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90章 偏尚淫麗寄情文酒

——陳後主陳叔寶 陳宣帝崩殂,其太子陳叔寶繼位,這就是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陳後主。 陳後主名叔寶,字之秀,小名黃奴,是陳宣帝嫡長子。 言及陳後主,後世議論紛紛,一般人會馬上就想到荒淫酒色亡國、張麗華、玉樹後庭花什麼的,懂得些文字的,也馬上聯想起魏徵的評論:“後主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既屬邦國殄瘁,不知稼穡艱難。”等等。其實,陳後主自小也是命運多舛,兩歲時,江陵城陷,後主與其父其母一同被西魏擄走。而後,陳文帝繼位,西魏也是先放還陳頊,仍留陳叔寶與其弟陳叔陵母子四人為人質(陳叔陵與陳叔寶異母),直到陳叔寶十歲左右,才得返回建康。因此,少經戰亂,生死別離,在陳叔寶幼小的心靈裡面應該種上艱難苦恨的種子。不知為何,童年的苦難似乎在陳後主大腦中全無記憶,此人生來就是個多情種子、天才詩人。

大詩人繼位時,年已三十,絕對是“長君”。而且,陳宣帝剛剛蹬腿嚥氣,陳叔寶淚眼未乾,就差點被同父異母的兄弟始興王陳叔陵一刀砍死。 陳宣帝病重彌留,陳叔寶、陳叔陵以及另外一個兄弟陳叔堅三個“難兄難弟”入宮侍疾。陳叔陵早就“陰有異志”,讓典藥的官吏把切藥刀磨快些。藥刀再快,也不好使,陳叔陵試了幾次,都不順手。 宣帝嚥下最後一口氣,消息傳來,陳叔陵就吩咐從人到外面取劍。 “左右不悟,取朝服木劍以進”,惹得這位始興王跺腳大罵。陳叔寶另外一位弟弟長沙王陳叔堅起疑,便一直暗中監視這位二哥。宣帝小斂之時,陳叔陵搬出切藥刀,猛砍跪地痛哭的陳叔寶脖子,刀鈍,沒有砍深,卻也使得這位儲君“悶絕於地”。陳叔寶生母柳皇后跑過來,陳叔陵又剁了這位母后數刀。太子乳母吳氏也在場,從後面抓住陳叔陵胳膊,陳叔寶及時醒轉,才得以起身往外跑。陳叔陵揪住大哥衣服又舉刀,陳叔寶掙脫得免。追趕之間,長沙王陳叔堅衝入殿內,扼住這位兇狂二哥的脖子,奪去其手中藥刀,用衣帶把他綁在殿柱上。

陳叔堅急忙找太子大哥,要聽他吩咐如何處理二哥陳叔陵。 “叔陵多力,奮袖得脫,突走出雲龍門”。這位狂王馳還東府,赦免獄囚充當戰士,大散金帛,披甲提刀,召在建康的諸王將帥與他一起進攻皇宮,但王公大臣沒有一人聽召,只有新安王陳伯固“單馬赴之”。這位新安王是陳文帝之子,貌陋心險,善嘲謔,與後主兄弟關係都不賴。由於同有喜歡射野雞的嗜好,陳伯固與陳叔陵的關係越來越好,“遂共謀不軌”。 當初,陳宣帝太建元年,時年僅十六歲的陳叔陵就被封為都督江、郢、晉三州諸軍事,獨當一面,“政自己出,僚佐莫預焉”。此人少年老成,生性嚴刻,橫暴非常。太建三年,他又被父皇超遷為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諸軍事,平南將軍。他在任上為所欲為,對當地的少數民族時不時就以征伐為名大肆搶掠,徵求役使,無所不至。陳叔陵對部下凌虐備至,阿諛奉承者,升官發財。剛直憨厚者,逼辱至死。就這麼一個壞蛋,由於陳宣帝的寵愛,太建九年,又得授揚州刺史,都督揚、徐、東揚、南豫四州諸軍事。太建十年,徵入建康,於東府治事,幾乎就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了。太子陳叔寶雖為儲君,但皇帝活著的時候,太子就像美國副總統,完全是個擺設,手中無軍無地無實際統治權。

陳叔陵無論是在外任還是在東府,都愛在白天睡覺,夜間玩樂,“燒燭達曉,呼召賓客,說民間細事,戲謔無所不為”。可見此王爺是個民間曲藝的酷愛者。他本性不愛飲酒,“惟多置餚臠,晝夜食啖而已”。每逢上朝,陳叔陵還愛演戲,常在車中馬上執卷讀書,高聲長誦,洋洋自得,作出一副手不釋卷、翩翩大儒的樣子。老小伙子一回到自己府中,馬上脫光衣服,手執大斧,“為沐猴百戲”,什麼雜技都要自己親自參與。 此外,陳叔陵平生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喜做盜墓賊。建康周圍古墓眾多,他常率一二百人遊於土饅頭之間,縱馬賞觀,只要看見墓誌銘上的墓主是知名人物,一定會駐馬停留,下令左右挖掘,“取其石志古器”,把“文物”據為己有。這倒也罷,這位王爺還愛撫玩已死名人的“骸骨肘脛”,賞觀把玩,並帶回家藏於庫中。遊玩途中,只要途見民間“少妻處女,微有色貌者”,立即逼淫。不僅如此,其左右從官妻女也時常要替父親、丈夫到陳叔陵處“值班”,供其淫樂。種種醜事,陳宣帝一直有耳聞,但“素愛(陳)叔陵,不繩之以法,但責讓而已”。

