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22章 四處逢迎的青年時代

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無極縣)人,是漢中山靖王劉勝之後。 (劉勝即那位在河北滿城陵墓中放置金縷玉衣的西漢荒淫王爺。他有兒子一百餘人,三國劉備也號稱其後代。) 劉琨青少年時代,完全是過著貴族高乾子弟醉生夢死、豪奢不羈的生活。 劉琨的祖父劉納曾為相國參軍,其父劉藩位至光祿大夫。如此父祖,可以想見劉琨貴族公子哥的周圍環境定是笙歌滿目,金玉滿堂。二十六歲時,劉琨已得“司隸從事”這樣的清閒官職,平日一直是大豪客石崇(與皇帝舅舅王愷鬥富的名垂千古的富翁)金谷園別墅的座上常客。這位高乾子弟飲酒賦詩,聽琴觀舞,縱情山水,日日夜夜享樂其間。皇后賈南風權勢熏天之時,她外甥賈謐官至秘書監,也是一位喜愛文墨、專事冶遊的貴族公子哥。當時的一幫文士豪客都與他氣味相投,其中包括劉琨、石崇、左思、潘岳、陸機、陸雲、歐陽建等人,號稱“文章二十四友”——這個貴族沙龍魚龍混雜,什麼樣人品的人都有,大小詩人、政客廁身其間,雖然帶有很大程度上趨炎附勢的味道,但這些人中間也不乏上佳的詩作問世。遊冶之日,劉琨一首《胡姬詩》最能體現他當時的輕佻、放蕩以及聲色犬馬之情:“虹梁照曉日,淥水氾香蓮。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壚前。花將面自許,人共影相憐。回頭堪百萬,價重為時年。”

趙王司馬倫殺掉皇后賈南風,雖知劉琨與賈后一黨關係不錯,但司馬倫的兒子司馬荂是劉琨的姐夫,兩家有秦晉之誼,加上劉家兄弟聲名卓異,所以,不僅沒殺沒罰,還對他們加以拉攏,以劉琨為記事督(機要秘書主任)。成都王司馬穎、齊王司馬冏等宗室三王興兵討伐司馬倫,劉琨還被司馬倫任命為冠軍將軍,與孫秀的兒子孫會率三萬禁衛兵出戰。 黃橋一戰,劉琨大敗,燒掉河橋倉皇逃跑才保得一命。 齊王司馬冏等人囚殺趙王司馬倫,很想把這位曾抵拒三王軍隊的劉琨抓起來殺掉,但“以其父兄皆有當世之望,故特宥之,拜兄(劉)輿為中書郎,(劉)琨為尚書左丞,轉司徒左長史”。全憑西晉有尊崇名望的社會風氣,劉琨不僅最終沒被殺掉,還能在亂世中升官發財。其中緣由,除了其貴族名望的因素外,劉琨早年在金谷園與王族貴戚的宴飲交遊和文學才能肯定也幫了他的大忙,其出口成章的才能與作曲作賦的敏思,給諸位司馬氏王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齊王司馬冏執政不久,又被長沙王司馬乂所殺。混亂之間,劉琨與哥哥劉輿跑到鎮守許昌的范陽王司馬虓那裡,被委以軍中司馬(高級參謀)之職。 東海王司馬越為政,劉琨與司馬越一系的司馬虓患難與共,使這位范陽王能成功擁有冀州之地。他還帶兵成功地救出陷入敵軍手中的父母,統帥幾路軍馬奉迎大傻皇帝晉惠帝於長安。東海王司馬越見劉琨為自己賣命,高興之餘封他為廣武侯,食邑兩千戶。 晉懷帝永嘉元年(307)東海王司馬越任劉琨為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匈奴中郎將,作為“自己人”安插至并州一帶以抵禦反叛的五部匈奴劉淵等胡人。 劉琨之所以能被東海王司馬越委以如此大任,全賴其兄劉輿的鼎力相助。 劉輿,字慶孫,年少時就與弟弟劉琨名重當時。京都人有語曰:“洛中奕奕,慶孫、越石。”兄弟兩人青年時代舉止浮誇,一直以貴族高門子弟自居,數次欺侮寒人出身的孫秀。這位殺掉潘嶽大才子的小人手中得權後很想也乾掉劉氏兄弟。但劉氏兄弟與趙王司馬倫有姻親關係,牙根恨得癢癢,也不能把這兩個人弄死。經歷了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兩“朝”王爺,兄弟倆因“清貴顯名”都能保得一命。范陽王司馬虓深念自己兵敗逃命時劉輿、劉琨兄弟一直追隨自己左右之功,他在鄴城站穩腳跟後,向自己一系的東海王司馬越竭力保薦劉氏兄弟。劉輿被封為徵虜將軍、魏郡太守。

