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亮光中,晴明與博雅坐在藤子前面等著。
外面似乎微微吹起風來了,偶爾會傳來門戶微震動的聲音。
“真的不會有事嗎?”藤子正襟危坐地小聲問。由於太過緊張而口乾舌燥,聲音變得有點嘶啞。
“只要夫人您意志堅強,其它的,交給我跟博雅來應付。”晴明一反常態,溫和地回道。
三人再度陷於沉默,傾耳靜聽門外的風聲。
然後,博雅輕聲細語說:“來了,晴明……”
不久,遠處傳來笛聲。起初只是隱隱約約,接著逐漸清晰,且漸行漸近。
“來吧……”經晴明一催促,藤子站起身。
晴明牽著藤子的手,一起走到格子板窗前。博雅跟在兩人身後。
三人在格子板窗前靜待,笛聲愈來愈大。
博雅雙手早已握著葉二,正在沉穩調整呼吸。
笛聲愈來愈近。
晴明微微拉開格子板窗。從縫隙往外窺看,可以望見沐浴在月光下的明亮風景。
矮牆外,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男人。身上穿著圓領公卿便服,頭上帶著烏帽。
那男人吹著笛子,逐漸挨近。
來到矮牆前,男人突然頓住腳步。
“博雅。”
聽晴明呼喚,博雅將葉二舉到唇邊,平穩地吹起笛子。
依在博雅唇邊的葉二,傳出無以名狀的笛聲,滴溜溜滑入夜氣。那笛聲,似乎能讓靈魂與肉體皆澄淨得近乎透明。
博雅的笛聲剛傳到外面,男人再度跨出腳步,越過矮牆,佇立在大門前。
男人與博雅均一心一意吹著笛子。博雅和著男人的笛聲,男人也和著博雅的笛聲。
不久,和鳴的笛聲不約而同靜止,猶如融化在春季大氣中消失。
“藤子呀,藤子呀……”
外面傳來呼喚。
像是從門縫鑽進來的蜘蛛絲一樣,細微的聲音奄奄垂絕。
“幫我開一下門吧……”
晴明用眼神催促藤子,藤子雙手顫抖地開門。
門一開,和著春天綠野的味道,一股濃厚泥土味撲面而來。
“總算開門了……”伊通說。
伊通的呼氣,夾雜著令人想別過臉的腐臭味。
他面色蒼白,身上的公卿便服四處噗噗冒煙。
從上空照射下來的月光,使得伊通彷彿濕透了一般,全身發出青光。
對於藤子身旁的晴明與博雅,伊通似乎視而不見,毫不在意。
“藤子呀,既然你內心如此苦悶,我就回來陪在你身邊吧。”伊通的聲調溫柔體貼。
藤子潸然淚下,呢喃細語回說:“你無法留在這兒……”藤子泣不成聲,“夠了,已經夠了。良人啊,把你叫出來,實在很對不起,你可以回你的樂土了。”
“你不需要我了?”伊通悲哀地問。
不!
不!
藤子否定般地左右甩頭,接著,又肯定般地點頭說道:“是的,你回去吧……”
伊通泫然欲泣地望著藤子,又求救般地望向晴明,再望向博雅。
伊通發現博雅手上的笛子,說:“原來是你……”
博雅哽咽難言地點點頭。
“那笛聲太好聽了……”
語畢,伊通的五官開始緩緩走樣。
膚色產生變化,慢慢溶開,眼珠暴露出來,蒼白的頰骨與牙齒也顯現在外。
啊……啊……
伊通張著大口,彷彿想大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那樣,伊通癱倒在原地。
地面月光下,躺著一具埋在土中約有半年多、腐爛不堪的屍體。
已化為白骨的伊通手中,緊緊握著一支笛子。
一片解除了咒術的櫻花花瓣,正飄落在那兒。
女人細聲啜泣起來,然後,啜泣變為低微而沉抑的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