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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中國思想通俗講話補篇

中國思想通俗講話 钱穆 13453 2018-03-20
中國思想通俗講話補篇 1979年本擬重印此書特撰補篇一文,內分八題,因故未付印,87年又檢拾歷年隨筆札記十二條附後,合成此文。 中國文言與白話,即所謂語言與文字,有分別。亦可謂雅俗之分。此為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特別之處,為其他民族所無。 但文言即從白話來,白話中亦保有很多的文言,兩者間有可分有不可分。 近代國人盛倡白話通俗,對文言古雅則深加鄙棄,把本該相通的兩項,過分分別了,其流害即今可見,此下更難具體詳說。 本書所收四篇講演,乃就通俗白話中選出四辭,發明其由來。乃係從極深古典中,寓有極為文雅之精旨妙義,而竟成為通俗之白話。此亦中國傳統文化之最為特優極出處。當時限於時間規定,僅講述此四題。

其他可資發揮者,隨拾皆是。今值此書重印,姑續申述數則如下。讀者因此推思,則五千年傳統文化,亦可謂即在我們當前之日常口語中,甚深而極淺,甚古而極新,活潑潑地呈現。從當前新處去悟,卻仍在舊處生根。俯仰今古,有不知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之樂矣。 (一)自然 “自然”二字,乃道家語,謂其自己如此,即是天然這樣。這是中國道家誦述最所貴重的。又稱之為“真”。儒家則稱之曰“誠”。不虛偽,不造作,人生該重。儒家所言之性命,便是此義。 人為則成一“偽”字,便無意義價值可言。但西方人則最重人為,科學即是一例。今吾國人乃稱西方科學為自然科學,不知西方科學是要戰勝自然,克服自然的,與中國人尊重自然因仍自然者大不同。

即如電燈、自來水,那都是不自然的。自然中有電有水,西方人運用來作電燈、自來水,那是反自然的。中國古人,在庭院中掘一井,用來汲水,較之出至門外河流中取水,方便多了。有人又發明了桔棒,可把井中水上提,省力多了。但莊周書中加以反對,說運使機械,則易起機心。機心生,則人道失真,一切便不自然了。 今日國人誤用此“自然”二字,稱西方科學為自然科學,於是遂誤會中國科學亦源起於道家。其實道家前之墨家,豈不早已有了極深的科學造詣與運用了嗎?今謂中國科學起於道家相違背處。流弊所及,便難詳言了。 (二)自由 “自由”二字,亦中國人所常用,與自然二字相承而來。乃謂一切由他自己,便就是自然如此了。因中國人重自然,故亦重自由。儒家所講一切大道理,其實都即是天命之性,每一人自然如此的,亦即是由他自己的,所以又說自由自在。由他自己,則他自己存在,故說自由自在了。

近代國人爭尚自由,乃百年來事。然百年來之中國社會情景,則日失其自在。不自在,又烏得有自由。此一端,可證近代國人所爭尚之自由,乃與中國傳統自由自在之自由大異其趣了。此因近代自由乃競向外面人群中求,而中國傳統之自由,則每從人群中退隱一旁,向自己內裡求。各自之自由,即各人內在之心性。今人言自由,則指對外之行為與事業言。孔子曰:“道之不行,我知之矣。”是對外不自由,孔子亦自知之。又曰:“七十而從心所慾不踰矩。”則其對自己內在之一心,固已獲得其極端圓滿之自由矣。故孔子為中國之至聖先師,逝世已兩千五百年,而其當生之存心為人,則至今尚宛然如在。 故中國人言自由主在內,在心性之修養。不貴在外,為權力之爭取。今人則一意向外,只要外面有一罅縫可鑽,即認為乃一己自由所在,肆其性情,盡力爭取,求變求新,無所不用其極。而各人之本來面目,則全已失去,渺不復存。亦不知在此上作計較。如此則僅知有外在之自由,即不再知有內在之人格。人格失去,復何自由可言。

