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鏡子裡的陌生人

第11章 第十章

“我已經在拉斯維加斯給你簽了一個演出合同,”克里夫敦·勞倫斯告訴托比說,“我已安排迪克·蘭德利協助你演出。他是夜總會這一行里最好的導演。” “好極啦!在哪個賓館?弗萊明戈?還是雷烏?” “綠洲。” “綠洲?”托比看了一眼克里夫敦,看他是否在開玩笑,“我從來沒有——” “我知道,”克里夫敦微笑著說,“你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賓館。好極啦。他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你。實際上,他們預約的並不是你——他們預約的是我。他們接受了我的意見,說你很好。” “別著急,”托比答應了,“我會是很好的。” 托比在他就要離開的時候,把他簽約在拉斯維加斯演出的消息告訴了阿麗思·坦納。 “我知道你就要成為一個大明星了,”她說道,“那是你的天下。他們會崇拜你的,親愛的。”她把他一抱,說:“我們什麼時候離開?在一位年輕的天才喜劇演員首次演出的那天晚上,我該穿什麼衣服?”

托比悲傷地搖了搖頭:“我希望我能帶你一同去,阿麗思。問題是我得日以繼夜地工作,還得考慮一大堆新的素材。” 她盡量設法掩蓋她的失望。 “我理解,”她把他摟得更緊了,“你要去多久?” “我現在還不清楚。你知道,這似乎是一種不定期的演出。” 她感到心中一陣刺痛。但是,她知道她有點傻。 “一有機會就給我打電話吧。”她說。 托比吻了吻她,手舞足蹈地出了大門。 看來,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就像專門為托比·坦波爾的幸福敞開了大門。他一看到這座城市,就感到了這一點。這個城市具有一種與他合拍的奇妙的活力,一種搏動力,它與他內心所迸發出來的力量一樣的強烈。托比、奧哈倫和萊因格爾乘飛機飛進了這個城市。當他們到達飛機場時,綠洲賓館的一輛大轎車正等待著他們。一個奇妙的世界即將屬於托比,這是他第一次的嘗試。他很自在地向後一靠坐在這輛黑色大轎車裡,由著司機問他:“坐飛機一路上還不錯吧,坦波爾先生?”

托比心裡想,往往是一些小人物在成功還尚未實現之前,就已嗅到成功的氣味了。 “老樣子,沒什麼意思。”托比漫不經心地說著。他看見奧哈倫和萊因格爾交換了一下微微的笑意,於是扭過身對他們笑笑。他覺得和他倆很親近。他們都是一伙的,屬於表演這一行里最上乘的一夥兒。 綠洲賓館地處豪華地段之外,距更為有名的賓館很遠。在大轎車駛到離賓館不遠時,托比發現,綠洲賓館的規模和豪華程度不亞於弗萊明戈或雷烏賓館,共至在某些地方更優越,強得多。在它的前面,有一個巨大的帳幕,上面寫著: 〖九月四日正式開演 麗麗·華萊士 托比·坦波爾〗 托比的名字是用耀眼的字母寫成的,看上去簡直有一百英尺高。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個景象更為壯麗的了。

“往那兒看!”他不無敬畏地說。 奧哈倫瞥了一眼那個廣告,說:“咦!怎麼搞的?麗麗·華萊士?”接著笑道:“別在意,托比。開幕式之後,你就會在她的前面了。” 綠洲賓館的經理是個中年人,臉色灰黃,名叫帕克爾。他一面向托比表示歡迎,一面親自陪送他到他的那一套房間。一路上不斷地說著奉承話。 “我沒法告訴您,您能到我們這兒來,我們有多麼高興,坦波爾先生。如果您需要什麼東西的話——任何東西——您只要告訴我一聲就行啦。” 托比知道,這樣的歡迎是衝著克里夫敦·勞倫斯的。這是這位傳奇代理人第一次惠顧這個賓館,為他的當事人預訂演出。而賓館經理真正希望的是,它可以接待勞倫斯的某些真正的大明星。 套房很寬綽。共有三間臥室、一個很大的起居室,還有廚房、酒吧間和陽台。起居室的一張桌子上,擺著分類的飲料,還有鮮花、一大盤新鮮水果、乾奶酪等表示敬意的禮品。

