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綠川在灰田面前彈鋼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中學的音樂教室裡十五分鐘彈完《round mid night》之後,他對鋼琴的興趣就徹底消失了。即便灰田青年暗示說:“不彈鋼琴也可以麼?”,他也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綠川再也不打算彈鋼琴了,因此灰田也放棄了。儘管就他自己而言,很想再一次好好聽一聽綠川的演奏的。 綠川有著真正的才能。這是毫無疑問的。他的音樂具有在物理上肉體上打動聽者的能力。集中精神聽他的音樂的話,就會真切的感覺自己前往別的地方去了。可不是簡單就能有的感覺。 擁有這種非同一般的資質,對他本人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呢,灰田青年沒有實感理解不了。那對擁有者是至福,還是重負呢?是恩寵,還是詛咒呢?或者是同時包含著以上所有呢。不管哪一種,綠川給人印像他並不怎麼幸福。他臉上的表情大抵就是在憂鬱和不關心之間反反复复吧。偶然浮現在嘴角的微笑也是壓抑而帶著理性的嘲弄的。 有一天,灰田青年在後院砍好柴火搬運的時候,綠川向他搭話道。 “你喝酒麼?”他問道。 “會喝一點兒。”灰田青年說。 “一點兒就行了。今天晚上能陪我麼?一直一個人喝也厭了。”綠川說道。 “就是傍晚有雜活,要到七點半左右。” “那樣就行,七點半左右來我房間。” 七點半時,灰田青年去了綠川的房間。晚飯讓人預備了兩人份的,也準備了熱好的酒。兩人相對而坐地喝酒,吃飯。準備的飯菜綠川一半都沒吃,專注著自酌自飲。他不說跟自己有關的事,詢問著灰田的老家(秋田),在東京的大學生活的種種。知道他是哲學系的學生之後,問了幾個專業性的問題。關於黑格爾的世界觀,關於柏拉圖的著作。這麼談著,灰田便知道綠川曾系統的精讀過那些書,好像也不是只讀無害的推理小說的。 “這樣啊,你相信邏輯啊。”綠川說道。 “是的。基本上相信邏輯,並且依賴著它。本來哲學就是邏輯的學問。”灰田青年說。 “會討厭不符邏輯的東西麼?” “沒有什麼喜歡或是討厭。不會從腦中去抗拒不符邏輯的東西。因為我並不是信仰著邏輯。我覺得邏輯的事物中尋求它與邏輯性的接觸點,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比方說,你相信惡魔麼?” “惡魔?那個長角的惡魔麼?” “沒錯。但實際長不長角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作為惡的比喻的惡魔,當然能夠相信了。” “那要是惡的比喻現實中有形態的惡魔呢?” “那樣的話,沒真的看過的話不好說呢。”灰田說道。 “等到真的看到那東西,就太晚了啊。” “不管怎樣,我們說的不過是假設。要是這麼探究下去,就需要具體的例子。就像橋需要橋樑一樣。假設這東西越深入的話就會變得弱,得出的結論也會變得漫無邊際。” “具體的例子麼。”綠川說道。他喝了口酒,皺起了眉。 “但有時,那種具體的例子根據情況可以歸結到一點上,就是你接受或不接受,你相信或不信。兩者之間沒有過渡。就是所謂精神的跳躍。邏輯在這裡沒什麼用處。” “也許這種情況是沒什麼用。因為邏輯並不是好用的指導書(manual book)。但是到後面的話,恐怕邏輯還是有適用的可能的吧。” “有時候到後面就太晚了。” “晚不晚,與邏輯性又是別的問題了。” 綠川笑了。 “的確和你所說的一樣。就算到後來太遲了,這與邏輯性又是別的問題了。正是正確啊,沒有反駁的餘地。” “綠川先生有類似經驗麼?接受了什麼東西,相信著它,產生了超越了邏輯性的跳躍。” “不。”綠川說道:“我什麼都不相信。既不相信邏輯,也不相信無邏輯。不信神,也不信惡魔。沒有假設的延長,也沒有像什麼跳躍。只是把它當成'那樣東西',默默接受而已。這是我最根本的問題所在啊,我沒法把主體和客體加以區分開。” “但綠川先生你有音樂的才能。” “你這麼覺得麼?” “你的音樂中毫無疑問有著率直的力量能夠打動人。雖然我不太懂爵士,但這點還是明白的。” 綠川像是嫌麻煩似的搖了搖頭。 “唉,才能這東西確實有時候讓人快活。門面好看,也惹人注目,順利的話也能賺錢。女人也自然靠過來。比沒有還是有好吧。但是,灰田君,才能這東西,需要堅韌的身體和意識集中起來,才會發揮作用的啊。要是腦子裡的一根螺絲掉了,或是身體一處的接線啪的斷掉了的話,集中什麼的,就像是天明時的露水那樣消失了。比如說單單就是臼齒疼,單單就是肩膀僵得厲害,鋼琴就會彈不好。這是真的。我實際這麼經歷過。就以為一顆蟲牙,一點肩膀僵硬,所有美好的想像和聲音都歸無了。人就是這麼脆弱。它大概是由複雜的系統組成的,一點細微的問題就能讓它受損。而且一旦損壞,多數情況下難以再修復了。