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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的黑手

罪惡的黑手

森村诚一

  • 外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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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26289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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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失戀“之後”

罪惡的黑手 森村诚一 11128 2018-03-21
二宮加代子來到上野火車站。她並沒有固定的去向,只打算往北走。準備在上田車站隨便乘上一趟火車,在自己覺得合意的地方下車。車票就買到二、三百公里的地點。如果到了那裡還不合意,就再往前去。 她早就嚮往著這樣的旅行。現在正是做這樣旅行的最適宜的時機。 “隨便搭上一趟時間合適的火車,任憑火車把自己載到什麼地方,就在那裡下車,住到明天。在度日當中靜等新的命運向自己襲來。當然,旅費並不充足。” 她大半是受了每次外出旅行時必攜帶的夏目漱石的小說《之後》中感傷的影響,對旅行的誘惑總是抱著浪漫的幻想。不過,現在的加代子的心中,並沒有那樣幼稚而縹緲的憧憬。 她只是一味地想要擺脫自己的日常生括。儘管知道這不過是一種暫時逃避現實的做法,但還是想到陌生的土地上,把這傷得支離破碎的心身,置於忘卻的空氣中去晾曬一下。

她想把自己的身子沉浸到陸地、海洋和天空的一切壯觀的風景之中,暫時變得像那些景色一樣地虛無空泛,所以她覺得去北方是最合適的了。 心情雖然感到空虛,可是旅費卻很充足。在一路上的大飯店或旅館裡住上半個月是足夠的了。在這一點上,她與《之後》裡的主人公代助是不同的。不過她是單身女子一人出外旅行,這也是不得已的。 在旅行提包裡只放著幾件隨身換洗的衣服、化妝用品和必備的幾樣東西。雖然還帶著幾本文庫本的書,恐怕也沒有機會去讀它們。儘管如此,還是把《之後》這一本拿出來放在手頭上。 在此之前她也常常外出旅行,但是隻身一人出來,卻是頭一次。過去總是同他結伴一同出來。 昨晚,當她往旅行提包裡放置旅行用具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把那“常備之物”放入的一剎那,心裡忽然一震。

“是啊,這東西已經不需要了……” 她發覺了,就把那東西取了出來。這時候,失去了他的現實又一次緊緊地壓迫著加代子的心胸。 每當她與他外出旅行的前夜,內心總是感到不安,帶著幾分羞臊,將那東西藏到旅行提包的底層。現在,那東西已經再沒有用處了。 在旅行提包的底層再不放置那東西,就充分地說明了為了拋棄那次戀愛的殘骸而做的這次旅行的性質。 置身於上班車站混雜的人群中的二宮加代子,看了看掛在長途列車剪票口上面的列車發車時刻表。 映入眼簾的是開往青森、山形、秋田、仙台等方面去的車次。加代子只好買了去仙台的車票。因為她覺得如果買到更遠的地方去,就會限制自己選擇去向。 —列開往仙台的快車已經進了站,停車時間為二十分鐘。車廂裡面很空,因為這是旅遊淡季的一個平常日子,而且正是上下夠不著的時間。

