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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36/37

箴言 欧文·华莱士 17760 2018-03-21
36 星期一的傍晚,天氣終於變得溫和,不那麼炎熱了。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蘭德爾坐在威尼斯大道旁的多尼咖啡廳裡,等著羅伯特?萊布朗的到來。 他漫不經心地玩弄著面前桌上裝有飲料的玻璃杯,他一口也沒有喝,頭卻不斷地從左轉向右,又從右轉向左,彷彿是在看網球比賽一般。他觀察著那些在一排排的桌子中的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顧客。 如此這般焦急地盼望,令人很感疲勞。他對自己說,萊布朗會按他答應的時間趕來的,他於是放鬆了一下,按摩著自己頸後繃得像電纜線那麼緊的肌肉,使自己能利用這段悠閒的時間任憑自己去回想。 從星期六傍晚與萊布朗分手到約定星期一下午會面這段時間,假若他不自己驅使自己拼命幹工作的話,這難熬的等待是難以忍受的。星期六晚上他沒有乾什麼,這是真的,因為萊布朗走後,特別是在電話上與惠勒吵了一架後,心情煩亂,無法幹什麼有意義的事情,那時,他在房間裡吃了點心後,就開始思考即將發生的事。如果——且不管惠勒對偽造品的嘲諷,——萊布朗真的帶來了偽造品的足夠的證據的話,自己又該怎麼辦?下一步該採取什麼行動?他應到惠勒、戴克哈德或其他出版商那裡,把證據擺在他們面前,迫使他們承認無可否認的事實嗎?從另一方面看,如果他們故意否認真相怎麼辦?那時怎麼辦?他們不大可能對關於偽裝品的真實證據無動於衷,但如果他們真的置之不理,又將如何呢?

蘭德爾已仔細想過是否還有別的方案,不過只把它們視為可能性。唯一使他困惑的是他自己的事,除了發現真相時淒涼的感受以外,自己還會得到什麼呢?對真相的渴望只能帶來自己重建的信仰的毀滅。管它淒涼與否,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 昨天,幾乎整個白天和晚上,他確實在幹他職責之內的工作。他的名字仍然列在“第二次復活”的工資支出單上,他認為他正在做的事是他的責任。但那是一項進展緩慢,實行起來很辛苦的活動。一旦把他的調查和將要出版的東西作比較,所有對《國際新約》的讚譽就會不值一錢。他覺得自己的工作——宣傳《國際新約》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正從事的是一個他認為是見不得人的騙術。 還有,他打往或接受阿姆斯特丹六、七個電話——氣氛幾乎要凝結了——與他的公關同事們討論宣傳工作的事宜。哦,他們都在——是星期日——但他們都在全心全意地努力工作,奧尼爾、亞歷山大、泰勒,還有海倫?德博爾。他們給他讀了準備的發布事項,他也提出了建議、改正意見,並給他們作了最後的指導。同時,他也給他們讀了自己準備的發佈內容,叫他們作最後的編印。

傑西卡?泰勒告訴他——像旁觀者無意中提到的——安杰拉?蒙蒂已經從羅馬回去了。她對蘭德爾沒有回羅馬感到很納悶,並且打聽了蘭德爾現在的一些情況。蘭德爾聽後請泰勒小姐轉告安杰拉說自己正在羅馬,被一些採訪、約會纏住了,但在星期二前一定回去。還有別的要告訴她嗎?沒有了,除了讓她呆在自己的桌邊準備接羅馬來的電話外沒有別的事了。 不像惠勒,蘭德爾的同事沒有一個問及在這麼忙的時候他在羅馬到底幹些什麼。 還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十分重大的,第二件則具有決定性。 第一件事是給律師薩德?克勞福德打電話,將其從紐約的寓所中喚醒,並命其給銀行打電話以他的律師權利提出兩萬美元給羅馬的蘭德爾,最好是美元現款。 具有決定性的事情——只因為惠勒說萊布朗不可靠使蘭德爾失去了信心——是要進一步弄確切這個他要馬上與之交鋒的出獄犯的身份。蘭德爾的一個老朋友——他們一塊進入了宣傳界——很久以前放棄了公關事業重操舊業,作了美聯社常駐巴黎的記者,住在玻里街已很多年了。他叫薩姆?哈西,思想敏銳,日日重複的老套也沒有使他木然。蘭德爾很珍視與他的友誼,每當薩姆放假回紐約他們都要開懷暢飲,共敘友情。

所以第二件事是立刻與薩姆聯繫上。幸運的是,蘭德爾立刻找到了他。他正獨坐在美聯社的桌邊。 蘭德爾說他需要幫助——是一項調查——並且希望能在第二天下午前得到答复。不知薩姆周圍是否有人可以幫忙。薩姆問蘭德爾需要什麼。蘭德爾想知道1915年法軍是否組織過一個叫做魔鬼島遠征軍。並且想弄清司法部門的檔案是否記載有一個年輕的法國人,羅伯特?萊布朗,於1912年因偽造罪被逮捕並被發配到了魔鬼島。薩姆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他主動提出第二天早晨他本人辦這件事並給蘭德爾回電話。 今天,星期一的早上,以及下午的後半晌,蘭德爾並沒有為“第二次復活”工作,正好相反,如果惠勒知道,他會指出,蘭德爾是在和“第二次復活”的雇主對著幹。

薩德?克勞福德的錢彙來了,他帶來了惠勒——又是該死的惠勒——說的另外“30塊銀子”,蘭德爾在靠近比亞薩的美國快遞那裡取出兩萬美元。這些現金都是大票子,放在錦花大飯店的保險箱裡,準備同萊布朗交換他的偽造品的證據。 在取錢之前,蘭德爾接到了巴黎的薩姆的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報告道:經過一番仗勢欺人與針鋒相對的較量,國防部新聞處的發言人才不情願地允許薩姆到凡桑尼的軍隊歷史服務處去查閱資料。在那裡,管理人員很合作。管理人員與薩姆一道看了很多舊文件,他證實1915年確有一個由圭亞那囚犯志願組成的營參加了戰鬥,這個營稱為魔島遠征軍,歸皮丹將軍管轄。在名單中沒有叫“羅伯特?萊布朗”的,最接近的一個名字是“羅伯特?拉佛格”。但薩姆並沒有就此止步,他要到司法部再作一些調查,幾個小時內就會有答复。

