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開始了。
眾鬼在那顆巨大橡樹古木前的廣場,團團團坐,舉著素陶酒杯相互敬酒,觥籌交錯。
有妖鬼拿人的內臟當下酒菜,也有妖鬼津津有味啃咬老鼠、蛇頭。
更有妖鬼以看似人的頭蓋骨之物作為酒杯,喝著鮮血般赤紅的液體。
圓圈中心是火,已有迫不及待的妖鬼在自己打拍子、手舞足蹈了。
晴明與博雅並排坐在一起。
兩人左右各坐著紅色兜檔布妖鬼、青色兜檔布妖鬼。
每逢清明與博雅的酒杯空了,二妖鬼便幫忙倒酒。
“來,來,大成大人。”
“來,來,中成大人。”
兩人面前擺著大盤子,盤上盛滿不知是什麼肉的烤肉,以及許多莫名其妙的吃食。
晴明會隨意伸手到盤中取吃食,送進自己口中;但博雅卻始終不伸手。
博雅只顧著將酒杯送到自己唇邊。
“你不滿意下酒菜?”
紅色兜檔布妖鬼問博雅。
“你儘管放心,這盤子內沒有裝人肉。”
青色兜檔布妖鬼也向博雅說。
“不,不是這個意思,中成我只要有酒就滿足了……”
博雅邊回應邊滿臉困惑地望向晴明,但晴明只是看熱鬧般露出微笑。
博雅逐漸不安起來。
因為博雅全然不知晴明到底如何打算,事前根本沒商討過。
晴明內心應有打算,但博雅完全猜不出來。在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應該會輪到假扮大成的晴明去跳舞,到時晴明打算怎麼辦?
不安歸不安,博雅也想看看到時晴明會如何應付。
如果,晴明以大成身分出去跳舞,應該也很有看頭。
不安與好奇,在博雅內心逐漸增大。
幾杯酒下肚後,酒宴益發語笑喧嘩。
“應該有人出來跳舞吧!”
眾鬼之間到處響起叫聲。
“來啊,跳舞!跳舞!”
“誰要跳舞!誰要跳舞!”
“誰要跳!”
眾鬼開始打起拍子。
“好吧,我第一個跳。”
獨眼禿頭妖怪站起身。
“喔,丹波的偷窺禿頭!”
“跳吧!”
“舞吧!”
眾鬼一打起拍子,禿頭妖怪便拋開手中正在吸吮的人眼,比手畫腳、滑稽可笑地跳起舞來。
隨禿頭妖怪的舞步,琵琶妖鬼也撥起自己身上的弦來。
其他眾鬼也和著舞步打起拍子。
眼前光景,正如博雅先前自晴明口中所聽到的描述。
“看哪,睾丸又露出來了!”
“那話兒又在搖來晃去!”
禿頭妖怪舞畢,另一個像鼻妖鬼站起來。
“下一個,我來……”
象鼻妖鬼說完便開始跳舞。
象鼻妖鬼使勁扭著屁股,猥褻地搖晃腰部。
“餵,搖厲害點!”
“再加把勁!”
“加把勁!”
歡呼喧鬧聲更加響徹雲霄。
就這樣,幾個妖鬼輪番跳完了舞。
“應該可以了吧?”
有人如此提議。
“喔,今晚大成大人應該也在場吧?”
“大成大人與中成大人,兩位都在這裡。”
“那麼,就讓他們準備跳舞吧。”
“喔,跳吧!”
“上次我也是為了看大成大人的舞,特地從贊岐趕來的!”
“我是從日向趕來的!”
“我是從播磨來的!”
“舞吧!”
眾鬼喘著氣,目光炯炯、咄咄逼人地望著晴明與博雅。
“怎麼樣?大成大人。”
“該為我們跳只舞了吧?”
紅色兜檔布妖鬼、青色兜檔布妖鬼接連問道。
“好的。”
晴明微笑點頭。
“喔,真的肯跳嗎?”
眾鬼間響起一陣歡呼。
“舞吧!”
聽著大家催促,清明緩緩環視眾鬼。
“不過,跳舞之前,有兩件事想請大家幫忙。”
“幫忙?”
“是。”
“什麼事?說來聽聽。”
“第一件事,是有關我的肉瘤。”
“上一回夜晚,你們用繩子取下我的肉瘤。”
“嗯,取下了又如何?”