“我希望您能感到滿意,坦波爾先生。”帕克爾說。 托比把周圍打量了一下,想起了他曾經住過的那些又小又髒、滿是蟑螂跳蚤的小客店。 “可以,挺好。” “一個鐘頭以前,蘭德利先生來查看了一下。我已經安排了。下午三點把'海市蜃樓廳'打掃出來,供你們排演用。” “多謝。” “請記著,如果您需要任何東西的話——”這位經理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托比站在那兒,欣賞著他周圍的一切。從現在起,在他今後的一生里,他都會住在像這樣的地方了。他將擁有一切——女人、金錢和掌聲。最主要的是掌聲。人們坐在那裡歡笑,喝彩。大家都喜愛他。那就是他的吃的和喝的。別的他一慨都不需要。 迪克·蘭德利約有二十八九歲,瘦瘦的,細高個子。頭上已有點禿頂。兩條長腿長得很好。他原本是百老彙的一個自備貨運卡車司機,畢業於合唱隊之後,做過舞蹈演員、芭蕾舞動作設計者,然後從事導演工作。蘭德利知道觀眾需要什麼樣的趣味。他不能把一出壞戲導成一出好戲,但他起碼可以把壞戲導得看上去還不錯。而且,如果他能得到一出好戲的話,他可以使這齣戲轟動一時。直到十天以前,蘭德利還從未聽說過托比·坦波爾這個人。而且,他之所以在他那百忙之中插上這一項,來到拉斯維加斯並排演坦波爾的戲,唯一的理由就是克里夫敦·勞倫斯要求他這麼辦。而使蘭德利得以起步的,也正是克里夫敦·勞倫斯。

迪克·蘭德利會見托比·坦波爾十分鐘之後,就意識到了,他是在同一位天才一起工作。蘭德利聽了托比的獨白後,他發現自己竟大笑起來——他很少會這樣的。不過與其說是那些笑話奏了效,不如說是托比講笑話的那種令人感動的渴望的表情。他那真摯的表情,真的會打動你的心。他是一個值得讚賞的小東西,使你生怕頭頂上掉下點什麼。你會願意跑上去抱起他,向他保證一切平安無事。 托比演出完畢之後,蘭德利盡最大力量才克制住自己沒有鼓掌。他走上舞台,托比站在那裡。 “演得很好,”他熱情地說,“確實很好。” 托比高興地說:“多謝。克里夫常說,你會告訴我怎樣成為一個偉大的演員。” 蘭德利說:“我會盡力的。您的第一件事是學著使您的才能多樣化。如果您總是站在那裡說笑話,那您頂多不過是個站著的滑稽演員而已。您唱支歌讓我聽聽。”

托比笑了:“租一隻金絲雀吧,我不大會唱歌。” “試試看。” 托比試了試。蘭德利高興了:“您的聲音不是很好,可是您的樂感很強。如果歌選對了,您完全可以冒充一下,他們會認為您就是。我們將設法找幾位作曲家給您提供一些特殊的素材。我不想讓您只像一般人那樣,總是唱那幾首歌。您再走動一下,讓我看看。” 托比走動了一下。 蘭德利仔細研究了一下,說:“還好,還好。您不會成為一個舞蹈家,可是我要使您看上去像個舞蹈家。” “那為什麼呢?”托比問道,“能歌善舞的人不是比比皆是嗎?” “喜劇演員也是如此,”蘭德利反駁道,“我是想試圖使您成為一位喜劇表演家。” 托比笑了笑說:“讓我們挽起袖子乾吧。”

他們開始乾起來。奧哈倫和萊因格爾每次排演必到。他們幫助添加些內容,創作些新的常規表演。並且看著蘭德利訓練托比。那是一種使人精疲力竭的訓練。托比每項排練,都要練得全身肌肉無處不疼為止。他掉了五磅肉,變得漂亮而又結實。他每天都有唱歌課,天天練聲,練到夢中還在歌唱。他除了和其他一些青年人排練新的喜劇劇目外,還學習新歌曲(這些歌曲都是專門為他創作的)。然後,一切再從頭排練。 托比幾乎每天都可以在他抽屜裡發現一張紙條,阿麗思·坦納打來了電話。他想起了她曾怎樣拖後腿。條件還沒有具備。好了,他現在已經具備了,而且,正由於他不顧她的阻攔才有了今天。見她的鬼去吧!他把紙條隨手一扔。最後,紙條停止了。但是,排練還在進行。