雖然牙痛和肩膀痛大概能治好,但治不好的也很多。肉體不可靠,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而一定要以它為基礎的才能,到底有多少意義呢?” “的確才能也許是無常的。也許很少有人能支撐到最後。但才能有時能帶來精神上巨大的跳躍,超越了個人,成為普遍意義上基本獨立的現象。” 綠川思考了一會兒他說的話。然後說道: “莫扎特、舒伯特雖然早逝,但是他們的音樂永遠的存在。你想說的是這個意思麼?” “假設是這樣的。” “那種才能到底是例外啊。大多數情況,作為那份天才的代價,他們都削減了自己的生命,過早地接受了死亡。交易的對方是神呢,還是惡魔,這就不知道了。”綠川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然後像是補充的說道:“說句題外話,其實我死期也將近了。只剩下差不多一個月的命。” 輪到灰田青年沈思起來。但是想不到說什麼。 “並不是因為生病了。”綠川說道:“身體上是健康的。也不是想要自殺。如果你在像這種情況的話,不用擔心。” “那麼,為甚麼綠川先生知道自己只有一個月的性命了麼?” “因為有人告訴我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他說,你的餘命還有兩個月。” “到底是什麼人呢?” “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占卜使。一個很普通的人。只是那個時候他快死了。” 青年深思著他所說的話,但是找不到其中的邏輯。 “難道說,綠川先生你是為了找尋死的地方來到這裡的麼?” “簡單的說來,大概是這麼回事吧。” “這件事沒弄明白,但就沒有能避開死的方法麼?” “只有一個。”綠川說道:“把資格,換個說法就是死的令牌(token)類似的東西,讓給別的人就可以了。簡而言之就是要找到一個肯代替你去死的人。然後拍個手交接(hand touch),說句'之後就拜託你了。'離開就行了。這麼做的話暫且能不死。但就我而言,不打算用這個方法。很早之前,我就想快點死了算了啊。大概是順水推舟吧。” “你是覺得就這麼死了也挺好麼。” “唉,老實說人說這實在是麻煩。就這麼死了一點不介意。雖然我沒有那種動力去想辦法自己了斷,但默默接受死掉還是能做到的。” “你是覺得就這麼死了也挺好麼。” “唉,老實說人活著實在是麻煩。就這麼死了我一點不介意。雖然沒有那種動力去想辦法自己了斷,但默默接受死掉還是能做到的。” “但是具體要怎麼做才能吧'令牌(token)'讓給別人呢?” 綠川像是什麼都無所謂似的輕輕地蜷起了身體。 “很簡單的事。對方聽了我說的之後,能夠接受並且理解情況,答應接過令牌的話,那個時候轉讓就可喜可賀的結束了。口頭答應也不要緊。要是能握個手的話就完美了。署名按印章那些都不需要。這和辦事處不同嘛。” 灰田青年有些困惑地歪了腦袋。 “但是要找到人肯代替接過逼近的死亡,可不容易吧。” “啊,這本來就有疑問啊。”綠川說道:“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可不能不分對像地開口就來啊。'不好意思,你能代替我死麼?'什麼的。對象當然要好好選不可。所以,接下去話就有些難辦了。” 綠川悠悠的看了看周圍,清了下嗓子。然後說道: “你知道麼,人的身上帶著各自的顏色?” “不,並不知道。” “那麼就告訴你吧。你一個一個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沿著身體的輪廓發出微光呢。就像是背後的光暈那樣。或者說backlight那樣。我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這種顏色。” 綠川自己往酒杯裡斟上酒,像是抿著的喝著。 “那種看到顏色的能力,是天生具備的麼?”灰田青年半信半疑的問道。 綠川搖了搖頭。 “不,不是天生就有的,終究是一時的能力。這是作為接受逼近死亡的交換得到的。然後再傳給別人繼承下去。這種能力現在傳到我這裡。” 灰田青年沈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綠川說道:“這世上有讓人喜歡的顏色,也有令人厭惡的顏色。有很開心的顏色,也有悲傷的顏色。有的人發的光很厚重,也有人發光很淡。這傢伙可相當累人啊,明明不想看到卻一不小心又看見了。不想呆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才來這深山里啊。” 灰田青年好容易跟上了對方說的話。 “就是說,綠川先生你能看見我發出的顏色麼?” “是啊,當然看得見啦。雖然沒打算告訴你,你身上的是怎樣的顏色?”綠川說道:“所以說,我要做的是要找到身上帶著某種顏色、發著某種光的那個人。