不出一個小時,薩姆的電話又打來了。司法部沾滿灰塵的1912年檔案上也沒有“羅伯特?萊布朗”這個名字。但是薩姆鼻尖貼紙面地搜尋另一個相似的名字——“羅伯特?拉佛格”。 “並且,史蒂夫,我們成功了——這個偽造者有5個化名。其中有一個是——聽著,我的先生——羅伯特?萊布朗。於1912年被判發配法屬圭亞那殖民地終身服刑。” 萊布朗不可能是假的了,不像惠勒講的,萊布朗一點兒沒說謊。蘭德爾對那個偽造者的故事以及即將到來的證據的信任恢復了。 帶著自信,蘭德爾5點差10分時到了多尼咖啡廳,等待萊布朗的出現。 蘭德爾收回思緒回到了現實,回到他即將要見的人身上。他看了一下表,一下子緊張起來。已是5點26分了!他的目光投向四周,搜索著。人行道上很擁擠,這麼多陌生人,這麼多不同的面孔,但哪一個人都與他腦中的信息對不上號。

約定的時間已過了半個小時了。羅伯特?萊布朗並未按時赴約。 蘭德爾注意著那條不斷移動的顧客的人流,注意著其中的男人、老頭,期望能突然得到一個驚喜,他在心中描述著萊布朗的模樣:年紀大,步子跛,染黃的頭髮,鐵架閃光的眼鏡,被歲月侵蝕的狡猾的臉上佈滿皺紋,如同一顆幹梅一樣;手提兩個出賣的物品:首先是一個小包,裡面有一個毀壞的、缺少的殘片,上面用隱形墨水寫滿了陰謀之語,還有一個大點的包,裡面是一隻鐵盒,盒裡裝著一個古老的拼圖遊戲缺少的拼板——為詹姆斯和彼得羅納斯唱的安魂曲。 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了,這樣的人還沒有出現。 沒有動的飲料開始動了,直到將整杯喝乾到底。 還是沒有羅伯特?萊布朗的影兒。

蘭德爾的心慢慢沉了下來。他滿懷的希望開始土崩瓦解。到了6點零5分,他的希望徹底沒有了。 惠勒曾經警告過他:萊布朗不會見你的,史蒂夫。 萊布朗真格地沒有來。 蘭德爾感到沒有希望了,繼而感到受了騙,他滿腔怒火,這個狗娘養的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他怕失去殺手鐧而改變了主意嗎?他認為不能信任新夥伴而收回了生意嗎?或是他有了更好的買主在那裡討價還價呢?抑或是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乾著一宗詐騙案而在最後時刻有了疑慮呢? 無論答案是什麼,蘭德爾必須弄清羅伯特?萊布朗為什麼未能按約定的辦。如果萊布朗不來,那麼——他媽的,他就要到萊布朗那兒去。或者,至少他要嘗試著到萊布朗那兒去。 蘭德爾往桌上扔了500里拉和小費就站起來去找他的萊布朗專家——他在多尼餐廳的私人顧問——喬利奧——咖啡廳的班頭。

喬利奧站在外面咖啡廳和里面餐廳的中間,正整理著自己的蝴蝶結領結。他熱情地與蘭德爾打招呼: “事情都辦好了嗎?蘭德爾先生?” “沒有全部辦好。”蘭德爾沉著臉說,“我要在這兒會見我們的朋友——你知道,那位你稱之為托蒂或空空公爵的人——羅伯特?萊布朗。我們約好5點見面談生意。可現在已經6點多了,他還沒露面。他有沒有可能5點前來過了?” 喬利奧搖了搖頭。 “凡來咖啡廳的客人,沒有人能逃過我的眼睛。” “前天你告訴我他總是步行來多尼咖啡廳,就你所知。你說他有一條假腿,他不可能走太長的距離。那麼,他很可能住在附近某個地方。” “我只是這麼猜想罷了。” “喬利奧,好好想一想,你記起聽說他可能住在什麼地方嗎?”

班頭顯得很茫然。 “我從未聽說過,我甚至從未有過這個念頭。別忘了,蘭德爾先生,有那麼多顧客,常客也有很多。”他試圖能對蘭德爾有所幫助。 “當然,附近沒有私人住所,至少沒有很多。即使有,托蒂——萊布朗肯定也住不起。在我印像中,他很窮。” “是的,他窮。” “因此,他也付不起錢來長久地住在一家旅館。在這個地區有幾個不太貴的旅館,大多是街頭女郎的住處,但是這樣的旅館對於我們的朋友來說也是太貴了。我相信他肯定有一個小套問。離這裡不遠有許多低檔公寓,走著就可以到多尼咖啡廳。但是問題是,地址是哪裡呢?我說不准。” 蘭德爾把手伸進錢包。即使是在意大利,儘管當地人比其它國家的人更風度翩翩和樂於助人,錢也常常能激發全力的合作。蘭德爾把3000里拉塞人喬利奧手中。

“喬利奧,我需要你更多的幫助。” “蘭德爾先生,你太好了。”班頭說著,將鈔票放入口袋。 “或者——有什麼別的人能幫助我。你曾使我見到了萊布朗,大概你還能。” 班頭皺著眉,思索著。 “有一個小小的可能性,但我不能保證。我看一下,請等一會兒。” 他快步走下側階來到人行道上,向右邊的幾個侍者打了幾個響亮的響指,叫道:“Per piacere!Facciamo,presto!”(意大利語:大家趕快集合!)他又轉向左邊,重複了這句話。 兩邊的侍者急忙過來圍著他們的班頭。蘭德爾查了一下有7個。喬利奧給他們講得很活躍,輔以手勢,模仿萊布朗用假腿走路時的僵硬步態。當他結束時,幾個侍者誇張地聳了聳肩。兩三個搔了搔頭皮,試圖想一下。但所有的人都沉默著。最後喬利奧無可奈何地揮揮手讓他們解散。其中的6個侍者回到他們原來的位置去了,只留下一個用手托著下巴,踱來踱去地想著。 喬利奧已開始轉身走向蘭德爾。他黝黑的臉上帶著一種表情,彷彿是悲哀的沒捕到目標的獵犬。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他身後的那個侍者激動得跳了起來。 “喬利奧!”那侍者叫著,抓住他班頭的肘部。喬利奧偏著頭,耳朵貼近侍者的嘴,侍者對他耳語著。那個侍者舉起一隻手臂向街對面指去,喬利奧不住地點頭,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很好,很好!”喬利奧說,拍著侍者的背,“太棒了。” 蘭德爾站在通道上,很不解。喬利奧急忙回頭走過來。 “蘭德爾先生,有可能,有可能找到了。但是萊布朗決不會將地址告訴我們的侍者的,”喬利奧說,“這些侍者,他們都知道托蒂認識大部分的意大利街頭女郎——年輕的妓女們。像歐洲的其它地方一樣,意大利城裡到處都有妓女——在潘西奧花園的卡拉卡拉停車場,皮亞薩的西斯提那大街——但是最漂亮的妓女都要到維奈多大街來對行人搔首弄姿、做生意。