回答晴明的是坐在附近的獨眼禿頭和尚。
“肉瘤取下了,不但不痛不癢,臉頰也沒留下任何傷痕,這點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那繩子是取瘤繩,是稀世珍寶。”
“取瘤繩?”
“嗯。那是往昔吉備真備大人渡海到大唐時,從大唐帶回來的物品。是天下無雙的珍寶。”
禿頭妖怪向晴明說明。
“用那繩子取下肉瘤,不僅不癢不痛,也不會留下傷痕,而且那肉瘤的切口,可以再度貼在任何人身上。”
“那繩子本來是大唐皇帝玄宗皇上為了切除腰部脂肪,命道士製作出來的。”
“吉備真備大人離開大唐時,皇上將繩子賞給他。”
紅色兜檔布妖鬼與青色兜檔布妖鬼輪流說道。
“在巳年巳月巳日,收集百餘孕於腹中、還未落地之胎兒臍帶,曬乾後以金剛力士般的巨大力量揉捻,在浸於蛟血中一百零二晚,最後才形成如此細的繩子。”
偷窺妖怪從懷中取出那條細繩。
“禿頭妖怪大人如何取到這物品?”晴明問。
“這珍寶自從吉備真備大人過世後,一直不為人知,存放在紫宸殿深處,老早我就覺得真是暴殄天物了。前些年應天門失火,我跑到宮內看熱鬧,趁著騷動混亂,順手帶走。”
“我能不能拿在手中仔細瞧瞧?”
“這就是你的第一個請求?”
“是。”
禿頭妖怪將手中的細繩遞給晴明。
晴明接過繩子,拿在手中仔細端詳,然後說:“第二個請求是有關中成的事。”
紅色兜檔布妖鬼問。
“上次夜晚,中成舞得不好,聽說讓各位失望至極。老實說,中成擅長的並非舞蹈。”
“是嗎?”
“中成擅長吹笛。”
“笛?”
“就那樣失敗的話,中成太沒面子了。如果大家願意,能不能在我跳舞之前,先讓中成表演一次吹笛?”晴明說。
大吃一驚的是在一旁默默觀看事情演變的博雅。
博雅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所吹笛。
餵——博雅用抗議的眼神瞪視晴明。
口中塞了兩個核桃,很不方便,叫人如何吹笛?
“中成,怎樣?這是個好機會,趁這個機會吹一下笛吧……”
突然被人沒頭沒腦點名,博雅也很為難。
博雅望向晴明,想猜測晴明的內心意向,看他說這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中成,吹笛……”晴明說。
晴明應該知道博雅口中塞著核桃。既然如此,還要博雅吹笛,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大成大人說的是事實,我也很想听聽中成大人吹笛。”
青色兜檔布妖鬼開口。
“我也想听。”
“唔。”
“吹來聽聽吧,中成大人。”
“中成大人!”
眾鬼紛紛呼喚博雅。
“你就吹一下嘛,中成……”
身份是大成的晴明說。
晴明的表情、語調、都不像在開玩笑。
“知、知道了。”博雅點頭。
博雅決定豁出去。
雖然口中含著核桃,但應該勉強可以吹笛。
“喔,中成大人要吹笛囉!”
“吹笛!”