西方人無不向外爭自由,而亦終至失去其己身之存在。如希臘、羅馬,乃及現代國家,無不皆然。而中國則自由自在,五千年來,依然一中國。故中國俗語,“自由自在”兩語連用,涵義深長,實堪玩味。 今縱謂人生可分內外,但內在者總是主,外在者僅是客。失去其內在,則一切外在當無意義價值可言。則又何必盡向外面去爭取呢? 中國人又言“自得”。 《中庸》言:“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患難行乎患難,素夷狄行乎夷狄。君子素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把人處境分作貧賤、富貴、患難、夷狄四項,實即上述所謂人生之外面。每一境必有一處置,處置當,即可有得。得之由己,亦得於己,故謂自得。然則人各可自由自得,非他人與環境之可限。

又有“自作”、“自取”,不是好字眼。 “自取其咎”,“自作自受”,都是要不得事。又如說“自討沒趣”,與“自求多福”大不同。求貴求之己,討則討於人。乞之其鄰而與之,雖非自取,亦要不得。至如“殺身成仁”,“舍生取義”,此等“成”,此等“取”,則屬自由自在之自得。不在外面,不在別人,此即素患難行乎患難之大節操,大自由。 亦有“自譴自責”,“自認己失”,“自悔自改”,此皆其人之能自新處。人能自新其德,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此又是一大自由。自由、自在、自得,不關他人。 今人則外面受形勢之引誘,又受權力之製裁,故其自由最多亦僅能在外面權力與法律之製裁下,獲取其身外者。而其主要內心方面,則已失去,渺不可得。尚何爭取之足雲。

(三)人物 “人物”二字,亦成為中國之通俗白話了。但人是人,物是物,為何連稱人物,這裡又有甚深妙義,可惜今人不加深求。 其實“物”字乃是一模樣,可作其他之模范代表。 “物”字“模”字,聲相近,義亦通。如“勿”字“莫”字,亦聲相近義相通。 “物”字一旁從“勿”,乃一面旗,旗上畫一牛,正如西方人之所謂圖騰。圖騰即是其一群人之代表。有一人,可與其他人團體中一些人有分別,又可作自己團體中其他人之代表,則可稱之為“人物”。如孔子,與一般中國人有不同,而又可作一般中國人之代表,孔子遂成為中國一大人物。 中國人又稱“人格”。其實此“格”字,即如物字,亦模樣義。與人相互分別,而又可在相別中作代表,作一模樣,那即是其人格了。俗語又稱“性格””品格”,與西方法律上之人格義大不同。

中國四書《大學》篇中連用“格物”二字。物是一名詞,而“格”字則藉為一動詞用。我們做人該知有一榜樣,真認識這一榜樣,則其他自迎刃而解。故曰:“致知在格物。”又曰:“物格而知至。”我們能知孔子是我們中國人一榜樣,那豈不知道了做人道理了嗎?做一孝一子,必該先知一榜樣。做一忠臣,亦該先知一榜樣。做一聖賢,仍該先知一榜樣。孔子之“學而時習之”,這一“習”字,便似格物之“格”字了。孔子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立便是完成了格的初步。 朱子注《大學》說:“物猶事也。”孝、弟、忠、信都屬事,都該知有一榜樣。即是都有一格。能合格了,便是通了做人的道理。今人學業成績,定六十分為及格。明得此格字,便可明得人物之物字。可見中國道理應從中國之語言文字上悟入。

學業成績有優等與劣等,有及格與不及格。而今人又盛呼平等。若人盡平等,則與中國俗語人格之義大相違背。故中國人又稱“人品”,稱“品格”。若人果平等,則何品格可言。 (四)心血 一 中國人“心血”二字連言。論其深義,亦可謂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人人所易知,亦人人所難通。 西方人言身體生理,特以腦為全身之主宰,亦主一身與其四圍之交通。 中國人言“心”,則超腦而上之。 腦仍是身體中一器官,心則融乎全身,又超乎身外。心為身君,乃一抽象名詞,而非具體可指。 “血”則貫注全身,而為一身生命之根本。如腦部受傷,不見不聞,無知覺、無記憶,但其人之生命仍可存在。血脈流通一停止,其生命即告死亡。