范陽王司馬虓病死後,劉輿當機立斷,矯詔賜死了鄴城內被囚的成都王司馬穎,為東海王司馬越除去了一大心病。久聞劉輿之名,司馬越想把劉輿召至京城在自己身邊做事。有人很嫉妒劉輿的才幹,就對司馬越講他的壞話:“劉輿像塊臟肉,誰接近他都會受到污染。” 司馬越先前沒有直接和劉輿打過交道,聽親信這麼一說也很警惕。所以,這位東海王把劉輿召至京城後,一直對他心存疑戒,未加重用。 劉輿入京後,“密視天下兵簿及倉庫、牛馬、器械、水陸之形,皆默識之”。當時,戰事頻繁,內憂外患,軍國多事。司馬越每次開會召集眾臣僚佐商議對策時,他手下那些文士、武將都唯唯諾諾,不知所對。唯獨劉輿侃侃而談,有條有理,要數據有數據,要細目有細目,山川、水路、戰術、戰略,娓娓道來,應對如流。 “(司馬)越傾膝酬接,即以為左長史”。劉輿也不只是那種儀貌堂堂、只會耍嘴皮子的主兒,“宴客滿筵,文案盈機,遠近書記日有數千,終日不倦,或夜以繼之,皆人人歡暢,莫不悅附。命議如流,酬對款備,時人服其能”。歡飲笙歌之餘,這位爺竟也把軍國大事處理得服服帖帖。看來,劉輿不僅僅是有情商,其智商也超出常人。

正是由於東海王司馬越把劉輿定為至親心腹,才對其弟劉琨加以器重。 “(劉)輿乃說(司馬)越,遣(劉)琨鎮并州,為(司馬)越北面之重”。也是為東海王在西北鞏固一個根據地。 劉輿才高如此,也逃不過一個“命”字。不過,此位仁兄死得很是時候,各路胡人大軍圍困,洛陽未失陷時,他因手指感染,得敗血病而死,時年四十七。死後備極哀榮,追贈驃騎將軍,諡曰貞。 好風憑藉力。憑藉親哥哥的保薦,劉琨終有一施抱負的機會。 胡賊橫行的并州路 劉琨當初在趙王司馬倫手下打過大敗仗,福兮禍兮,也增添了不少領兵戰鬥的經驗。在赴任路上,雖“道險山峻,胡寇塞路”,他仍敢“以少擊眾,冒險而進”。在給朝廷的表章上,劉琨道出了并州一帶胡寇猖狂、人民死亡的悲慘景象。

“……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離四散,十不存二,扶老攜幼,不絕於路。及其在者,賣妻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万,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 艱難苦恨途中,劉琨又作《扶風歌》以抒懷,心情沉鬱,詞意慷慨: “朝發廣莫門,暮宿丹水山。……據鞍長嘆息,淚下如流泉……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窮。惟昔李騫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棄置勿重陳,重陳令心傷。” 歷盡千辛萬苦,劉琨率領一路招募的一千多號人,沿路搏鬥進擊,最終到達晉陽城(今山西太原)。當時的晉陽,經五部匈奴軍隊蹂躪,官府建築全都被燒焚一空,殭屍遍地。僥倖存活下來的民眾,個個被餓成活骷髏,面無人色,整個城內不僅荊棘成林,吃飽了人肉的野狼也四處亂竄。劉琨到後,“剪除荊棘,收葬枯骸,選府朝,建市獄”,幾乎重新構建了晉陽城。其間,胡寇和塢堡強盜相繼來襲,劉琨率從屬兵士“恆以城門為戰場”,數歷驚險,驅除賊寇,終於在晉陽安頓下來。

劉琨,晉人,自有渾然天成的“魏晉風度”。有許多個寒風凜凜的夜晚,晉陽城外胡騎紛紛,團圍城市。守兵、人民窘迫之計,劉琨一襲白衣,乘月登樓,發出陣陣清嘯之聲,“賊聞之,皆淒然長嘆”。 (嘯是魏晉時代名人常有的舉動,魯迅等人認為是吹口哨,筆者覺得“嘯”更可能是以低嗓發出的悲吟之聲,類似低音歌聲中的詠嘆)夜深之際,劉琨又吹奏胡笳,音聲哀感行人,“賊又流涕噓唏,有懷土之切。向曉復吹之,賊並棄圍而走”。在那樣一個血腥、殺戮、亂離的時代,音樂仍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胡笳退兵”——竟成中華審美史上的萬古絕唱。直至唐代,仍保存有劉琨創造的《登隴》、《望秦》、《竹吟風》、《哀松露》、《悲漢月》五首曲子,統稱《胡笳五弄》,其間融有愁遠綿長的胡笳之曲,宛轉淒傷,令人頓起懷鄉思舊之情。當然,劉琨城樓之上獨自一人,肯定不是正規的合聲演奏,僅是一支胡笳在手,明月當頭,嗚嗚咽咽。牆外群胡,佇馬低首,淚眼迷離,誰也不忍心抽白羽搭弦給這位大文豪、大音樂家當胸一箭,藝術的魅力,至此已臻極致。

當時,匈奴劉淵已經稱漢王,其老巢離石距晉陽才三百多里地,匈奴鐵騎可以一天內馳至晉陽城下。劉琨文武全才,對周遭的匈奴別部“雜虜”施以離間計,“降者萬餘落”。結果,劉淵反而大懼,遷出離石,在蒲子造堅城而居,唯恐劉琨來襲。 說來也好笑,劉淵稱王時,“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並追尊蜀漢主劉禪為孝懷皇帝。劉禪他爸劉備,一直號稱中山靖王之後,劉禪肯定也當屬中山靖王之後無疑。而這位大晉忠臣劉琨,恰恰是百分百沒有摻假的中山靖王之後,漢室血親。如果論理講禮,劉淵和劉琨還真能論論世系排行,沒準論來論去,兩人能論出誰是誰的大爺來(劉淵之所以姓“劉”其實是因為“很久很久”以前劉邦曾嫁漢室疏宗公主於匈奴,他是冒姓劉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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