突然,開演的夜晚來到了。 一個新星的誕生,是一件神秘的事情。看起來它就像某些心靈感應一樣,一瞬間傳播到表演這一行的各個角落。通過某種神秘的幻術,傳到了倫敦,傳到了巴黎,傳到了紐約,傳到了悉尼,哪裡有劇場,消息就傳到哪裡。 托比·坦波爾走上綠洲舞台的五分鐘之後,消息就傳出來了:一顆新星從地平線升起來了。 克里夫敦·勞倫斯飛來參加了托比的首演儀式,並且觀看了夜場演出。托比很高興,克里夫敦不顧他的其他委託人,專程前來看他。當托比演出結束,他們倆進了這家賓館的日夜咖啡館。 “你看見了所有在那裡的那些名人嗎?”托比問。 “當他們來到我的化妝室時,我快厭煩死了。” 克里夫敦對托比表現出的熱情,笑了笑。這與他的那些疲勞不堪的其他委託人相比,是一種鮮明的對比。托比是一隻小老虎,一隻可愛的、藍眼睛的小老虎。

“他們對於天才是識貨的,”克里夫敦說,“綠洲也是如此。他們想和你做一筆新的交易。他們想把你那每週六百五十美圓,提高到每週一千美圓。” 托比放下了他的調羹。 “每週一千美圓?那簡直太好啦,克里夫!” “我在雷烏賓館和愛爾蘭科賓館安排了兩個人才物色人。” “已經安排啦?”托比興高采烈地問。 “不必激動。這不過是小試牛刀,”他微笑了,“這並不新鮮,托比。對我說來,你是一個紅角兒。對你說來,你也是一個紅角兒——但是,對一個紅角兒說來,你還是一個紅角兒嗎?”他站了起來,“我還得趕飛機到紐約去。明天我還要直飛倫敦。” “倫敦?什麼時候回來呢?” “幾個禮拜之後,”克里夫敦向前靠了一下,說,“聽我告訴你,親愛的孩子,你在這裡有兩個禮拜的停留。把這里當作一個學校吧。每天晚上你都要登台演出,我希望你能知道,你取得了多大的進步。我已經說服了奧哈倫和萊因格爾不離開這兒。他們很願意日夜同你一起工作。好好利用他們吧。蘭德利週末也要回來看看一切是否順利。”