加代子在有四個位子的包廂裡,佔據了靠窗的坐位,先鬆了一口氣。這如果是在旅遊旺季的周末,那可就要受不住了。背朝那些歡快的旅客,自己一個人悄悄地踏上旅途去尋找戀愛的基地,那該是多麼淒涼的景像啊。 “愛上了一個有妻室的男人,自己是多麼愚蠢,況且對方比自己大二十歲。” 加代子失去那男人之後,好像胸中突然裂開一個深深的空洞,內心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從一開始她就明白,那是一樁不會結出果實的戀情。對方已經有了三個孩子,既有家庭,又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如果為了加代子的愛,而將一切都豁出去,那他的負擔就過重了。 為了新的愛而將已經背在身上的人生的重擔拋棄,是辦不到的。這就是那男人的說法。結局是那個男人不肯拿既得的一切去換取她。儘管用了各種各樣的口實,歸根結底,這是一名中年男子為了自己貪婪地慾望而不花費任何代價,用一些年輕而鮮嫩的女子的身軀來滿足自己罷了。

這也是一開始就知道的。明明知道,卻還是被肉感的火焰將女子身上蘊藏著的油罐點燃了。 當發覺了的時候,火勢已經很旺,無法去改變了。 兩個人把理性、將來、身分都置於腦後,沉浸於相互之中。愛情不是倫理。無果之愛的結局,真正受到損傷的,一定是女人。這一點加代子儘管很清楚,但還是任憑情慾之火貪婪地燒著自己的肉體。那火焰恐怕在把她的身心燒得支離破碎之前,是不會熄滅的。 加代子的身上還殘留著很多情慾的燃料。 雖然她被那男人點燃了心中的火,彷彿埋藏在地下的無窮盡的油田從長眠中甦醒,可是那男人自我保護的本能卻漸漸察覺出危險。那本能所發出的遲延了的警戒信號,給這個中年人貪婪的慾望剎了車。並由於暫且滿足了他的慾望,也使得這男人舉棋不定起來。因瞞著妻子而偷偷擠出約會需用的開銷,也使之在經濟上拮据起來。

那男人認為現在正是一個機會,如果現在分手,加代子的年齡完全可以再尋找一個新的搭檔。如果這個新的伙伴對她以前的事什麼也不知道的話,那麼她便可以利用通常“在職婦女”的年輕和美貌來穩住對方。 總而言之,那男人把加代子身上最美味的部分悄悄地吮吸掉之後,又用新的包裝紙將傷口掩飾起來,然後再轉手推給無知而善良的男人。 如果繼續貪婪地將獵物的美肉吞食下去,就會變成畢生要背起來的包袱。這一來,無論用多少包裝紙去掩飾,也不會找到接手的主顧了。 “你仔細想一想,等你到了四十歲的時候,我就六十了。”那男人想說服她。 “這是開頭就想到的呀。無論到了多大歲數,年齡差別也不會縮短的嘛。”加代子輕蔑地一笑說。

“我不是說年齡差的事,而是說我上了年紀的事。現在便還可以,可是到了那時候你還風韻猶存,而我已經衰老了……” “哼,淨說這種事。咱們在一起,也不只是性的生活。” “當然不只是為了性的生活。可是當我年老之後,斷了收入的情況也不能不考慮。那時我就無法對你負起責任了。” “你是說現在你負著責任嗎?” “要是這麼說,那就不必隱諱,我是為你的將來著想而說的。” “那我明白了,總之是說我成了你的負擔。” “不是!” 那男人雖然當真生氣,並加以否認,可越是生氣,就越暴露出被人說中了的本意。 加代子也感到她窺見了那男人的真面目。其實,他的真面目是早已清楚的,只不過她是佯作不知而已。

她雖然相信自己把身心都捧給這個人而毫不後悔,但是戀情之火賴以燃澆的燃料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退。油田的藏量無論怎樣豐富,也總要耗盡的。等到真的燃盡的時候,就太遲了。 當男人利己主義的祭壇上的供燈裡的煤油耗盡之後,怕是不會有人為自己點上燈火了。 由於那男人算計起來,加代子也考慮明白了,如果要分手,真的是現在最合適不過了。於是他們便分離了。 那男人以鬆了一口氣的心情離去了。那是一個把重組卸下來的人所露出的友情。 加代子也鬆了一口氣。終於給這支付出代價的戀曲打上了休止符。然而要從這裡開始新的未來,還須花費些時日。 雖然那是作為那男人利己主義的餌食而被吃掉的愛,但是在長時間的相處之中,兩顆心已經漸漸溶合,而如今又生拉硬拽地把它們扯開,所以還是肉裂血流。

