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下山後的傍晚時分,晴明與博雅來到西京那間茅屋。
茅屋雖簡陋,但屋頂都很牢靠,足以抵擋風雨。
茅屋四周有圍牆,還有扇小門,也有處小小院落。
夕暮微光下,可見院中綠葉茂盛、還未開花的胡枝子。
穿過圍牆小門,茅屋內出現一個尼僧打扮的漂亮女人。
“恭候已久。”女人說道。
“晴明,這位不是以前那……”
“沒錯,你也見過她吧,正是八百比丘尼大人。”
原來從茅屋出現的女人,是數年前某個冬夜,在晴明宅邸庭院雪地露出白皙裸身的女人。
她正是那個吃了人魚肉而活了幾百年的白比丘尼。
晴明與博雅曾在積雪的庭院中,為她驅除體內的禍蛇。
“上次真是承蒙您關照。”八百比丘尼恭謹地行了禮。
“原來你就是俯臥巫女……”博雅問。
“是。”女人回說,示意兩人進茅屋,“請這兒走。”
茅屋內有地爐,地爐裡有火,上面吊著鍋子,鍋內的熱水已滾開了。
再仔細一看,地爐旁有盤子,上面盛滿山菜,也準備了酒。
晴明與博雅坐在擱置於地爐四周的圓草墊上。
小小酒宴就如此開始。
“你應該知道全部事實吧?”晴明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再將酒杯擱回盤內,問道。
“是。”八百比丘尼點頭,“起初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到兼家大人帶來的瓜果,才猜測可能是兼通大人的計謀。”
“你也知道下手的是那男人?”
“有能力下這種咒的,除了晴明大人、保憲大人之外,也沒有幾位,晴明大人與保憲大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剩下的便是……”
“蘆屋道滿……”博雅接下去說出名字。
“是。”八百比丘尼點頭,“對方既是道滿,那就非我的能力所能勝任了,所以……”
“所以便說出我的名字?”
“是的。”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小臉,“沒想到能這樣與晴明大人,博雅大人重逢,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纖玉手握住酒瓶,在兩隻空酒杯內斟酒。
“像我這樣活了幾百年,有時候也會意外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吧。”八百比丘尼說。
“你是說占卜?”博雅問。
“是。因為無意中說出來的預言,時常說中,於是大家便來找我做些類似占卜的事。不過,能夠未卜先知,未必是件好事。”
“說得也是。”
如此,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夜,也逐漸加深。
“那位大人其實也很孤單吧?”八百比丘尼說。
“那位大人?”博雅問。
“蘆屋道滿大人……”
“原來是那男人……”
“是。因為他也同我一樣。”
“一樣?”
“他也不是普通人。生來就不普通的人,無法適應這個人世。但又不能說死就死,生前只能以其他事情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那男人說過,只是餘興。”
“這話只有那大人說得出口……”
“……”
“與眾不同的人,表示某些地方比普通人卓越。照這樣說來,晴明大人,您其實也很孤單吧?”
聽八百比丘尼如此說,晴明只是報以苦笑。
“哈哈……”博雅在一旁幸災樂禍。
“博雅大人,您也一樣。”八百比丘尼緩緩地細聲道。博雅剎時頓住笑聲。
“博雅。”晴明呼喚。
“什麼事?”
“你帶葉二來了嗎?”
“帶來了。”
“那正好。我突然想听你吹笛,吹一曲吧。”
“可以。”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那是朱雀門上的鬼魂送給博雅的笛子。博雅將笛子舉到唇邊,不疾不徐地吹了起來。
別說是人了,連天地、精靈也都感應到博雅的笛聲。大地裡的精靈悄悄聚攏在茅屋四周,天空也無聲無息地降下溫柔靈力,飄落在茅屋上。
博雅依然不疾不徐地吹著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