眾鬼一陣歡呼,開始打起拍子。
博雅從懷中取出向來都帶在身上的葉二。
這是往昔博雅於朱雀門與某妖鬼邂逅時,那妖鬼送給博雅的笛子。
話說某天滿月之夜,博雅邊吹笛邊信步走在京城大路,然後,不知何處隱隱約約也傳來笛聲。
博雅被那凡間絕無的優美音色吸引,邊吹笛子邊順著笛聲,走到朱雀門。
原來有人在朱雀門上吹笛。
自此以後,博雅便每晚都來到朱雀門,兩人於門上、門下,互相奏和。
如此以笛相會了數晚,某天夜晚,門上的吹笛人向博雅提議:“你的笛子和我的笛子交換,我們來對吹看看。”
兩人交換了笛子再度對吹,就那樣一直沒有換回來。博雅的笛子讓給朱雀門上的那個吹笛人,而朱雀門上那個吹笛人的笛子便一直留在博雅手中。
留在博雅手中那支笛子,正是葉二。
曾有一時,宮中謠傳這支笛子是朱雀門妖鬼的笛子。
博雅手持笛子,貼於唇邊。
優美音色自笛子滑出。
笛聲響起的瞬間,眾鬼都停止打拍子。
笛聲在夜氣中滴溜溜滑出,融化於月光中。
眾鬼的喧鬧聲逐漸消失,一個、兩個——製造噪音的、發出噪音的,眨眼間都靜默下來。
連竊竊私語、清嗓子的咳聲也消失了。
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染上顏色。
同時,博雅的靈魂也隨笛聲融化,看似在與月光嬉戲追逐。
眾鬼失去了聲音。
宛如一把磨得很利的刀刃,冷不防插入靈魂中。
自己所吹的笛聲傳到自己耳邊,博雅內心的恐懼便無影無踪了。博雅已與四周的樹、石、雲、風同化,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
像是頭上照射下來的月光,一度滲入博雅體內再化為笛聲,最後自博雅肉體迸出一般。
樹木感應於笛聲。
草、蟲感應於笛聲。
天地感應於名為“源博雅”的靈魂。
而眾鬼,也感應於源博雅的笛聲。
天地——包括地上所有一切、地上所沒有的一切,都自願為了源博雅的笛聲而捨身。只能說,天地自身本來便渴望有人將它表達出來。
天地與森林內的精靈,自四面八方靜悄悄聚攏在博雅身邊。而且,在吹笛的博雅面前下跪,奉上自己的一切。
博雅則以自己的肉體接受萬物的奉獻,轉化為笛聲,再度將一切解放於天地間。
這真是無以言喻的一種官能現像啊!
“喔……”
禿頭妖怪發出呢喃般的感嘆。
“這真是……”
紅色兜檔布妖鬼與青色兜檔布妖鬼,都因無法表達全身滿溢的某種感情,而扭動著身子。
眾鬼淚流滿面地聆聽博雅的笛聲。
眾鬼都用手擦抹頰上的淚痕。
博雅停止吹笛後,眾鬼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因為博雅的笛聲在天地間起了感應,餘音還在森林、樹木、石及風中纏繞,響徹四周。
即便發出的聲音極其微小,恐怕也會讓那餘音消失。
過了一會兒,眾鬼間傳出啜泣聲。
原來是偷窺禿頭妖怪在哭泣,眼淚從獨眼中撲簌流個不停。
“第一次聽到這麼優美的笛聲……”
偷窺禿頭妖怪顧不得抹眼淚,感嘆地說。
“這一百數十年來,我從未流過一次眼淚……”
紅色兜檔布妖鬼也邊哭邊點頭。
“是啊……”
青色兜檔布妖鬼跟著喃喃自語。
“這真是太可怕了,聽過這種笛聲之後,往後,無論我們玩什麼遊戲,恐怕都提不起勁來……”
其他妖鬼也無言以對。
此時……
“這不是葉二嗎?”
有人如此說。
循聲一看,圍坐成圓圈的眾鬼中,走出一個身穿白色盛裝,眉目清秀的美少年。
年約十五、六歲。
烏黑長髮束在後方,以輕快的腳步來到大家面前。
光腳。
肌膚白得像雪。
臉上如女人一樣化著妝。
雙頰微微抹上胭脂,雙唇不知塗上什麼,紅得像雪。
“那笛子,依然不同凡響。”
少年的聲音老成持重。
看上去像是高貴人家子弟,風格雅緻。
“喔,這不是朱吞童子(譯註:朱吞童子,傳說中的妖怪)嗎?”禿頭妖怪說。
“我聽說今晚可以看到有趣的舞姿,所以趕來湊熱鬧,沒想到竟能聽到如此銷魂奪魄的笛聲……”
名為朱吞童子的少年說道,既不針對禿頭妖怪,也不針對博雅。
“這笛聲,分明是葉二……”
朱吞童子自言自語。
“提到葉二,那是數年前的夜晚,我在朱雀門與博雅大人交換的笛子。當年的葉二,為什麼會在平中成大人手中?”
