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坐在走廊,膝蓋前攤放著博雅收到的那封和歌信箋。
隔著信箋,博雅坐在晴明對面。
晚秋陽光照射在庭院中。
連續幾天冰冷的秋雨,令庭院的顏色面目一新。
深濃的秋色已經接近尾聲,庭院正在等待初霜降臨。
“晴明啊,就是今晚呀——”博雅愁容滿面地說。
晴明似乎在思考某件事,心不在焉地時而看看信箋,時而望向庭院。
“我今天來的目的,正如剛才所說。”博雅繼續說道。
原來昨晚有關成平的行動與牛車的事,終於傳到皇上耳裡。
“成平那傢伙,這件事只要交給我倆去辦就行了,他原本可以乖乖在家睡覺的,沒想到竟然自己帶了手下想去斬妖除怪,結果不但沒達到目的,反倒讓妖物咬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因而,今天早上,皇上召喚了博雅和成平的手下,盤問追究事情的根由與底細。
皇上本來也想召喚晴明,可是只有晴明一人形踪不明。皇上幾次派出使者到晴明宅邸,但每次晴明都好像不在家。
於是皇上另外派了博雅過來,猜想博雅或許能夠找到晴明。
既然晴明不在家,不管派誰來應該都不在家才對。待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出乎意料地竟發現晴明在家。
“原來你在家!”博雅問晴明。
“在啊。我一直都在查資料。使者來的時候,我也知道,只是嫌麻煩就沒理他們。”
“查什麼資料?”
“我在查一些有關鏡子的資料。”
“鏡子?”
“嗯。”
“鏡子怎麼了?”
“鏡子的事已經查完了,我現在最傷腦筋的是皇上的事。”
“皇上?”
“是啊。雖然知道一定跟女人有關……”晴明說畢,抱著手臂沉思起來。
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後,晴明只回答了上述幾句,之後便一直閉口無言。
無論博雅說些什麼,晴明只是眺望著庭院,漫不經心地點頭。
“原來如此——”晴明總算開口了,“你是說,你們今晚打算在朱雀門等那輛牛車出現?”
“是啊,除了我和二十多個身手矯捷的人之外,還有五名和尚。”
“和尚?”
“從東寺叫來的和尚。聽說要讓他們施展降伏魔靈的咒術,已經開始準備了。”
“哈哈。”
“和尚的咒術不靈驗嗎?”
“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咒術不靈驗,而是恐怕很難成功。再說,不把這件事的原因究查出來,不是不好玩嗎?”
“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事呀!是今晚的事!”
“我知道。”
“現在哪有時間去查原因?”
“不過,也許查得出來。”
“可以?這話怎說?”
“去問啊。”
“問誰?”
“問皇上。”
“可是皇上說過,他想不起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向皇上報告那首和歌的事了?”
“還沒有。”
“那你幫我傳話給那男人。”
“哪個男人?”
“皇上啊。”
“渾蛋!晴明,你竟然稱呼皇上為那男人……”博雅目瞪口呆。
“晴明,你聽好,除了我以外,你絕不能在別人面前稱呼皇上為'那男人'。”
“就是在你面前,我才這樣稱呼的嘛。”晴明邊說邊拾起膝蓋前的和歌信箋,“回去的時候,你順便在庭院摘一朵龍膽花,和這首和歌一起交給皇上。再向他說,這首和歌其實是送給皇上的。”
“送給皇上的?”
“沒錯,對方送錯人了,對方把你誤認為皇上了。”
“為什麼?”
“事後再向你解釋。這樣一來便可以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大概可以吧……”
“我完全搞不懂。”
“我也不懂,不過皇上應該懂。皇上可能會向你問東問西,那時你就將所知的一切通通講出來,不用隱瞞任何事。”
“唔……”博雅如墮五里霧中。
“如果皇上理解了這首和歌的意思——你聽好,這才是重要的地方——你就向皇上說,晴明想要一撮皇上的頭髮,請皇上原諒晴明的冒瀆。如果皇上點頭答應,你就當場收下皇下的頭髮,並對他說……”
“說什麼?”
“'有關這件事,臣博雅和安倍晴明會處理得功德圓滿,所以請皇上下令,讓朱雀門前的人通通避開。'”
“什麼?”
“換句話說,今晚除了我和你,叫其它人都回去。”
“皇上肯聽我的話嗎?”
“如果皇上肯剪下頭髮,表示他願意聽你的話。因為這也表示皇上信任了我。”
“如果皇上不肯賜發呢?”
“到時候我還有其它辦法。總之,這法子應該行得通,萬一不行,你就派使者過來一趟,要不然就叫人在戾橋附近喃喃自語'不行,不行',我就知道了。行不通時,我會親自進宮去。一切順利的話,你就不用派人過來了,今晚亥時,我們在朱雀門前見吧。”
“那你現在打算幹什麼?”
“睡覺。”晴明短短答了一句。
“老實說,我為了查這件事,查到很多跟鏡子有關的有趣資料,連與這件事無關的古鏡也查得興味盎然,一直查到剛剛你來。所以從昨晚開始,我幾乎都沒睡覺。”
博雅捧著和歌信箋與龍膽花,步出晴明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