在這時候就有許多人來坐著等機會——一些在多尼咖啡廳,但是更多的呆在對面的巴黎咖啡廳,我們的競爭對手,有時那兒更活躍一點。所以吉諾,剛才那位侍者,告訴我他記起托蒂同許多妓女是朋友。吉諾說他曾經甚至想要娶其中的一個……” 蘭德爾熱切地點點頭。 “是的,我聽說過。” “吉諾說萊布朗打算有錢後娶的那個妓女有一個同室而同居的同伴,這個同伴總是在這個時候到巴黎咖啡廳坐在一個固定的桌子旁。她叫瑪麗亞,我也認識這個人。吉諾認為她能知道萊布朗住在哪兒。她可能會不說,但是,”他搓了搓乾燥的手指——“一點鈔票,就會讓她開口,不是嗎?吉諾認為她現在就在那裡。我會領你去的。” “你能現在去嗎,喬利奧?” 喬利奧露齒而笑。 “對一個意大利人來說,離開工作去和一個漂亮女孩說幾句話沒有一點問題,那是一種樂趣。” 喬利奧帶著蘭德爾穿過擁擠的人流走出人行道。他們經過錦花飯店走到十字路口,等著交通信號燈變顏色。穿過大街,和多尼咖啡廳正對面,蘭德爾可以看到紅色的遮篷上的字母:巴黎咖啡廳。桌子被花草和灌木叢半掩著,看起來顧客要比多尼咖啡廳多。 交通燈變了。他們開始躲閃著從拐角方向開來的汽車,穿過了大街。喬利奧說:“我將只把你介紹為一位美國朋友,想結識她,然後我就把你留在那裡,這種方法最好。你可以給她講明你想要什麼。她們都講英語,瑪麗亞也是。” 當他們走過對面的一個雜誌亭時,蘭德爾拉住了喬利奧一會。 “我該給她多少錢?” “如果是對意大利的男人,瑪麗亞——一個好一點的女孩——會要價約1萬里拉,合15美元。但如是一個旅遊者,特別是美國人,身著昂貴衣服且不知怎麼還價,她可能會要價兩萬里拉,合30美元,還價會少一點。這個數目是上床半小時的最高價——可能是在路邊的旅店裡。你掏錢買的是時間,即使你只想談話,價錢也是一樣的。可是,”——喬利奧竊笑著——“有時你可以邊做愛邊談話。這些女孩,半小時通常是10分鐘,她們能在10分鐘內對付完一個男人,她們很聰明。這樣,我們先看看她在不在。” 喬利奧擠過雜誌亭前擁擠的瀏覽書刊的人群,停在紅色的遮篷下,面對著那一排排靠著維東多大街的桌子。蘭德爾跟著,但保持著一小段距離。喬利奧掃視著桌邊的顧客們,他的臉色猛地變得容光煥發,於是向蘭德爾招招手,順著桌子中間的路走向後排,蘭德爾在離他身後幾英尺的地方跟著他。 她是個漂亮的尤物,“沙沙”地晃著馬丁尼酒杯中削過的檸檬。她伸出一隻手歡迎喬利奧。她長長的頭髮使她的臉像麥當娜,如果你不看她上邊開得很低的領口裡露出的豐滿的乳房和不到膝蓋的裙子,你會覺得她天真而又純潔。 “瑪麗亞,”喬利奧輕輕地說,作勢要親吻她的手背。 “喬利奧先生!”這個女郎發出一份驚喜。 喬利奧站著,腰彎下來用快速的意大利語低聲和她說話。她聽著,點了兩下頭,然後直直地盯著蘭德爾。蘭德爾覺得尷尬之極,很不舒服。 “瑪麗亞,這是蘭德爾先生,我的美國朋友。你要對他好些。”他挺直身子向蘭德爾笑著,“她會待你很周到的,請坐,再見。” 班頭走了,蘭德爾拿過來一把椅子坐在瑪麗亞的身邊。他仍然不太自然。 瑪麗亞把椅子向蘭德爾挪了挪,她半露的乳房誘人地顫動著。她翹起二郎腿,露出一絲微笑,說“Mi fa piacere di vederla,Da dove viene?” 蘭德爾道歉說,“我不懂意大利語。” “請原諒,”瑪麗亞說,“我是說很高興遇到你,請問你家在哪裡?” “我從紐約來,很高興遇到你,瑪麗亞,” “喬利奧說你也是空空公爵的一個朋友。”她的笑臉綻開了,“是真的嗎?” “是的,我們是朋友。” “一個好老頭。他想娶我的好朋友格拉薇娜,但他付不起錢,太糟了。” “他很快就會有些錢了。” “哦,真的嗎?我希望是這樣的。我要告訴格拉薇娜。”她眼睛盯著蘭德爾的雙眼。 “你喜歡我嗎?你看我漂亮嗎?” “你很漂亮,瑪麗亞。” “那麼,你想現在同我做愛嗎?我為你什麼事都能做。高級做愛,常規做愛,法式做愛,只要你喜歡,你會感到愉快的。只收你2000里拉,這價錢對一次很好的做愛來說不貴。你現在想跟瑪麗亞一塊兒出去嗎?” “哦,不,瑪麗亞,顯然喬利奧沒告訴你——我想從你那兒得到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她眨著眼睛看著他,彷彿蘭德爾瘋了似的。 “比做愛還重要嗎?” “是的,瑪麗亞,你知道萊布朗——那位公爵——那位空空公爵——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她馬上警惕起來。 “你為什麼問這個?” “我以前有他的地址,可我弄丟了。我原想一個小時前就能見到他,喬利奧想你會幫我。” “你找我就為這個?” “它很重要。” “對你重要,是嗎?對我可不是。很抱歉。我知道他的地址,可我不會給你。他讓我和我女朋友發誓不要把他的地址給外人,我不能違背誓言。所以現在你還有時間同瑪麗亞做愛。” “我得馬上見到他,瑪麗亞。如果你是他的朋友,我可以告訴你我想幫助他。”他記起喬利奧的話,從他裡邊的皮夾克口袋裡摸出錢包。 “你說做愛需付2000里拉。可以,但是如果你能以另外的方式使我愉快,我想也值2000里拉。” 他掏了幾張大額鈔票,瑪麗亞緊張地四處看了看,把錢包推開。 “請不要在這裡這樣做。” “我很抱歉。”他把錢包放回口袋,但把那幾張鈔票攥在手裡。 “對我來說,它值。你不必強迫自己做某件事,只給我指一下他的住所。” 瑪麗亞打量著蘭德爾手中半露的鈔票,她怯生生地看著蘭德爾。 “我發誓過不說,可是你要幫他的忙,是使他有錢嗎?” 蘭德爾準備著同意任何瑪麗亞的問題。 “是的。” “如果是為了他,我願意親自給你指一下他的住所。他的公寓離這兒很近。” 他鬆了口氣,說:“太感謝你了。” 他毫不耽擱地為她付了帳,然後站起來,一塊離開了巴黎咖啡廳。他們穿過雜誌亭走到路口,等綠燈,然後走到維奈多大街來到錦花大飯店的角上。 她指著旅館一邊的一條寬闊的大街,“彭康巴尼大街,”她說,“他就住在這條大街,不過,只有三、四個街區,我們可以走過去。” 她用一隻胳膊懶洋洋地挽著蘭德爾,他們開始邁著輕快的步子沿著彭康巴尼大街向前走去。瑪麗亞邊走邊哼著歌。可是剛走過一個街區,她突然停下來,向蘭德爾伸出手掌,“你現在給我錢。” 他把那幾張大票子放在她的手中。