能把死的令牌交給他的,實質上僅限這樣的人,並不是交給誰都可以的。” “有那樣的顏色和光的人,這世上多麼?” “不,不算多。看上去,嗯,大概一兩千人裡面有一個吧。雖說不是很容易找到,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困難的其實是怎麼才能跟那樣的人促膝好好地談話。一想便知,那可不容易啊。” “但是願意代替別人接過迫近的死亡,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綠川笑了笑。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步。我知道的只是,他們身上帶著某種顏色,沿著身體輪廓浮現著某種亮度的光罷了。那些不過是外表看上去的特質。但是非要說的話,這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言,他們也許是不畏懼跳躍的那類人吧。為什麼不畏懼呢,大概也有各自的原因吧。” “就算他們不畏懼跳躍,但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跳躍的呢?” 綠川有一會兒沒說話。沉默之中小溪的水流聲響是變得響了一些。然後他抿嘴一笑。 “再說下去就變成推銷的話了(sales talk)。” “您請說。”灰田青年說道。 綠川說,“當你同意去接受死亡的那一刻,你就得到了與眾不同的資質,也可以說是特殊的能力。看透人身上的顏色不過是那能力中的一個機能。它根本上是能夠擴大你的知覺本身。你就能推開赫胥黎(Aldous Huxley)所說的'眾妙之門'(The Doors of Perception)。然後你的知覺就會變得純粹而無他物摻雜。宛如迷霧放晴,一切變得清晰起來。你就能俯瞰平時看不到的景象。” “綠川先生你上次的演湊也是靠這種能力麼?” 綠川微微搖了頭。 “不,那個演奏還是我原本的力量。像那種程度的表演我一直這麼彈得。知覺這東西體現在它本身,不會作為某種具體的成果顯現出來。也不是什麼得來的好處。那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口頭上是說不清的。只有靠自己親身去體驗。但有一點我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一旦你看到了那個真實的景象,那麼你此前所生活的世界就會變得極為淺顯。那景像中不是邏輯也不是非邏輯,也無善惡之分,而是一切都融合為一。你自己也成為了那融合的一部分。你會脫離肉體的框架限制,成為所謂形而上的存在。你成為了直覺。雖然這是無比美妙的感覺,但同時某種意義上也是絕望的。因為你差不多是到了人生最後的最後,才覺悟到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何等單薄而缺乏深度。你想到自己從前怎麼能夠忍受得了這種人生,便會不寒而栗啊。” “綠川先生,你覺得為了得到看到那種景象的能力,即便為此要以死來交換,即便只是短短一時,也有一試的價值么?” 綠川點了頭。 “當然有。它的價值足夠那些代價,這點我能毫無疑問的保證喲。” 灰田青年暫時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樣?”綠川笑了起來說道:“對於接受令牌(token),你也感興趣了吧?” “能請教個問題麼?” “是什麼呢?” “難道,我也屬於帶著某種顏色某種光亮的那類人麼?一兩千人裡有一個的那種?” “沒錯。最初看到你的時候起,就馬上明白了。” “就是說我也是追求跳躍的那類人中的一員麼?” “不知道啊,我可不清楚那麼多。這還是應該你問問自己吧。” “但不管怎麼說,綠川先生你並不打算把令牌讓給別人。” “不好意思了啊。”鋼琴師說道:“我會就這麼死去。並不把這份權利讓人。我就是那種所謂,不想賣東西的推銷員(salesman)吧。” “如果綠川先生死了的話,那令牌會怎麼樣呢?” “這我也不清楚啊。到底會怎麼樣呢?也許跟我一起乾脆就這麼消失了。也許以什麼別的方式留了下來,然後繼續為人所繼承傳遞。就像瓦格納的指環一樣。到底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老實說我也不關心。反正是在我死後發生的,不是我的責任了嘛。” 灰田青年嘗試著在腦中梳理事情的順序,但沒法理清楚。 “怎麼樣,這個與邏輯完全無關吧。”綠川說道。 “實在是有意思,但也有點讓人無法簡單相信。”灰田直接地說。 “因為這其中沒有邏輯的解釋麼?” “正是如此。” “也沒法證明給你看啊。” “如果不實際去接受令牌,就無法證明是不是真的,是這麼回事吧?” 綠川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不實際去跳躍一下,就沒法證明。