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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鎮上的步行者

偷書賊 马克斯·朱萨克 2694 2018-03-21
情況是從送衣服時開始變糟的,很快就變得越來越糟糕。 莉賽爾陪著羅莎·休伯曼去莫爾欽鎮上送洗好的衣服時,她們的一個主顧,恩斯特·沃格爾說他再也付不起洗衣費了。 “這世道,”他解釋道,“我有什麼好說的呢?世道是越來越艱難了。戰爭讓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他看了看那個女孩,“我想,你靠撫養這個小傢伙還能掙點津貼,對吧?” 面對一臉驚愕的莉賽爾,媽媽無話可說。 她身旁的袋子空空如也。 走吧,莉賽爾。 這句話沒有從媽媽嘴裡說出來,她只是推搡著莉賽爾往前走。 沃格爾向前走了一步,對著他們大聲說著話。他大約有一米八的個子,一縷油膩膩的頭髮搭在額頭上。 “對不起,休伯曼太太。” 莉賽爾對他揮手再見。

他也揮揮手。 媽媽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別對那隻豬玀揮手,”她說,“快點走。” 當晚,給莉賽爾洗澡的時候,媽媽用力地擦著她的身體,嘴裡一直對沃格爾這頭豬玀罵罵咧咧。她每隔兩分鐘就會模仿著他的語氣說:“我想你靠撫養這個小傢伙還能掙點津貼吧……”她一邊搓著莉賽爾的身體一邊罵,“你哪有那麼值錢,小母豬,我靠你可發不了財。” 莉賽爾坐在水里,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這件事情發生後沒過幾天,羅莎把莉賽爾拖到廚房裡。 “來,莉賽爾,”她把莉賽爾抱到桌子上坐下,“反正你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大街上踢足球,不如用來干點正事。” 莉賽爾只敢看著自己的雙手問道:“什麼事,媽媽?” “從今兒起,你得替我去攬活兒,收衣服,送衣服,都該你去跑腿。要是你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那些闊佬就不能對你說不了。要是他們問起我,你就說我病了。你得可憐巴巴地瞧著他們。你瘦得像根竹竿,他們會可憐你的。”

“可沃格爾沒這麼想。” “得了……”她顯得煩躁不安,“其他人會的,不許再狡辯了。” “好的,媽媽。” 她的養母好像打算安慰她一下,看樣子打算拍拍她的肩頭。 乖女孩,莉賽爾,好孩子。 她並沒有這樣做。 羅莎·休伯曼站起來,挑了一把木勺,把勺子伸到莉賽爾鼻子底下晃了晃。在她看來,這樣做才是必要的。 “你帶上洗衣袋,把衣服送到各家各戶,完事後馬上把袋子送回家。還有錢,哪怕是點零錢也要給我拿回來。不許去找你爸,他在幹活。也不許和魯迪·斯丹納那頭小蠢豬攪和到一塊兒,你得立馬回家。” “是的,媽媽。” “還有,手裡頭的袋子要拿好,不許甩來甩去,不許掉到地上,不許把衣服弄皺,也不許把袋子扛在肩膀上。”

“是的,媽媽。” “是的,媽媽,”羅莎·休伯曼最擅長也最喜歡模仿別人說話的腔調,“你最好留點神,小母豬,要是讓我發現你不聽話,看看我會咋收拾你,聽懂了嗎?” “是的,媽媽。” 要想活命,就得學會說這幾個字。莉賽爾只能聽從媽媽的吩咐。從此以後,她就開始了這段旅程——從莫爾欽鎮上的窮人區走到富人區,把洗好的衣服給別人送去,再把接來的活兒帶回家。開始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去,從來不抱怨什麼。當她第一次拿著袋子穿過鎮上時,剛一拐上慕尼黑大街,她就掄著口袋使勁一甩——甩了一大圈——然後趕緊檢查里面的東西。謝天謝地,衣服沒起皺,一點也沒有褶皺。莉賽爾笑笑,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甩衣服了。 總的來說,莉賽爾挺喜歡去跑腿。雖然媽媽不會分給她一分錢,但好歹能走出家門,到大街上轉轉,沒有媽媽在一旁,簡直像到了天堂。沒有人拿手指著她,也沒人罵她,再也不會因為沒拎好袋子而挨罵了。一切是那麼寧靜。

