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告別天使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最後的晚餐

告別天使 森村诚一 5615 2018-03-21
朝倉通過教團內部的內應已經知道了中脅聘請惡徒七人組的情報。惡徒七人組臭名遠揚,朝倉也聽說過。這次自己的對手是國際性的職業高手,他知道自己的行動不會像以前那樣順利。 中脅組沒有刻意隱瞞聘請惡徒七人組的消息,是預測到朝倉得知這件事不僅不會退縮,反而能更加激起他的鬥志。也就是說,中脅組以惡徒七人組為誘餌來引出朝倉。 對朝倉來說,惡徒七人組只是保護法泉的警衛,不是自己的目標,是阻擋自己的一道防線,不是誘餌。朝倉沒有想與世界一流殺手一競高低的想法,只不過是中脅沒有掌握的朝倉的心理活動。 (這次也許不能活著回來。) 惡徒七人組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強敵,自己單槍匹馬難以決出勝負。想到如果7個人一起與自己搏鬥的場面,朝倉也不禁後背發涼。

但是,決不能放過法泉。朝倉知道這次的結盟披露宴會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他不能永遠為避開世人的眼目永遠過著流浪的生活,與真由美的半同居生活也要有個交代。 如果朝倉不能活著回來,真由美會怎麼樣?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只要一想到真由美孤苦無助的樣子,朝倉的心就一陣陣地疼痛。真由美堅信朝倉肯定會活著回來。 自己為了給妻子、女兒報仇一直過著荒涼、寂寞的生活,是真由美把他從這種生活中解脫出來。現在朝倉非常後悔自己不應該接受真由美。 真由美是朝倉在失去親人的後半生里最重要的人,多虧了真由美,自己才有了這段快樂的生活,但是複仇的人沒有權利去追求快樂。而自己一邊走在復仇的道路上,一邊卻在與真由美快樂地生活著。

真由美原本與這一切沒有任何關係,甘願陪他走在這黑暗荒涼的人生之路。如果朝倉真的不能活著回來,他所背負的人生的不幸就會轉嫁到真由美的肩上。 和真由美一起生活的這段日子,甚至超過了他與家人一起度過的幸福的前半生。朝倉曾發誓終生為親人復仇,卻與真由美不期而遇,陷入多愁善感的情感中。 自己一個人便可以承擔過去的不幸,卻把真由美也牽連進來。但是,事到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不是真正的人,不,不能成為真正的人。) 朝倉對自己說。 朝倉紀之5年前就隨同被活活燒死的妻子一起死了。現在活在世上的是朝倉的亡靈,與真由美邂逅、一起生活的也是朝倉的亡靈。 真由美曾說過:“朝倉先生只要永遠想著家人,就永遠不能成佛。”

只要朝倉想著真由美,朝倉的真身就不能瞑目。現在不是生者的複仇,而是與妻子一起被殺死的亡靈在復仇。 在X日對外公佈的同時,在曙村的會場裡,陸續開始了籌建工作。預計當天出席的人員有教團人員、中脅組成員、一真會幹部和成員、雙方的來賓、隨行等大約8000人左右,如果再加上參加籌建的商家、工人,人數可達1萬人。 受害者協會動員全國力量,準備舉行一次超過統一結婚典禮的大規模遊行示威。不用說,媒體為了採訪也組織了超過統一結婚典禮的強大報導陣營。 長野縣警方也出動了前所未有的大批部隊,動員了別動隊、警察、便衣等1200人,在現場佈置了強大的警力。 披露宴會所需要的物資正在源源不斷地搬進會場,其中包括供1萬人使用的飲食、餐具、寢具、服裝、警備、通信器材、帳篷、簡易廁所等等。