瑪麗亞鬆開挽著蘭德爾的手,點了點數目,然後滿意地放入她隨身的白色皮包裡。 “我把你帶到你的朋友那裡去。”她說。 她開始走起來,重新哼著小調,他跟在她身旁走著。 走進第三街區,他說:“你怎麼知道他住這兒?” “我會告訴你,你別跟他說。他自尊心極強,但有時格拉薇娜或我,或者我們的一兩個其它姐妹們如果旅館客滿,找不到房間時,我們就同他商量好用他的房間接客。我們為之給他一半收入,我們不在意。他很好,這會幫他付房租。” “他的房租是多少錢?” “包括一個臥室、浴室、小廚房,總共每月5萬里拉。” “5萬?約合80美元,他出得起嗎?” “他住這裡很多年了,他說因為他以前很有錢。” 他們穿過與彼蒙特大街交叉的路口,開始進入第四個街區。 “他什麼時候很有錢?”蘭德爾問。 “4年前吧,也可能是5年前,他說的。” 事情對上號了,蘭德爾想5年前萊布朗得到了一份由於蒙蒂在奧斯蒂亞?安蒂卡的發現而獲得的財源。 “就在這裡。”瑪麗亞叫道。 他們停在一幢不知何年建成的6層公寓樓前,樓正面用石頭砌成的門面沾滿了一層煙灰。樓的入口兩邊分別是一家伊朗人開的運輸公司和有一根理髮標誌彩柱的理髮店。 樓口上邊的石頭上鑿刻著兩個字:公寓。 入口處是兩扇巨大的木門,推開後,他們發現還有一扇玻璃門,門後是有一個隔開的小間的門廳,再往後是一個院子。 瑪麗亞伸手做個手勢。 “你自己在這裡吧,我得回去工作了。” 蘭德爾握握她的手說:“謝謝,可是我到哪裡——” “你走進去,你剛才看到右邊那個小間是看門人放信件的地方。左邊是電梯,也有樓梯。但你得先找看門人說你想見他。如果看門人不在小間裡,你就到院子裡找。院子裡窗前種花草的房子是看門人與他妻子居住的地方。他們會把你帶到你朋友那裡去的。祝你好運。”她想走,但又想起了什麼,“蘭德爾先生,你見到你朋友時,別說是瑪麗亞帶你來的。” “我不會的,瑪麗亞,我保證。” 蘭德爾看著瑪麗亞向維奈多大街走去,白色的皮包隨著緊繃繃的臀部左右搖晃。他轉身走進了公寓。 羅伯特?萊布朗,他想,我終於找到你了。 蘭德爾從邊道上走過一塊鵝卵石舖的地方,走過入口處那骯髒的大理石地面,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看門人的小間空蕩蕩的,蘭德爾接著踏進了灰塵飛揚的院子。 院子中央長滿了一大片橡膠樹,院子左邊一個面相年輕的人——長得很黑,像西西里人——正在屋裡澆窗台上的花草。他停止了澆水,好奇地打量著蘭德爾。 “你好,”蘭德爾喊道,“你會說英語嗎?” “是的,懂一點兒。” “看門人在哪裡?” “我就是,你有什麼事?” “我的一個朋友住在這裡。我想……” “稍等片刻。”看門人閃過窗戶,從邊門走了出來。他身材矮小但精神飽滿,身穿藍襯衫和打著補丁的牛仔褲。他雙手倒背著看著蘭德爾,“你想找誰?” “一個朋友。”蘭德爾不知該說哪個名字。他後悔沒有問瑪麗亞,這個該死的老頭在這兒的到底是哪個名字。可能是那個意大利名字吧! “托蒂。”他說。 “托蒂,對不起,沒有。這兒沒有叫托蒂的。” “他有一個綽號。空空公爵。” “公爵?”看門人一個勁地搖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那麼,一定是萊布朗了。蘭德爾斷定。 “其實,他是個法國人——很多人知道他叫羅伯特?萊布朗。” 看門人盯著蘭德爾。 “有一個羅伯特——一個法國人——但不姓萊布朗。你是不是說可能也姓拉佛格,羅伯特?拉佛格?” 拉佛格,就是他。這個名字是美聯社駐巴黎記者薩姆?哈西從法軍歷史服務匯錄中查到的。是萊布朗的真名。 “就是他!”蘭德爾喊道,“就是這一個。我總是把他的姓搞混。羅伯特?拉佛格就是我要找的人。” 看門人奇怪地看著蘭德爾,“你是他親戚嗎?” “我是他的好朋友。他在等著我與我商談一筆重要的生意呢!” “但那已不可能了,”看門人說,“他昨天中午在奧斯廷斯車站前碰上了一起大事故。一個司機開車撞了他一下後逃走了,他當場身亡,先生,你的朋友真可憐,他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個年輕警官把史蒂夫?蘭德爾帶出羅馬警察總署問訊處,為他揮旗叫住一輛出租車,然後對司機說:“快,帶他去大學區!”接著對司機嘮叨了幾句,重複說,“快點!”又精確地說,“大學區維拉諾街38號!” 出租車司機快速調檔,他們出發了,駛向羅馬市的認屍所在地——大學區。 蘭德爾坐在出租車里左右搖晃著。由於過分驚駭仍處在麻木狀態,但他漸漸清醒過來。 蘭德爾心想很多人一生也碰不到幾次重大的驚駭的事情,可自己,一個多月就接二連三地受到驚駭——先是父親中風,然後是得知朱迪吸毒的消息,巴巴拉又要與他離婚。接踵而來的是他被告知安杰拉是整個計劃的叛徒。後來他又知道了博加德斯指出的錯誤,蒙蒂被送進瘋人院。在電梯中弗魯米告訴他他看到了詹姆斯福音書和彼得羅納斯羊皮書的偽造者,還有別的一些事情,對他來說,驚駭好像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種方式。 但是上述哪一種情況也比不上兩小時前看門人對他說萊布朗已死時受到的打擊大。 ------------------ 37 這次打擊如此出乎意料以至於使他瞠目結舌。 他所能記起的是——彷彿是在作夢,看門人繼續對他講星期日——就是昨天下午所發生的事情。警察出現在彭康帕尼大街的那座公寓,詢問是否有個叫羅伯特?拉佛格的人住在那裡。當確認拉佛格——萊布朗就住在這幢建築裡時,警察通知看門人他已於3小時前在一場事故中喪生。 被害人當時正從凱奧?塞斯提奧金字塔穿過廣場到波大聖保羅鐵路地鐵站,實際上是到一個叫奧斯蒂安的車站去,這時一輛大型黑色汽車——一個目擊者認為是一輛美國產旁提亞克車,另外一個目擊者卻認為是一輛英國產阿斯通?馬丁牌車——衝進廣場,車頭撞上了被害人,撞擊至少10米遠,然後一直向前開直到消失於人們的視野之中。被害人受傷嚴重,血肉模糊,當即身亡。 警察對看門人解釋說被害人的私人文件上有羅伯特?拉佛格的名字和這個地址,可沒有任何別的文字說明他親戚、朋友或保險公司的名字。他們問看門人是否知道被害者親戚或朋友的名字以便通知他們處理屍體,而看門人記不起有什麼人與被害人關係密切。