宜商場[270]那件衣裳 戴著那串珊瑚項鍊兒 海峽一閃閃地發亮 我隔著它一直能望到摩洛哥 並且幾乎能眺望到白色的丹吉爾灣和蒙著雪的阿特拉斯山[271] 海峽就像條河一樣 那麼清澈哈里 摩莉我的乖[272] 打那以後我總想念著在海上的他[273] 望彌撒舉揚聖體的時候 我的襯裙開始滑溜下來了 我把那塊手絹兒在我的枕頭底下保存了好幾個星期 為的是聞他身上那股氣味[273] 在直布羅陀買不到像樣兒的香水兒 只有一種便宜的西班牙皮膚[274] 很快就走了味兒啦 反倒會留下一股臭氣 我想給他一件念物 為了圖個吉利 他給了我一隻做工粗俗的克拉達戒指[275] 加德納到南非去的時候 我把那戒指送給了他 那兒的布爾人用戰爭和熱病要了他的命 可他們還是照樣打敗了 它就像是蛋白石或珍珠似的帶來了厄運 那準是十八凱[276]的純金 因為重得很哪[277]我可以看到他那刮得光滑的臉 呋嚕嘶咿咿咿咿咿呋啷 那列火車又發出了哭腔可懷戀的往昔喲歲月一去不復唔 返[278] 我閉上眼睛 呼吸 嘴唇朝前湊 親嘴兒 一副悲傷的神情睜開眼睛 微弱地 當霧降落人世前[279] 我就討厭霧降這個地方 傳來了甜蜜的情歌[280] 哦哦哦哦哦 我下回再站在腳燈前的時候要放開嗓子唱這一段 凱思琳卡尼[281]和她那幫尖嗓門兒的這位小姐那位小姐另一位小姐 一群麻雀屁咭咭喳喳地傻笑著 扯著一點兒都不懂的政治 顯得她們多麼有趣兒 愛爾蘭土產的美人兒 我是軍人的閨女你們的爹又是啥人呢靴匠和酒館老闆 請原諒 你乘的原來是四輪馬車呀 我還只當是獨輪手推車呢[282] 那些娘兒們要是哪天有機會像我那樣 在演奏會晚上挎著軍官的胳膊在阿拉梅達散步 腿一軟就會跌在地上送了命我的兩眼發光 還有我那胸脯她們缺乏那股熱呼勁兒 天主可憐她們那傻腦筋吧 我十五歲的時候對男人和人生所懂得的比她們所有這些人五十歲時才知道的還要多 她們不曉得該咋唱那樣一首歌 加德納[283]說 隨便哪個男人只要看見了我的嘴和牙齒還有我那種笑容 就非聯想到那個不可 起初我直擔心他會不喜歡[284]我的發音 他是那麼地道的英國味兒 這是爹留給我的一切 儘管還有那些郵票 反正我的眼睛和身材趕媽媽 他老是說 他們是多麼神氣 有些人就是下流 他一點也不是那樣 他確實迷上了我的嘴唇 讓她們先去找個像樣兒的丈夫吧 再養個像我女兒那樣的閨女 然後再瞧瞧她們能不能教博伊蘭那樣一個對任何女人都能夠挑挑揀揀的時髦闊少上起勁兒來 緊緊摟抱丟它個四五回 要么就拿嗓子來說吧要不是嫁給了他[285] 我本來蠻可以當上首席女歌手的 傳來了古老甜低沉的聲音 收攏下巴 可別收得太緊 免得出現雙下巴 我太太的閨房[286]太長啦 觀眾不會要求你重唱 關於黎明時分圍著壕溝的莊園和有著拱頂的房間對啦 我要唱南方刮來的風[287] 他是在通往合唱隊席位的台階上乾了那檔子事後唱的 我要把那件黑罩衫上的花邊兒換一下 好讓奶頭更顯眼些 我還要對啦 我得把那個大扇子修理好了 讓那幫人眼紅得要命 只要一想到他[288] 我那個眼兒就總是發癢 我憋不住啦 覺得里面有股氣兒 還是放掉的好 不要吵醒他[289] 省得他再來那一套 我已經把肚子後背和側腹都洗乾淨啦 可別讓他把我弄得渾身是口水 哪怕我們有個洗澡間也好哇 或是我自己能單獨有個房間 不管怎樣我希望他自個兒能睡一張床 那樣就不至於把他那雙冰冷的腳丫子壓在我身上啦 天主啊 哪怕給我們一塊能夠放屁的地方呢要么稍微放鬆動點兒 對啦 像這樣憋著稍微側著身子 微弱地[290] 悄悄地 嘶餵咿咿咿咿咿 這是遠處的火車 極弱地[291]咿咿咿咿咿 再來一支歌兒 這下子可鬆快啦 不論你呆在哪裡 放屁盡隨你的意[292]難道是乾完了之後我就著一杯茶吃下去的豬排在作怪嗎 由於天氣熱不怎麼新鮮了吧 我倒是一點也沒聞出什麼來 