陳宣帝太建十一年(579),陳叔陵生母彭氏去世。東晉以來,王公貴族死後多葬於建康附近的梅嶺(今南京城南),猶如洛陽附近的北邙一帶。於是,陳叔陵也要把他生母葬在這麼塊“風水寶地”上。找來找去,他發現東晉太傅謝安的墓地位置不錯,就讓人把謝太傅的大墓砸毀,從中抬出仍未完全腐爛的巨大棺柩,就近找個地方把鼎鼎大名的謝安朽骨扔棄了事,然後,重新構築墓室,把彭氏屍身葬於其中。遙想東晉末年,桓玄入建康,曾想佔謝安舊宅為其“指揮部”,當時謝安的孫子美男子謝混力爭抗訴,桓玄也是貴族子弟,雖已經是朝權在握,馬上要當“皇帝”了,對王謝大族心中仍存尊敬之情,最後讓一大步,謝家大宅平安無事。時至陳朝,陳叔陵問也不問,就把這麼一個“江左偉人”的屍體刨出來丟棄,當時謝安的九世孫謝貞剛從北周回到建康不久,還有個“招遠將軍”的軍號,卻連屁也不敢放一個,任憑赫赫先祖的大墓被人搗毀,謝安的骸骨也散落四處。這一事件,也暗透出這樣一個消息:高門士族,連同南朝的命數一起,已經是氣息奄奄,日薄西山了。謝貞這位謝家直系傳人文采不俗,後來深為陳後主欣賞,但此人傳世的詩歌只有一句,詩題為《春日閒居》,全詩散佚,唯留的一句是:風定花猶落!

說回陳叔陵。為其母親居喪之日,他假裝哀毀過度,呈獻朝廷一部《涅槃經》,自稱是刺自己身上的鮮血寫成的,其實是讓手下人用狗血寫出的。如果用王八血,就更恰如其分了。在喪禮上陳叔陵一臉哀痛,回到內室他就大吃大喝,嘻笑歡歌,典型是個雙面人、偽君子。 仔細分析,陳叔陵此人,並非是青春期叛逆,用大藥刀砍他哥哥陳叔寶時他已經二十九歲了。此人又非精神病,在外鎮和東府,管理屬下還非常有手腕。與太子哥哥沒有深仇大恨,兩個人小時候還一起被西魏人拘押同為人質——這麼一個成年人,竟然父皇剛死,就膽大包天要當眾謀殺他的太子哥哥,真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估計最大的可能,是陳宣帝對他嬌縱過度,讓他總覺得自己是父皇的心肝肉,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皇帝繼承人。

陳叔陵又釋囚又招兵,湊了半天僅有千餘兵馬。但是,當時建康城內也沒多少軍馬,“眾軍並緣江防守,台內空虛”。長沙王陳叔堅還算鎮定,請示柳皇后,派太子舍人司馬申出宮,以太子名義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入宮受敕。蕭摩訶當時雖然手下僅有數百兵馬,此人是百戰名將,職業軍人出身,嗣皇有令,馬上披掛上馬,直奔東府殺來,並於城西門屯兵。 聽說蕭大將軍帶兵來,陳叔陵心慌,忙派人把自己的全部儀仗鼓吹送過去,許諾說,自己為帝后,馬上升任蕭摩訶為“宰臣”。蕭摩訶智勇雙全,回報說:“王爺您派心腹人自來,我才敢相信。”陳叔陵大喜,忙派其兩個心腹謀臣戴溫、譚騏驎二人快馬加鞭趕至蕭大將軍處。 二人才下馬,兵士立即上前捆住,押至閣道處,喀嚓兩刀,斬首示眾。

聽說自己“左右手”已經被殺,陳叔陵知道大事不妙,便飛奔入內宅,把他的王妃張氏和平時最受寵的六個美人叫到井邊,也不多說,親自動手,把她們頭朝下扔入井中淹死。然後,他縱身上馬,率左右親兵數百人,想馳奔城外新林,那裡有他的嫡係部屬。如果能跑到新林,陳叔陵就可以乘舟船入水路,逃奔至北邊的隋朝。 一行人剛剛跑到白楊路,蕭摩訶手下的軍士已經在那裡候著,齊聲叫喊,手舞白刃。雙方剛交手,陳叔陵手下就被砍死不少。跟隨陳叔陵的新安王陳伯固見勢不妙,掉轉馬頭就往路邊小巷子裡面跑。這位陳叔陵見此也生氣,“拔刃追之”,堂叔陳伯固沒辦法,只得被迫又返回陳叔陵身邊。也就打鬥了十來分鐘,陳叔陵手下兵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下幾十人也都棄甲扔刀,舉手錶示投降。慌急之間,陳叔陵瞠目駐馬,不知所之。蕭摩訶手下一個名叫陳智深的騎兵隊長挺槍迎刺,一下子就把這位王爺挑於馬下。本來跟隨陳叔陵的小太監王飛禽心眼快,抽刀就剁,“砍了十數下”。另一個名叫陳仲華的騎兵隊長縱馬近前,一刀斬下陳叔陵首級,馳送宮城。新安王陳伯固也不用細表,當場也被亂兵白刃齊下,砍成數段。

於是,尚書八座議陳叔陵、陳伯固罪狀,依“宋氏故事(元兇劉邵),流屍中江”,把陳叔陵宮室毀為豬圈,遍誅其諸子,並挖毀其生母彭氏之墳,“還謝氏之塋”。陳伯固還算好些,其妻子兒女只被廢為庶人,免死不殺。兩個騎兵隊長陳智深、陳仲華分別被封為內史和太守之職,小太監王飛禽也得授伏波將軍,因禍得福。 長沙王陳叔堅功勞最大,陳叔陵的職務幾乎原封不動轉移到他的頭上: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沒過幾天,又遷司空。由於當時陳後主脖子上的傷很重,不能視事,朝政大事,全由陳叔堅一個人說了算,“於是勢傾朝廷”,感覺一上來,長沙王也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了。 權力使人腐敗,極權使人極度腐敗。長沙王陳叔堅“因肆驕縱,事多不法,後主由是疏而忌之”。而且,陳書寶當太子時的東宮舊臣以及孔範、管斌、施文慶等人對陳叔堅又妒嫉又憤恨,“日夜相持其短”,匿名信告狀信不停地往陳後主案子上送。