環顧曙村,村里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擁擠過。在會場的一角,為了乘專用直升機光臨現場的法泉,特意建造了一個臨時的停機坪。 連日來,大批的車輛往來於村內外,無數的車輛、建築機械和籌建工人們捲起的塵土像烏雲一樣漂浮在會場的上空,偌大的會場看起來顯得很狹小。 “這不是在破壞我們村子嗎?”村會議院擔心地說。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些人連警察的禁止勸告都不聽,還在籌備建設會場呢。” “他們結盟披露完就走了,但料理殘局可非小可啊。” “不管怎麼說,是村議會一致通過的。媒體全來了,即使村子多少受到一點破壞,但我們曙村不是在全國有名氣了嗎?” 但是,要說是給村里帶來收入,也只不過僅僅是一天的會議而已。這一天過去後,媒體就離開了,恐怕社會上會迅速遺忘這個村子吧。為了這短短的一天,自然遭到破壞、野生鳥類和動物被奪走家園、珍貴的植物滅絕。

村里的人已經註意到了這些危險性,但是已經晚了。教團和暴力團的大規模陣線已經在村里全面鋪開。 山口得到了若山的信任,成為“中脅組入教披露宴會會場籌備委員會”的中心人物,負責籌建工人商家的部署、物資調配、指揮搬運業務。 山口第一次得到若山的信任是當時給四谷提供了50套防彈衣,以後,又不斷幫助教團採購了大批物資,沒有發生一點紕漏,更得到了若山的信任。 最讓若山信服山口還是在決定籌備委員會名稱的會議上。從表面上看,會議似乎無關緊要,但實際上對教團和中脅組雙方都非常重要。 籌備委員會的名稱將決定雙方的主導權地位。當初教團方面建議的“神諭天使,中脅組結盟披露籌備委員會”的名稱,因把中脅組排在教團的下面,遭到中脅組的強烈反對。反過來,教團也難以接受“中脅組,神諭天使結盟披露”這一順序安排。

即使是並列排序,也存在誰先誰後的問題,雙方爭論不休,互不讓步,會議暫時陷入了僵局。山口以物資調配負責人的身份出席了會議,此時他站了出來,“'中脅組入教披露宴會場籌備委員會'這個名稱怎麼樣?入教一詞充分錶示出了教團的參與,而'中脅組入教'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把雙方置於平等的地位。” 山口的提議非常巧妙。雖然沒有直接提出神諭天使的名字,但是把結盟改為入教又暗示了教團一方的優越性。對於中脅組來說,自己的名字排在了前面,似乎站在了教團的上風。 山口的提議得到了雙方的同意。他成為這個正式名稱的命名人而得到了雙方的重視。當然,誰也不知道他是受害者協會的會員。 教團因為與中脅組結盟,在心理上已經放鬆了對受害者協會的重視。對教團來說,暴力團本來就是敵對集團,現在既然雙方結盟,就很自然地把敵人變成自己的朋友。

以前因為法泉領導無能,導致信徒的信仰動搖。肅清四谷後,神衛隊失去了原有的警備力,對信徒入教的確認放鬆。神衛隊裡有很多人反對與中脅組結盟。趁這個時機,山口順利地打入了教團的內部。 山口利用若山的信任,把多名化裝成建築工人的協會會員安排進曙村。在披露宴會的當天,如果朝倉出現,他們就會成為支援朝倉的後備力量。 X日進入了倒計時。 飯能警署搜查總部正在跟踪若山。經黑田再次詢問山川皮膚科,得知若山患的是老年皮膚瘙癢症。這個病身上不起疙瘩:只是頭皮及身體的一部分感覺瘙癢。據醫院說,為了查清病情,現在正在治療中。 雖說病情不嚴重,但藥也快用完了,大概最近會來醫院。醫院沒有保密,把若山的病情都吿訴了警察。

黑田在向醫院表示謝意的同時,又提出要求,“如果若山預約看病,能否通知我們?” “他來醫院前都會事先預約,我們會和你聯繫。”醫院爽快地答應了警察的要求。 這時,教團和中脅組公開發表了結盟披露的X日。 黑田悲觀地認為,若山作為教團的重要人物或許忙得沒有時間治療瘙癢症。 “我得過瘙癢症,一癢起來就忍受不了。既然他的藥快要用完了,他肯定會來。”同事丸山說。 根據醫院和丸山的推測,警方只有耐心等候。但是,很快就有了消息。 “若山先生已經預約了,明天上午10點左右來。”山川醫院的護士打來了電話。黑田躍躍欲試等待著若山。 兩天后,黑田和丸山上午9點就到達了醫院守候,醫院還沒有營業。雖然若山預約的是10點,但他們擔心他也許早來。黑田在醫院的候診室守候。