警察例行公事到萊布朗房間檢查了一番,當然他們一無所獲。 蘭德爾記起他曾要求看一下萊布朗的房問。 他像一個夜遊者跟著看門人走進電梯。在電梯中有一條縫供投幣用——用電梯的人必須交錢——看門人投入10里拉,按了一下三樓的按鈕。 在三樓,電梯左側,看門人用鑰匙打開了一扇綠色的房門。那實在是個狹小而簡陋的住處,而裡面的陳設也像那房子一樣。在那看門人的監視下,他到處搜尋了一下,結果連封信也沒有找到,好像他是獨居一樣。 “什麼也沒有。”蘭德爾疲憊地說,“沒有照片,沒有筆記,也沒有任何經他書寫的東西。” “他外面倒是有幾個女朋友。不然,他住在這兒簡直就像個隱士。” “看起來好像是有人到這兒來把他的證明文件收去了。” “據我所知,除了警察和你來找,再也沒有別的人。” “所以萊布朗所留下的就是那具屍體了,”蘭德爾黯然道,“他的屍體現在在哪兒?” “警察僅僅告訴我,假定他有什麼親戚朋友前來,就說那屍體將在停屍所裡停放一個月,以等待親友的認領,不然的話,警察就把他埋到亂葬崗上去了。” “我想我要去看看那個屍體,我得確實弄個清楚,”蘭德爾說,“警察雖然查到了他身上的證明,但也說不定他的身份證被別人借去。” 蘭德爾必須親自去看看。 “我怎樣去那兒?” “你得先到警察那兒去獲得允許,然後才能到停屍所去認屍。” 於是蘭德爾便去了羅馬警察總署。他向警察說明了來意,並且填好了幾張書表,然後才得到一張書面的認屍證明。至於問到他和萊布朗的關係,他只說明是以前在巴黎認識的,他只要到羅馬來,便去探望他一下子。那警察因見他惶惶不安,才特地幫他叫了輛出租汽車,並且叮囑那司機要把他送去停屍所裡去認屍。 此刻,那出租汽車的速度已經減慢下來。蘭德爾向窗外看去,只見他們正在許多樓房之間緩慢行駛而終於停了下來。那司機指著那兩扇綠色鐵門後一棟用黃磚建造的三層樓房。 “那就是停屍所。”那司機輕聲地說。 蘭德爾付了車錢,另外又加上一份豐厚的小費。那司機感謝地又畫了一下十字,等蘭德爾離開後,才疾駛而去。 推開那綠色的鐵門,蘭德爾便置身於被三座樓房封閉的一個院落之中,正中央一棟樓房的入口處站著一個警衛,蘭德爾便過去,出示了警察總署發給他的認屍證,那警衛便把他帶到裡面一位穿著制服蓄著大鬍子的意大利官員那兒。 蘭德爾走過去的時候,那位意大利官員抬起頭來,而且說著意大利語像是在詢問什麼。 “對不起,我只會說英語。”蘭德爾說。 “我也會說點英語,不過不大好。”那位停屍所的官員說。他說話的語調充滿了他職業上所需要顯示的尊敬與肅穆,正如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辦理喪葬的人員一樣。 “我的名字叫蘭德爾。是來認屍的,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名字叫萊布朗。是昨天送進這兒來的。” “你有警察總署發給的許可證嗎?” “有。”他伸手送了過去。 那位身穿制服的官員看了一遍,然後朝桌上的對講機很快以意大利語說著,說完以後,他起來走到蘭德爾的身前。 “請跟我來。”他說。 蘭德爾跟在那位意大利官員之後沿走道向右邊走去,來到一扇安著毛玻璃的門前,只見那門是鎖著的,而且門上還寫了兩個字,蘭德爾猜想那一定是未經許可不得擅入之意。那官員打開門以後,蘭德爾只覺得前面的走廊上惡臭撲鼻,那顯然是屍體的氣味。若以他的本能來說,真想溜之大吉。本來嘛,這次前來認屍是毫無意義的。人都死了,他又還能得到什麼呢?可是那官員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拉著他一直向前走去。 來到走廊盡頭,只見一個值班警員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前。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認屍問。你也就是在這兒認屍。” 那警員將門打開。而蘭德爾則以手遮著鼻子硬著頭皮走進去。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天花板上裝著明亮的日光燈。房間對面也有兩扇玻璃門,此刻已經大開,一個勤快的工人正推著一張上覆白布的車床進來。 那官員向床上一點頭,蘭德爾則像機器人一樣跟著他走到床前。 那官員捏著白布的角向右掀開了一點。 “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的萊布朗?” 當蘭德爾俯身察看時,他幾乎嘔吐了出來。他只瞄了一眼便疾然後退。 那顏色像紙草一樣,多皺臉孔上,被撞擊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一點都不錯,這正是萊布朗的屍體。 “是的。”蘭德爾悄悄地說,同時極力壓抑了自心頭泛起的噁心之感。 “你看準,沒有問題了嗎?” “絕對沒有問題。” 那官員又把白布蓋上,向工人擺擺手,然後轉向蘭德爾。 “先生,多謝你,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當他們離開認屍間步上走道的時候,蘭德爾所能嗅到的不僅是死屍的惡臭,而且也聞到了另外一種氣息。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他在阿姆斯特丹想看一看紙草紙第九號的原稿時,它碰巧失踪了。當他想看一看愛德隆的底片時,那位攝影師的底片卻慘遭了火災。而當他在羅馬準備接收偽造的證據時,這位偽造者則偏偏在昨天被汽車撞死。這些是巧合嗎?或者還是預謀? 那位停屍所的官員又開口了。 “先生,你知不知道死者會有什麼親屬來認領他的屍體?” “恐怕沒有。” “既然你是唯一前來認屍的人,你的決定便是合法的,”他滿懷期望地註視著蘭德爾,“你願不願作個決定呢?” “決定什麼?” “既然你已認明屍體無誤,我們就必須決定怎樣對他加以處理。若是你不認領,我們就把他埋在亂葬崗上。” “哦,我聽說過了。那是你們堆骨灰罐子的地方。” “如果你願意負責,我們就請專門辦理喪葬的公司把屍首運走,塗敷香料,送進教堂,然後埋在天主教的墓地裡。