後主至德元年(583),下詔出陳叔堅為江州刺史。還未出鎮,可能就有人勸後主不要縱虎外出,又下詔复封陳叔堅為司空,但盡去其手中兵馬以及人事任用的實權。 陳叔堅“不自安,稍怨望”,怏怏之餘,使用旁門左道,讓匠人製作木偶,真人大小,衣以道士之服,內設精密機關,白天黑夜連軸轉,“能跪拜,晝夜於日月下醮之”,詛咒陳後主早死。顯然,陳朝時期,中國的科技已經非常進步了,不用電不用發條,機器人就能真人一樣靈活自如,還能“永動”,可惜沒有用於生產生活軍事方面,把好心思都浪費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左道巫術方面了。 沒有不透風的牆。同年冬,有人上書告髮長沙王詛咒之事。陳後主大怒,派人把長沙王府授查一遍,人證物證齊全,“案驗並實”,把陳叔堅囚於宮內反省,準備賜死。

當夜,陳後主命近侍太監宣讀赦令,歷數長沙王罪行。陳叔堅跪地伏罪,大哭,連稱該死。不過,這位王爺也有心計,服罪之餘,泣訴道:“臣之無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親媚耳。臣現犯王憲,罪當萬死。臣死之日,必見叔陵,願宣明詔,責其於九泉之下。”長沙王意思很明白,自己犯法,不是想篡位什麼的,只想媚主求寵,既然要被大哥弄死,也死個明白,帶口信給地下的罪人陳叔陵,再申斥他昔日悖逆之罪。這一出“表功”真管事,陳後主感念這位四弟的前功,赦免其罪,以王爺身份免官還家。不久,又重新起用,封為侍中、鎮左將軍。 陳叔堅也很乖,此後再不敢鬧事,也不敢在後主寵臣前耍牛B,好好當孫子,洗心革面,奉公守法。陳朝亡後,陳叔堅以亡國之王身份入關,遷於瓜州,更名陳叔賢。當了大半輩子的尊貴王爺,“不知家人生產”,現在變成平民了,這位王爺與髮妻沈氏開個酒館,當壚酤酒,“以傭保為事”,成為一個改造很好的前朝樣板。隋煬帝大業年間,這位王爺還當過遂寧郡太守,善終於家。 該說陳後主了。 《陳書·毛喜傳》記載,“後主為始興王(陳叔陵)所傷,及瘡愈而自慶,置酒於後殿,引江總以下,展樂賦詩……”可見,老哥們脖子傷一好,就暴露文學中年的禀性,開始搞創作了。當時他爸陳宣帝死了還不到一年,依據禮製做兒子的不能奏樂飲酒。至於後主此詩全文,已經散佚不傳。 大臣毛喜不悅,假裝心絞痛忽然昏過去,攪了後主雅興。這位毛喜,正是先前給後主之父陳宣帝出主意不要外出的“及時雨”,陳宣帝能為帝,全賴此人謀劃。 陳後主酒醒後,對左右親信說:“我後悔召毛喜入殿。他肯定沒病,假裝摔倒,全為阻我歡宴!此人負氣,不為我所用,我準備把他交給鄱陽王兄弟(指文帝諸子,鄱陽王陳伯山之兄陳伯茂以及陳廢帝都是毛喜出主意被陳宣帝殺掉),讓他們報仇算了。這樣做好不好?”司馬申等人附和,但中書通事舍人傅NFDAE不同意:“不能這樣做!如果把毛喜交給鄱陽王兄弟殺掉,先皇地下有靈會怎麼想!”陳後主一聽也覺有理,就把毛喜廢置不用,外派到一個小地方當官。可見,陳後主雖昏,但秉性不毒。雖如此,他一繼位就開始玩樂,大臣勸諫又起心思殺人,亡國之君的面貌已經隱約顯現出來。 陳叔寶的“大陳”朝,疆域局促,人口也只有二百萬人,戶五十萬。比起劉宋時期的戶近百萬、人口四百七十萬,基本打了對折。當然,真正的人口數和戶數應該比統計數字多,但這些數字也虛透這樣的一種消息——南朝一代不如一代,自耕農的破產日益嚴重,政府編戶當然會隨之銳減。至陳朝時期,繁重的徭役、兵役以及官吏的層層盤剝,致使廣大底層人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衣食無著,兵士身份也越來越低,在此種情況下,可以想見南朝的戰鬥力會衰弱到何種地步!此外,中國北方隋朝的建立,皇帝楊堅本人就是漢族,北朝地區的人民基本上完全漢化,南朝方面,再以“犬羊”、“索虜”、“腥羶”等言辭激發民族情結來抵拒北方軍隊,已經難以奏效。而北方士兵自西魏起就在均田制基礎上創造性地發明了“府兵制”,軍人的自豪感、榮譽感以及他們身份的日益提高使得北軍的戰鬥力越來越強,因此,陳朝的滅亡,只是時間上早幾年晚幾年的事情了。 其實,楊堅“受禪”建隋之初,和南朝陳氏很想搞一把“睦鄰友好關係”,當時,陳宣帝還活著,對楊堅這位沒建過什麼功業的篡國老丈人不感冒,也不約束陳兵侵略北境。隋軍一度派軍南征,適逢陳宣帝病死,“兵不伐喪”,隋文帝就下令班師,還遣使赴吊,信中謙恭地“稱姓名頓首”。