醫院很興旺,很多人在門診領取掛號票,按順序等待醫院9點開診。 為了防止發生以外,丸山在外面守候,內外雙層埋伏。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們早教團的報紙和宣傳冊上看過他的照片。 上午10點,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山川醫院的門前。以前教團的車上都很誇張地懸掛著教團的旗子,因為最近受害者協會的反教團運動興起,教團已經摘去了一切帶有教團標誌的東西。 若山按照預約的時間來到了山川醫院,沒帶隨行人員,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若山走出來後,汽車駛向醫院的專業停車場。看上去若山是特殊患者,他只和門診打個招呼,就徑直進了診察室。 一會兒,他出了診察室,在門診取處方、付款,離開了候診室,根本沒看候診室這邊。黑田也跟在若山的後邊出了候診室,外邊還有丸山在守候著。若山站在山川醫院的患者出入口,向停車場的方向揮手,但司機沒有註意到若山,車還停在原地。若山輕輕皺皺眉頭,向停車場走去。這時,黑田和丸山已經在前後夾住若山,若山懷疑地看著他們。

“是神諭天使的若山部長吧。”黑田先發問。 若山一副懷疑的表情:“你們是誰?”反問道。 “是警察。我們想問問有關影森時雨的事情。”黑田的話剛一出口,若山的表情僵硬住了,突然跑起來。黑田和丸山雖然都在盯著他,卻沒料到他會突然逃走。 既沒有出示逮捕令,也沒有把他帶走盤查,只是告訴他想打聽一下影森時雨,二人都措手不及。 “餵!等等。”看著二人要追上來,若山慌了。正在這時一輛汽車開過來,車速不是很快,但是等司機看見突然衝過來的若山再剎車時,已經來不及了。 輪胎在馬路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接下來是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若山的身體撞到了車的前面,又被反彈摔倒在馬路上。司機慌忙從車上下來。此時,若山的專用車才發現這一切,急忙駛過來。 “部長,不要緊吧?”專車司機衝下車,抱起若山。 “不要緊,沒事。”若山虛張聲勢地想要站起來,但已經疼得皺著眉頭,腳步踉蹌。 “或許有骨折或內出血,我們是警察,馬上把你送到最近的醫院。”黑田剛才在醫院沒有得到任何線索,於是趁勢和丸山把若山扶起來,送到車裡,自己強行也上了車,丸山上了撞人的車,若山的車跟在後面。 若山被收留在就近的醫院裡,傷勢不是很嚴重,右韌帶扭傷,診斷為需要入院兩週。 黑田和丸山都沒想到若山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他們認為若山一定和時雨的失踪有某種聯繫。若山的過激反應已經雄辯地證明了這種聯繫。 若山在醫院接受治療後,當天就出院了。似乎是害怕被警察詢問而特意提前出院。 若山的舉動給搜查總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也是一個強有力的證據。 但是,教團方面還沒有舉動,似乎是若山禁止司機外傳,想要隱瞞這件事。若山的事態將會影響到全教團,若山也擔心自己因此而失勢,把自己撞車受傷說成是跌倒摔傷,似乎是刻意隱瞞真相。這些奇怪的舉動都是間接的證據。 朝倉和真由美離開熱海後,輾轉於各地的飯店、旅館,最後在吉野的山莊別墅住下來。這座別墅位於吉野山里,從山上可以俯瞰中千本市。背靠山崖,可以盡情向遠方瞭望。這裡也是中部集團的干部宿舍,由此看來,朝倉和中部一定有某種關係。 但是,真由美沒有追問。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吉野遊客眾多,但現在正是櫻花的淡季,山里寂靜無聲。山莊在櫻花樹和楓樹的包圍中,遠離塵囂。現在夏天剛剛過去,觀賞紅葉的遊客還沒有到山莊附近來。 兩個人經常一起在吉野山上散步。