“好吧,”托比說,“多謝了,克里夫。” “噢,我差一點忘記了。”克里夫敦·勞倫斯漫不經心地說。他從他的衣袋裡抽出個小包,遞給了托比。 小包裡裝的是一對美麗的鑽石袖扣,袖扣的造型是星星。 托比有閒工夫的時候,就到這個賓館後面一個游泳池周圍去放鬆一下。參加這次戲劇演出的有二十五位姑娘,還經常有合唱隊裡的十幾位姑娘。她們經常穿著游泳衣在那裡做日光浴。她們出現在炎熱的中午,就像初開的鮮花一樣,一個賽一個的美麗。托比在與姑娘們打交道方面從來沒有遇到過麻煩。但是,現在發生的事,對他卻完全是一種新的體驗。這些歌舞女演員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托比·坦波爾。但是,他的名字出現在那個巨大的帳幕上。這就足夠了。他是一個明星,她們力爭獲得與他睡覺的特權。 對托比來說,下面的兩個禮拜是奇妙的。他中午左右一覺醒來後,到飯廳去吃早飯,同時忙著給人簽名留念。然後,排練一兩個小時。一切都辦完了,他就會帶上一個或兩個高個子美女到游泳池去。她們還會到他的那一套房間裡,在床上嬉鬧一番。 托比也學到了一些新的花樣。 但托比並不急於知道她們的名字。她們都是“乖乖”或“寶貝”。 在托比與綠洲賓館所訂契約的最後一個禮拜,有一個人來拜訪他。托比已經結束了第一場演出,正在他的化妝室裡卸妝。這時餐廳管理員推門進來,壓低了聲音對他說:“艾爾·凱魯索先生歡迎您到他的桌子上去吃飯。” 艾爾·凱魯索是拉斯維加斯加斯城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完全擁有一家飯店。而且,據傳說,他在另外兩三家飯店也擁有股份。還傳說他與一些暴徒關係密切。不過,這與托比無關。重要的是,如果艾爾·凱魯索喜歡托比的話,他這一生便可以經常來拉斯維加斯加斯城預約演出了。他匆匆地結束了裝扮,趕到飯廳會見凱魯索。 艾爾·凱魯索個子不高,五十多歲,灰白色的頭髮,閃閃發光的淺棕色眼睛,肚子稍許有點大。看上去,他有點像小型的聖誕老人。托比一走近桌子,凱魯索就站了起來,握住了他的手,熱情地微笑著說:“我是艾爾·凱魯索。我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想法,托比。請坐下談吧。” 跟凱魯索同桌的,還有另外兩個人,穿著深色衣服。這兩人都很魁梧,在整個會見中,他們只喝著可口可樂,一句話也沒有說。托比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平常托比都在演完第一場後吃午飯。他現在肚子已經很餓了,但是顯然,凱魯索已經吃過了,托比並不想表現出他對食物的興趣。相對來說,會見這位大人物的興趣要比吃飯更大一些。 “我對你的印像很深,小伙子,”凱魯索說,“確實印像很深。”他用他那雙頑皮的棕色眼睛瞟了托比一眼。 “多謝,凱魯索先生,”托比高興地說,“我深感榮幸。” “你就叫我艾爾吧。” “行,艾爾,先生。” “你的前途很光明,托比。我這裡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但是,有才能的人才能持久。應該說,你是有才能的。” 托比聽了,全身感到熱乎乎的。他馬上考慮,是不是告訴艾爾·凱魯索,讓他與克里夫敦·勞倫斯談合同。但是,托比斷定,如果他自己簽成這項合同也許更好一些。如果凱魯索真的這樣喜歡我的話,托比心裡尋思,那麼,這筆交易我會比克里夫敦·勞倫斯做得好。托比拿定主意,先讓艾爾·凱魯索出個價!然後他再好好和他討價還價。 “我很激動,”凱魯索對托比說,“你那套惡作劇的喜劇開場白,是我所聽說過的最滑稽不過的玩意兒了。” “由您來說這話,真是抬舉我了。”托比很認真地說。 這位小聖誕老人大笑起來,眼裡充滿了淚水。他拿出一條白色的絲織手帕,把眼淚擦了一下。他扭過臉對著他那兩位保鏢說:“我是不是說過,他是個滑稽的人?” 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艾爾·凱魯索又把頭轉向托比:“告訴你,我為什麼會找你吧,托比。” 這是一個神奇的時刻,他要進入一個黃金時代了。克里夫敦·勞倫斯現在正在歐洲的什麼地方,克里夫敦應該在這兒替他的委託人做成這筆交易。不過,這樣也好,當勞倫斯回來時,他會大吃一驚的。 托比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樂意地微笑著對艾爾說:“我聽您吩咐,艾爾。” “米莉很愛你。” 托比眨了眨眼。可以肯定,他這話有點不對味。這個老頭瞧著他,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 “我——我很抱歉,”托比不知所措地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艾爾·凱魯索溫和地微微一笑。 “米莉很愛你。是她告訴我的。” 米莉?是凱魯索的妻子嗎?是他的女兒嗎?托比正要開口說話,可是凱魯索阻止了他。 “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我同她在一起三四年了,”他轉向那兩個人,“四年吧?” 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艾爾·凱魯索又轉向托比:“我很愛這個姑娘,托比。