陳後主自我感覺不錯,認為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又自恃文才,見楊堅來信這麼“有禮”,自己更加自傲,复信內有“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等倨傲之語,隋文帝覽之惱怒。 公元583年底,陳叔寶遣使去隋朝,事前聽說楊堅“狀貌異人”,就派善於繪畫的袁彥一起去,回來畫隋帝“寫真”給自己看。展開畫幅後,看到楊堅沈毅魁奇的姿容,陳叔寶“大駭”,掩面說:“我不欲見此人”,忙讓人把畫像拿走。可笑的是,陳後主日後不得不數次“見此人”,而且是以亡國之君的身份“參拜”此人。 陳後主繼位兩年多,便在光照殿前建造三座弘麗高大的樓閣,分別命名為臨春閣、結綺閣、望仙閣。當初,陳後主被陳叔陵砍傷,居於承香閣,其結髮之妻沈皇后無寵,只有張貴妃張麗華一人侍奉,寵貫后宮。 張麗華出身兵家,八九歲時入太子宮,為龔貴嬪的侍女。十歲時,陳後主見而悅之,當即破瓜,竟一臨有娠,生太子陳深。後主繼位,馬上拜這位寵姬為貴妃。由於出身貧賤,張貴妃聰惠的秉性發揮到極致,而且擁有男人最為心醉的美德:不妒。她常常把相識的美貌宮女推薦給後主“使用”,於是“后宮等咸德之,競言貴妃之善,由是愛傾后宮”。此外,胡同串子出身的張貴妃也喜好厭魅之術,常常召集巫婆神漢於后宮歌舞,陳後主也常常加入賞觀以為笑樂。由於自己家族出於民間市坊,張貴妃又愛偵訪外事,“人間有一言一事,貴妃必先知之,以白後主。由是益重貴妃,內外宗族,多被引用”。 張貴妃“髮長七尺,鬢黑如漆,其光可辨”,估計比現在電視給洗髮水做廣告的明星還要醉人心目。而且,拍廣告的女模特是往頭上倒油,才造成特殊效果,張貴妃天生麗質,不用什麼妝粉,已是風采渾然。這位貴妃娘娘氣質還特別好,“有神采,進止閒暇,容色端麗,每瞻視盼睞,光采溢目,照映左右”。這麼一個絕色女人,即使是生過小孩,身材也沒有任何走樣,“常於閣上靚妝,臨於軒檻,宮中遙望,飄若神仙”。可以說,張麗華是女人中的無暇絕品,用不著擺什麼姿式轉什麼角度露出好看的某個側面示人,她是全方位的艷麗照人。更讓人欣羨的是,張貴妃還不是那種胸大無腦之人,“才辯強記,善候人主顏色”。當時陳後主倦於政事,百官奏書皆由兩個太監進呈禦閱,陳後主每每把張貴妃抱置膝上,“共決之”,而且條理分明,批奏有度,“無所遺脫”。陳後主不是啥都不會的庸君,而是大文學家、大詩人,眼見張貴妃如此聰穎伶俐,“益加寵異”,“所言無不聽”,真正與後主是異身並體,恨不得白天黑夜兩人捏成一塊兒。 除張麗華外,陳後主還有龔、孔兩位貴嬪,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以及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人,與這十位美人輪流採戰,也真夠陳叔寶忙乎的。估計是陳叔陵那一刀,歪打誤著,砍傷了哪根神經,讓陳後主性慾亢奮,天天與這麼多美人磨槍。不僅如此,陳後主還是高級腦力勞動者,詩詞歌賦,件件不落,天天帶著后宮這群美若天仙的嬪妃與大臣們遊宴,共賦新詩,互相贈答,“採其尤艷麗者以為曲詞,被以新聲,選宮有容色者以千百數,令習而歌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大旨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也”。可見,數場大型豪華陣容的歌舞套曲,都是為美人們而作,陳後主真是愛美頌美賞美的第一人。 至於為美人們和後主自己新建的三座新閣,更是極盡奢華。 “閣高數丈,並數十間,其窗牖、壁帶、懸楣、欄檻之類,並以沈檀香木為之,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外施珠簾,內有寶床、寶帳,其服玩之屬,瑰奇珍麗,近古所未有”。可以想見,那麼豪華的裝修,全是真材實料,以現代人有限的想像力,再怎麼也想像不出那種駭人心目的奢侈景象。而且,朝日初照,江南風暖,寶石、珍珠、金銀的光芒,映徹宮庭。 “微風暫至,香聞數里。”現在的承德避暑山莊有一楠木殿,夏日涼風吹至,遊人入內會頓有沁人心脾之感。而陳後主的一系列宮閣均是上好的沈檀香木,其豪華奢侈我們後人只能閉眼想像了。而且,“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藥”,堂皇富貴的園林池苑,“此景只應天上有”了。 大凡文人吟詩作賦,自己搖頭晃腦很沒勁,得需要一幫人互相吹捧、拍案叫絕地附和才算過癮。陳叔寶貴為人主,自然不必為缺乏“酒肉朋友”和“詩文朋友”發愁。僕射江總,雖掛名宰輔,實則一個老花花公子,六十多歲的人,花白鬍子一大把,不親政務,天天與都官尚書孔範等十餘名文士於后宮侍宴,“無復尊卑之序”,插科打諢,嘻笑飲酒,時人謂這些人為“狎客”。