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手斧男孩Ⅴ:獵殺布萊恩

第2章 第二章一個人的飛行

一度,布萊恩搞不清狀況,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即使後來,他的大腦開始運轉,他能夠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他還是不能做任何事情。他的手和胳膊都像灌了鉛一樣,一點兒也不聽使喚。 隨即,他轉念一想,要是事情根本沒發生該多好呀。 “睡著了,”他看著飛行員,在心裡尖叫著,“你只是睡著了。該死的,立刻把眼睛睜開,用你的手操縱飛機,把腳放在踏板上!”——可是,什麼也沒發生。 飛行員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只在飛機遭遇到一小股氣流意外地發生顛簸時,他那鬆弛的腦袋才隨之左右晃動。 好在,還有飛機。 不知怎麼回事,飛機還在飛行著。幾秒鐘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飛機還飛得好好的,就彷佛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這讓布萊恩心裡踏實了許多。他一定得做點兒什麼,是得做點兒什麼了!可是,該做什麼呢?

求救。 他必須求救。 他用顫抖的手指頭碰了碰飛行員的胸部。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呀!他知道好像有一些救護程序,得給心髒病患者做嘴對嘴的人工呼吸,並且按壓他們的胸部,叫什麼“心肺復蘇”,可是他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給飛行員做呀!你瞧,他還坐在駕駛位上,身上還綁著安全帶呢。布萊恩用指尖輕輕地碰了一下飛行員,摸他的胸部,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這是不是意味著,飛行員差不多已經死了? “求求你,”布萊恩央求著,卻不知道要求什麼,或者要求誰,“求求你……” 此刻,飛機又開始搖晃了,是撞上了更強烈的氣流。布萊恩感覺機頭在往下沉!不是那種俯衝,而是略微地下傾,下傾的角度加快了航速。他知道,角度上稍有偏差,飛機就可能最終衝進叢林裡。因為現在他已經從前方的地平線上看到叢林了,而剛才他看到的只有藍天。

無論如何,他都得繼續飛。必須駕駛飛機,他得自己救自己。飛行員指望不上了,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他得試著駕駛這架飛機。 他坐迴座椅,直視前方,把仍在顫抖的手放在操縱桿上,雙腳輕輕地踩在舵板上。他不知在哪本書上讀到過:拉起操縱桿就能讓飛機升高。你得一直把操縱桿往後拉。他用力拉了一下操縱桿,它立刻轉向他。簡單,太簡單了。只見飛機,本來是加速下駛,這會兒卻陡然上升。這一下卻讓布萊恩的胃裡翻江倒海,難受極了。他忍住了,又推回操縱桿,誰知推過了頭,機頭又低於水平線了,馬力加大,飛機來了一個小小的俯衝。 該死,推過頭了。 他又把操縱桿打回來,這迴力量可輕多了,機頭又浮起來了,還是過頭了,但不像上次晃得厲害。看來得再往下降一點,糟了,又過頭了,再打回來點兒。很簡單嘛!發動機罩的前端總算穩定下來了。當他把發動機罩對準地平線後,飛機似乎飛得還挺平穩。當他握定操縱桿,自始至終屏氣凝神的布萊恩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籲,現在該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天空晴朗、湛藍,到處是大塊大塊的雲朵。他向窗外看了一會兒,真希望能看見什麼城鎮呀,小村子呀,可是,什麼也沒有。只有成片的叢林,無邊無際的綠色,還有越來越多的湖泊,可是,飛機要飛到哪兒去呢? 他正在飛,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要飛向何方。他湊到飛機的儀錶盤前,仔細研究刻度盤,真希望能夠得到一些幫助,比如說找到一個指南針什麼的。這裡可真複雜呀,到處都是數字和燈光,閃爍混雜。在儀錶盤的上方,有一個燈亮著顯示數字342,緊挨著又有一個燈顯示22。再往下是幾行刻度盤,好像是顯示風的動態的,比如旋轉啦、移動啦。有一個帶著指針的刻度盤指向數字70,他猜測,只是猜猜,可能是高度計。那麼這個裝置就告訴他距離地平面的高度,沒準是距離海平面的高度?他幸好讀過有關高度計的知識,可在哪兒讀的、讀到什麼,他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稍微靠左一點兒,在高度計的左下方,他看到了一個附著燈光刻度盤和兩個按鈕的長方形小控板。他的眼睛掃了兩三次,才看見金屬盤上有一行特別小的字:“發送器221”。這讓他茅塞頓開,啊哈,他總算弄明白了,這是無線電接收裝置! 噢,無線電。當然!有救了!他必須用它。剛才飛行員也曾經、曾經用過無線電(他不肯對自己說飛行員已經死了,連想都不敢這麼想),是的,他當時就想用這台無線電。 布萊恩看看飛行員。耳機還掛在他頭上呢,已經歪到一邊了,飛行員的身子擠在座位裡,麥克風的開關還別在他的腰帶上。 要想得到耳機,布萊恩就得從飛行員身上去摘。必須伸手從飛行員的頭上取下耳機,否則他就不能用無線電來呼救。他必須把手伸過去……

