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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大轉移

埃利·维赛尔 6359 2018-03-21
為期八天的逾越節到了。天氣好極了。媽媽在廚房裡忙碌。教堂全都關閉著。人們聚在私宅中,沒有必要激怒德國人。 幾乎所有拉比的私宅都成了禱告的地方。 我們喝酒、吃飯、唱歌。 《聖經》要求我們快快樂樂地度過八天逾越節。我們希望節日早點兒結束,這樣我們就不用裝模作樣了。 在逾越節的第七天,大幕終於拉開:德國人逮捕了猶太社區的領袖。 自那以後,一切進度都加快了。種族滅絕步步逼來。 第一道法令:三天內嚴禁猶太人擅自離開住所,違令者殺無赦。 助理牧師毛什跑到我們家來。 “我警告過你們!”他喊道,不等我們回答,他就走了。 就在這一天,匈牙利警察挨家挨戶闖進鎮上所有猶太人的家裡:自即日起,嚴禁猶太人擁有黃金、珠寶和任何貴重物品。所有貴重物品都得上交當局,違令者殺無赦。父親到地窖裡,把存款全都埋起來。

母親呆在家裡,繼續操持零碎的家務。有時,她會停下活計,默不作聲地註視我們。 三天后,又頒布了一道新命令:所有猶太人必須佩戴黃星。 社區裡一些年高德韶的人向我父親討教,他與匈牙利警察的上層人物有聯繫,他們想知道我父親怎樣看待眼前的局勢。父親認為局勢並非無可救藥,或許他只是不想讓那些人洩氣,不想在他們傷口上撒鹽: “黃星?那又怎麼樣?總不至於殺人吧?” (可憐的父親呀!你後來不是被人殺了嗎?) 接著又是幾道法令:我們不再有權利去飯店或咖啡館,不能乘電車旅行,不得去教堂,傍晚六點後不得上街。 而後是劃分猶太區。 當局在賽加特劃分出兩個猶太區。較大的猶太區在鎮中心,大約有四條街。較小的猶太區位於鎮郊,佔了幾條胡同。我們住的那條街叫蛇街,被劃入第一猶太區,因此我們能夠呆在自己家裡。但是,因為我家位於猶太區的角落,臨街的窗子必須封死。一些親戚被德國人從家裡趕出來,我們給他們騰出幾間房子。

生活漸漸恢復“正常”了。鐵絲網就像一道牆,把我們圍了起來。但是,我們並未感到恐懼。我們感覺不錯,我們畢竟與自己人在一起,一個小小的猶太共和國……人們不僅組建了一支猶太警察隊,還搞了一個福利機構,一個勞工委員會,一家診療所,任命了一個猶太管理委員會——有了一整套政府機構。 人們認為這是好事。我們不必再看那些充滿敵意的面孔,不必在別人仇視的目光下忍氣吞聲,不再擔驚受怕,不再痛苦。我們猶太人像兄弟一樣住在一起…… 當然了,總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每天,德國人都會來找男人為軍用列車裝煤,當然沒人願意充當志願者。但除此之外,局勢出奇地平靜,令人放心。 大部分人以為我們將呆在猶太區,一直呆到戰爭結束,呆到紅軍開來。而後,一切都會恢復老樣子。主宰猶太區的不是德國人,也不是猶太人,而是幻想。

五旬節的前兩週,春光明媚,人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無憂無慮地漫步,心情愉快,相互問候,孩子們在做遊戲,或者在人行道上耍榛子。我和幾個同學在埃支拉·馬立克公園討論關於《塔木德經》的論文。 夜幕降臨了,我家的院子裡聚集了二十來個人。父親給大家講述奇聞逸事,對局勢發表評論。他是講故事的高手。 突然,花園的門開了,斯特恩進來了,以前他是店鋪老闆,現在是警察,他把父親拉到一旁。天色雖然黯淡,我依然看見父親的臉色變得煞白。 “出什麼事了?”我們問。 “不知道,要我參加管委會特別會議,肯定出事了。” 他中斷的故事再也沒有續上。 “我現在就得去,”他說,“我會盡快回來,再告訴大家出了什麼事。請等著我。”

我們準備等候,能等多久就等多久。院子就像通往手術室的前廳,我們站著,等著門打開。街坊四鄰聽到了傳言,也和我們聚在一起。我們看著手錶,時間過得很慢。這麼長的會議,它意味著什麼? “我覺得不妙,”母親說,“今天下午我在猶太區看見幾張陌生面孔。兩個德國軍官,我覺得他們是蓋世太保。自從大家聚到這兒後,我們沒見過一個軍官……” 快到午夜了,沒有人想回去睡覺。有幾個人回家看了一眼,很快就轉了回來。有些人雖然回去了,卻一再叮囑我們,父親一回來就通知他們。 門終於開了,父親回來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人們很快把他圍住。 “告訴我們,告訴我們到底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們……” 當時我們都很焦急,想听到令人鼓舞的消息,哪怕只有幾句安撫人心的話,比如說,這僅僅是一次例會,討論社區的福利問題和保健問題……但是,只要看一眼父親的臉色,大家就知道出事了。