孔範更會趨炎附勢,與孔貴嬪結為“兄妹”,一筆寫不出兩個孔字吧,這倒好,陳後主倒成這位臣下的“妹夫”。同時,又有後主當太子時的從官施文慶以及施文慶老友沈客卿等人掌理財政大權,不停地加重對人民的稅賦盤剝,以滿足皇上的窮奢極欲,“督責苛碎,聚斂無厭,士民嗟怨”。 如果只是一幫輕薄文人,飲飲酒,賦賦詩,打打炮,大概也沒什麼太大的禍害,偏偏有孔範這等人,“自謂文武全才,舉朝莫及”,感覺好得不得了,沒有褲襠裡面的東西墜著估計就自己飄上天去了。他對陳後主說:“外鎮諸武將,行伍出身,匹夫之勇,哪裡有什麼深謀遠慮啊。”施文慶、司馬申等人也在一旁附和,使陳後主不以為然。這樣一來,只要陳朝將帥稍有過失,陳後主就會下詔奪去諸將手下的兵馬,分與孔範等文士指揮。任忠數朝老將,其屬下部曲也被後主下詔解散,重新拆散後再行安排,撥派在幾個受寵“狎客”手下當差役。 “由是文武解體”。 雖然昏淫侈靡,陳叔寶的詩詞確實做得不錯,文學修養極高,試想,數年酒醉金迷堆砌,文采不能不絢爛,現摘其《獨酌謠》二首,以使後人想見其詩人“風采”: 獨酌謠,獨酌且獨謠。一酌豈陶暑,二酌斷風飆。三酌意不暢,四酌情無聊。五酌盂易覆,六酌歡欲調。七酌累心去,八酌高志超。九酌忘物我,十酌忽凌霄。凌霄異羽翼,任致得飄飄。寧學世人醉,揚波去我遙。爾非浮丘伯,安見王子喬! (其一) 獨酌謠,獨酌酒難消。獨酌三兩碗,弄曲兩三調。調弦忽未畢,忽值出房朝。更似游春苑,還如逢麗譙。衣香逐嬌去,眼語送杯嬌。餘樽盡复益,自得是逍遙。 (其二) 乍見陳後主《獨酌謠·其一》,可能有讀者覺得眼熟。不錯,後來有茶中亞聖之稱的唐朝詩人盧仝《七碗茶詩》(又稱《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流傳千古,其語意詩髓正是脫自陳叔寶的這首詩: 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口雲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里,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在奢。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龍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蓮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俗歸去。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顛崖受辛苦。便函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 雖然盧仝襲陳後主詩意,但盧先生屬“形而上”,以茶代酒,又有“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地顛崖受辛苦”的腳墜,整個詩境一反頹糜,變得高雅、深沉,可謂是“抄”亦有道,化腐朽為神奇了。 當然,言及陳後主的詩,還不得不提他的《玉樹後庭花》: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詩句脫俗,詩格卻極俗。 此外,陳後主與其髮妻沈皇后關係很冷淡,一年半載才去一次。即使偶爾去看望,也無雲雨敦倫之事,“暫入即還”。沈後人既賢慧,又隱忍,總是起身黯然相送,也無相留之意。後主自己不正經,還問沈皇后:“你怎麼也不說句留我的話?”沈後無語。於是,陳叔寶也詩興大發,作《戲贈沈後》一詩:“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亦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這不誠心氣老實人嗎! 陳後主朝中,也不是沒有正人君子。中書通事舍人傅NFDAE是陳叔寶當太子時的東宮屬官,不僅為文典麗,“性又速敏,雖軍國人事,下筆輒成,甚為後主所重”。但此人過於忠直,負才使氣,得罪了後主朝中的一幫佞臣,於是,施文慶等人誣稱傅NFDAE收受高麗使者賄金,把他逮捕入獄。傅NFDAE剛直,身陷囹圄,仍上書後主,直陳過失:“……陛下傾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之神,專媚淫昏之鬼;小人在側,宦豎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生民如草芥;后宮曳綺繡,厩馬餘菽粟,百姓流離,殭屍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民怨,眾叛親離。