我敢說豬肉舖那個長得古里古怪的傢伙[293]是個大騙子我希望那盞燈沒冒煙儿 那會叫我的鼻子堵滿煤煙子 可也總比他整宵點著煤氣燈強 在直布羅陀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總是睡不消停 就是得爬起來瞧個分明關於這一點 我怎麼會敏感得這麼歷害呢 不過一到冬天 我就喜愛上它啦覺得有個伴兒 哦 老天爺 那年冬天可冷得蝎虎 那時候我才十來歲 是嗎 對啦 我有個大娃娃一會兒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都給它穿上 一會兒又一件件地扒下來 冰冷的風從山上颼颼地刮過來 什麼內華達來著 希拉內華達[294] 我穿著一小件短汗衫 站在爐火跟前 是爬起來取暖的 我就愛穿著汗衫滿屋子跳舞 後來又飛快地跑回床上 夏天的時候對面那所房子裡那個傢伙準是把燈熄啦 經常一直守在那兒 我呢 赤條條地跳來跳去我常常喜歡站在臉盆架跟前 脫光了衣服輕輕地拍一拍 要么就抹點兒雪花膏不過使用便器的時候我也總會把燈滅了 我們倆曾這麼躺來著 這一夜我就甭打算睡啦 不管怎樣 我希望他[295]可別跟那幫醫科學生打得火熱他們會教他走上邪路 讓他以為自己又年輕起來啦 早晨四點鐘才回家 準是四點 要不是更晚的話 不過 他總算還懂得規矩 沒把我吵醒 虧得他們能找到那麼多話題 絮絮叨叨居然聊上一宵 亂花錢 喝得越來越醉 難道他們就不能喝白水嗎 然後他就對咱點起菜來啦 要吃雞蛋喝茶 還要芬頓黑線鱈和烤得熱熱的麵包抹黃油 我想他會像一國之王似的在床上欠起身來倒提著調羹對著雞蛋使勁兒地掄上掄下 這一套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呢 我就愛聽他早晨端著托盤 那一個個杯子咯嗒咯嗒響成一片 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 還有他逗貓的聲音 貓兒是為了圖自個兒舒坦才往你身上蹭啊蹭的 不曉得它身上長沒長跳蚤 貓兒簡直跟女人一樣壞 老是舔啊舔的都給弄濕啦 可我討厭它們那爪子我倒想知道它們是不是能瞧見咱們瞧不見的東西呢 它總是在樓梯頂兒上一坐就是好長時間 瞪大了眼睛聽著 而我還在等著它呢 一向總是這樣的 可它又是能幹的強盜 偷了我買的那條漂亮新鮮的比目魚[296] 我想明天買點兒魚要么今天就去買 是星期五吧 對啦 這就麼著吧 添上點兒牛奶凍 加上烏梅果醬像老早以前那樣 那種李子蘋果混合的兩磅重的果醬罐頭可不行就是倫敦和紐卡斯爾的威廉斯一伍茲[297]那家店買的 能保存一倍時間 只因為有骨頭 我就討厭那些鱔魚 鱈魚對啦 我要去買一段新鮮鱈魚 我總是買夠三個人吃的 淨忘記[298] 反正我對巴克利[299]肉店那一成不變的肉已經感到膩味啦牛肋肉和腿肉 牛排和羊脖子和小牛內臟 只要一聽這名兒就夠啦要不要組織一次郊遊呢 假定我們大家每人攤五先令 或者叫他出錢[300] 還為他請上另外什麼女人 請誰呢 弗萊明大媽[301]吧 我們坐馬車到荊豆谷或草莓園[302]去 先得叫他把[303]所有的馬蹄鐵都檢查一遍 就像他檢查信件一樣 不 可別請博伊蘭到那兒去啦 對啦帶上些夾著冷小牛肉和火腿的什錦三明治 那兒的河堤腳下特地蓋起了一座座小房子[304] 但是他[305]說那簡直熱得像火焰一樣 反正銀行假日[306]可出不得門 我就討厭雜耍演員那樣打扮的俗氣娘兒們趕在這一天成群地擁來 聖靈降臨節的第二天也是個倒楣的日子難怪蜜蜂要蜇他[307]哪 還是到海邊兒去的好 可是我這輩子再也不跟他一塊兒坐船啦 上回跟著他去了一趟布萊[308] 他對船老大[309]說 他會划船要是有人問他能不能參加獲得金質獎杯的越野賽馬 