一切按照儀式辦理,而且還有墓碑。如果你願意付錢,我們就給他一個很體面的教堂葬禮。先生,這一切都隨你的便。” 他們說著已回到那官員的辦公室。蘭德爾毫不遲疑地便做了決定。萊布朗,不管是好人還是個歹徒,已經準備與蘭德爾合作。雖然他沒有機會試一試,他也總該得到一點補償。至少,對於人類的尊敬也該如此。 “好吧,我來付一切喪葬的費用,”蘭德爾說,“給他一個適當的埋葬。不過有一點你該注意——”他想起了萊布朗,禁不住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要宗教的儀式,而且也不要埋葬在天主教的墓地裡。我的朋友是——他不信教。” 這位停屍所的官員做了個了解的姿勢,然後走到辦公桌的後面。 “會按照你的意思做就是。在喪葬公司塗敷好香料以後,就把他埋葬在非天主教的墓地。這件事一定會辦理得很好。先生,你願意現在就付款嗎?” 蘭德爾付了款,接受了收據,簽了最後一份文件。他高興把這件事了結而且就可以離開了。 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那位官員在他身後喊叫著,“先生,請等一下。” 蘭德爾心里奇怪還會有什麼事,便又回到那官員的辦公室內。而那官員則拿出了一個塑料袋來放在桌子上。 “既然你已認領了屍體,你便可以把死者的遺物拿去。” “你是說在他的公寓的東西嗎?你把他所有的東西送給一些非宗教的慈善機構好了。” “好的——不過,我是說這個袋子裡的東西——他個人的財物。這是當他被送到這兒的時候從他身上取下來的。” 那官員把袋子解開,同時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隨便拿點什麼作個紀念吧。”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對不起。”那官員說,然後便匆忙地去接電話了。 蘭德爾看著萊布朗最後所留下的一些東西,半晌都未發一言。 那些東西實在少得可憐。而這也就是令他感到痛心的。他把每一樣東西都拿起來放到一邊去。一隻錶殼壓彎的手錶上,指針正指在2點23分。半盒香煙。一盒火柴。一些10里拉的意大利硬幣。最後一個便是一個廉價的、快磨壞的人造皮夾子。 蘭德爾把皮夾子拿在手裡,打開來,然後把東西倒出。 一張身份證。 4張1000里拉面值的鈔票。 一張折疊起來的硬紙片。 還有一張粉紅色長方形的火車票。 他把身份證和鈔票留在空皮夾子旁邊,卻把那張折疊著的紙片打開來。在紙的正中央,畫著一條被矛刺穿的小魚。那條魚和蒙蒂畫的差不多,只是稍圓一點,可能是萊布朗自己畫的。在紙的右下角上寫著兩行寧,不過他卻不認識。 現在他又把那粉紅色的火車票拿起來,車票共分為三部分,雖然上面的字蘭德爾也看不懂,但是他的太陽穴已開始跳動。 那官員已接完電話回來。 “對不起,”他說,“你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 蘭德爾把那張火車票展開來。 “這是什麼?” 那官員瞄了一眼。 “是火車票。上面已軋過了昨天的日期,但是還沒有用。上面一聯是從羅馬三波羅車站到奧斯蒂亞的,下面一聯是回程票,是同一天用的,而第三聯是收據。這張票是昨天買的,但是沒用,因為去和回來的兩張票都還沒有撕去。” 蘭德爾的太陽穴仍在跳。在他混亂的腦子裡他想理出一個頭緒來:萊布朗昨天曾去了三波羅車站,買好了去奧斯蒂亞的當天來回票。他可能因距離火車開車的時間還早,便走出車站到外面的廣場上走走。等他再穿過廣場返回車站的時候,便被車子撞死了,因而那兩張還沒有用的車票仍然在皮夾子裡。 他是要趕往奧斯蒂亞?安蒂卡,也就是蒙蒂教授在那兒有過重大發現的地方去取證據,以證明那個發現是偽造的。 蘭德爾把那兩張車票插進西裝的上衣口袋裡去,然後又把那張紙上所畫的魚和右下角的暗號揣摩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 “波塔馬里納是什麼?” “波塔馬里納?那也是奧斯蒂亞?安蒂卡。是奧斯蒂亞?安蒂卡古代廢墟的一部分。那兒很好玩,你該去看一下。” 蘭德爾心想,不用你說我也非得去看看不可。 他把那張紙又折疊起來,也裝進放有車票的那個口袋裡。 “其餘的你來處理好了。”他向那位官員說。 “謝謝,謝謝你。先生,我為你失去一位朋友感到難過。” 蘭德爾在離開停屍所的時候,心想,是的,我也為失去一位朋友而難過。不過,也得感謝這位朋友,從他的遺物中提供了一點線索。 走進羅馬熱烘烘的夜色之中,蘭德爾深知他必須走完萊布朗剛剛開始的路程。在他口袋中那粉紅的車票還沒用過,但是明天上午另一張粉紅色車票則非用掉不可。 至於以後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說吧。 時間過得太慢,昨天的夜晚終於變成了今天。 那張新的粉紅色車票裝在蘭德爾的口袋裡,上面軋的日期是7月2號,那也是星期二的上午。此刻,他正擠在一列車聲隆隆的慢車之中,緩緩地開往一半埋在地下的古代廢墟——奧斯蒂亞?安蒂卡。那兒是蒙蒂教授鏟子下的“第二次復活”的發源地,但在萊布朗所埋藏的偽造的證據被發現後,“第二次復活”也可能就在那兒結束。 昨天晚上對蘭德爾來說是非常忙碌的時刻。他在旅館服務台那兒問清楚了從羅馬開往奧斯蒂亞?安蒂卡的火車時間表,據說那隻不過是25分鐘的路程。然後他又到外面的書店裡買了些有關奧斯蒂亞?安蒂卡的英文書籍和地圖。等回到旅館以後,便一直研究到深夜,可以說不管在中學或大學的過程中,他讀書從來沒有這麼專心過。到了今晨兩點鐘的時候,他已把歷史上的奧斯蒂亞?安蒂卡研究的差不多了。他對萊布朗在畫了魚的那張紙上所註記的暗號也摸到了點頭緒,只是遠還不敢確定,那隻有等到了那兒再說。 今天早晨蘭德爾帶著那張地圖和萊布朗畫有魚的那張紙,乘出租汽車到羅馬三波羅車站,然後便搭上火車往奧斯蒂亞?安蒂卡進發。 這時,蘭德爾看了看手錶,他已擠在車廂裡17分鐘之久,再過8分鐘目的地就到了。 若在正常的情形下,坐這種火車是他難以忍受的。車上的木凳子既不干淨,也不算太髒,只是太破舊了。