恐東南王氣,至斯而盡!” 後主覽奏,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轉了幾圈,念傅NFDAE是自己東宮舊人,怒氣稍解,派人對這位老臣說:“我欲赦卿,卿能改過否?”傅NFDAE也乾脆回答:“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 陳後主氣急敗壞,讓太監“窮治其事”,把傅NFDAE在獄中弄死,時年五十五。 陳後主昏淫如此,上下皆怨。 隋文帝楊堅坐穩帝位,平息了內部反對勢力,開始把目光轉向南朝。公元585年,後梁國主蕭巋病死(蕭巋是蕭察之子,其“國土”也就是江陵一城,一直是西魏、北周、隋的附庸),其子蕭琮繼位。隋文帝對新君等人不放心,於公元587年9月徵蕭琮入朝長安,並遣大將崔弘度帶兵“戍守”江陵。蕭琮叔父蕭岩等人害怕隋軍吞併自己剩餘不多的軍隊,就向陳朝投降,率江陵城內後梁文武百官以及百姓十多萬人叛隋附陳。 隋文帝趁機廢除梁國,拜在長安的蕭琮為隋朝上柱國,賜爵莒公。雖然二位叔父叛隋,但蕭琮未受牽累,隋煬帝時也甚見親重,改封梁公。由於隋煬帝后期有“蕭蕭亦復起”的譏言,蕭琮才受疏忌,但最後下場是善終於家。 福兮禍所倚。對於陳朝來說,後樑的投附不僅不是好事,反而給了隋文帝楊堅大舉伐陳的口實。當時,陳朝的錢塘縣臨平湖一直因水草淤塞,忽然自開,民間傳言:“湖開天下平。”陳後主聽後“惡之”。依理,“天下平”是天下統一的意思,陳叔寶也知道天下統一的主人肯定不是自己,故而十分鬱悶和憂慮,“乃自賣於佛寺為奴以厭之”,又搞梁武帝“捨身”那一套把戲來欺騙自己。 大臣章華在國家危亡之際,上表極諫陳後主: 昔高祖(陳霸先)南平百越,北誅逆虜;世祖(陳蒨)東定吳會,西破王琳;高宗(陳頊)克復淮南,闢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繼位,於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拜三妃而臨軒,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升之朝廷。今疆場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复遊於姑蘇矣! 書上,正戳中陳後主短處,惶惶不可終日的陳叔寶不僅不幡然悔悟、重新振作,反而羞怒交加,當日就捕殺了章華。 大儒王夫之對此發表感慨:“大臣不言,而疏遠小臣上諫,其國必亡。小臣者,權不足以相正,情不足以相接,驟而有言,言之婉,則置之若無。言之激,則必逢其怒,大臣雖營救而不能免,況大臣之妒忌以相排也乎!”觀後世歷史,此言極當,屢試不爽。 公元588年4月,隋文帝下伐陳詔: 陳叔寶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驅逼內外,勞役弗已;窮奢極欲,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盛粉黛而執干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君子潛逃,小人得志。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違言,搖盪疆場;晝伏夜遊,鼠竊狗盜。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受律,應機誅殄;在斯一舉,永清吳越! 同時,又派人“送璽書暴帝(陳後主)二十惡,仍散寫詔書三十萬紙,遍諭江左”,做足了宣傳攻勢。 各方准備充分,諸將安排妥當,隋朝便於公元588年冬以晉王楊廣、秦王楊俊、清河王楊素為行軍元帥,共九大總管(大將),五十一萬八千士兵,楊廣任名義上的伐陳總司令,八道並出,“東接滄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橫亙數千里”,以席捲之勢,大舉伐陳。由於晉朝郭璞有過預言:“江東分王三百年,復與中國合”,隋軍文武,皆懷必克的信心。 陳文帝聽聞北軍前來,還自我安慰:“王氣在此,自有天佑。齊兵三來,周師兩至,無不摧敗。隋軍此行,又能何為!” 都官尚書孔範也馬上附和:“長江天塹,自古以來,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渡!邊將軍校想邀功,妄言事急,沒什麼大不了的!為臣我常患官小,北虜若渡江,為臣可依憑殺賊之功,將能當太尉的大官了。”