此時,不來治愈這傷口是不行了,於是加代子便踏上了這條旅途。 發車的時刻快到了,旅客也多了起來。各個包廂已經大體上坐滿了,可是只有加代子這裡,只她產個人佔著四個人的包廂。因為男旅客多,所以好像對這樣一位年輕女子佔據著的位置,都有點兒敬而遠之。但他們心裡很想過來,所以在遠處打量著。 “這裡,可以坐嗎?” 一個男人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直線式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裡。正在鬱悶不樂的她把視線移過去,看見一個身穿西裝、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雖然別處還有空位置,他卻毫不猶豫地向加代子身旁走過來。 “請吧。”加代子毫無表情地回答說。她既無理由拒絕,也無拒絕的權利。那男子輕輕施個禮,坐到加代子的斜對面。

約摸有八成的乘車率的時候,列車就開動了。那男子把公文提箱放到編網貨架上之後,便開始讀起隨身帶來的雜誌。 加代子對這個陌生乘客的一點點好奇心,立刻就消失了,她把眼睛移向窗外,看著移動著的景色。 他們坐的包廂裡,再也沒有人進來。或許因為看起來家是一對情侶,所以剛上車的旅客都迴避著。此外,即使不特意為了躲開他們,車上也還閒著很多空席位。在上野車站上來八成的旅客,每停一次車也只是有減無增。 那男子大概讀雜誌讀得膩煩了,把身子靠到靠背上打起盹來。雖然在上野車站直奔她旁邊的坐位而來,但作為陌生的同路人的界線卻依然堅守著。 這對她來說,真是謝天謝地。當她處於目前這種心境的時候,如果被旅途中無聊的人纏住,那可受不了。窗外的風景移動著,向遠處延伸。與它們一起,自己身體裡的愛情的殘液,也在向外流淌著。

加代子也在不知不覺當中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當她被車外的嘈雜聲驚醒時,列車正停在一個相當大的車站上。加代子覺得有些口渴,急忙跑到車門口,向賣快餐的站上售貨員打聽有沒有茶水。那人回答說隨後就來。 可是賣茶水的到來之前,列車就啟動了。一看表,再過一小時就到終點站了。她想,反正再忍耐一會兒就行了,便走回自己的坐位上去。這時她發現對面的男子已經不見了。 “大概是在這站下車了吧?”她一邊想著,一邊抬頭一看,那公文手提箱仍然還在網架上。 當列車已經駛過整個站台的時候,那男子手捧著三明治和茶水回到了車廂。還是男人的動作快,大概是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才猛然問衝到賣茶水和站台賣快餐的地方買回來的。 那男子回到坐位上,怯生生地問道:“若是不嫌棄,請喝這茶吧。” 因為很突然,加代子吃了一驚。 “實在是失敬。我還有一份,如果您能用這茶,我會很高興。” 男子確實買來兩份茶水。 “不行。這太過意不去了。” 因為他說到自己還有一份,那麼另外一份顯然起初就是為加代子買的。她覺得太不好意思。 “不過,如果不嫌棄,就請用吧。” “哪裡的話。” 熱茶的芳香已經在鼻子跟前飄動。於渴的喉嚨裡有些發癢。 “那麼請不要客氣,我是特意買了兩份的。” 男子的話語裡具有某種膠著力。但是,卻完全沒有強加於人的味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加代子終於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雖然覺得應當付給人家茶錢,但是如果那樣做反而顯得造作,所以就克制著。 熱茶沁入乾渴的喉嚨,像是溶進血管一樣香甜。 啊,真好喝!她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如果您願意,請把這一份也用了吧。” 因為加代子喝得過於香甜,那男子便笑著把另一個盛茶的器皿也遞了過來。 “不,那怎麼行,這已經足夠了。” 加代子急忙推辭了。她終於鎮靜下來,重新打量了一下對方,雖然從上野火車站就坐在一起,但是只當作過往的旅客,也沒特別加以注意,所以連面孔也未仔細看過。 那人三十歲上下,瘦長的臉龐,膚色白皙,是個職員風度的人。一張敦厚平凡的面孔,給對方一種放心的感覺。身上的穿著也很雅素。 “啊,忘記通報姓名了,我是菱田和也,從事設計方面的工作。” 