西方人重主宰,重權力,則腦之地位為高。 中國人重存在,重根本,則血其最要。 又且血只在身內,不涉身外,中國人認為此乃生命之本。腦則僅是生命中一個體,而心則通於全生命而為其主。 兼心血而言,則一本相通,而又無個體之分別,此實中國人生大道理所在。 二 中國人又言“血統”。中國為一氏族社會,氏族即血統所成。 余嘗論中國有政統與道統,而道統尤重。 中國五千年文化傳統,有政統亂於上而道統猶存於下。 如秦滅六國,非由秦人統一中國,乃由中國人自臻於統一。秦二世而亡,而中國人之統一則仍繼續。此乃中國人建立了中國,非由中國來產生出中國人。 故中國而夷狄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則中國之。若中國人不遵中國人道理,則亦可認為非中國人。

故道統必尤尊於政統。中國人則該是一中國人,此乃道統血統之統一。 “心血”兩字連用,可顯其義。 三 故讀中國史,政治統一之治安時代,固當注意,而政治分裂或變亂時代,亦值同樣注意,或當更加註意。 如魏晉南北朝,如五代,如遼、金、元及清代,中國可謂已失其常,而中國人則仍為一中國人,依然未變未失,血統道統猶然。中國人之心血,能歷五千年而長存。 論及最近七十年之中國歷史,則又政治變亂分裂而社會則日益擴展,其在海外者,有台灣人,香港人,新加坡人,其他散入亞洲各地乃及美、歐、非、澳各洲,至少亦得五千萬人。 論其血,則同屬中國人血統。 論其心,則亦全不忘其同為一中國人。 然而流亡離散,則亦無可諱言。 如求其能團結一致,則非認識做一中國人之共同標準不可,主要在從道統上求,當從歷史求之。 四 中國人又言“心胸”,“心腹”。大陸乃中國人之心腹,歷史則當為中國人之心胸。 中國人又言“人心”,“道心”。道心則有統。所謂道統,亦即中國人之文化傳統。非兼中國人之心與血言,則此統不可得。 中國人又言“心情”,“性情”,又言“血心”,“血性”,但絕不言“血情”,可證俗語極涵深義。 人之有心,乃始有情。人之有情,乃始得稱為人。 血則貫注於全身,僅屬肉體中物,與情不同。情可交於身外,故必言心。 今人以“無情”、“薄情”稱為冷血,“多情”、“深情”稱為熱血。其實血不關情,冷血熱血兩語,實指心言,亦可謂俗不傷雅。惟單稱情感或感情,感必由心,而非僅由血,此亦可知。 五 故為一合格之中國人,理想之中國人,則必有血有情。 而血與情則統於心。心則統於道。如是之謂“通天人、合內外。” 俗又言“血仇”,“血債”,亦指其深入人心。又言“一針見血”,正貴其見到深處活處。 故必心血兼言,乃見人生之落實,與其深到。頭腦則僅是一器官,一機械。 今世則貴電腦與機器人,無情無血,則高出人生,乃為近代人生所想望而莫及矣。世運如此,乃何可言。 (五)味道 中國俗語又常“情味”兼言,有情始有道,又言“味道”。 《中庸》雲:“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飲食亦人生一道。孔子之飯疏食飲水,顏子之一簞食,一瓢飲,其中皆有道,故亦皆有味。常人飲以解渴,食以解飢,不知其中有道,故《中庸》說其不知味。 俗言又稱“滋味”。滋有滋潤、滋生、滋長、滋養義。人生必有長有養,有餘不盡。其功在飲食,即為長養。若專以飲食為求味,此即不知昧,不知道。惟孔子顏淵能知飲食之道,斯乃有味有樂可言。其樂深長,又稱樂味無窮。 俗語又稱“趣味”,或稱“興味”。今人又常稱“興趣”。興趣皆須有味,始能有餘,長存而無窮,耐人回味。今人每求盡興盡趣,盡則不堪回味,哪又失之。 中國俗語中此一“味”字,真是大堪深味,亦可尋味無窮矣。