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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2

12 “媽媽?薩尤在哪兒?” “在後院。” “不,沒在呀。” “它當然在啦,親愛的,別傻了。” “媽媽,它不在!跑了。” 可怕的時光。那些痛苦、鬱悶的日子。波納比家人永遠不會忘記。叫著,哭著薩尤!薩尤!幻想任何時候薩尤都有可能喘著氣,面帶悔意地出現在門口,急切地等待擁抱。他們在整個街區,公園裡,鐵路沿線,臭氣熏天的陰溝裡,大街小巷尋找薩尤,不顧一切地朝鄰居院子裡張望,按門鈴,攔住人行道上的行人,懇切地問你見到我家走失的狗了嗎?他叫薩尤,它是英國獵犬和畢爾格獵犬的混血,小狗,四歲了,很友好,但是遇到生人會害羞,不咬人,但是緊張的時候會叫,他掙脫繩索,逃跑了。我們覺得他肯定是迷路了我們拿薩尤的照片給路人看,對於我們來說,它很漂亮,然而陌生人會覺得那隻不過是一隻淺黃色的小狗,和其他狗沒什麼區別,看過就會忘掉。它叫薩尤,我們愛它,希望它能回來,如果你見到他,請打電話,這是我們的電話號碼。我們聲音沙啞,眼睛哭得紅通通的。

連阿莉亞都哭了,害怕失去薩尤。在這種傷心、糟糕的時候,好像阿莉亞已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眼淚。 阿莉亞,驚慌失措,臉色蒼白!悲痛,震驚,媽媽的臉上表情怪異,她乾燥的紅頭髮披散下來,亂七八糟的。拿著電話,她提高了聲音,近乎在哀求。我們從來沒有看到媽媽處於這種狀態,有點怕她。這種害怕和擔心薩尤從此消失再也不回來了那種害怕交織在了一起。我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們是如此熱愛這個生性活潑的小狗,現在這種愛傷害著我們,就像是酸腐蝕著我們的肉體。 阿莉亞的鋼琴學生按響了前門門鈴,我們中的一人去開門,解釋說媽媽不舒服,她頭痛臥病在床,她要求練習上個星期學習的內容,下個星期再見你們,她很抱歉。 可怕的時光。開始的時候薩尤僅失踪不到一天,現在已失踪一天一夜(只是在夜裡我們誰也睡不著,我們守著前廊相信薩尤會在夜裡轉悠回來,它會顯出餓得發慌的模樣)最後薩尤消失了48小時,我們的淚已哭幹,或者說差不多。我們走出家門,分頭呈圓形向四周找尋,找到了老兵路,高中,醫院,穿過十六大街,走到一個有刺鼻柑桔味兒的一個地方,那種味道比鹹鹹的淚水更蟄眼睛。薩尤!薩尤!你在哪裡?你怎麼了,求求你回來吧。

沒有人去想薩尤曾是誰的小狗。是誰把它帶入我們的生活中。沒有人會說出這個事實。 我們不知害羞地挨家挨戶地按著門鈴。再一次給他們看那張皺皺的照片。打擾清理房間的、餵孩子的、看電視的女人。陌生人家的狗朝我們跑過來,嗅著們伸開的手。薩尤!帶我們去找薩尤。 在幾個孩子中,朱麗葉哭得最兇。非常無助,沒有希望,她少女的心都碎了。 “親愛的,不要哭泣,哭泣於事無補。只會讓大家更加難受。如果說哭有用的話,現在薩尤已經回來了。” 還是阿莉亞試圖勇敢地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阿莉亞,是媽媽。她是這個家裡責無旁貸的領導,這個家位於波羅的海街區差不多被遺棄的破落的排子房處。哦,阿莉亞想表現得很勇敢,很堅強,在這個焦慮的時期給孩子們做個好榜樣。