“消息很可怕,”他終於開口了,然後只吐出一個詞,“轉移。” 整個猶太區都得清空。從明天開始,人們就得離去,一條街一條街地離去。 我們想知道一切,知道細節。我們被驚得目瞪口呆,但除了俯首聽命,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他們要把我們送到哪兒去?” 這是秘密。除了猶太區管委會主席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但他不說,或者不敢說。蓋世太保威脅他,只要膽敢透露一絲口風,就槍斃他。 “有傳言說,”父親結巴道,“我們將被送到匈牙利的某個地方,會去磚廠幹活。我們這兒好像離前線太近了……” 沉默了片刻後,他補充道:“每人只能攜帶自己的私人用品,一個背包、一些食品、幾件衣服。不能帶其他東西。” 又是一陣岑寂。

“去把鄰居們都喚醒吧,”父親說,“他們必須準備一下……” 周邊的幢幢身影全都動了起來,就像被人從沉睡中喚醒。大家一聲不吭地星散而去。 只剩我們自家人了。突然,巴提亞·雷什進來了,他是我家的親戚,與我們住在一起。 “有人在敲封死的窗子,朝外面的那扇窗子!”他說。 真到戰爭結束後,我才知道那天夜裡是誰在敲窗子,是一個匈牙利警長,父親的朋友。我們進入猶太區前,他曾對我們說:“別擔心,一有危險我就通知你們。”如果那天夜裡他告訴我們實情,我們是可以逃走的……但是,我們打開窗子後,太遲了,外面已經沒有人。 整個猶太區都被喚醒了。我們透過窗子看見,各家各戶的燈次第亮了起來。 我去父親的一個朋友家,喚醒這家人的家長。他長著一臉大鬍子,睡眼惺忪地盯著我,由於長年累月伏案學習,他的背有點兒駝。

“起來,先生,起來!你必須做好上路的準備,明天你就被驅逐了。你和你們全家,還有全體猶太人。去哪兒?別問我,別問。只有上帝才能回答!天呀,快起來……” 他不明白我的話,可能以為我在發神經。 “你說什麼?準備上路?上什麼路?為什麼?出什麼事了?你是不是瘋了?” 他睡眼迷離地盯著我,滿目淒惶,好像期待著我突然大笑,對他說“繼續倒頭大睡吧。睡覺,做夢,什麼事都沒發生,這不過是一場玩笑”。 我的喉嚨乾澀,嘴唇發木,說不出話來,也無話可說。 他終於明白了。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僵偶似的。妻子正在睡覺,他走到床邊,伸手輕撫她的額頭。她睜開眼睛,我看見她的唇邊還掛著睡夢中的一絲微笑。而後他去喚醒兩個孩子,他們全都從睡夢中霍然驚醒,我趕快逃走了。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是凌晨四點。父親里里外外地忙碌,筋疲力盡,他不斷安慰朋友們,與猶太管委會一起核實消息,希望突然撤消這道命令。直到最後一刻,人們依然抱著一線希望。 婦女們在煮雞蛋、烤肉、準備麵餅、縫製背包。孩子們怕妨礙大人,沒頭蒼蠅似的東遊西蕩,不知道做什麼好。 我們的後院就像一個雜貨市場。貴重物品、昂貴的地毯、銀製燭台、《聖經》和祭祠用品亂七八糟地堆在滿是浮塵的地上——這些可憐的遺物好像再也無家可歸,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早晨八點,我們全都疲憊不堪,血管、四肢和頭腦就像灌了鉛似的。我正在祈禱,大街上突然傳來喊聲。我迅速解下聖經護符匣,匈牙利警察進了猶太區,正在附近的街道上大喊大叫:

“全體猶太人,出來,快!” 他們身後跟著猶太警察,他們結結巴巴地告訴我們: “時間到了……你們必須離開,捨棄一切……” 匈牙利警察手持槍托和警棍,不加區辨地驅趕著老人、婦女、兒童和殘疾人。 一間又一間房子被騰空了,大街上全是挎著背囊的人。十點鐘,所有人都被趕出來了。警察開始點名,一次、兩次……二十次。人們心裡沉甸甸的,臉上身上全是汗。 孩子們哭著鬧著要水喝。 水!附近的房子和後院裡就有水,但是人們不許擅自離隊。 “媽媽,我要喝水,我渴!” 幾個猶太警察悄悄取來幾罐水。我和姐妹們被安排在最後一拔,所以我們還可以四處走動,於是我們也就盡可能地互相幫助。 下午一點整,終於傳來出發的號令。