能知其人其事之有味無味,此真中國人一番大道理,亦可稱是一項大哲學。 中國人又稱“五味”。咸乃常味,酸與辣多刺激,甜味則多得人愛好,苦味飲膳少用。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苦勸苦諫,苦口婆心,亦見用心之苦。一片苦心,苦學苦讀,苦修苦練,苦下工夫,苦行苦守,苦幹苦撐,苦熬苦咽,堅苦卓絕,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人生中乃有此一道苦味,苦盡甘來。對人讚美道謝,則連稱辛苦。辛苦亦人生大道,此一道,乃為其他民族所不知。 佛法東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人海乃如苦海之無邊,佛法亦普渡而無邊,則亦大異於中國人生之有此一苦味之存在矣。 俗語又稱“吃苦頭”。可見苦自有頭,樂則無窮。但又必甘苦兼言,苦樂兼言。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今日國人則惟知求樂,不懂吃苦。只認正面,不認反面。只許進,不許退。只要新,不要舊。只向外,不向內。只說西,不說東。只執一端,不執兩端。一切東西就會不成東西,一切味道也就會沒有味道,這又何苦呢? 中國人又稱“品味”。如品茶品酒,茶酒皆有味,故可品。不入味,則不登品。凡物皆然,故稱物品。斯知物亦各有其味矣。人之一身,及其面部,以及其所居之室,皆可加以裝飾品。則凡所裝飾,皆可玩味。就其人日常親接之物,亦可見其人之品味矣。 中國人又稱“體味”。不僅口舌,還須心賞,始得此味。胃腸不消化,則口舌無味,可證物品物味皆從人之品味中來。即觀其人所品味,可知其自身本體之品昧。 今人乃言批評。批評亦一種分等分品之義。如獄官批判罪人,即依法分判其人之有罪無罪,以及罪之大小。今人言批評,則必批評他人之短處失處。實則其所批評,亦憑其己見。凡其所見,則都在他人之短處失處,斯亦可見其人生之無品而乏味矣。 中國人又連言“情味”,味淡乃見情深。故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今人則惟有濃味乃謂情深。最近有一學校教師,求愛於其一女同事,不得,乃殺之。法官判其罪,謂其情深,僅得徒刑。又有人連殺其親生之父母,法官謂其有神經病,亦不判死刑。今世之民主政治,僅重法治,人生惟知有法律,宜可謂乃無情味可言。 中國人又稱“韻味”。韻者,聲之餘。中國人貴有餘,亦貴餘味。但又貴知足,又稱夠味。足指當下言,餘指往後言。如歌唱,既須夠味,又得有餘味,須能回味無窮,回味不盡,不要不足。此是中國人生理想中一妙境,一佳味。故中國人言盡心盡力,實則心力永遠用不盡。今人則求盡歡盡興,盡了則不歡,沒興了。生之盡,則死亡隨之。故人生必求有後,乃得有餘而不盡。就其個人生命言,則生而至足,乃為一完人。完人者,乃完其天命之性。天命之性則雖死而不盡。如孔子,乃使後世人追味無窮。亦可謂人莫不有生,苟不知其生之有性,則亦鮮知其味矣。 中國人又稱“有鮮味”。北方陸地,人喜食羊。南方多水,人喜食魚。合此羊字魚字,成一鮮字。然魚與羊,人所共嗜,未能餐餐皆備,於是鮮字又引申為鮮少義。但美字養字善字,則皆從羊,不從魚。此或造字始於北方,此不詳論。今日國人則盡慕西化,必以牛肉為最佳食品。然四千年來之語言文字,則不能盡改。而生為中國人,又不能不講中國話,不能不識中國字。縱覺中國語言文字之乏味,而終亦無奈何。此當亦為今日中國人生中一苦味,又當如何期其苦盡之甘來,則亦無可深言。 又中國人常連言“笑罵”。諺云:“笑罵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為之。”笑本代表喜,罵則代表怒,哭代表哀,歌代表樂。故曰喜怒無端,笑罵無常。今喜字加了女旁,則嬉笑非喜笑,嬉皮笑臉非喜臉。