我們中的一人發現她和衣躺在床上。纖細蒼白的胳膊掩著臉。她慢吞吞地有些猶豫地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回事了,她是如此的累,幾乎抬不起頭。如果薩尤不回來,我不想活了。 後來,阿莉亞否認說過這樣的話。 後來,阿莉亞否認自己在那個時候曾歇斯底里。 她的孩子們發現一些鄰居對她們非常友善。事實上,是大多數的鄰居。還有陌生人。 進來,坐下,一點兒都沒打擾我們,我們可以理解丟失一個心愛寵物時的心情。這是那條狗嗎?可愛的小狗。薩——尤?名字很特別,外國名字?確實沒有見過,但是我們會看著的,我會記下你們的電話,當然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是不是? 一個住在費瑞街的老年婦女領我們到她長滿青草的後院,那裡有亂蓬蓬的石南和瘋長的甜豆花,還有她所有丟失寵物的墓。博波,斑點,雪球,雷迪。每一個墓前面都有一個樺樹做成的墓碑,上面烙有它們的名字,那是用她兒子烙畫工具刻上的。雷迪去世的時候,她覺得再也不想養其他寵物了,它是一個漂亮的長發龜甲,活了17年,身體已縮了一半,它們離開的時候,我們都很痛苦。但是這是我一個僻靜的地方,我們相安無事。

我們跑回家,薩尤依然沒有影踪。 阿莉亞依然躺在床上。她眼睛大睜著,空洞無物。 錢德勒開始感到害怕。現在該錢德勒打急救電話了。餵?我媽—媽不太舒服。我覺得媽—媽需要幫助。 朱麗葉依偎在張著嘴、呼吸急促的媽媽身邊。朱麗葉,四歲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很喜歡靠在媽媽身邊,把媽媽柔軟的胳膊放在她身上。她閉上雙眼,吮吸著指頭,假裝像很久以前一樣和媽媽一起午休。 還有羅約爾,他為什麼砰地關上門,跑到樓下,門夾住了他左手的小拇指,疼得他大聲叫著,呻吟著,哀嚎著,為什麼羅約爾覺得薩尤丟失是他的責任,是不是羅約爾很粗心地把他栓在後院的晾衣繩上了?阿莉亞朝著羅約爾大叫都是你的錯,你最後看到它,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我要你走不要再看見你。

第二天早上,薩尤回來了。 跑出去三天,我們永遠也不知道它去哪裡了。我們幸福得快要眩暈了!聽到薩尤緊張激動地叫著,是那種斷斷續續的對於它來說很新穎的叫聲,我們中的一人撫摸它耳朵的時候,它一轉身要去咬手,它以前從來不會也沒有這樣做過,所以大家不由自主地在想這不是薩尤,是一條不認識的狗。然而,過了一會兒薩尤又恢復了常態,充滿愛意地嗚咽著,不顧一切地舔著我們的臉和手。我們輪流抱起這只局促不安的狗,吻著它又扁又平的鼻子。即便是頭腦發昏的阿莉亞也慢慢振作起來了,她試圖打開一罐狗食但是手抖得厲害,錢德勒不得不接過來替她打開。把它用來放水的紅色塑料盤子裡放滿清水。它身上的毛髮打著結,臟兮兮的,它殷切擺動著的尾巴硬硬的沾滿牛蒡草①。它渾身散發下水道的味道,好像在垃圾堆裡打滾了,阿莉亞堅持讓我們給它洗澡,洗掉它身上死亡的氣息,我們給它洗了,從地下室拿洗衣盆到廚房裡,用香波給它洗毛髮的時候,我們發現它的腳墊,雖然和骨頭一樣硬,但有灼傷的痕跡,它好像曾在化工廢料裡游盪,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一碰到它,它就會嗚咽著,猛地一縮,我們害怕會被它咬。但是過了一會兒,它慢慢平靜下來,把爪子放在溫和的肥皂水中,我們溫柔地把滿身滴著水的薩尤從水盆裡抱出來,放在鋪了報紙的地板上,大家蹲在旁邊,把它用大的沙灘巾裹起來,薩尤感激地又舔起我們的手來了,特別是阿莉亞的手,過了幾秒中,它平靜地睡去,是艱苦勞頓後的睡眠,是精疲力竭的睡眠;它側臥著,它漂亮的毛髮濕濕的,露出來滿身骨頭,在睡夢中,它顫抖著,嗚咽著,好像失去了知覺。

薩尤以這種方式回到了我們身邊。阿莉亞聲稱她不是很擔心。她笑著,訓斥我們。 “孩子們!我告訴過你們,這只該死的狗會回來的。它只是出去轉轉,又轉回來了。如果它不會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它只是個雜種狗。不會一直活下去的。照顧寵物就像是往老鼠洞里扔錢,你們最好明白,生活會傷透你們的心,下一次會成為現實,它有可能會被車撞上,也有可能自己吃毒藥,或是在沼澤地淹死,我不希望你們這些傻孩子大哭大叫,依賴你們的媽媽,我聽不見,我警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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