我真為她神魂顛倒。” 托比感到他臉上的血液在向上湧。 “凱魯索先生——” 艾爾·凱魯索說:“米莉和我達成了一項協議。除了我和我妻子的事以外,我不騙她;她凡事都告訴我,不騙我。”他瞧著托比,這一次,托比從他那胖乎乎微笑的臉上,看到了某種東西,這使他的血都變涼了。 “凱魯索先生——” “你了解點情況,不是嗎,托比?你是頭一個使她騙我的人。”他又轉向桌子旁的那兩個人,“這是千真萬確的吧?” 那兩人點了點頭。 托比一說話,他的聲音就顫抖起來。 “我——我——我向上帝發誓,我不知道米莉是您的女朋友。如果我知道一丁點兒,我就不會動她一動。我甚至在離她一英里之外就停下來,凱魯索先生——” 這位小聖誕老人瞧著他說:“艾爾,你叫我艾爾吧。” “艾爾。”說這兩個字的聲音很尷尬,托比感覺到汗水正從他的兩臂往下流。 “艾爾,你看,”他說,“我——我——我絕不再見她了。絕不。請相信我,我——” 凱魯索一直瞧著他:“嗨!我不認為你在聽我說話。” 托比強忍著。 “聽著呢,我聽著呢。您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著呢。您不必煩惱——” “我說了,這個姑娘很愛你。如果她需要你,那麼我就可以讓她得到你。我願意讓她幸福。明白了嗎?” “我——”托比頭都暈了。有一陣工夫,他的確認為,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是在尋釁報復,但又恰恰相反,艾爾·凱魯索似乎的確想把他的女朋友奉獻給他。托比感到一陣有趣,幾乎大笑了出來。 “耶穌啊,艾爾,”托比說,“真的麼,您究竟要幹什麼呀?” “要看米莉想要什麼。” “噢。看米莉想要什麼?” “我知道你是一個痛快的人,”艾爾·凱魯索說。他轉過臉對桌子旁那兩個人說道:“我是不是和你們說過托比·坦波爾是個痛快人?” 那兩個人點了點頭,一聲不響地喝他們的可口可樂。 艾爾·凱魯索站了起來,那兩個人也隨著站了起來。在他身旁一邊站一個。 “我親自來張羅這次婚禮,”艾爾·凱魯索說,“我們將把摩洛哥飯店的那個大宴會廳租下來。你什麼也不用管。我來準備一切。” 托比好像在從很遠的地方聽著這些話,這些話像一陣風突然刮進了他的耳朵。雖然他心裡記住了艾爾·凱魯索所說的話,但是,他完全無法理解。 “等一等,”托比表示異議,“我——我不能——” 凱魯索用力將托比的肩膀拍了一下。 “你很幸運,”凱魯索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米莉沒有說服我,說你們兩個確實在真心相愛;如果我認為你對待她,就像對待一些廉價的妓女那樣,那麼,整個事情的結果就會截然不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托比發現,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抬頭看著那兩個穿黑衣的人,而這兩人也同時點了點頭。 “禮拜六你在這兒的演出就要結束了,”艾爾·凱魯索說,“我們就把結婚典禮放在禮拜天吧。” 托比的喉嚨都乾了。 “我——我——這件事是——艾爾,我恐怕還有一些預約演出。我——” “他們會等一等的,”那張胖臉又笑了,“現在我親自去給米莉置辦一套結婚禮服。再見,托比。” 托比站在那兒。那三個人影早已消失了很久。托比還朝著那個方向愕然看著。 他根本一點也不清楚米莉到底是誰。 第二天早晨,托比的恐懼感已消失了。他並沒有介意昨天發生的那件出乎意料的事,因為,這已經不是專制時代。他不願意和誰結婚的話,誰也不能強迫他去結婚。艾爾·凱魯索不像是個下賤的、強橫的流氓,他是一位可尊敬的飯店老闆。托比對此事想得越多,就越覺得滑稽可笑。他越不斷地添枝加葉地想,就越發覺得有意思極了。當然,他確實不曾被凱魯索嚇住。但是,如果他果真把此事說成是受到了恐嚇:我站起來,走到這張桌子那兒,凱魯索和那六個打手站在那兒,是嗎?他們腰里都鼓鼓囊囊的,可能都帶著槍,噢,是了,這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故事的。他甚至可以把這件事編成一個有趣的節目。 不過,這一個禮拜的餘下幾天,托比卻避開了游泳池和夜總會,避開了所有的姑娘們。他倒不是害怕艾爾·凱魯索,可是,為什麼要做無謂的冒險呢?托比曾想,禮拜天中午乘飛機離開拉斯維加斯,但他改變了主意。禮拜六晚上,他租了一輛車,讓車子開到賓館後面的露天停車場,在那裡等他。在他下樓作最後一次演出之前,他已把行李收拾好了,以便演出一結束,馬上飛往洛杉磯。他準備避開拉斯維加斯一段時間。何況,如果艾爾·凱魯索確實認真的話,那麼,克里夫敦·勞倫斯會出面調停此事的。 托比閉幕的這場演出非常感人。他得了一個滿堂彩,這在他還是第一次,他站在舞台上,體會著來自觀眾的浪潮般的掌聲,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活。觀眾要求再來一個,他又重演了一次,然後匆匆上樓。這三個星期,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從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一躍成為搞上了艾爾·凱魯索的情婦的大明星。