“……”
博雅答不出來。
只能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晴明。
晴明不知是否察覺到博雅的視線,只以清澈的眼光望著朱吞童子。
“即便是博雅大人將笛子讓給中成大人,這笛子也非任何人都吹得出笛聲,除了我以外,在這世上應該只有一、二人,其中一人正是源博雅大人……”
童子開口講話時,鮮紅雙唇唇角隱約可見細小尖銳的白牙。
“這世上能夠吹奏如此優美笛聲的人,據我所知,除了源博雅大人,別無他人。”童子說。
博雅握著笛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
“啊哈……”
晴明發出愉快的聲音。
“本來想過一會兒再露出真面目,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沒辦法了。”
晴明站起身,來到博雅身邊。
“其實,我們不是平大成大人,也不是平中成大人。”
晴明說畢,紅色兜檔布妖鬼目光如炬地望向晴明,說:
“什麼!”
“這一位正如童子大人所知,是中將源博雅大人。我是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
晴明一說完,咒便解開了。
站在眾鬼面前的大成與中成,瞬間變成安倍晴明與源博雅兩人。
“哎呀,這……”
“這兩人不是平大成、中成大人……”
“是安倍晴明與源博雅!”
眾鬼異口同聲驚叫。
“土禦門的安倍晴明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將他們吃掉!”
“對,吃掉!”
“就算晴明是個傑出的陰陽師,在為數眾多的我們面前,能玩什麼把戲?”
“吃掉!”
“對,吃掉!”
眾鬼嘰嘰喳喳,蠢蠢欲動。
這時……
“慢著,慢著……”
出聲的是身穿白色禮服、手持拐杖的老人。
那老人白髮、白髯、額頭長出一隻小犄角。
“喔,原來是一角翁!”
禿頭妖怪叫道。
“安倍晴明大人不見得是我們的敵人。五年前,我所棲息的西京老宅邸遭人拆毀,正是晴明大人幫我在油小路找到新住居。”
額上有犄角的老人“一角翁”說道。
“不止是我,其他應該也有因協助晴明而得到報酬,或受過晴明關照的吧?”
一角翁說完,眾鬼中出現一條白色巨蛇。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久違了。”
巨蛇發出女聲,向兩人俯首致意,再向眾鬼說:
“我生產時,多虧這兩位大人協助才保住一條小命。”
“我也是!”
從鬼群中走出來的是身穿黑色公卿便服、目光銳利的男人。
“喔,是黑川主!”
紅色兜檔布妖鬼叫道。
“幾年前,我纏住一個女子,打算作祟,不料竟不知不覺愛上她,她還懷了我的孩子。雖然晴明大人揭穿了我的真正身份,致使我不得不同那女子分手,但也因為晴明大人的寬大裁奪,現在我才得以同吾子共享天倫樂。”
那位全身黑色打扮的男人“黑川主”如此說道。
“我也是。”
附議聲此起彼伏。
“可是,應該也有對晴明懷恨在心的吧?”
青色兜檔布妖鬼反問。結果……
“喔,當然有!”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也是。”
“因為晴明的干擾,害我失去啖噬一個香噴噴嬰兒的機會。”
“有一次上了晴明的當,吃了某人的內臟,結果吃下的其實是燒得火紅的銅塊。”
抗議聲此起彼伏。
“太麻煩了!事情很簡單,不想吃晴明的,不吃就是了。想吃的,吃掉這晴明就是了。”
“博雅中將怎麼辦?”
“吃掉太可惜了。”
“是啊,尤其在聽過他的笛聲之後。”
眾鬼的圓圈逐漸縮小。
“餵,博雅,太好了,看樣子大家不會吃掉你。”
晴明如同局外人般對博雅說。
“晴、晴明?”
博雅不知如何是好,望著晴明。
“晴明啊,我雖然想不出什麼妙計可以救你,倒是已有在此與你同生共死的心理準備。我根本不打算自己保命……”
“你真是個好漢子,博雅……”
晴明微笑道。
“你昏頭了?這種關鍵時刻,你還說得出這種話?晴……”
“對了,你剛剛說想不出什麼妙計可以救我,其實沒那回事。”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有辦法救我。”
“什麼!”
“博雅,你快吐出口中含著的東西。”
“什、什麼?”
“別說廢話了,快吐出來。”
聽晴明如此說,博雅慌忙吐出含在口中那兩個桃核。
桃核滾到博雅與晴明的腳跟前。
瞬間,圍著晴明與博雅、正逐步逼近的眾鬼,哇的一聲紛紛往後跳開。
“什麼東西!”
“桃核!”
“什麼!”
