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輔一到夜晚便徹夜守侯。
徹夜守侯。
每當綾子睡著後,就翻身爬起,懷中藏著一把柴刀,屏氣攝息地坐在自己被褥上等待。
然而,真的天天盼望那男人來時,卻偏偏不出現。
第一晚未生事端,不知不覺中,天色逐漸轉白。
第二晚、第三晚也一樣安然無事。
忠輔每天只能在天邊逐漸發白後,趁機睡個片刻而已。
直到第四晚快天亮時,忠輔開始懷疑那男人大概因為東窗事發,以後不會再來了。
然後,是第五天晚上。
忠輔一如前幾夜,盤腿坐在自己被褥上,抱著胳膊靜待來客。
四周一片黑暗。
眼前浮現出綾子最近急速膨脹起來的肚子,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黑暗中,隱約傳來綾子的細微鼾聲。
聽了一陣子,忠輔也感到有些困了,於是昏昏沉沉打起盹來。
待外面飼養的那些鸕鶿嘁嘁喳喳吵起來,忠輔才睜開雙眼,陡然清醒。
不料,黑暗中竟傳來敲門聲。
忠輔起身點上燭光。
“忠輔大人……”
門外有人呼喚。忠輔舉著亮光開門,門外站著前幾天看到的那男人。
那個身穿黑色狩衣、黑色褲裙,眉清目秀的男人。
身邊跟著一名十歲左右的女娃隨從。
“你是……”忠輔問對方。
“大家都叫我黑川主。”男人答道。
忠輔舉起亮光來照亮來客,仔細端詳了男人和女娃。
男人五官長得豐神俊美,卻流露著某種無以形容的卑賤氣質,頭髮濕漉漉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野獸腥味。
將亮光朝向他時,他似乎感覺刺眼,把臉轉向一邊。
至於女娃,定睛細看,可以發覺女娃嘴巴很大。令人不寒而栗。
……這果然不是人。
忠輔猜測來客一定是妖物的化身。
“黑川主大人,請問有何貴事?”忠輔問。
“綾子姑娘真是美貌無雙,所以我想迎娶為妻。”男人厚顏回答,吐出的氣息帶著魚腥味。
男人和女娃在黑暗中步行而來,手中卻沒提任何燈火。
這不可能是人。
忠輔先讓來客進門,自己則繞到兩人身後,手探入懷中握住柴刀。
“綾子姑娘,你在嗎?”
忠輔不由分說,掏出柴刀用力砍向呼喚綾子的黑川主背部,卻沒有砍中的感覺。
柴刀刀刃只砍到黑川主本來穿在身上的黑狩衣,那件狩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綾子的房門已經敞開,黑川主赤身裸體地站在綾子房間內。忠輔剛好可以看到黑川主背部。
黑川主臀部長著一條烏黑粗大的尾巴。
你這個東西!
忠輔想跨出腳步,雙腳卻不能動彈。不只是雙腳。結果,忠輔握著柴刀,就那樣僵立在原地。
綾子浮現滿心歡喜的微笑,站了起來,似乎對忠輔僵立在一旁的事,完全視若無睹。
綾子輕盈地褪去身上的衣服,裸露出全身。
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令綾子那白皙的裸身一覽無遺。
兩人就緊緊摟在一起。
綾子拉著黑川主的手,誘引般地自己先橫躺在被褥上。
隨後大約數時辰,兩人在忠輔眼前縱情做出不堪入目的醜態。
完事後,兩人一絲不掛便走出門。
外面傳來水聲。
兩人似乎在溝渠中撈魚。
回來時,兩人手中都各自握著又肥又大的鮮鯉魚。接著狼吞虎咽地吃起手中的鯉魚,不留任何一根魚骨、魚尾、魚鱗。
“我會再來。”
黑川主說畢轉身離去,這時,忠輔的身體才恢復自由。
忠輔奔到綾子身旁,綾子已呼呼睡著了。
隔天早上綾子醒來時,依然什麼都不記得。
之後,男人每晚都會出現。
每當男人將要出現之前,無論忠輔再如何抵抗,還是會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猛一瞧,男人已進入家裡。
男人和綾子每次都會做了不堪言狀的醜態後,再一起到外面撈魚,回來時再啃咬捕獲的鮮魚。
男人回去後,隔天綾子醒來時,仍舊不記得前一晚發生的事。
只見綾子的肚子愈來愈大……
而且每晚都重複著同樣過程。
最後忠輔實在無法忍受,就到八條大路以西的郊區,找一名叫智應的方士。
智應約兩年前從關東地方來到京城定居,據說擅長替人斷怪除妖。
年約五十歲左右,目光炯炯,留著一把鬍鬚,身材魁梧。
“原來如此。”
聽了忠輔的描述,智應撫摩著鬍子回說:“三天后的晚上,我會登門拜訪。”
三天后傍晚,智應如約來到忠輔家。
由於事前商定,忠輔故意叫綾子出門辦事,所以綾子不在家。
房子一隅放有倒置的竹編大籠子,智應鑽進籠內躲起來。
躲入之前,智應先將香魚烤熟、磨成粉末,灑在籠子四周。這些事前準備是智應親自做的。
夜晚子時,黑川主果然又出現了。
一進門,黑川主便抽動鼻子。
“咦?”黑川主微歪著頭,“有其他人在?”