她也開始喜歡上那些主顧們了。 * 潘菲胡佛家一般會把衣服仔細檢查一遍,再說:“真的,真的,非常好,非常好。”莉賽爾懷疑他們一家人是不是都要把一句話重複兩遍。 * 溫柔的海倫娜·舒密特會伸出因關節炎而彎曲的手把錢付給她。 * 魏因加特納家那隻翹著鬍子的貓總會和主人一起來應門。它叫小戈倍爾,希特勒得力助手的名字。 * 還有鎮長夫人,赫曼太太,她總是披著一頭柔軟的頭髮冷冷地站在她家空曠陰冷的門廳裡,孑然獨立,一言不發。 有時,魯迪也陪她一塊去。 “你能掙多少錢?”一天下午,魯迪問道。天快黑了,他倆正走過商店,準備回漢密爾街去。 “你知道迪勒太太的秘密嗎?有人說她藏著糖果,只要價格合適就……”

“你就別打這錢的主意了,”莉賽爾像往常一樣把錢捏得緊緊的,“對你來說無所謂——反正你又不用向我媽媽交差。” 魯迪聳聳肩膀說:“這可值得一試哦。”

一月中旬,學校裡的老師著手教他們寫信。教完信件的基本格式後,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寫兩封信,一封寫給一個朋友,一封寫給其他班裡的某個人。 魯迪給莉賽爾的信是這樣寫的:

瑪麗亞修女看了這封信後,“和藹可親”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不用說,魯迪的回答是否定的,他把信撕掉又重新寫起來。這次,他寫給一位叫莉賽爾的女孩,想問問她有什麼愛好。 莉賽爾在家裡完成寫信的作業時,才發覺要是給魯迪或別的哪頭蠢豬寫信真是太可笑了,這樣的信毫無意義。她一面在地下室裡寫著信,一面和爸爸搭話,爸爸又在刷地下室的牆壁了。

爸爸帶著一股油漆味轉過身來問:“什麼破事?”這樣的字眼是德國人能說出來的最難聽的話了,可是爸爸說起來的時候卻給人一種愉快的感覺。 “我可以給媽媽寫封信嗎?” 沉默。 “你為什麼想給她寫信呢?你每天都要受她的氣,”爸爸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是在打趣她,“還不夠你受的嗎?” “不是這個媽媽。”她咽了口唾沫。 “噢,”爸爸又轉身刷起牆來,“好吧,我想這樣得了,你把信寄給那個叫什麼來著——寄養處那個帶你來這兒,偶爾來瞧瞧你的人。” “是亨瑞奇太太。” “對了,寄給她,她可以把信轉給你媽媽。”即便這樣,他的話聽上去還是不可信,他並沒有提供更有價值的建議,因為亨瑞奇太太在為數不多的幾次來訪中,絕口不提她生母的情況。

莉賽爾沒有問爸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立刻動手寫起信來,不願再琢磨心裡逐漸產生的不祥的預感。她花了三個小時,前後修改了六次,終於完成了這封信。在信中,她對媽媽講述了鎮上的許多事情,她的爸爸和手風琴,古怪又有趣的魯迪·斯丹納,還有羅莎·休伯曼的“光輝”事蹟。她在信裡驕傲地談到了自己已經學會了讀書,還學了點寫作。第二天,她就把信寄給了亨瑞奇太太,信封上貼著一張在廚房抽屜裡找到的郵票。然後,她就開始了等待。

在她寫完信的那天晚上,她偷聽到了漢斯和羅莎之間的談話。 “她幹嗎給她媽寫信?”媽媽問道。令人驚奇的是,她說這番話時語氣平和,憂慮。你能想像得出,這一點讓莉賽爾大為擔憂。她寧願聽到他們爭吵不休。大人們要是說悄悄話,就表示有可疑的事情發生了。

“她問我,”爸爸回答,“我又不能說不讓她寫,我怎麼能那樣說呢?” “老天爺,”媽媽又悄悄說,“她最好忘掉她媽。天曉得她媽這會兒在啥地方呢。鬼才曉得他們拿她媽咋樣了。” 莉賽爾躺在床上,身子緊緊縮成一團。 她想念著媽媽,反复思量著羅莎·休伯曼的話。 她在哪兒? 他們對她怎麼了? 可關鍵是,“他們”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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