一笑置之非喜意。笑裡藏刀又非好笑。使人欲笑不得,而又有苦笑。中國一“苦”字中,有多少人性味存在,則誠欲索解人不得矣。 又按人生面部耳聽、目視、鼻嗅、口食,外接聲、色、氣、味四項。俗稱“味道”,惟“味”乃有“道”,其他聲、色、氣三項,皆不言“道”。疑目視耳聽,其與聲色相接,顯分內外。鼻嗅之氣,或可直進胸腔,但氣自氣,體自體,非各有變。惟口食,則所食皆化而為己有。故惟味,乃可繼之曰道。至於氣,俗亦稱氣味,下連一味字,卻不如味之可連一道字。但聲色則又與氣味不同,稱聲音色彩,更無連用字。則聲、色、氣三字,豈不明有三別,而皆與味不同,其別亦自可見矣。孟子曰:“食色性也。”此色字則又與聲色之色有辨。 (六)方法 一 今人好言“方法”。實則中國人言方法,即猶言規矩。孟子說:“規矩,方圓之至矣。”非方則不成矩,是亦不足為法矣。惟儒家好言方,《易傳·乾卦》言:“直方大。”人生在直,若有彎曲,仍須直,如是則成一曲。故兩直相遇,乃成一方。方形有四角,乃成四曲四直。故有大方之家,又有一曲之士。其形成方,始可為法。一曲亦可自守,故仍得稱為士。 天道圓,地道方。中國儒家好言人道,即人文,近於地道之方。而莊老道家言天道,即自然,近於圓。佛教東來,亦好言圓。但佛家既言圓通,又言方便。方又兼平義,故又稱平方,又稱方正。故方亦兼平正義。便則本是便僻,乃邪而不正義。人生中乃有許多不便處,如大便小便,均須避開人,去私處。便既須擇一私處,亦稱方便。因方在偏隅處,而其偏隅則共有四處,故稱四方,亦稱方便。 人行之道亦可分“正道”、“偏道”,“偏道”即“便道”。又分“大道”“小道”。君子行不由徑,徑則只是一小道、便道。如留客吃飯,謙言便飯,即非正式宴請。如便衣,亦非正式出客之禮服。托便人帶信,此非正式派遣,容有不便處,遂有洪喬之誤。更有便宜,中國人貴信義通商,只可獲小利,不當牟大利,小利也得稱便宜,即見有不便不宣處。故又稱貪便宜,也只得貪小便宜,不得貪大便宜。今人則稱便利,亦自有不便不利處。總之“便”即含有不正處。 中國人又稱“方術”。術只是一條路,但此非大道通路。中國傳統學術,共分經、史、子、集四部分,道路各有分別,但綜合會通則共成一大道。如醫生為一病人開藥方,亦必各有分別,非可人人通用。只是對症下藥,只某些人可用,故稱藥方。如是而言,方略方策,這一些策略,亦只寓特殊性,非即普遍大同性。俗又言方針,亦只針對一端一方而言。如稱方向,則東西南北共四方,所向只其一方。子貢方人,孔子曰:“夫我則不暇。”孔子只言人生大道,那些有關他人的小處,孔子就不去加以批評了。 方指空間言,亦可指時間言。如雲“方今”、“方興未艾”,方亦只是當前之一時。莊周言:“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時間如此,空間亦如此。大方則時時處處皆然,故人人可得以為法。詩云:“定之方中”,便見有不方中處。方中乃僅指一刻一隅言,過了此刻此隅,便不見有定了。 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子方乃見有孝,父方乃見有慈。所謂止,便兼有變動無止之義。舉一隅,貴以三隅反。人道有萬方,亦有萬法。人生之道子變動中求停止,必知此義。 又如“方言”,亦只僅可通行於一方。而大雅則可通行於四方,即其大全處。故大方乃可貴。 但中國人又稱“方外”。位有定,而方外則不可定。要之,方亦只是一具體字,非一抽象字,此義不可不知。 又中國寫字稱書法,演劇亦稱戲法,凡此等“法”,皆涵規矩法則義,故亦稱法規法則。是法亦猶規則,又如言法律。在音樂中亦有五聲六律,此律亦即音樂中之規矩法則。今西方人言技巧,乃在科學界之機械變動中。而國人乃以方法二字當之,則涵義差失太遠矣。 二 方者,集四隅為一方,有空間靜定義。法者,水流和平向下,不潰決,不枯竭,永是如此,兼有時間流動義。故中國人稱“方法”,乃一標準模範,處處如是,時時如是。