可能是他發覺加代子的視線中註意的程度增加了,所以才做了自我介紹。 “唉呀,彼此彼此,我是二宮加代子,是職員,訪多關照。”加代子急忙報了姓名。 —杯茶水拆除了橫在兩人之間的柵垣。他們不再是互不相識的旅客了。 菱田和也謹慎地說,他是因為工作有點兒不順利,為了抓一抓打開局面的思路,所以隨便出來溜達一下。 “您的工作很難做呀。”加代子插話說。 “說難,也真難做,不過不像一般職員要坐在固定的辦公室裡那麼板身子,所以對我這樣散漫的人,倒很合適。至少可有以工作為藉口外出旅行的好處。可是您呢?二宮小姐,到這邊來也是因公嗎?”菱田毫不在意地隨便問道。 “不,是利用休假出來消遣。” 對於一個剛剛認識的男子,難道可以說出自已是為了埋葬戀愛的殘骸而出來旅行的嗎? “年輕女性的單人旅行是夠浪漫的啊。” “一個人出門不用操心,挺好的。” “我也喜歡一個人旅行,常常就這麼隨便上路。夏目撤石的小說《之後》裡面就是這樣寫著的。——隨便搭上一趟時間合適的火車任憑火車把自己載到什麼地方,就在那裡下車,住到明天……” “啊?”加代子吃驚地叫出了聲。 “您怎麼啦?” “那篇小說我也非常喜歡。接下去是——在度日當中靜等著新的命運向自己襲來——我正是想要做那樣的旅行才出來的。” “怎麼,您也讀過嗎?”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背誦道:“當然,旅費並不充足……”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於是彼此之間更加親近了。 “今天您打算坐到什麼地方下車呢?”菱田已經毫不忌諱地問起來。 “反正車票已經買到了仙台,也沒有什麼預定的目的,隨便旅行。” “那麼您是想在仙台住下了?” “恐怕得那麼辦了。” “在仙台住的地方預定了嗎?” “不,還沒有。” “唉呀,那可不行。雖然是任憑火車拉到什麼地方都行的旅行,可因為是女性的單身旅行,如果不把住的地方定好,那是危險的。” 聽他這麼一說,加代子突然覺得心中無底。單人出來旅行,這還是頭一次。在此之前,總是與那個他相伴,只消跟在他後面走就行了。 如果到了終點站,連住的地方也沒有,被擱置在那裡怎麼辦? “請問,如果臨時去找,找不到住的地方嗎?” “現在不是旅遊的旺季,所以我想會空一些。不過旅館和飯店什麼的,對於單身的女旅客是比較注意的,何況事先也沒有預訂房間……” “這可糟了。那怎麼辦呢?” 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愛情殘骸的掩埋地了,先得尋個今晚落腳的地方。這種女子的感傷旅行,在恐懼的心情面前立刻就退縮了。 “只要您方便,我介紹您到我訂宿的地方好嗎?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很高級的旅館,可是環境非常安靜。” “如果能得到您幫忙,那就有救了。” 加代子終於連任宿的事都不得不求助於這位剛剛相識的男子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什麼警覺。這大概是由於對方的人品顯得不錯的緣故。 今夜的住處己定,加代子就放了心。菱田彷彿看準了她的心情鬆弛下來,就乘隙發問道:“不客氣地問您一下,您的工作性質是什麼?” “這個……”她稍微猶豫了一下。 “不,請不要說出來,我來猜猜看。” “您真的能猜出來?” “不過,您得給點兒提示才行。先按農林漁業、礦產業、商業服務業三大類劃分的話,應屬於那一類呢?” “包括在第三類的商業服務業裡畫。” 加代子終於被菱田巧妙的誘導欺騙了。 “就是說,是第三產業的。那麼是不是包括在商社、貿易會社、銀行、航空公司、旅館、百貨公司、病院這些之中?” “包括。” “那就漸漸接近了。首先,跟旅館無關吧。如果是旅館,那麼預定住宿的地方不是手到擒來嗎?航空公司也可以用同樣的理由否定掉。” “我真吃驚了。” “其次,從感覺來說,怎麼也不像是醫院性質的。如果是護士的話,多少也要有些藥味。