漂亮的姑娘們爭著與他同床,觀眾歡迎他,大飯店需要他。他得到了這一切,但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他把他的房門鑰匙拿出來,正要開門,只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 “進來吧,小伙子。” 托比慢慢地走進房間。艾爾·凱魯索和他的那兩個朋友,已在屋裡。托比脊背後嗖地麻了起來。但是,問題不大。凱魯索仍然微笑著說:“今天晚上你演得真妙極了,托比,的確妙極了。” 托比稍稍鬆了口氣:“這裡的觀眾太好啦。” 凱魯索的棕色眼睛閃了閃,說道:“你使他們成為好觀眾,托比。我告訴你,你真是天才。” “多謝,艾爾。”他希望他們馬上離開,以便他可以上路。 “你工作很努力。”艾爾·凱魯索說。他轉臉對他的兩個扈從說道:“我不是說過,我沒有看見誰工作得這麼努力,是不是?” 那兩個人點點頭。 凱魯索又轉過來對托比說:“嘿——米莉有點責怪你沒去找她。我告訴她,那是因為你工作太忙了。” “是這樣,”托比迅速回答,“你能理解我,我很高興,艾爾。” 艾爾溫和地笑了笑,說:“當然,可是你知道,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沒有來電話,打聽婚禮在什麼時候舉行。” “一早我就要去問。” 艾爾·凱魯索笑著帶有責問的語氣說:“從洛杉磯來電話嗎?” 托比感到一陣焦急。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呀,艾爾?” 凱魯索不再笑了,明顯帶著不滿與威脅的聲調:“你把你的箱子都收拾好了。”他耍弄地托著托比的臉蛋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誰要傷害米莉,我就要把他置於死地。” “你等等!當著上帝的面說,我沒有——” “你是個好小伙子,但是你很笨,托比。我猜想,天才都是這樣的吧,啊?” 托比瞧著那一張胖胖的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不知說什麼好。 “你得相信我,”艾爾·凱魯索瓮聲瓮氣地說,“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會允許壞事發生在你身上,不過那是為了米莉。可是,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有什麼辦法呢?你知道,怎麼能使倔驢子聽話嗎?” 托比搖了搖頭,一聲不吭。 “先給他幾板子,讓他腦袋清醒清醒。” 托比感到一陣恐懼上了身。 “你的哪隻胳膊好用?”凱魯索問他。 “我的——右胳膊。”托比囁嚅。 凱魯索友好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那兩個人說:“弄斷了它。” 這兩個人中的一個,也不知從哪裡亮出一根外麵包著一層橡皮的鐵棍。兩個人開始向托比步步逼近。突然一種恐懼感像河水突然氾濫,一發不可控制,致使他的全身都發起抖來。 “看在耶穌份上,”托比一陣茫然,不自覺地說,“你們不能這麼做。” 兩人中的一個,狠狠地朝他的肚子給了一下。緊接著,鐵棍抽在他的右胳膊上,他頓時感到一陣劇痛,痛徹骨髓。他被擊倒在地上,疼得蜷成一團。他想喊叫,但是喊不出來。他抬起頭來,用流淚的眼睛看一看艾爾·凱魯索。凱魯索站在那裡,微笑著低頭看著他。 “我對你的提醒夠用了嗎?”凱魯索溫和地問他。 托比痛苦地點了點頭。 “好吧,”凱魯索說著,對那兩個人中的一個說,“把褲子扒開。” 那人一彎腰,把托比褲子上的拉鍊扯開。他用手裡的那根鐵棍,把托比的生殖器撥了出來。 凱魯索站在那裡端詳著,然後說:“你是個幸運兒,托比。你確實是個容易引女人上鉤的驢。” 托比嚇得要死,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噢,上帝……請……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他哇哇地喊叫起來。 “我不會傷害你的,”凱魯索告訴他說,“因為你對米莉很好,你是我的朋友。可是,如果她告訴我,你做了任何傷害她的事——任何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他用腳踢了一下托比那隻帶傷的胳膊,托比疼得一聲尖叫。 “我很高興,我們能彼此了解一下,”凱魯索笑了,“婚禮在一點鐘舉行。” 托比覺得他要失去自持力了,凱魯索的聲音在他的耳中,只是若隱若現。但是,他知道,他必須得堅持下去。 “我——我——不能——”他抽泣著,“我的胳膊……” “胳膊不要緊,”凱魯索說,“有一位醫生就要來照看你。他會來看看你的胳膊,給你敷點藥,你就不會感到疼痛了。明天會有人來接你。你準備好,啊!” 托比躺在那兒,像經歷一場痛苦的噩夢。他仰起臉看著這個聖誕老人那張微笑的臉,竟不能相信這種事真能發生。他看見凱魯索的腳,又朝他的胳膊移過來。 “一——一定,”他呻吟著說,“我——我會準備好。” 他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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