乃如水流之平勻穩定,時常流行。故中國人稱方法,實是一種道義。今人稱方法,乃是一種手段或技巧。果使手段技巧而能進乎道,乃始成為方法。為學做人皆當有方法,但方法異於技巧。技巧乃手段造作,非道義功夫。其間有大不同,不可不辨。 中國古人稱“大方之家”,今猶稱“方家”。一曲一隅不成方,其曲其隅必可推而通乃成方。今稱專家,則專指一隅。縱其極有技巧,倘不能推而廣之,通於他家,則又何得成為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水流之去,須時時去,不停不變,乃為法。偶一停止不再流,偶一潰決成橫流,皆不得成法。 故專尚技巧之方法,必成為變亂世。必尚道義之方法,乃成為治平世。中國廣土眾民五千年文化大傳統,乃有其方法可尋,而非技巧之所得預。史蹟具體即可徵。 (七)平安 中國人最重“平安”。宋儒胡安定,讀書泰山棲真觀,得家書封面有平安二字,即不開閱,投書觀外澗中。此見平安之可貴。既得平安,又何他求。 今先言“安”字。女性居家室中謂安,非閉戶不許出,乃其心地自安。居之而安,俗稱“安然”。又稱“安貧樂道”,“安居樂業”。又稱“安分守己”,只此一分,便可安可守。故中國人居家對長上,朝夕請安。西方人則道好。 “好”與“安”不同,好在外有條件,安在心可無條件。又稱“安定”、“安寧”、“安康”、“安祥”,只此心得安,便定、便寧、便康、便祥。又稱“安之若素”,索即平義,今人言平素。 《中庸》言:“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踐行乎貧賤,素患難行乎患難,素夷狄行乎夷狄。”素即日常生活,更無其他鉤搭牽掛,亦稱平居。俗又稱平素,不增添,不加夾,故稱素。日常如此,亦當安之若素。平素常素亦稱平常。能有常,便可安。變則心不安,故須能處變如常。縱使增加了種種花樣,亦若平居之素。 素又有空白義,一切繪畫皆畫在白紙上。飲食不加味料是謂素食。人生亦當居心在平空平白處。今人稱平等,“等”謂其相類似。一切相類似,則一空二白,更無差異處。如此始能反己自得,但實際亦仍是平常人,平常事。若定要出類拔萃,定要加進了些什麼,與人不相似,那便不是一平常人,實際亦將無所得。故必有所得,始稱平常。 要做得一平人,其心先得平。要做得一常人,其心須先有常。知平知常,便是一切花樣都化去了,空白如一張素紙。其心如此,始得安。貧賤、富貴、患難、夷狄,實都無分別,等如無花樣,那其心自安。居在家室內,與出在家室外,究竟有什麼兩樣呢?只因此心不安,乃至花樣百出。但古今中外,人與人,生與生,論其大體,皆來自天,又究竟有什麼兩樣呢?貴能視人如天,一視同仁,那就平了安了。 中國道家言人生,先要把人心弄得一空二白。儒家言人生,先要把人心弄得平平安安。俗稱“平空”,平白”,則已會通儒道而一之。中國人又稱“平淡”“平和”。“和”字易懂,“淡”字難懂。君子坦蕩盪,小人常戚戚。戚戚即是不淡不和義。但人又有至親至戚,哪能處親戚亦淡然呢?這裡又該有深義。當知人性中有孝、弟、忠、信,能淡然出之,則雖驚天地而泣鬼神,此心亦若平安無事。此處則須學。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但孟子則曰:“彼人也,我人也,彼能是,我何為不能是,我何畏彼哉。 ”主要亦在學,此心即平安。又曰:“平易近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倖”,則平安非難,貴能安居而已。今人則必以不平之心,創為非常之事,則終其生而不得安,亦固其宜。 中國人又稱安步當車,平步登天。如何安步?如何平步?此中皆大有講究。能知人生之一切皆平,一切可安,自能平步安步。畢生平安,就在此一步上。又曰“治安”“治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能知水流之治,斯亦知人生之得其平安矣。