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京城東方盡頭。
黑蛇依然以人步行的速度在地上往前蛇行。
進入山中後,不知不覺,四周已盡是杉樹。一或兩人也無法環抱的巨大杉樹神木,往天空直線伸展。
空氣變得沁涼如水。
雖然還未到傍晚,四周卻已昏暗起來。因為杉樹樹梢擋在頂上,陽光無法射進森林。
走著走著,偶爾可見人踏過的痕跡,也有看似某人欲用石頭搭出石階的遺跡。
森林小徑形成一道緩坡,持續往上延伸。
黑蛇在石頭間、樹根上,沿著小徑往上爬行。
“到了,博雅。”晴明仰望小徑前方說。
“正是那兒。”
兩人與黑蛇來到那建築物前。
原來是間破廟。屋頂已腐朽不堪,部分牆壁也塌落了。
看樣子,至少有十年以上無人居住。
黑蛇緩慢地爬進破廟。
晴明與博雅正打算跟著黑蛇走進破廟,冷不防,破廟中出現一道人影。
是個女人。
約莫四十左右、眼睛細長的女人。
“您是安倍晴明大人吧?”女人喃喃自語低聲問道。
眼前這女人似乎是兜售瓜果的女人。
“是的。”晴明點頭。
“主人已在內恭候許久。”女人說畢,示意兩人進屋。
“你們已知道我會來?”晴明問。
“是。”女人點頭,“主人說過,大概只有晴明大人能夠解決那瓜裡的毒咒。如果自己所下的咒被趕回來,而且有人跟在咒後面一起來的話,那人一定是安倍晴明……”
女人行了個禮,示意晴明進入破廟。
“別讓他進來!”破廟內傳出叫聲。
是男人的叫聲,聽起來像是走投無路般。
晴明與博雅不理會那叫聲,在女人催促下徑自走進破廟。
破廟很小,一進去便是正殿,不過,沒有任何主佛。
破廟內有兩個男人。
其中之一看似身份還算高貴,身上的服裝乾淨整齊,與破廟不搭調。此男人站在裡邊,背向入口。
另一個男人是老人。白髮蓬亂,身上穿著不知多久沒洗過的骯髒公卿便服。
他膚色曬得黝黑,加上污垢,整張臉又紅又黑,佈滿無數深長皺紋。獅子鼻,目光炯炯有神,宛如猛獸般發出黃光。
對晴明與博雅來說,那老人並非陌生人。
帶路的黑蛇正纏在老人腳邊。
老人不耐煩地伸出右手抓起黑蛇,擱在手掌中,然後舉到眼前,噘著嘴唇含住蛇頭,滑溜地一口氣吞下。
“你終於來了,晴明……”老人說。
“果然是您。”晴明的鮮紅雙唇浮上微笑,“能夠下那種咒的,應該沒幾人,所以我猜想可能是您。”
“晴明,這老人是那位……”博雅問道。
“是蘆屋道滿大人……”晴明低聲念出老人的名字。
“久違了,晴明……”
“這回的結果又跟上次一樣。”
“沒錯。”
“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
“受人之託呀。”
“受人之託?”
“吾人怎麼可能想出這種事?又刻意去做?”
“說得也是。”
“吾人只是消遣一下而已。”
“您是說,為了消遣?”
“是呀,晴明,你這回的多管閒事,難道不也為了消遣?”
“我也是受人之託。”
“是嗎?”蘆屋道滿往裡瞄了一眼,“吾人早就向那男人說過了,無論是賀茂忠行或兒子賀茂保憲,誰出面都無所謂,但要是晴明出面,吾人就要打退堂鼓。”
“兼通大人……”晴明喚出那男人的名字。
正是藤原兼家的兄長。
聽到晴明呼喚自己的名字,背向入口的男人全身震了一下。
“你不用轉過身來,不用讓我們看到您的容貌。如此,方才那名字,便只是我擅自猜測而已,沒人知道您到底是不是藤原兼通大人。若事情可以如此解決,我和博雅無意向兼家大人報告此事。”
“你真是聰明人,晴明……”道滿咯咯笑出來。
“我可以認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嗎?”晴明問。
“當然可以。晴明,你就向兼家大人說,這回的事完全是道滿的餘興。為了表示吾人的歉意,往後若是碰到晴明無法解決的問題,盡可來找吾人。想呼喚吾人時,只要在刮西風的夜晚,往空中拋出一百張寫著吾人的紙片便行了,三天之內,吾人必定會到兼家大人家宅邸打擾……”
“一定代為轉告。”
“事情結束了。”
“是。”
“回去吧,晴明……”
“是。”
晴明正要行禮告辭,道滿又呼喚:“等等,晴明。”
“什麼事?”
“你會去那女人那兒吧?”
“有這個打算。”
“那就好。”
“在下告辭了。”
“喔。”
“博雅,走吧。”晴明催促博雅,自己先轉過身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