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以為是在做夢——忍覺如此說。
夢中的忍覺在山中行走。然而，說是夢，四周樹林的每一片樹葉、草叢的每一根草，又是那麼鮮明無比。
下坡走在溪澗中，流水更是淙淙有聲，伸手入水也能感覺水溫冰冷。野鳥啼叫，頭頂的樹葉隨風沙沙搖曳。
這不可能是夢境。
怎麼可能是夢境？
可是，若非夢境，自己到底是何時來到這山中？
渡過溪澗，登上山路，再走一陣子，最後來到一處平坦地方。
那兒有棟房屋。是大唐風格的瓦屋，長廊般的細長建築物有間隔，看似僧房。
進去一看，裡面果然有位僧侶，而且是自己認識的僧侶。
忍覺情不自禁想叫喚對方，卻突然想起對方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侶，三年前過世了，便打消主意。
難道那僧侶死了之後，化為惡鬼住在這山中？
正當忍覺不知如何是好，對方也發現了忍覺。
僧侶面如白紙地挨近，一本正經地說：“為什麼您能到這兒來？這不是一般人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看那僧侶的樣子不像是惡鬼，可是，忍覺無法理解僧侶所言。
“您大概不知道，這兒其實極為可怕。”僧侶渾身顫抖地說。
忍覺聽後，更不知所云。
這時，有人插嘴：“是我呼喚忍覺來這兒。”
循著聲音來源一看，忍覺發現已過世兩年的恩師壽惠大人，竟然站在眼前。
“壽惠大人，您怎麼會在這兒？”
“哎，實在沒時間慢慢跟你解釋，因為那些人要來了。”
“那些人？”
“很可怕的人。我們每天在這兒過得極為痛苦。所以我想讓你看看我們的痛苦。”
“痛苦？”
“對，大師說的沒錯，正是痛苦。”最初遇見的那位僧侶一邊流淚一邊回答，“如果將來您也在那寺院過世，總有一天也會到這兒來。”僧侶還在顫抖。
“為了想讓你看看我們的痛苦，我才去你那兒叫你。從墳墓一路滾著過去，但還是無法爬上你的房間，只好鑽進地板下，等你睡了，才把你帶來這兒。”壽惠上人面色憔悴不堪。
“啊，時間到了，那些人要來了。”最初遇見的那位僧侶嚇得打牙戰。
“忍覺，你聽好，你躲在暗處，仔細觀看我們到底受什麼痛苦。等你回到人間，再想辦法救我們。”
“壽惠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在我所有弟子中，你最優秀，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萬事都拜託你了。現在沒時間向你詳細說明，你趕快躲起來。記住，在這之後，無論你看到什麼光景，千萬都不能出聲。”
剛說完，壽惠大人便在忍覺背部推了一把，催促忍覺趕快躲起來。
忍覺慌慌張張躲到庭院大岩石暗處，剛躲好，遠處上空便有人飛來。
那些人全做唐人打扮，陸續自上空飛至庭院。約有四、五十人。
“今天照樣開始吧。”看似首領的男人開口。
“是！”唐人回應後，開始在庭院不知準備些什麼。
他們先挖掘泥土，在豎立看似綁縛罪人的十字架，又不知從何處運來柴薪，生起熊熊火堆。火上安置鍋子，放入銅塊使其融化，像是煮一鍋紅湯般咕嘟咕嘟煮著滾燙銅湯。
看似首領的男人盤腿坐在地上，觀看手下工作。身後插著好幾面紅旗。
待一切準備妥當，首領模樣的男人說：“把罪人通通拉到這兒來！”
於是，唐人紛紛闖入家中，接二連三拉扯出十數名僧侶。
忍覺認識其中幾位，而他們早已過世。有忍覺最初遇見的那位僧侶，壽惠大人也在內。眾人均因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哇哇大哭。
“先從你開始吧。”
首領模樣的男人指著一位僧侶，接著，幾個唐人圍住那大聲哭叫的僧侶，將他綁在柱子上。
“救命呀！救命呀！”
唐人之一用粗大鐵筷塞進僧侶口中，扳開他的嘴。嘴巴張得極大的僧侶，無法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只能勉強發出嬰兒般的咿唔聲，自嘴角不斷淌出唾液。
“迄今為止，你是不是曾經三次掉落飯粒沒撿起來吃？”首領說，“所以，你應該喝三杯。”
語畢，其他唐人取出長柄鐵勺，從鍋內舀出熔得黏糊糊的滾燙銅湯，灌入僧侶口中。
整整三杯。
類似蒸氣又像煙霧的東西自僧侶的鼻子、兩個耳洞及肛門冒出。不久，肛門排出含有血液、看似內臟的粘稠潰爛液體。
在這之間，其他唐人又拉出另一位僧侶，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打掃庭院時，七次不小心踏死了螞蟻。所以該喝七杯。”
這位僧侶被灌了七杯銅湯。
如此，在場的僧侶均以曾經打死身上吸血的蚊子、捏死跳蚤等罪名，逐一被綁在柱子上，讓人扳開嘴巴，灌下滾燙銅湯。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你十九歲時，曾因看到女孩而心動邪念吧？”看似首領的男人說。
“那是我出家前的事。”
壽惠上人剛說畢，便有人扳開他的嘴吧，注入熔化的銅湯。
上人的耳朵、鼻孔、肛門，流出燒焦味道、令人悚然心驚的液體，全身痛苦得直扭動。
殘酷的光景，令忍覺忍無可忍，情不自禁發出叫聲：“啊呀……”
“咦？有人？”
眨眼間，唐人便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拉到首領面前。
“你不是還活著？雖然早晚都會到這兒來，但現在還不到時候……”首領說完，得意笑道：“我知道了，有人叫你來的是吧？誰？誰叫的……”
忍覺無以作答，只能緊閉雙唇。
“你也要喝嗎？”主人說。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走，卻逃不掉，最後與其他僧侶一樣，被綁在柱子上。
唐人用鐵筷扳開忍覺的嘴，說：“喝吧，這味道很好，喝！”說完，便灌入滾燙的銅湯。
那銅湯燙得忍覺幾乎要窒息。
就在忍覺痛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帶這人來這兒的。忍覺，醒來吧，只要你醒過來，就可以逃離此地。”
聲音逐漸遠去。四周風景也逐漸變淡薄，模糊不清。
“沒用的，沒用的，即便逃過此時，日後也必定會去接你，必定會去接你……”那首領的聲音也逐漸遠去……
然後，忍覺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