喃喃說畢,立即目光銳利地環視四周。
他應該看到了竹籠,卻視而不見地瞥過。
“原來是香魚。”黑川主自以為是地喃喃自語。
“綾子在嗎?”問畢,便習以為常地跨進綾子房間。
兩人又在房內做出見不得人的行止時,智應才從竹籠內爬出來。
如往常一樣,忠輔全身不能動彈,但智應不愧是方士,可以自由活動。
忠輔見智應偷偷潛入綾子房內,再見他自懷中取出一把短刀。
黑川主毫無所知,忘情地凌辱綾子。
黑尾巴不時拍打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聲響。
智應手中短刀的刀尖朝下,霍地用力戳刺,貫穿了黑川主的尾巴,固定在地板上。
咆!黑川主發出野獸叫聲,往上飛躍。
但短刀貫穿尾巴且固定在地板上,黑川主跳不到多高,又立刻掉落下來。
智應又從懷中取出繩索,不一會兒,便將黑川主捆綁起來。
這時,忠輔的身體也恢復了自由。
“綾子……”忠輔奔到外孫女身邊。
然而,綾子卻保持著黑川主凌辱她時的姿勢,紋風不動,雙眼緊閉,鼻孔發出輕微鼾聲。
原來綾子還在睡夢中。
“綾子!”忠輔呼喚外孫女,可是綾子依然不省人事。
她仰躺在被褥上,一直熟睡著。
“我抓住妖物了!”智應開口。
“原來你設計陷害我,忠輔……”黑川主低吼,恨得咬牙切齒。
“綾子還是昏迷不醒。”忠輔向智應道。
“我看看。”
智應先將黑川主綁在柱子上,再挨近綾子身邊。
智應伸手貼在綾子身上,又念了各種咒文,但綾子依舊仰躺在被褥上鼾鼾沉睡。
黑川主見狀,仰天大笑。
“憑你能叫醒她嗎?只有我才知道能讓她醒來的方法。”黑川主放言道。
智應逼問:“說!是什麼方法?”
“不說。”黑川主回應。
“快說!”
“你解開我的繩索,我就說。”
“解開繩索的話,你不會立即逃走?”
“呵呵。”
“你大概不是人,而是妖物。應該現出原形了吧?”
“我是人。”黑川主不承認。
“人怎麼會有尾巴?”
“有沒有尾巴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一時粗心大意,像你這種癟三方士怎麼可能拿我有辦法?”
“可是我逮住你了。”
“哼!”
“快說!怎麼讓她醒來?”
“先解開繩索再說……”
如此一問一答直至天亮。
“不說的話,就挖你眼珠!”
“哼!”
黑川主說畢,智應便猝然用短刀戳進黑川主左眼,轉動了一圈。
黑川主再度發出野獸的咆哮聲,卻依然緘口不言。
……天亮了。
太陽升上天際,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那一刻,黑川主的聲調便減小許多。
智應看他似乎很怕陽光,乾脆把他拉到外面,重新綁在樹幹上。
由於繩索長度有餘,黑川主就像綁在樹幹上的狗,可以在繩索繞出的半徑圈內活動。
曝曬在陽光底下一陣子,不消多久,黑川主便氣息奄奄了。
“好吧。”
最後,黑川主終於開口。
“我告訴你怎麼讓她醒來的方法,所以能不能給我一杯水?”
“給你水,你就說嗎?”智應回問。
“我會說。”
忠輔在茶杯裡盛了水,端到黑川主眼前。
“不對!不對!”黑川主搖頭,“要裝在更大的東西里。”
忠輔再用水桶盛了一桶水,來到黑川主眼前。
“還是不夠。”黑川主又搖頭。
“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智應問。
“我沒打什麼主意。我已經變成這副德行,難道你還怕我怕得連水都不敢給?”
黑川主輕蔑地望著智應。
“不給我水的話,那女孩會在昏睡中死掉。”
智應默不作聲。
忠輔拿出用兩手合抱才拿得動的木桶,擱在地面,再用水桶盛水倒進木桶中。
木桶中盛滿了水。
黑川主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水,然後抬起臉,向智應說:
“喝水之前我先教你方法,過來吧。”
智應往前挨近了好幾步。
“呼——”
說時遲,那時快,黑川主疾風迅雷地跳躍起來。
“哇!”智應往後退了一步。
智應退到剩餘繩索拉到最大限度也夠不到的地方。
沒想到——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黑川主的脖子竟然在半空中伸長至原來的兩倍以上。
喀!
黑川主咬住智應的脖子。
他咬下了脖子肉。喀!牙齒發出聲響咬合起來。
“哎呀!”
忠輔驚叫,同時,智應的脖子也咻地噴出鮮血。
黑川主轉頭望向忠輔。臉上長滿了細微獸毛,容貌已經化為動物。
而且瞎了一隻眼,眼窩鮮血直流。那動物銜著一塊從智應脖子咬下來的粉紅肉片。
黑川主銜著肉片飛奔了數步,頭一栽,跳進盛滿水的木桶中。
木桶中水花四濺。
黑川主也跟著杳無踪影。
清澈的水在木桶中搖晃,水面上只浮蕩著剛剛綁縛住黑川主的繩索,以及智應脖子的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