車上擠滿了穿著簡陋的窮苦的意大利人,他們都是從羅馬回到鄉下去,因而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汗臭味。此外,那些意大利人的嘮叨不停,聲音震人耳鼓,也是他很不習慣的事。不過,謝天謝地,火車在猛地一拉以後,減慢了速度,並且緩慢停了下來。奧斯蒂亞?安蒂卡終於到了。 他連忙從木凳上跳起來,擠進走道上那些汗流浹背的人群裡,然後推推撞撞地走下了火車。 離開車站的月台,行人都湧向一處地下道。蘭德爾跟著他們,穿過那涼風習習的水泥地下道後便達到火傘高漲的出口了。 正當他站在驕陽下企圖辨別一下方位的時候,一個戴著寬邊草帽,長相滑稽的出租車司機笑著向他這邊走來。 那司機表示敬意地扶了扶草帽,說:“先生您好,我叫盧波,在奧斯蒂亞?安蒂卡沒有不認識我的。我有輛車子菲亞特,你要不要坐?” 蘭德爾也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要坐,我只是到那些考古挖掘過的地方看看。” “噢,是了。到考古挖掘過的地方,那很近。先過橋再過公路,看到一個大鐵門就到了。” “謝謝你。” “別在那呆太久,太熱了,看完以後你也許要坐車去海水浴場。我盧波開車送你去。” “我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呢!” “也許有時間,你看著辦就是了。如果你要車子,我盧波就在這兒。我有時也在那邊的水果攤子附近。你只要招呼一聲就好了。” “盧波,謝謝你。如果我需要,我會找你的。” 天氣烤得厲害。當蘭德爾走過橋,越過公路,在一片隆起的坡地上走著的時候,已感到那濕透的襯衫貼在後背了。他於是把那張地圖取出來,一面和現場地點對照了一下,一面繼續前進。又走了沒有多遠,果然看到了一個上面寫著黃字,完全敞開的鐵門。 一旦進門以後,那裡面的景物和外面的荒蕪大不相同了,他感到猶如處身幻境一樣。在他前面是一片公園,或者至少看起來像公園的樣子。在蔽日的濃蔭中,陣陣涼風自不遠處的海上吹來,他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這時,在左邊的一個小亭子裡的老年肥胖婦人看到了他。她舉起一捲門票來,大叫道:“餵,那位先生,您還沒有買票!” 蘭德爾這才知道得先買票才能進去參觀。在他走過去買了票以後,又看到另一處寫著黃字的告示,他以詢問的眼光看著那售票員。 “那上面說參觀的人不能走近挖掘過的地方,”她解釋說,“你可以參觀廢墟,因為挖掘過的地方有幾種不同的土質,走近那兒相當危險。” “我會小心的。”蘭德爾答應道。 然後他又一面對照著地圖,向裡面走去。他沿著上面舖有鵝卵石的古代大街,先後經過穀倉、劇場、寺院等地方,一直走完廢墟2/3的地方以後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現在他又把萊布朗所畫的那張圖片拿出來,那右下角的暗號他已經看懂了,首先,他得找到波塔馬里納,然後再看看距離那兒600公尺的地方。 就在他展開地圖與實地對照的時候,只見從很遠處一個水果攤那兒飛奔來一條人影。那人一面跑一面喊叫著,等他快跑近的時候,蘭德爾已看清是個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黃卡呢短褲和破舊的網球鞋的男孩子。 “餵!先生!”他喊叫著向著蘭德爾跑過來。然後把雙手放在屁股後面喘著氣說,“你是不是英國人?” “美國人。”蘭德爾回答。 “我會說英文,”那孩子得意地說,“我在學校裡學過,還有跟觀光客也學了不少。我來向您介紹一下,我叫塞巴斯蒂安諾。” “哦,塞巴斯蒂安諾。” “你要嚮導嗎?我是個很好的嚮導。我曾幫忙過很多美國人。我帶他們到奧斯蒂亞?安蒂卡的每一個地方參觀,一小時只要1000里拉就行了。你要我帶你去那些主要的廢墟嗎?” “那些廢墟我已經看過了。我現在正在找點別的地方看看。也許你能夠幫忙?” “我一定可以幫得上忙。”塞巴斯蒂女諾很熱心地說。 “我聽說這附近在6年前有過一處挖掘過的地方。不知道你……” “你是說蒙蒂教授挖掘的地方嗎?”那孩子打斷他的話說。 蘭德爾不禁大為驚奇。 “你知道?我以前聽說那個現在仍然還是一項秘密。” “不錯,那件事很少人知道,因此也沒有人聽過或去那看過。那附近的標誌上寫著不准人去看,是因為裡面還有許多坑洞,很危險。不過因為我們住在附近,所以每個地方都看過。你想去那兒看看嗎?” “可是不准去怎麼辦?” 塞巴斯蒂安諾聳了聳肩,“反正又沒有人看守著。你願不願意花1000里拉去看一下?” “好的,”他記起了口袋中萊布朗的字條,“我想看的是離波塔馬里納600公尺的地方。” “那容易得很,”他說,“跟我來。等我們一面走的時候我來量600公尺。你是位考古學家嗎?” “我是位地質學家。我想來查看一下這兒的土壤。” “沒問題,我們走吧。我在心里數600公尺,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10分鐘以後,他們已來到一個深的入口處,從那個深井又向兩面挖了很多井和坑。而井的上面則架了很多木樁以作為頂蓋之用。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蘭德爾指著一個破舊的木牌子說。 塞巴斯蒂安諾蹲下身子。 “我來翻譯給你聽。'蒙蒂考古挖掘地區,危險。不得進入'。”他站起身來,笑著說,“這個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 “好啦。”他瞇著眼向坑道內看了一下。 “這裡面有燈嗎?” “只有太陽光,不過足夠了。這井上面的木樁排得不密,太陽光可以從木樁縫內照進去。這條並通向一座古代的別墅,不過只挖掘了一半。你要我帶你去看一看嗎?” “不要,”蘭德爾趕快說,“我不需要進去看,我只到這井裡看一會兒就好了。”他摸出一張1000里拉的鈔票放到那個孩子的手裡。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在查看的時候不希望別人打擾,你懂嗎?” 