一陣輕鬆,是的,是一陣輕鬆。人們羈留在人行道上,置身於大包小包之間,忍受著烈日的炙烤。大家肯定認為,即使在上帝的地獄裡飽受折磨,也不會比呆在這兒更難受,去任何地方都比呆在這兒強。 他們開始挪動腳步,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街道,死氣沉沉、空空如也的房子、花園和墓碑…… 大家都背著行囊,每個人的眼裡都噙著淚水和悲傷。隊伍步履沉重,朝猶太區的大門緩緩移去。 我站在人行道上,挪不動步子,只有目視著人們從我身旁魚貫而行。首席拉比走過來,他弓著背,背著行囊,由於臉上的鬍鬚刮得淨盡,看上去有點兒怪模怪樣。他置身於隊列中,使得整個場面顯出一種超現實的意味。這場面就像從一本書中活生生撕去的一頁——從一本歷史小說中撕去的一頁,上面可能寫著巴比倫的陷落或西班牙的宗教審判。 人們從我身邊一一走過,這其中,有我的師長們,我的朋友們,還有一些我曾畏懼過的人,或者覺得滑稽可笑的人……不管他們是誰,所有這些人,我與他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經共同生活了很多年了。 但現在,他們就這樣走著,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他們就這樣背著他們的行囊,拖曳著他們各自的生命,漫無目的地走著,把他們曾經的美好家園和童年都拋在了身後。 他們從我身旁走過,就像一群敗下陣來的狗,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們一定在忌妒我。 隊伍在拐角處消失了。地面上七零八落:衣箱、提箱、口袋、刀子、盤子、銀行支票簿、紙、褪色的畫像。他們原來是想帶走這些東西的,但到了最後,全都留在了身後。它們已經無關緊要了。 所有房屋都門窗洞開,向著空蕩蕩的大街。它們曾經屬於某戶人家,現在卻不屬於任何人。誰都可以進來,成了敞開的墳墓。 夏日的太陽依舊高懸在空中。 我們整整一天沒吃飯,但我們不覺得餓,只是感到筋疲力竭。 父親陪著流放的人們一直走到猶太區的大門口。他們像牲口一樣,先被押送到猶太大教堂,上上下下地搜身,不許帶走金子、銀子和貴重物品。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還伴隨著嚴厲的暴打聲。 “什麼時候輪到我們?”我問父親。 “後天,除非……有轉機,出現奇蹟,也許……” 被帶走的人去哪兒?有人知道嗎?沒有人知道,一切都是秘密。 夜幕降臨了。那天晚上,我們很早就上床了。父親說:“安安靜靜地睡吧,孩子們。後天以前,也就是星期二以前,不會出什麼事的。” 星期一過去了,就像夏季的浮雲,又像黎明前的夢境。 我們什麼都不想,只一心一意準備行囊、烤麵包、做麵餅。一切早已裁定。 那天傍晚,媽媽讓我們早早上床。她說,為了積攢力氣。 那是我們在自己家裡睡的最後一覺。 天剛亮我就醒了,我想趁出發前做一會兒祈禱。 父親比我們大家起得都早,他去鎮裡打探消息。八點鐘他回來了,並帶回了一個好消息,我們今天不用離開鎮子了,但要搬到小猶太區去。我們將在那裡等候,與最後一批人一起離去。 九點鐘時再現了星期天發生的一幕。警察們揮著警棍,大聲喊道:“猶太人,都出來!” 我們準備好了,我第一個走出房門,不想看父母的面孔,不想放聲痛哭。我們坐在大街中央,就像兩天前那批人一樣。同樣毒辣的太陽,同樣的干渴,但沒人給我們水。 我看著自己的家,我在那裡消磨了多年時光,我尋覓上帝,通過齋戒懇請彌賽亞快點到來,想像著以後的生活將是什麼模樣。是的,我沒有悲傷,心裡空空蕩盪。 “起立!點名!” 我們站起身來。點完名後,我們坐下。再次起立,再次點名。點了一遍又一遍,我們等得不耐煩了,只希望早點被人帶走。他們還在等什麼?命令終於來了。 “齊步——走!” 父親失聲痛哭。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見他哭泣,我一直認為他不會哭。母親走著,臉上就像戴著一隻面罩,她一聲不吭,若有所思。我看了看自己的小妹茲波羅,她的一頭金髮梳理得整整齊齊,胳膊上挎著一件紅上衣—— 一個七歲的小姑娘。她不堪重負,卻咬緊牙關,因為她知道抱怨沒有用處。警察們揮動著警棍喊道:“快點!”我已經沒了力氣,剛一上路,就覺得腿軟體虛…… “快點!快點!走,你們這群懶鬼,廢物!”匈牙利警察在嚎叫。 