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托特瑙山

第3章 《托特瑙山》 序鐵舞:文學可以讓人猜想(2)

是不是該有一種讓人猜想的文學?我想文學是可以明白地說,但是,對這個世界要能夠明白地說明白的話,可能就不要文學了;一切藝術都有一定的悲哀性在裡面的,就因為有些事情無法直說,才要藝術地去說——這就是文貴曲的根本道理!世界上有許多說不明白的事-----但我們仍然要說;無法說,還得說。因此,最好的文學一大半成分是讓人猜想的。對一部作品有諸多釋讀,就是一個明證。耶里內克本人說的一段話很讓人受到啟發,她對自己的劇本曾經說過:“台詞是為劇場考慮的,但並不是為了一場舞台演出。人物們其實自己已經在充分錶現。”她還說:“我並不追求有缺陷和弱點的被弄掉了棱角的人物,我追求的是論戰和強烈的反差,這是一種木刻技術。我用斧子劈進去,為的是讓那些我的人物進去的地方不再長出草來。”顯然,這裡面有很大的實驗成分。沒有想像力是不能進入劇本的。耶里內克說的一種“木刻技術”是需要我們浸透到她的作品語言裡去體會的,如那個“年輕女人”說:“過去的事已經不復存在。我要從我的身體中搶走懷念。因為我就是整個今天,而且我也早已隱藏在過去中,並將隱藏到未來中。我始終,被商品照耀著。從現在開始,至少有五年之久,我將無法引用荷爾德林的話。大自然有理由畏懼我們,可我們不畏懼大自然。我們了解它,將它整齊地裝進我們沒有任何肥料噴灑過的身體裡!”每一筆,每一句,都如一把刻刀在用心地刻,心靈彷彿是一塊被雕的軟石。

文學讓人猜想。讀肯定是一次猜想。猜想是一種愉悅,讀是可以從任何一段讀起的。不妨你試試。這一會我讀的是這一段劇情說明: 在電影銀幕上,那名男子和那個女人、鄉村裝束的男子和穿著城市式樣上裝和裙子的女子,他們為了獲得照料爬上了小木屋。在舞台上,老年男人躺在自己框架的殘餘物下面,框架將他遮去了一半。兩個風度翩翩的男招待和一兩個個風度翩翩的來客試圖一再把他攙扶起來,可是他總是一再跌倒。 接著就是“差點兒跌倒地上”的“老年男人”說話了,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共同之處就是恐懼。” 讀到這裡我自己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個多聲部的作品,而“恐懼”,則是一個超強音。 中的許多片段從理性的觀點來判斷,可能不真實,但從心靈的觀點來看,從擺脫事實限制的觀點來看,它們是真實的。比如,大山上另外一個高度腐爛的犧牲者在躺著說話。當我聽著他代表“所有犧牲者”發言時,他的每一句活都非常跳脫,令人遐想——

------相信我吧,首先人必須放棄!倘若一個人無法叫人輕快而溫柔地擁抱,那麼馬上就會有人詢問他的重要性了。有人看著我們的皮夾子,我們就會感到可疑,是否我們的意圖同樣也能符合自己的選擇。我們在創造怎樣一張臉孔啊! -------我的存在有它的家,我的淫欲也有它的意義。就是說,我變得不真實了。多年來我艱難的腐爛在寒冬臘月。現在永遠沒有我了。在蘋果盤、果心、原子核裂變殼的中間,這時我自己已經走向我,-------我是我的商品。我喜歡我自己在上面。你可敢做一個五彩繽紛的人呢! -------我們是倒塌了的海報牆。 ----- 當時我正在看一個電視——我喜歡在看電視時同時看一些東西,這造成了我的不甚專注——我拿了一支筆,在書的邊頁上飛快地寫下了這樣的話:“一個人想成為這個世界的襲擊者,可一直在電視機前觀察;現在他不敢大聲說話,維護這個房間。他是機會主義者;總是要藉助一個公共的聲音作保護。”是忽然想到的;那一刻,我也是在發言:在我們活著的時候,是否早已經“犧牲”了呢?詩人們不是也作過這樣的自我嘲諷嗎?說:“死了的詩人活著,活著的詩人死了。”

世界存在著最難導演的戲。可能就是像這樣的戲了。在讀的日子裡,我去上海安福路話劇藝術中心看過幾次小劇場話劇,尋找得來的“幸福的感覺”,終究是在之下的——那是我的一位朋友的作品,我並非在貶低它;通常的情況下,應該予以鼓掌才對,只是我現在所持的尺度太高了——而在幾年前我在那裡看過薩特的《禁閉》,那真是世界級的。我們何時能跳出我們的“框格”,——市場的也好,體制的也好——才能寫出世界級的作品來呢? 最後我想說一說,我這篇讀後感言,只是感言而已,並沒有在對耶里內克的正色做評。我沒這個資格。因為我沒讀過原文,而對譯文也只是猜讀;僅是一種個人的喜歡。我想起泰戈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年輕時曾想學習但丁,不幸的是,我是通過英文譯本來學習的。我完全失敗了,我感到我有神聖義務拒絕它。但丁對我來說仍然是一本未打開的書。”我現在讀的也許是譯者的“耶里內克”也說不定,我們寧可這樣去相信。這篇感言中能有點自己的聲音,那是我在說話。

2005-11-26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