但要是真去跳躍了,也就不需要證明了。這其中沒有中間階段。只有跳或不跳,非得選一樣。” “綠川先生你不怕死麼?” “死本身沒什麼好怕的。這是真的喲。到現在也見了不少沒用的廢物死掉了。他們那些傢伙都做得到,我有什麼理由不行呢。” “關於死去以後會有什麼你是怎麼看的呢?” “是指死後的世界,死後的生命,那回事麼?” 灰田點了點頭。 “那種事我是不去想的。”綠川用手摸了摸長長的鬍子說道:“就算想了也不會知道,知道了也沒法去確認,想它只是徒勞。這種事說到底,只是你所稱的那類危險地去延長假設罷了。” 灰田青年深呼吸了一下。 “為什麼把這種事告訴我了呢?” “到此為止對誰都沒提到過這些,也不打算說的。”綠川說道,然後抬頭飲盡了酒杯。 “原本是想就這麼一個人靜靜的消失的。但是看到你的時候,覺得是你的話,也許有告訴你這番話的價值。” “不管我會不會相信你說的話麼?” 綠川看上去像是困了,打了個小哈欠,然後說道: “你信不信對我來說都一樣。因為你早晚終會相信我說的。有一天你也會死。那麼,當你迎來死亡的那一刻——雖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怎麼死的——你一定會像想起這件事。然後會全盤接受我說的話,徹底地理解其中所含的邏輯,真正的邏輯。我只是把種子撒了下去罷了。” 外頭的雨好像還在下,下得柔和而靜謐。雨聲消失在小溪的水聲之中。只能憑肌膚接觸空氣的細微變化,感受到外面下著雨。 不久,灰田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和綠川在這件狹室中兩人互相面對面,實在不可思議而且違背了自然原理,實際是不可能發生的。這種感覺與頭暈很相近。在凝滯的空氣中,他好像聞到了一絲死亡的味道。這味道是肉腐爛時的腐朽之氣。但這只是錯覺吧,這裡並沒有人死。 “你這幾天就回歸到東京的大學生活去了吧。”綠川靜靜地說道:“然後恢復到現實的人生中。你要好好生活啊,不管它是多淺薄單調,人生有那份讓你好好去活的價值。這我能擔保,這不是什麼諷刺或是反話。只是那份價值對我來說成了點負擔啊。我沒法背負著它活著。也許是天生不適合吧。所以就像快死的貓一樣,躲到安靜的陰暗角落,默默的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這樣我覺得不錯。但你不同。你是能背負著負擔活下去的。使用邏輯的這根線,盡量把活著的價值縫補到自己的身上去吧。” “故事就此結束了。”兒子的灰田說道:“這個談話兩天后的早上,趁父親有事外出的時候,綠川退房離開了旅館。跟來的時候一樣把挎包背在背上,走到了三公里山路下山,到了公交車站。那之後他去哪兒了沒有人知道。他只是把前幾天的房費結算後,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對父親也沒有什麼留言。他留下的只有讀完的一小堆推理小說。在那不久,父親回到東京。去大學復學了,開始了一個勁用功讀書的生活。是不是因為與綠川這個人相遇的契機,給父親那段漫長的流浪生活畫上了休止符就不得而知了。但根據父親的說法,這件事像是對他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灰田在沙發上坐直身體,用細長的手指慢慢地揉捏著腳踝。 “父親回到東京之後,試著去找了名叫綠川的爵士鋼琴手。但是沒有找到叫這個名字的鋼琴師。也許是使用著假名。所以那個男人到底一個月後死了沒有,至今仍無從得知。” “但你父親還健在吧?”作問道。 灰田點了點頭。 “是的,現在還康健著。” “你父親把綠川說的不可思議的事情當作真事來相信了麼?不覺得是個杜撰巧妙的故事來騙他的麼?” “不知道呢。我不清楚。但那個時候的父親也許沒有考慮相不相信的問題吧。他是把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成不可思議的事情來囫圇吞棗地領會了。就像蛇都不咀嚼捕來的動物,一股腦的吞入體內,然後再花時間好好消化。” 灰田在這裡截下了話頭。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困了,差不多睡了吧。” 鐘上的時間將近凌晨一點了。作回到自己的房間,灰田在沙發上準備睡覺,滅了房間裡的燈。作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的時候,耳朵裡好像聽到了溪流的水聲。但那當然是錯覺。這裡可是東京的正中央。 作不一會兒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個夜裡,發生了幾件奇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