那孩子一本正經地舉起手來。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是我的顧客,如果你還需要我,想再看別的地方,你可以到那邊水果攤旁邊來找我。” 塞巴斯蒂安諾轉身走了,走過一段路以後又回過頭來向蘭德爾搖了搖手,在他轉過一個小土匠之後便消失不見了。而蘭德爾這才向坑道的入口走去。 他遲疑了一下,突然之間,他感到這種舉動愚蠢魯莽而可笑。以一位美國大公司公共關係部門的元老和“第二次復活”宣傳部主任的身份,他這算是乾嘛? 然而,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雙手在推他這麼去做似的,也許是萊布朗的手吧。他在兩天以前不是便曾想到這兒來嗎? 於是,他立刻踏下了第一步,那在6年前安的木樁台階,踏在上面有些搖搖晃晃的。他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腳下踏著了堅硬的泥土。 坑道內雖然經木樁的空隙透進了一些陽光,但是仍然顯得相當黑暗,所以他只是謹慎地向前邁著步子。 在快走到坑道盡頭的時候,上面有些木樁斷掉或者被拿開了,因此裡面大為光亮了些,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地下別墅的部分景物,他於是聚精會神地在那四下去牆壁上搜尋著。根據萊布朗所寫的暗語,他還要必須找到兩種東西:一是被矛所刺穿的那條魚;一是地下墓穴。以他的大腦推斷,萊布朗那偽造的證據可能藏在墓穴裡。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它可能的解釋了。 在他剛剛走了沒有幾步,便第一次看到了牆上的雕刻。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仍可辨認出那是船上所用的錨,在早期的基督社會裡,錨是十字架的秘密符號。再繼續看下去。他又發現了χ和ρ兩個希臘文字母,那也是表示基督的暗語。然後還看到了雕刻極為粗糙的鴿子和橄欖枝,那則是早期基督象徵和平的東西。 蘭德爾彎著腰,有時得蹲下去,沿著牆仔細地搜索著,現在他已看到代表基督的魚了,而且還不只一條。那些魚都是刻畫得瘦瘦細細的,有點像鯨魚的樣子。 毫無疑問的,這些石灰岩的牆壁內一定隱藏有地下墓穴。那裡是改信基督教的羅馬人家庭埋葬死亡家屬的地方,而且還在岩石上留下了代表他們信仰的符號。 蘭德爾上身向後退了一點,企圖辨識出更多的牆上雕刻。在他的目光從這道牆移向前面一堵石灰岩的牆壁時,突然之間,在牆壁的最下方,距離坑道的地面只有一尺來光景,他看到了。 他連忙衝上前蹲下身子以便仔細地看個清楚。他的眼睛投注在一個雕刻的圖案上,這個圖案比方才的那些清晰得多了,可以斷定絕不是古代留下的遺跡。 那是一條魚,像萊布朗所畫在紙片上的那張一樣,圓圓胖胖的,而且一隻矛剛好在魚身的中央穿過。 蘭德爾連忙從口袋中把那張紙拿出來,展開以後,他以雙手拿著放在牆上,兩條魚的大小、形狀簡直是一般無二。 這一發現使他大為興奮因而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蘭德爾蹲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我找到了。這是上帝的意思。我現在可能便是處身於“第二次復活”的墓地裡。 他小心地思索了一下,當他感到滿意之後,便急忙站起來,轉身向坑道外走去。 爬出了那蔭涼的隧道,又已處身在熾熱陽光之下。他很快地越過一片田野,轉過一個土丘,已可看見那不遠處的水果攤。他已看到了那個小嚮導,塞巴斯蒂安諾,正在那拍著球,另外一個熟識的人影便是那出租汽車司機——盧波,他好像正在攤子前面喝著什麼東西。 蘭德爾一面大叫那孩子的名字,一面搖動著雙臂企圖吸引他的注意,終於塞巴斯蒂安諾看到了他,丟下球,如飛地向他這邊奔跑。蘭德爾本想向塞巴斯蒂安諾借一輛推車,一把鶴嘴鋤和一把圓鍬,但繼而一想這不是那孩子所可能辦得到的,而且縱然弄到,也必引起別人的懷疑,因而反把事情弄糟。 蘭德爾已掏出3張1000里拉的票子等著,他先亮出兩張來。 “塞巴斯蒂安諾,你想不想賺這2000里拉?” 那孩子一雙眼睛都幾乎跳到眼眶子外面來了。 “我想從坑道內取出一些泥土來帶回去試驗,”蘭德爾匆匆地說,“我需要一個尖尖的圓鍬。你知道可以在哪兒借一把嗎?” “我可以找一把圓鍬給你。”塞巴斯蒂安諾急切地說,“我家房子後面的菜園裡就有一把。” “我只是想藉來用用,”蘭德爾重複著。 “我在離開時一定還你,你是不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拿來?” “最多15分鐘就夠了。” 蘭德爾把那2000里拉交給他,然後又搖晃著第三張鈔票。 “另外再給你1000,別把這件事對人家亂說,好不好?” 塞巴斯蒂安諾又把第三張鈔票接過去。 “我不會對別人講,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信我可以發誓。”他神情嚴肅地說。 “那就快去吧。” 塞巴斯蒂安諾一溜煙似地跑了,他沒有再回水果攤,而是向右面的路上奔去。 蘭德爾耐心地等著,竭力不去想身後坑道裡的事情。還不到15分鐘,塞巴斯蒂安諾提著個圓鍬再度出現了。那圓鍬理想極了,前面尖尖的,就是軍隊用來挖戰壕的那一種。蘭德爾向他道了謝,然後又向他說過個把小時他就會將圓鍬還到水果攤那兒去。 當那孩子離去以後,蘭德爾又匆忙地回到坑道口,小心翼翼地下到裡面去,直奔原來那堵牆下,然後脫下西裝上衣,舉起圓鍬“嚓”地一聲,向那條被刺穿的魚砍去。豈料那些石灰岩竟相當堅硬,他用了全身氣力才挖下來一小塊。然而在挖牆根下面的時候,則感到輕鬆得多。他一時沒能想出這是什麼原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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