他也會說 能呀然后海上起了風浪 那個老掉了牙的傢伙[310]就七扭八歪起來 份量整個兒偏到我這邊兒來啦 [311]忽而要我把身子往右邊兒靠 忽而又要我朝左邊兒靠 潮水從船底兒上嘩啦嘩啦往裡灌他劃著的[312]槳也從鍊子上脫落下來啦 虧得我們還沒統統淹死他當然會游泳嘍我可不會 他穿了條法蘭絨長褲 說是啥危險也沒有要我放鎮靜點兒 我恨不得當著所有人的面兒 把那條褲子從他身上扒下來撕個稀巴爛 給他一頓常說的鞭刑 打得他渾身又黑又藍 這對他好處可大著哪 可惜我不認識那個鼻子挺長的傢伙 還帶了個美人兒 從市徽飯店來的伯克[313]照例呆在碼頭上 四下里偷看著 他總是跑到用不著他去的地方 想瞧瞧有沒有打架的 要是給啐上一口那臉蛋兒也許會變得好看一些哩 我們倆已經沒有愛情啦 早就消失啦 這總算是個安慰他[314]給我帶回來的是本什麼書呢 偷情的快樂[315] 是位時髦紳士寫的 還有一個德科克先生 我猜想他總是帶著他的管子挨著個兒找女人 大家才給他取了這麼個外號[316] 我甚至沒能換一下我那雙嶄新的白鞋 完全給鹹水泡壞啦我戴的那頂插著羽毛的帽子整個兒被風吹得翹了起來 在我頭上擺來擺去 多麼讓人厭煩冒火啊 一聞海水的氣味我就興奮起來啦 當然嘍 卡塔蘭灣[317]的沙丁魚啦 大頭魚啦在岩石後面那一帶 它們可好看哩在漁夫的簍子裡統統發著銀光 他們說老魯依吉眼看就一百歲啦是從熱那亞來的 還有那個戴著耳環的高個子老頭兒我可不喜歡那種你非爬上去才夠得著的男人 我猜想那號人老早就死光啦 而且爛掉啦 再說我決不願意晚上一個人呆在這個兵營般的地方 我看也只好湊合唄我們剛搬來的時候 一片混亂我甚至忘記帶點兒鹽來[318] 他打算在二樓的客廳開所音樂學校 還掛起一塊黃銅招牌 他還提議經營起一家布盧姆私人旅館那樣一來就會像他爹在恩尼斯那樣 把自己毀掉拉倒 就跟他對爹說的所有那些他要做的事情一樣對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我已經把他看穿啦他還對我說過我們能夠去度蜜月的一切可愛的地方 月光下在威尼斯劃著貢多拉[319] 他還有一張科莫湖[320]的剪報又是什麼曼陀林啦 燈籠啦 哦 我說 可好啦不論我喜歡什麼 他都馬上著手去辦要多快有多快 你要做我的丈夫嗎 你肯替我拎罐兒嗎[321] 就憑他所編造的種種計劃 也該獎給他一枚鑲著油灰邊的皮製微功勳章 把咱成天家撇在這兒 你萬也想不到站在門口乞討麵包皮並且羅哩羅嗦訴說身世的老叫化子 興許就是個流浪漢 他伸過一隻腳來讓我關不上門 就像勞埃德新聞周刊[322]上登過照片的那個老慣犯似的 他坐了二十年的牢 剛一放出來就又圖財謀害了一位老太太 替他那可憐的老婆媽媽或家裡旁的女人想想吧 沖他那個長相你見了就得一溜煙儿跑開好幾英里 不把所有的門窗都牢牢地上了閂我是不能安心睡下的 可這下子就更糟啦 簡直像是關在監獄或瘋人院裡似的應該把那些傢伙一古腦兒給槍斃掉 要么就用九尾鞭來抽打這麼一個大塊頭畜生居然去向一位可憐的老太太動手把她殘殺在床上 要是我的話 就把他[323]那物兒割下來 非這麼做不可他這個人頂不了多大事兒 不過總比沒有強那天晚上我肯定聽見廚房裡進了一幫賊 他只穿著件襯衫就下樓去啦 手裡拿著蠟燭和撥火棍兒 就像是去逮老鼠似的 魂兒都嚇掉啦 臉色刷白 做出的聲音要多大有多大 那幫賊倒是得了濟哩 天曉得家裡其實沒多少可偷的 不過尤其是因為如今米莉也走啦 那滋味兒不好受 由於他爺爺的那點因緣[324] 他竟心血來潮 打發閨女到那兒去學照相啦 可沒把她送到斯克利斯學院[325]去唸書 她不像我 她在國立學校的時候 可門門都考頭一名哩 不過 由於我和博伊蘭的緣故 他不得不做那樣一檔子事兒 正因為如此 他才這麼[326]做的 對於他怎樣設計和策劃一切 