不安情緒在眾鬼之間擴散。
“是桃核。”
很多妖鬼都往後方退後,其中更有就地消失無踪的。
“這是怎麼回事?晴明。”
“自古以來,桃子便是神聖果實。”
晴明向博雅解釋。
“你知道伊奘諾尊從黃泉之國逃回來後,就是躲在桃樹內這事吧?”
“唔,嗯。”
“那時,為了擊退黃泉軍,伊奘諾尊拋出的正是桃核。”
《古事記》、《日本書紀》中都有這則神話,當然博雅也知道這個故事。
“桃子在唐國不也是一種避禍保身的象徵嗎?”
晴明望著眾鬼,向博雅說明。
沒逃走而待在晴明身邊的,只剩下朱吞童子、一角翁、白蛇及黑川主而已。偷窺禿頭妖怪、紅色兜檔布妖鬼、青色兜檔布妖鬼,均和其他妖鬼一樣退到後方,遠遠觀望晴明與博雅。
“不愧是陰陽師,準備周到。晴明大人……”
朱吞童子開口。
“是。”
晴明若無其事地點頭。
“話說回來,朱吞童子大人……”
晴明向少年打扮的妖鬼說。
“什麼事?”
“就這樣等到天亮,問題也無法了結。”
“嗯。”
“能不能請你提出個完滿的解決方法?”
“說得也是。”
朱吞童子望著晴明說道。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既然兩位大人冒充大成、中成大人來到此地,是否另有目的?”
“沒錯。”
“什麼目的?”
“目的之一是希望大家以後別再去糾纏大成大人與中成大人。”
“另一個呢?”
“剛才我拿到手的這條取瘤繩,據說原本是皇上的所有物?”
“嗯。”
“我想親自送回這條取瘤繩。”
晴明捏著手中的繩子說。
“禿頭妖怪大人,你認為如何?”朱吞童子問道。
“唔,唔,唔……”
退到遠方觀望兩人交談的禿頭妖怪,發出呻吟。
“那麼,晴明大人可以提出什麼交換條件嗎?”
“什麼交換條件比較好?”
朱吞童子聽晴明如此說,環視眾鬼。
“如果要我提出個人願望,我希望現在能再聽一次博雅大人的笛聲。”
朱吞童子邊說邊將視線移到晴明與博雅臉上。
“喔!”
眾鬼之間發出歡呼。
“對啊。”
“我也想再聽博雅大人的笛聲。”
“想听。”
眾鬼隱藏的森林中湧起一陣竊竊私語。
“還有一個條件。”朱吞童子說。
“什麼條件?”
“我們當然不會要求博雅大人每年都到此地,不過,能不能請博雅大人於每年的今月今日夜晚,在朱雀大路邊走邊吹葉二笛子,從朱雀門一直走到羅城門?”
“葉二?”
“每年當天夜晚,我們會聚集在朱雀大路左右兩側陰暗處,聆聽博雅大人的笛聲,這條件如何?”
朱吞童子語畢,四周馬上響起叫聲。
“喔,這條件好!”
“這條件真是不錯。”
“我也想听。”
“我也要去。”
“我也……”
“我也……”
“我也……”
漆黑森林中,傳來眾鬼喜不自禁的喧嘩。
“博雅大人,請你放心。當天夜晚,任何妖鬼都不會打擾你。如果有人想對你怎樣,或有盜匪想襲擊你,我們會當場吞噬殺掉對方。”朱吞童子說。
說完,朱吞童子又望向禿頭妖怪,低聲問道:“這樣可以嗎?”
“可、可以。”
禿頭妖怪呻吟般地點頭應允。
“若能與博雅大人的笛聲交換,取瘤繩根本不算什麼。”
“好。”
“好。”
“好。”
眾鬼在黑暗中頻頻點頭。
“博雅,怎樣?”晴明問。
“我當然沒問題。若是我的笛聲可以當交換條件,隨時奉陪。”
博雅說畢,眾鬼間傳來一陣歡呼。
“可以聽博雅大人的笛聲嘍!”
“每年都可以聽到那笛聲嘍!”
晴明聽著眾鬼的歡呼,彎下腰伸手撿起落在腳跟前的兩個桃核,收入懷中。
“那麼,博雅啊,你就踐約吧,能不能再吹一下葉二?老實說,我也想再聽聽你的笛聲。”晴明說。
“喔,當然可以。”
博雅用力點點頭,再度將葉二貼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