雙手又開始發抖。他不願意靠近飛行員,更不願意碰他。可沒辦法,他必須去!必須拿到耳機!他把手從操縱桿上移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看看飛機會怎樣。飛機仍然正常行駛,很平穩。 很好,他想,現在就去做這件事。他轉身從飛行員頭上取下耳機。他還得順帶留意著飛機,怕它下降。耳機拿得還算順利,可是麥克風的開關還別在飛行員的腰帶上呢,噢,見鬼,那大塊頭還擠在座位裡呢。這可有點兒難辦,得把它拉出來。拽麥克風開關的時候,他的胳膊肘碰到了操縱桿,還在上面重重地壓了一下,飛機立刻小幅下沉。布萊恩趕忙抓住操縱桿,把它拉回,見鬼,又用力過猛了。飛機又開始上下顛簸,天哪!胃裡擰著勁兒地翻騰,好不容易才控制了局面。 OK,搞定了!他又用力拽了一下麥克風線,總算把線拉出來了。他花一兩秒鐘戴上了耳機,又把小麥克風話筒拉到嘴前。剛才飛行員就是這麼用的。接著,他按下腰帶上的開關,對著麥克吹了吹氣。

他聽見耳機裡自己呼吸的聲音。 “餵?有人在聽嗎?喂喂……” 重複了兩三遍後,他停下來等著。可除了自己呼吸聲外,他沒聽到任何回音。 恐慌再度襲來。他曾經害怕過,曾經不停地抵禦心中的恐懼,盡力不去想發生的事情。可是現在,恐慌又來了。他開始對著麥克風驚聲尖叫,一遍又一遍。 “救命呀!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呀!我在飛機上,卻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開始放聲大哭,邊哭邊用力拍打著飛機的操縱桿,把它推下又拉回。可是麥克風裡除了他自己的哭泣聲,什麼也聽不到。自己的哭喊聲又傳進了自己的耳朵裡,這簡直就是對他的莫大嘲諷。 這是麥克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曾經偶然用過叔叔貨車上的私人無線電通訊器。你得把麥克的開關切斷,才能聽到別人講話。他伸手摸到腰帶,關上了開關。

剛開始他只能聽到一片“嘶嘶拉拉”的無線電波聲。突然,透過雜音和乾擾,一個聲音蹦了出來。 “誰在呼叫地面指揮塔?我再重複一遍,關掉你的麥克風——你正在覆蓋我的訊號。完畢。” 聲音停止了。布萊恩使勁地按了下麥克開關,拼命喊到:“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是我,是我!……”隨即,又關掉了開關。 “收到。我收到你的訊號了。”那個聲音變得很微弱,還時斷時續。 “請說明你目前的困難和方位。還有,在每次通話結束時,要說'完畢'。” 說明我的困難,布萊恩想,上帝,我的困難。 “我……我在一架飛機上,飛行員……他已經不能開飛機了。可我不會開飛機。救我,救……”沒來得及結束通話,他就急急地關上了麥克風。

片刻停頓之後,又傳來了回复。 “你的信號突然中斷了,我幾乎接收不到。我明白……飛行員……你不會開飛機?是嗎?完畢。” 布萊恩現在幾乎聽不到了,耳邊傳來噪音和乾擾聲。 “是真的,我不會開。現在飛機還在飛,但我不知道它還能飛多久。完畢。” “……沒信號呀。你的方位?航班號……方位。……畢。” “我不知道我的航班號,也不知道我的方位。我什麼都不知道呀。就這些。完畢。” 現在,他只好靜靜地等著,卻沒有半點回音。一度他覺得好像在雜音的間隙,聽到那麼幾個字兒,但也可能是靜電干擾。兩分鐘,三分鐘,十分鐘過去了,飛機咆哮著,布萊恩仍在豎起耳朵用心聽,卻什麼也聽不到。於是他再次打開了開關。 “我不知道航班號。我的名字叫布萊恩?羅伯遜,我們是從紐約漢普頓起飛的,要到加拿大的油田去見我爸爸,我不知道怎麼開飛機,飛行員他……”

他放開麥克,聲音開始顫抖。他覺得自己隨時可能開始尖叫。不能這樣!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有什麼人在聽我說嗎?誰能幫我開這架飛機,請回答我!” 他關掉麥克,除了耳機的嘶嘶聲外,什麼也聽不到。他不斷地重複呼救,對著麥克哭呀叫呀,足足折騰了半個鐘頭,可是他什麼也聽不到。他失望地扯下耳機,把它扔到一邊。看來沒希望了。即使接通了,他們又能幫我做什麼呢?囑咐我小心點兒?哼! 絕望。 他只能再試著猜猜那些刻度盤。他想至少也得大概知道哪個代表速度吧,應該就是亮燈顯示160的那個。但是他不知道這指的到底是一小時160英里,還是公里,或者它只表明飛機在空中的飛行速度,而不是地面速度。他知道空中速度與地面速度不同,卻不知道怎麼換算。