那時我才開始憎惡他們,我的憎惡一直延續到今天。他們是最先壓迫我們的人,他們最先暴露出地獄和死亡的面孔。 他們命令我們跑步,我們不得不跑。難道他們認為我們全都是身強體壯的人?市民們站在窗子後面,隔著百葉窗注視著我們。 我們終於到了目的地。我們扔下行囊,倒在地上。 “噢,上帝呀,宇宙的主人!你胸懷博大,可憐可憐我們吧……” 小猶太區。三天前這裡還住著人家。但現在,他們的東西被我們使用著。他們被驅逐了。我們忘記了有關他們的一切。 這兒比大猶太區亂。顯而易見,原先的居民是被突然帶走的。我參觀了曼德爾叔叔一家人住過的房間。桌子上有半碗湯,有一個準備烤麵包的生麵團,地板上到處都是書。我叔叔想把它們帶走嗎? 我們在這裡定居了(怎麼會用這樣的字眼!)。我去找柴禾,姐姐去生火。母親雖然筋疲力盡,還是準備去做飯。 她不斷重複著:咱們不能屈服,不能屈服。 大家的情緒沒有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們開始適應變化。有人甚至說了些鼓勁的話。他們說,德國人沒有時間驅逐我們……被押走的人太悲慘了,太晚了。至於我們,他們或許會讓我們依靠這點可憐的東西活到戰爭結束。 猶太區沒有警衛,人們可以隨意出入。瑪莉亞原先是我家的保姆,她來看我們,抽泣著懇求我們到她的村子裡,她給我們安排了一個安全的藏身之地。 我父親不肯,他對我和兩個姐姐說:“要去你們去。我和你們的媽媽和小妹留在這裡……” 我們當然不願分開。 夜。誰都沒有祈禱,誰不希望夜晚盡快逝去。我們被一場大火炙烤著,群星是大火迸出的火星。當大火最終熄滅時,除了死寂的星星和茫然的眼睛外,蒼穹上什麼都不會留下。 我們無事可做,只能上床睡覺。床的主人或許正在途中跋涉,我們睡在他們的床上。我們需要休息,恢復元氣。 天亮後,低落的情緒有所緩解。人們恢復了少許信心,七嘴八舌議論道: “誰知道呢?他們把我們弄走說不定是為我們好。前線越來越近,很快就能聽到槍砲聲了。老百姓肯定得撤離……” “他們怕我們參加游擊隊……” “據我看,押解出境不過是一場鬧劇。別笑!他們是想偷咱們的貴重物品和珠寶。他們知道咱們把東西埋起來了,要想得到它們,就得自己動手挖。讓主人們外出度假,動起手來才比較便利……” 度假! 人們就這樣打發時光,誰都不相信這種話。這幾天我們過得還算愉快,比較平靜。大家都合得來。富人與窮人,顯要人物與普通人,我們之間已沒有任何差別了。我們都是遇到相同命運的一群人,儘管這種命運還仍然前途未卜。 星期六是休息日,這天也被確定為我們的流放日。 頭天晚上,我們坐在一起共進傳統的星期五晚餐。我們對著麵餅和酒,頌了傳統的祝福辭,然後默默吃飯。我們感覺到,這可能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聚餐。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不斷回憶著陳年舊事。 黎明時分,我們聚在街上,準備離去。這一回,匈牙利警察沒有露面,他們同意一切由猶太管委會打理。 我們朝猶太教堂走去,彷彿遺棄了自己的鎮子。但是,昔日的朋友們很可能藏在百葉窗後面,時機一到就搶劫我們的家園。 教堂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車站,到處都是行李和眼淚。祭壇被砸爛了,帷幔被撕碎了,牆皮裸露出來。我們的人太多了,多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們在裡面呆了整整二十四小時,這段時光太可怕了。男人們呆在樓下,女人們呆在樓上。這一天是星期六——安息日——我們好像是來參加宗教儀式的,但是,誰都不許出去。人們不得不在角落里大小便。 第二天早晨,我們朝火車站走去,一列裝運牲口的列車等候在車站上。我們在匈牙利警察的監督下登上列車,每節車廂擠進八十人。他們給我們遞了一些麵包,還有幾桶水。他們檢查車窗上的橫木釘得緊不緊。所有車廂都被密封起來,每節車廂指定了一個負責人。要是有人逃跑,這個人就會被槍斃。 兩個蓋世太保軍官沿著月台昂首而行,面帶微笑,一切都很周詳,一切都很順利。空氣中傳來尖厲的汽笛聲。車輪紮紮滾動,我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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