我的鼻子是很靈的。” “真可怕啊。” “這麼一來,只剩下商事、貿易、銀行三類了。” “已經猜到了嗎?” “是銀行!” “猜對了!” “從一開始不知為什麼就感覺到了。” “為什麼?” “這是一種直覺。” 談話之中,周圍的人開始騷動了,大概是快到終點站了。 菱田介紹去能住宿地點是一個位於郊外的一家小巧而舒適的旅館。正像他說的那樣,環境清靜,雖不豪華,但所有設施的各個角落都非常清潔。 菱田為加代子租好了房間,便爽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居室。 他的風度是夠瀟灑的。加代子想,既然幫助安排了住宿,那麼一同吃頓飯也該是可以的。然而菱田卻避開了,所以她反倒感到有點兒沮喪。 她進到房間裡洗過澡,剛剛喘口氣,菱田就打來電話。 “剛才沒來得及問您,明天有什麼打算嗎?”他在電話裡躊躇不安地問。 “不,沒有什麼預定的計劃。” “那麼,我是打算到松島方面去,如果可以的話,想邀請您一向前往。” “不過,我怕到那裡又給您添麻煩。” “噢,那麼您是同意去了,非常感謝。看來還是問一下才對。我開始猶豫了半天,怕您覺得我是個厚臉皮的傢伙呢。” 菱田用孩子般的聲調高興地說。 放下電話之後,加代子察覺到,在這無目的的旅行中,卻形成了預定的目標。在這趟憑弔故戀的旅途中,又與另一個男子結識,並且相約明天同行外出。 對於此事,她並未感到自己失去操節或者失之輕浮。過不過是為了填克因失去男人之後形成的空洞而拿來用的充塞物而已。 然而,即使是臨時的充塞物,不合自己心意的東西,也是不用的。她之所以把菱田當作充塞物,是因為在他的身上發現了能夠替代那失去的男人的代用價值。對加代子來說,失去了男人就如同失去了整個世界一般,而想要儘早尋找出代用品來。對於女人的這種急迫的心情,她自己也感到驚奇。 或許是由於在心田裡所造成的空洞是那麼大,如果不用什麼來填充就受不了的女人的弱點的顯現吧。 如果在這一瞬間,菱田來敲門該怎麼辦呢——她忽然這麼想像起來。 加代子是一個二十六歲的熟透了的女子。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成熟的果實了。她被一個有了妻子的男人打開了處女的門扉,身體的各個部位都被他開墾了。她已經沒有處女或生活經驗少的女子那種對於性生活的節操感了。加之,與那男人分手之後,她已經陷入了性成癮性症狀之中。在此之前,由於同男人定期的交往而得以補充的潤滑劑突然中斷。全身發滯,如飢似渴地希望得到潤滑。 在這樣的時刻,如果受到一個男人的追求,恐怕是一會兒也忍耐不了的。這是一種與精神上的拒絕性反應相反的、成熟女子身體所棲居著的本能發出的跳動。 不行!我沒有帶那東西來啊。加代子察覺到自己沒有帶來過去與那人旅行時必不可缺少的物品。於是便急忙地算起例假之後的日數。算出還勉強在安全期當中,於是鬆了一口氣。 她的例假週期很準,所以計算出來的日子是可靠的。 “我真討厭!” 加代子感到自己這一番想像太淫亂,不由自主地用手摀住了面頰。雖然嘴上說是“拋棄戀愛殘骸的旅行”這樣感傷的話,但是接近男人的興趣卻是赤裸而直接了當的。這是成熟女子的本能。 加代子一面對自己淫亂的想像感到討厭,一面輾轉反側,整夜不眠。結果,菱田並沒有來叩門。 她和菱田之間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就分手了。加代子在菱田的面前忍受不了,所以鬆島之行使倉促而過,如同逃跑一般離去。 在經過了一夜的妄想之後,白天又共同去遊覽,感情自然更加融洽。如果今夜又在一起住宿的話,肯定會有決定性的發展。與夜裡睡單人床不同,白天理性的抑制力是很強的。她的自衛本能告戒她:在肉體的跳痛還能夠抑制住的時候,逃避開是最平安的。 當前一個男人造成的創傷還沒有癒合的時候,又與新的男人接觸是危險的。因為這樣做,與其說是醫治傷口,毋寧說只會產生亂撓傷口的效果。何況,如果新的男人有妻子的話,那就是同一噩夢的重演。 即使是潤滑劑的補充來源被斷掉而引起了飢渴,可那隻會引起流血的無果之愛也是不需要的。 與菱田分手之後,加代子便失去了繼續旅行的興味而返回了。 