他開始回想以前讀到的有關飛行的書:機翼如何工作,螺旋槳如何通過空氣推動飛機。可是,那些粗淺的知識根本幫不了他。 現在,誰都幫不了他。 一個鐘頭過去了。他拿起耳機再試一次,他知道,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這個了。可是,沒有回音。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囚犯,被關在一個小牢房裡,還在以每小時160英里的速度在空中風馳電掣,飛向——噢,他真不知道是哪兒——就說是朝著某個方向飛吧,直到…… 這就是問題所在!直到哪兒呢?直到燃料耗盡。一旦燃料耗盡,飛機就會掉下去。 還應該有一段時間。 或者,他應該收起油門,讓它現在掉下去。他知道飛行員推進油門來加速。那麼要是他收起油門,沒準引擎就會減速,飛機就會墜落。 下面種種就是他的選擇。他可以等待飛機燃油耗盡掉下來;不想乾等的話,他可以推進油門,讓這一切早點兒結束。要是什麼都不做等著燃料耗光,他沒準能走得更遠些——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朝哪兒飛。飛行員心髒病發作時,曾經碰過操縱桿讓飛機轉向,可是布萊恩記不得這一碰就改向了多少或怎麼才能返回到原航線。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原航線,只能瞎猜上面寫著342的那個顯示器可能會是方向儀。他不知道自己現處何方,也不知道將要飛向何方,所以是現在墜落還是晚點墜落,根本沒什麼區別。 求生的本能卻反對他立刻熄掉引擎,馬上墜落。他隱約感覺到飛機現在的航向是錯的,他或許正朝著錯誤的方向飛去。可他還是沒法說服自己熄掉引擎,選擇即刻墜落。至少,現在他是安全的,總比掉下來要安全得多——飛機還在穩穩地飛著,他還能呼吸。要是引擎停止,他馬上就得掉下來。 因此,他任由飛機飛著,保持高度,還不停地試圖與地面聯繫。他還琢磨出了一套呼救程序:看著嵌入儀錶盤上的小鍾,每隔十分鐘他就給地面留一條簡短的信息:“我需要幫助。有人在聽嗎?” 在聯繫間隙,他盡力為即將到來的墜落做好準備。一旦燃油耗盡,飛機就會開始下降。他是這麼猜的:沒有了螺旋槳的推動,他得放下機頭,以保持飛行速度——這些好像在哪兒讀過,不然就是福至靈犀。反正這麼做講得通。他必須把機頭降下來,保持住飛行速度,然後,就在即將撞擊之前,再把機頭拉高,盡可能地讓飛機減速。 似乎很有道理。滑下去,減速,著陸。 著陸。 他必須搞清楚降落時的地形。問題是,自打開始飛越這片森林起,他就從沒看到過一塊空地。好像有一些沼澤,但是還有叢林散佈其中。沒有公路,沒有小路,沒有空地。 只有湖。這倒提醒了他,可以把湖作為著陸點。要是落在叢林裡,那無異於死路一條。因為一旦掉下來,成片的大樹就會把飛機撕得粉碎。 看來,他得落在一個湖上了。不對,得在湖邊兒。他得降到湖邊兒上,盡可能地放慢速度讓飛機剛好停在岸邊兒,掉不到水里。 “說得倒容易”,他暗想道,“可做起來有多難呀!” 說著容易,做起來難。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啊!這句話和著引擎的轟鳴變成了有節奏的調子。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呀。 不可能做到。 他反复呼叫地面17次,在每十分鐘的空當兒裡,他也沒閒著,不停地忙活,為著陸做準備。其間,他又瞧了瞧飛行員,碰了碰他的臉,噢,這傢伙的皮膚可真涼。又涼又硬,該不是死了吧?布萊恩沮喪地回到了儀錶盤前。拼了,只能拼了!他係緊了安全帶,擺好架勢,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過著著陸時的操作程序。 燃料耗盡時,他得把機頭降下來,駛向最近的湖泊,努力試著讓飛機飛過水面。行了,這就是他能想到的。讓飛機貼著水面飛。還有,在飛機即將著陸時,他還得使勁兒把操縱桿往後拉,放慢速度,減緩衝擊力。 他腦袋裡像放電影似的翻來覆去地播放著陸步驟的圖景。飛機耗光了油,在水面上滑翔,撞擊,著陸——反正他在電視上看到的就是這些。他盡力設想,努力準備好。 可是,當他試圖與地面進行第18次聯繫的時候,引擎突然毫無預警地一陣號叫,倏然熄火。靜寂突如其來,只有螺旋槳旋轉的聲音和呼呼的風劃過座艙。 布萊恩把機頭壓低,然後“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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