朝中眾佞臣,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吹捧,後主聽得高興,深以為然,“奏伎,縱酒,賦詩不輟”。 隋文帝開皇九年(589)正月十五,隋朝大將賀若弼已從廣陵渡江。同時,晉王楊廣大軍也在六合鎮紮下大營。正月庚午,賀若弼又攻拔京口,隋軍南北並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辛未,賀若弼軍又進據鍾山,韓擒虎屯軍新林,對建康形成合圍之勢。 “陳人大駭,降者相繼。” 當時,建康城內還有十多萬軍隊,但陳後主不懂指揮,“唯日夜啼泣”,大權均委於施文慶。施文慶知道諸將深恨自己,更怕這些人立功後對自己不利,處處抑制軍將,“諸將凡有啟請,率皆不行”。 此前,陳朝大將蕭摩訶數次請兵,趁隋軍立足未穩出擊,皆為陳後主所拒。待建康城被圍成鐵桶一般時,大將任忠、司馬消難勸後主北據蔣山,南斷淮水,堅守建康與隋軍相持,待其師老兵疲後再想辦法破敵。如此關鍵時刻,佞臣孔範不知哪裡生出膽子,想要立大功,他對陳後主說:“司馬消難狼子野心(此人是北來降臣),任忠淮南傖士,怎能聽這兩個人的話!請陛下下令,我率軍與敵一決,定能成功,博取燕然勒石之青史芳名!” 陳後主好主意不聽,竟聽這麼一個軍事方面百分百業餘的“狎客”之議,下令諸軍出擊。 “諸軍南北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隋朝大將賀若弼聞訊,率輕騎登山,觀察軍情后,以甲士八千人為陣,以待陳軍。 陳軍方面,只有大將魯廣達一人率部下兩三千人進戰隋兵,也殺掉隋兵近三百人,“隋師退走者數四”,嚇得名將賀若弼也“縱煙以自隱”。但是,陳朝其餘諸將各懷鬼胎,孔範自不必說,他由一幫親兵圍著處於陳軍核心中的核心,龜縮觀望;蕭摩訶前計不用,又恨陳後主與自己老婆姦通(蕭大將軍已是年過花甲之人,其正妻年齡不會太年輕,陳後主性趣多多,連什麼granny sex和mature sex也不偏廢),故而一直率部下“觀戰”,沒有出力。 剛得小胜的陳朝兵士斬殺隋兵後,紛紛拿著人頭回奔建康城內向後主“領賞”,趁陳兵驕惰,賀若弼指揮隋軍,直朝孔範一軍殺來。兩軍還未交手,孔範縱馬便逃,一時之間,“陳諸軍望見,騎卒潰亂,不可複止,死者五千人”,連大將蕭摩訶也被活捉,軍敗如山倒。 陳朝老將任忠跑得不慢,奔回台城,告知陳後主:“陛下您好好呆著,為臣我無所用力。”後主惶急,拖出兩大箱籠黃金給任忠,讓他出外募人出戰。 任忠帶著兩大箱黃金,一出城就投降了隋將韓擒虎,並掉轉頭帶領隋軍直入朱雀門,為敵前導。陳朝殘軍欲戰,任老將軍大手一揮,“老夫尚且投降,你們還要幹什麼?”眾人聞言,一時散走。 陳後主召集百官,根本沒有人來,只有尚書僕射袁憲一個人在殿中陪侍左右。陳叔寶長嘆:“我平日待卿甚薄,今日深感慚愧。非唯朕無德,也是江東衣冠道盡!” 隋兵四面八方衝入皇宮,陳後主又驚又怕,準備避匿。袁憲勸說:“請陛下正衣冠,禦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後主本性怯懦,表示“白刃兵鋒,不知禍福,我還是避一下再說”。言畢,“下榻馳去”。他跟著一幫宮人往景陽殿跑,不大功夫就累得喘不上氣,於是便想投井自盡,侍人蔽井,“陳(後)主與爭,久之,乃得入”。 “既而軍人(隋軍)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後主)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升而上。” 有關後主與兩美人投井的描寫,千百年來,大家一直是當作笑談,但從未有對此產生置疑:古代宮中大多是進口狹窄的小井,怎容三人一起龜縮於其中。又有考證說“白蓮閣下有小池,面方丈餘”,即使如此,後主與兩個美人又是如何“跳入”而不淹死,又怎樣空手扒住那麼濕滑的井壁或池壁的呢?這三人又不是壁虎,手腳無吸盤,井壁直上直下,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再者,後主跳井本意“自殺”,又怎麼能有時間帶著兩個寵妃在井水中“潛水”!種種推斷,皆不能成立。因此,筆者認為,陳後主應該是舉手投降,至於與兩美女投井之說,可能是得勝的楊廣等隋軍編造的故事,一來彰顯這位亡國之君的可恥與可笑,二來凸現隋軍的聲威。而且,這一出編造的故事,也符合陳後主香淫好色的性格。 陳後主是NFDA2蛋,其皇后沈氏卻“居處如常”。張貴妃所生的太子陳深年才十五,也閉宮門而安坐,舍人孔伯魚一旁侍立,見隋軍推門闖入,這位英俊少年安坐不動,神色安祥,並向兵士道辛苦:“戎旅在途,眾位辛苦。”隋軍見陳朝太子如此風度,皆立於原地不敢妄動,一齊向他行軍禮。 