我心裡是一清二楚的 近來只要她在家除非先把門上了閂 我簡直連動也不能動 她從來也不先敲一下門就闖進來弄得我總是提心吊膽 得先用椅子把門頂住 才能戴上手套洗下身 這樣會使神經受刺激的 要么就讓她成天像個木頭小姐似的 乾脆把她裝在玻璃匣子裡我們倆一道看著她好啦 她離開家以前 由於笨手笨腳 大大咧咧 竟把那座中看不中用的小雕像的手給弄斷啦 我花上兩先令才讓那個意大利小男孩給修理好的 如今一點也看不出接縫兒來啦 要是給他[327]知道了呢 她甚至不肯替你把煮土豆的水倒掉 當然嘍 她也是對的 省得把手弄粗啦 我留意近來他在飯桌上老是跟她講這講那 講解著報紙上的事情 她呢 就假裝聽懂啦當然挺狡猾啦 這可是從他那邊的血統來的還幫助她穿上大衣 可她要是覺得哪兒不舒服就會告訴我 而不告訴他 他不能說我裝模作樣 他能嗎 我的確太老實啦 我估摸著他以為我已經沒戲啦 再也不會有人理睬啦 喔 我才不會呢 不 決不會那樣 喔 等著瞧吧 喔 等著瞧吧 如今晚兒她也和湯姆德萬斯[328]的兩個兒子調起情來啦 都是跟我學的還跟來喊她的默里[329]家的野丫頭們一道吹口哨 米莉 請你出來吧 她紅得很哪 大家都盡量地向她打聽這打聽那 天都黑啦 還在納爾遜街[330]騎著哈里德萬斯的自行車兜圈子 他把她送到現在這個地方去也有好處 她剛巧變得約束不住了 老想去溜冰場 跟大夥兒一起從鼻孔裡噴出紙菸圈兒 當我替她在上衣下擺上釘鈕扣兒把線咬斷的時候 從她衣服上聞出氣味來啦她什麼也瞞不住我 真的 只怪我不該在她還穿在身上的時候就替她縫 這會造成離別的[331] 而且前一回做的李子佈丁竟裂成兩瓣兒啦[332] 不管人家怎麼說 瞧這不就應驗了嗎 從我的趣味來說 她未免太愛饒舌啦 她對我說 你這件襯衫的脖領兒開得太低啦 這就好比是鍋對壺說 你的底兒大黑啦我還得告訴她可不要當著一個個行人的面兒 把你的兩條腿那麼顯眼地在窗台上翹著 人家全都在瞧著她 就像瞧我一樣 當然嘍 我指的是我在她這個年齡的時候 想當年 不論穿什麼舊衣爛衫都顯眼 在皇家劇院看唯一的路[333]那回 她傲慢地擺出一副誰也不許碰我的架勢 說什麼把你的腳閃開 我就討厭人家碰我 她怕得要死 惟恐我會把她那條百褶裙給壓壞啦 在劇院里黑咕隆咚的 趁著擁擠可沒少碰碰撞撞的那幫傢伙總是想方設法扭到你跟前兒來 上回我們在歡樂劇場後座站著看比爾博姆特里[334]公演軟氈帽的時候 就有那麼一個該下地獄[335]的傢伙 不管是為軟氈帽也罷或者為她的屁股[336]也罷 反正我再也不到那兒去給人擠來擠去啦 每隔兩分鐘那傢伙就戳我那個部位一下 然後朝一旁望去 我認為他有點兒半吊子 後來我又見過他 正在想法兒靠近呆在斯威策[337]的櫥窗外面那兩位衣著時髦的太太呢好耍他那套花招儿 從他那副長相和旁的一切 我馬上就認出他來 他可不記得我啦[338] 在布羅德斯通[339]臨動身的時候 她甚至於不願意我跟她親一下嘴兒 喔 我希望她會找到個對她獻殷勤的人 就像我當年那樣 她得了流行性腮腺炎 那些腺都腫脹起來 病倒了的當兒總是問這問那 當然她還不能有什麼深的感觸 我約莫二十二歲以前從來也沒正正經經搞過老是弄錯了地方 只不過是女孩兒家通常那種瞎胡鬧 吃吃地傻笑罷咧 一個叫科尼康諾利的 曾經在黑紙上用白墨水給我寫了一封信 還塗上火漆封了印不過落幕的時候她鼓了掌 因為他看上去那麼英俊 接著 馬丁哈維[340]就每天三頓飯都到我們家來吃啦 後來我暗地裡想 要是一個男人甚麼也不圖 就那麼為了她而送掉自個兒的命 那必定就是真正的愛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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