雖然錯過了滿山櫻花盛開的美景,但是可以一邊欣賞風景,一邊漫步在具有悠久歷史的山間小路,彷彿時光倒流到1000多年前。 當年後醍醐天皇來到吉野,最後在這裡結束了他的波瀾起伏的一生。吉野的歷史令人傷感。兩個人經常漫無邊際地在吉野的山里散步,似乎迷失在歷史的足跡中。 一天,他們從金剛神社穿過狹窄的山路,發現了在杉樹叢中有一個小小的庵,指示牌上寫有“西行庵”。西行曾是北方來的武士,在此隱居結庵修行3年。 “這裡太寂寞了。”真由美感慨地說。 “對於西行來說,也許這裡就是最能讓他心情平靜的地方。”朝倉說。 “要是我可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但是如果和你在一起,即使永遠呆在這裡,我也能忍受。”真由美傾訴著自己的感情。 二人的話一停,就听見風聲躍過樹梢越來越大,遠方傳來溪流的水聲。時而也能聽見有小動物在草叢中穿梭的聲音,似乎時間就在這裡靜止了。 朝倉突然感到自己多麼渴望能和真由美永遠生活在這與世隔絕的吉野山里,忘記仇恨,像當年西行每日彈琴詠歌一樣,到達超脫的境地。 杉樹林裡混生著櫻花樹和楓樹,楓葉已經開始變成紅色。望著眼前的景色,二人似乎看見了櫻花盛開的美景。突然,風聲停了,水聲卻越來越大。 真由美緊緊靠著朝倉,二人的視線交織在一起。真由美顫抖著雙唇仰起臉,二人像要把對方吸入自己的身體裡一樣盡情地親吻著。流水聲也消失了,周圍只有遠古的寂靜。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們似乎與身邊的景物融合在一起了。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輕輕地碰到了臉上,整開眼睛一看,是一片從樹梢掉下的落葉滑過他們的面頰,又飛舞著飄到了地上。一瞬間,朝倉以為是櫻花的花瓣。 真由美好像看懂了朝倉的心思,詠誦道: “花瓣飛舞落唇邊。” 她想起了以前曾看見過的一句詩。 “別墅的管理員說,櫻花盛開時節,在中千本的山谷裡,花瓣被風吹起形成一股旋渦,像暴風雪一樣,是這世間難得一見的美景。明年開花時,我也想看看這個花瓣龍捲風。”真由美看著飛舞的落葉好像看見了櫻花花瓣在飛舞。 “是花瓣龍捲風嗎,這個詞用得好。”朝倉也彷彿看見了花辦龍捲風。但是,不知道兩個人能不能在明年的花季回到這裡。在他們住的山谷的另一面就是如意輪寺。當年楠木正行在前往四蓧啜迎戰足利率領的大軍時,已經知道自己沒有生還的希望,出陣前,用箭頭在寺院的大門上刻下了絕命詩。大意是:“我已經知道自己不能活著回來,就把我這即將死亡的名字留在這裡吧。” 雖然是在650年前刻下的詩句,但字體依然清晰。有傳言說是後人重新刻過。 “楠木正行出征時已經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當時的心境就像這句絕命詩一樣。這些文字是不是後人刻的無關緊要,畢竟表現出了一個武士英勇果敢的心境。這就是歷史的浪漫啊。”朝倉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像當年正行一樣。 如果潛入法泉的披露宴會,自己也很難活著回來。朝倉甚至也想在這裡留下絕命詩。 “花瓣飛舞落唇邊。”他又想起了前幾天在西行庵的情形。 “但是,對於活著的家人來說卻難以承受。”真由美迎著朝倉的視線說: “對於要去死的人來說,這是勇敢。但是家人看見了刻在這裡的絕命詩,每讀一次都會悲傷欲絕。如果我是正行的家人,絕對不會來這裡。”她似乎看穿了朝倉的內心,想要留住他。 吉野的生活寧靜安詳,但是,這一切似乎是暴風雨來臨之間的短暫平靜,他們心裡都清楚這一點,也不可能像西行那樣悠閒地賞花,也不可能隨著時光的流逝讓自己心靜如水。 據說,死囚在臨刑前的最後一頓飯可以吃到自己最想要吃的東西。朝倉與真由美一起在吉野的這段日子似乎就是死囚的最後一頓飯。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