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事情經過大致如此……”博雅不勝感喟地說,“這故事不是很美嗎?原來就算身為鬼魅或妖怪,有時候也會陷於這種心境……”
博雅舉起酒杯,欲將酒精滲入體內般地一飲而盡。
“那是雪山童子的捨身偈,是《涅槃經》中的故事。”
根據記載,某天,雪山童子在山中修菩薩行時,不知何處傳來吟誦聲。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聲音吟誦著:這世上的一切都遷移流轉;凡有生,必有滅,此乃人世間的法則。
雪山童子接近一看,發現是鬼羅剎在山中吟誦詩句。
“能不能請你繼續吟誦後半偈?”童子問。
“我肚子餓了,無力吟誦後半偈。如果讓我飲人血、食人肉,大概可以吟誦後半偈。”鬼羅剎回道。
“那麼,你就吃我的身體吧。”童子說。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鬼羅剎說出後半偈。
意思是說,如果能擺脫有生必有滅的無常痛苦,消除為此而迷茫的私心,便能令人心靈清靜,這才是真正的安樂。
童子聽畢,欣喜萬分,立刻將這句偈刻在四周的樹木與石頭上,然後自己跳進鬼羅剎的血盆大口中。
瞬間,鬼羅剎變成帝釋天,摟著童子飛舞到上空,吟誦祝詞。
這正是雪山童子的捨身偈故事。
“是啊,吟誦這句偈給雪山童子聽的,也是鬼魅。”
“是帝釋天化為鬼羅剎的吧?”
“是啊。所以說,基好大人見到的那個鬼魅,搞不好就是下賀茂或哪裡的神化身的。”
“是嗎?”
“換句話說,以某種意義來講,鬼和神,其實是同類。”博雅說。
“喔!”晴明發出驚叫聲。
“怎麼了?”
“沒什麼,博雅,因為你說出很驚人的話。”
“什麼意思?”
“你剛剛不是說鬼和神是同類嗎?”
“說了,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才說,這很驚人。”
“什麼地方驚人?”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鬼或神,總結說來,都是要和人產生關係後才會存在。”
“無論是神是鬼,都是人心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
“你該不會說,是咒令他們存在於這世上吧?”
“正是咒令鬼和神存在於這世上。”
“……”
“如果塵世的人類都消失了,眾神與眾鬼也會跟著消失。”
“唉,晴明啊,我覺得你說的道理太深奧了,我老是聽不懂。”
“這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出來的,博雅。”
“我忘了我說過什麼。”
“能夠忘了說過什麼,也正是你最厲害的地方。”
“你別耍我。”
“我沒耍你。”
“真的?”
“我是在褒獎你,博雅。”
“你不要用這種話騙我……”
“真的?”
“真的。”
“啊,不行,我覺得好像又被你騙了。”博雅啐了一聲,喝了口酒,接著說:“不管你是不是在騙我,我覺得剛剛在我內心鼓滿的那種陶醉心情,不知飛到什麼地方了。”
“那真是抱歉嘍。”晴明以食指搔搔額頭,“這樣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吧。”
“好玩的地方?”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有空是有空,晴明,你要幹嘛?”
“若是引用你的話,便是帶你去看人心所產生的鬼。”
“鬼?”
“對。”
“什麼意思?”
“讓鬼產生的,是名為鴨直平的男人……”
如此,晴明開始講述那男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