二宮加代子是關央銀行大宮支行的信貸員。關央銀行以首都圈為中心,在全國設有四十八個支行,在地方銀行當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她在本地的上尾市高中畢業後,就立即進入了那裡的支行,現在已經成為女子銀行職員中資格最老的了。 她頭腦靈敏,工作麻利而準確,加之工作作風又認真勤懇,所以頗受上司的信賴。同時她性格開朗,對於銀行事務之外的業餘小組活動也積極參加,所以同事之間對她的評價也很好。 加代子進入銀行不久,就置身於信貸員的崗位,說明她得到了很深的信任。 支行的職務中,除了支行長、次長、代理之外,分為外務、內務、內外兼務、輔助職員(用務員、嚮導員)四類。 其中最容易發生問題的是單獨與顧客接觸機會多的外務和內外兼務。信貸員屬於內外兼務,要經手大筆的款項。 入行不久就被安置在重要崗位上的加代子沒有辜負上司對她的信任。 加代子是個相貌極其平常的女子,決不在美人的範圍之內。但是她那微胖而穩重的臉龐和溫柔的體態卻能誘惑男人的心,是那種所謂討男人喜歡的女子。入行的當時,在她身上還殘留著女學生的土氣打扮,但當她按著成年人的方式進行化妝和穿著之後,就顯露出天生得魅力,頗吸引男人們熱情的視線。 雖說對這樣一位女子抱有好感的男人很多,但由於銀行這種工作性質的約束。都不敢有露骨的行為。銀行這種地方,由於存儲別人金錢的職業性質,決定了對銀行職員的私生活有特別嚴格的要求。 對於銀行職員本身來說,雖說下了班就應該是自由的,但是私生活的放縱會引起顧客的不安。因此,既然做了銀行職員,凡是會使顧客不安的言行,都必須一概慎重其事。 就這樣有兩年多時間,她在男人們的青睞和他們之間保身的互相箝制的真空地帶平安地度過了。如果不發生什麼意外而就此繼續下去的話,那麼她也會同其他的女銀行職員一樣。平平常常地結婚,現在恐怕已經做了一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入行兩年以後,支行長易人。同時,次長也有了變換。從前橋支行調來任次長的人,就是改變了加代子命運的磯村。 磯村畢業於某私立大學的經濟系,畢業後旋即入關央銀行工作。他在各處的支行跳來跳去,由前橋支行又轉到了大宮支行。 當時他四十歲,做了大宮支行的次長。這只能算是個湊合的職位,但大家卻認為磯村是私立大學出身,所以應該晉升得慢。磯村並未和其他的同事一樣把對於加代子的傾心用保身的“糯米紙”包起來。除工作上的接觸外,在空暇時間也邀請她出去進餐什麼的。而加代子對於這位中年的有些古板的磯村並不嫌棄,而是高高興興地跟他出去。 明顯公開的交際,反而成為煙幕,誰也沒有看出他們之間關係的進展。這樣過去了六年,兩人之間的秘密來往,在別人不知不覺當中深化了。 磯村的調轉,在他們的關係上打上了休止符。對此,磯村卻認為是天賜良機。他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極限,無論怎樣巧妙地做下去,遲早會有一天暴露出來。平日里嚴格要求部下去控制私生活的人,如果因為自己與行內的女職員有秘密的情事而真相暴露,那就無法辯解了。 磯村沒有錯過這個機會,與加代子分手了。他如釋重擔,一身輕快地去了新上任的地方。新崗位是東京都內一個重要的支行行長,可以說是榮陞了。 被獨自留下的加代子又回到了與磯村相識之前的生活中。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表面上什麼變化也沒有。 為了拋棄與磯村的戀情所留下的殘骸而去旅行回來之後,第四五天的午後四點鐘左右,她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餵,餵,是二宮小姐嗎?” 從耳機里傳出似乎在那兒聽見過的聲音。究竟什麼時候在哪裡聽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看樣子您是忘記了。我是菱田,是在仙台時在一起的菱田和也!” “啊,菱田先生!” 她想起了那聲音的主人。