晉王楊廣的長史(參謀長)高颎先入建康城,剛剛坐穩,其子高德弘就急忙入見,傳楊廣口訊,要高颎留下張麗華貴妃給晉王。高颎說:“從前姜太公蒙面以斬妲己,現在豈可留張麗華這樣的禍水!”於是,下令斬張美人於青溪。楊廣聞之大恨。這件事情,也成為日後隋煬帝殺高颎的導火索。 楊廣入建康後,立刻下令,斬殺施文慶、沈客卿、陽慧朗等佞臣,“以謝三吳”。孔範等人當時“過惡未彰”,隋人未知虛實,所以逃過一劫。後來陳朝亡國君臣入長安,壞事逐漸為文帝所聞,把孔範等四個佞臣流放邊地荒僻之所,壞人的下場,也不是太壞。 陳後主被俘前,在建康的陳朝宗室王侯有一百多,陳叔寶怕這些人趁亂自立,都集中在皇宮內一個地方軟禁。這下倒好,後主自己被抓,這些人也一併成為俘虜。接著,隋軍又持陳後主親筆詔諭,到陳朝各地招降,一時俱下,只有陳宣帝第十六子岳陽王陳叔慎在湘州起兵抵拒,苦戰數日,被隋軍俘殺,小伙子時年十八。可見,陳家子弟當中,有血性的人還真不多,只有陳叔慎這一個例外,“情哀家國,竭誠赴敵,志不圖生”。 至此,陳朝滅亡,隋朝得三十州、一百郡、四百縣,平毀建康宮室。公元589年5月,獻俘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禦、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向隋文帝楊堅叩拜。隋臣宣隋帝詔書,“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陳叔寶及宗室、群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隋文帝統一四海,心中大悅,“既而宥之”,對陳朝亡國君臣,皆饒以不死,並好吃好喝好宅子地養起來。 雖然楊堅把他所篡奪的周朝宗室皇族殺得一個不剩,對陳叔寶一族卻很寬厚,並賞他做三品官,每次朝宴時還怕陳叔寶傷心,囑咐樂師不許演奏江南音樂。不料,陳叔寶奏稱說每次朝會自己沒有官號,要隋文帝給他實封一個官噹噹。隋文帝苦笑,對侍臣們說道:“叔寶全無心肝。” 聽監守的人說陳叔寶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隋文帝還真為陳後主身體著想,讓監守官員節制供酒,不久,又下令:“任他喜歡供酒吧,否則他不暢意喝酒,日子肯定也過不舒服。”把陳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賞賜土地衣物,派人護衛。 本性嚴酷的楊堅之所以能容忍陳氏子弟存活,主要是這一大家子沒人能對隋朝構成威脅(如果像南唐後主李煜那樣再寫什麼懷念故國的詩詞,說不定早被弄死了)。說來也怪,在南北皇朝迭興、殺戮至慘的時代,只有南朝陳國五個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終,也真是個奇蹟。後來,跟隨隋文帝東巡遊幸,陳叔寶還獻詩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稱頌隋文帝功德,表請封禪。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陳叔寶下殿時,又嘆息說:“如果陳叔寶把作詩和喝酒的心思用於治國,又怎會有今天呢?” 隋文帝仁壽四年(604)年底,陳叔寶因疾善終,時年五十二,竟比隋文帝楊堅還多活了大半年。可笑卻又讓後人深感意味深長的是,陳叔寶死後,被剛剛繼位的隋煬帝追贈為大將軍、長城縣公,諡曰煬。諡法:好內怠政、好內遠禮、去禮遠眾,逆天虐民曰“煬”。誰料十來年後,隋煬帝死後自己也被謚為“煬”,這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戲劇性事件。為此,唐代大詩人李商隱有《隋宮》詩一首,以抒幽幽悵惋之情: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王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最後,還有一事值得一提。陳叔寶被生俘的時候,隋軍中有一大將名叫王頒,時為開府儀同三司,是王僧辯之子。當夜,王頒親自與兵士一起,挖開陳高祖的陵墓,“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以報三十二年前陳霸先縊殺其父王僧辯的深仇大恨。 倘使死人有知,陳霸先在天之靈,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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