在離別之際,只把她工作單位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 “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加代子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她想起了那一夜的單相思,有些羞臊。 “當天就回來了。與您分手之後,忽然覺得無聊了。” “真的呀。” “您真壞,把人家的心緒勾起來之後,突然說了聲再見,就消失得無影無踪了。”菱田的口氣裡帶點兒埋怨。 “我並漢有玩弄什麼人的心的意思。” “我想請您出來坐一坐。” “真對不起,上次受到很多照顧,也未道個謝就那麼回來了。” 當時加代子如果再和菱田一起呆下去,就會忍受不了。自己心中那種成熟了的女子身上的渴望和不願意重複受到同類創傷而產生的自衛心情之間的糾葛,她是不能對他講的。 “我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太失禮了,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不過從那次見面以後,再也無法忘記您。我請求您,再問我會一次面。”菱田用懇切的口吻說。 “現在您在什麼地方?” “在車站附近的飲食店。” “哪個車站?……” “大宮車站。我就在你們銀行的附近。” “噢,是嗎?” 加代子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 因為當天的賬目已經結清,所以一到下班的時間,加代子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菱田在的飲食店。分別雖然還不到一個星期,可是覺得上次見面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嚇了一跳呢!” “對不起,突然又來找您。” 菱圍的表情像是一個正在淘氣的孩子被人發現了似的,使人覺得他很稚氣。初次見面的時候,看上去有三十歲左右而實際上也許還要年輕一些。 在進餐的時候,第二次見面的拘束感,便漸漸緩解了。重逢之前的一段空白也被共同進餐所填補上。葡萄酒醉人的香味,在他們之間釀成了寬鬆的氣氛。 旅行中的相會為這迷人的醉意打下了基礎,使得兩人之間的未知部分加速觸合起來。男女之間共同進餐,是共寢之前的準備行動。互不相識的男女要達到這一步,即使在這諸事速成的世道裡,也是頗費周折的。 利用旅行中的相遇而迅速向加代子接近的菱田,如果是在旅途中分手之後才起了野心的話,那麼也算是相當利落的。 “您能來見我,我真高興。如果遭到拒絕,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起來菱田是打心眼兒里高興。加代子把自己青春的一切都交給了磯村,所以與年輕對男子像這樣共同進餐的情況還沒有過。磯村對待加代子像對待女兒那樣,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看她,而菱田的雙目中卻含著對異性的率直而熱烈的讚賞。 從暗地裡投過來的目光姑且不論,像這樣被一個男人用這種目光直盯盯瞅著的事,加代子還未遇到過。這目光雖然令人眩暈,但卻是愉快的。 “這樣看看我,真不好意思。” 加代子用雙手摀著發燙的面頰。發熱的臉,不只是因為醉意。 “噢,這麼漂亮的臉,請不要用手藏起來。” 聽起來這雖然是令人肉麻的詞兒,但是女人總是喜歡別人誇自己美的。 “您奉承我。” 口裡雖然這麼說,但是她心裡卻想,這樣的話,從磯村的口中一次也未聽到過。 “我決不是說恭維話,而是心裡這麼想的。您真美。” “請別再說了。” “二宮小姐!”菱田突然改了口氣。 “啊?”她剛剛抬起眼睛,就被菱田那粘著的視線纏繞住了。 “能和我結婚嗎?” “結婚?” 因為對方擲過來的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話,所以不能馬上理解它的意思。 “請一定同我結婚吧。當我看您頭一眼的時候,我就想到,就是她!對於我來說,除了您之外,再不會有別的人了。這是千真萬確的。您就是我命運中的女性。我祈求您,同我結婚吧!” “請……請等一等。我們彼此還互不了解。”加代子由於驚訝,言語也發滯了。 “從今往後相互了解不就行了嗎。” “可是咱們是剛剛認識的呀。” “誰開始的時候都是剛剛認識的,愛與時間長短無關。我堅信您是獨身,才向您求婚的。如果您有戀人,請與他斷了吧,肯定是我比他好。” “真是相當強制的呢!” 加代子不由得笑了,菱田似乎將她的笑當作是允諾的舞步,於是立即又邁進一步。 “是強制,而且有信心,並且堅信我對於您來說,也是命運中的男人。無論怎樣您也是逃不脫的。” 加代子感到確實被菱田一步步地逼近著。 “可是,菱國先生您自己沒有戀人或者未婚妻嗎?如果有,我想也是自然的。” 加代子雖然已經被攻得搖搖晃晃了,可還是委婉地進行了反擊。其實她是想弄清他是否有妻子。 近來帶有妻室而偽裝成獨身的男子很多,所以不可大意。 “這些都沒有,是名符其實的單身漢。可我一直等到現在真幸運,因為我相信必定會有命運中的人出現而潔身自愛,沒有屈服於女人們的誘惑。” 這本是大可置疑的話,但是從他巧言令色的口中說出來,便具有了迫使人相信的力量。 “象您這樣的男性一直是獨身,真是難以相信。”加代子又邁出了試探的一步。 “如果不相危我把戶口簿拿來好了。”茬田以極為認真的口吻說。 “無論如何,也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樣答复您,再給我些時間吧。” “隨您的便吧,我並不想叫您馬上就答复我。不過,請不要做出令我失望的回答。” 結果,就這樣使她變得不能拒絕了。加代子對菱田的身世,幾乎還是一無所知,但卻被他那連珠炮般的熱烈的話語所打動,弄得不知所措。 “結婚”這個詞就成了擊中要害的利刃。 在她同磯村之間的無為之戀中,這個詞是避諱的。而這個忌諱的詞,卻從菱田的口中如洪水般傾瀉出來。 在失去磯村之後,加代子沒有想過自己能正當地結婚。她那成熟的女子的身體已經全被磯村開墾了。失去磯村之後留下的傷口過大,全心身都殘留著磯村的鋤痕。 這種事,對於初婚的對方是難以隱瞞的。一個被別人破壞了貞操的女人,會有男人正式求婚,她是沒有想到的。 儘管如此,結婚對於她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同期參加工作的女友們一個個地出了嫁,退出了銀行,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銀行里雖然視她為需要的人,但作為一個女子,決不可咬住一個職業不放。 她還是嚮往著如果有可能也像別人一樣結婚、有個家庭。雖然嘴上叫硬說自己要與男人為伍,當個職業人員自立下去,但是當夜裡偶爾醒來的時候,卻要忍受襲向枕邊來的孤獨的折磨。就此下去,年齡一天天大起來,到頭來會怎麼樣呢?一種不安和更為可怕的恐怖感,由於工作的繁忙而暫時忘掉,可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刻,就會向她無情地襲來。即使捂上耳朵,它們也會滲入她的心田。 “如果結了婚,就不會再聽見那孤獨的聲音了。”——當她這樣想的時候,甚至打算不論對方什麼樣,把身子舍出去算了。這樣的情形也不止一次有過。 可是,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向自己求婚的男人,況且他又決不是那種令人討厭類型的人。當時作為一走而過的同路人,所得到的印像是淡薄的,而當關心的程度深化起來之後,彷彿他的身上逐漸染上了自己所喜好的色彩。 儘管是為了拖延時間而不立即作答,但加代子在這一瞬間已經被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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