此“治”字則須求之雅言,而俗語未之及。 詩又言:“從容中道”,人能見善則從,見惡則容,斯一從一容,則無不中道矣。人之能從容,即像其平安。今人則不肯從而必違,不肯容而必拒,一違一拒,又何平安之可言。 (八)消化 “消化”二字,連成一語,人人能言,老幼皆知。但若分作兩字來作解釋,則涵義深遠,亦可由此以明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矣。食物進口,投人胃腸,即消散,消耗、消亡,不復有其原形之存在,由是以營養全身,由臭腐化而為神奇,復由神奇化而為臭腐,由大小便中排泄以出。民以食為天,而其消其化,則在人之腸胃。其先為食物,後化為非食物,此非可以明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乎?而即在人人反身而求,當下可得。 然雖人人同有此腸胃,乃人人各不知此腸胃之何以消,何以化。是則消化功能雖在人,仍屬天,此之謂“一天人”。內之如當身,外之如不知幾何百萬年前,自有人類即如此,是謂“合內外”。非一天人而合內外,亦無以明天人之際,與通古今之變。 又有“消息”二字,其義亦同樣深遠。息者從鼻從心,有生息義,有息養義。即如呼吸,一出一入,一去一來,亦如一種消化,乃為一種消息。然孰知息之必待於消,又孰知消之即成為息。死生存亡,成敗得失,吾道則一以貫之矣。 《易傳》言:“一陰一陽之謂道。”但《易》卦先乾後坤。濂溪《太極圖說》亦謂:“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則言天道必先陽。又曰:“主靜立人極”,則言人道仍先陰。化與息應屬陽,消則屬陰。消化、消息,亦皆先陰。又言變化,言休息。 《中庸》言:“動則變,變則化。”一日三餐即其變,無變又何來有化。休,停止義。然一呼一吸,決不能停止。 《大學》言:“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則止非真止,靜非真靜。終始連言,亦先終後始。此猶言消化、消息。 “消”之反面為“積”。荀子最好言積。孟子則言養,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養則有化、有息。氣亦可言氣化、氣息,中國儒學傳統荀終不如孟。道家莊、老多言消減義,不言增積義。 《中庸》《易傳》會通儒道,而消損義則決不下於增益義。今人好言積極,不好言消極,斯與吾文化大統必有所背矣。 今人又以閱讀報章新聞謂“打聽消息”,此語大有意思。如當前美蘇裁止核武談判,豈非舉世一大新聞。然必當知其中何些當消,何些當息,何些可消,何些可息。此會議已歷有年數,本屆已屬第三次,以前消息如何,約略推想以下消息。中國人言鑑古知今,全部二十五史,盛衰興革,亦即中國民族傳統文化之大消息。若必排除舊有,乃可開創新設,此種消息,竊恐難求。 消息在聽不在看,此亦有深義。中國人重聲音過於顏色,色必附著,聲則空靈。故中國人言聰明,聰在前,明在後,不言明聰。光色已有不同,聲光仍有不同。語言先後,高下自別。故言痴聾,不言痴盲。痴即如聾,聾即如痴。暮鼓晨鐘,乃在震其耳。天將以夫子為木鐸,鐸聲亦入耳,勝於陽光僅照眼。故言銷聲匿跡,聲可消,光與色則不言消。 又如言“不聽教誨”,非不聽聞,乃不同意,不贊成,是不聽乃在心。與心不在則聽而不聞大不同。又如雲“聽人擺佈”,“言聽計從”,此聽皆在心。又如“百聞不如一見”。聞,指聽人言。見,乃親見之。人言不可信,與所謂耳提面命者又不同。若指耳目之官之功用,必先耳後目,繼之以口、鼻、舌,其高下輕重又可知。 中國人以口之,一官,放於耳目之後,此意尤大可味。物之入口,僅以養身。聲入於耳,乃可以聽及他人之心性,以養己之心性,養德養神。故人之口與禽獸無大異,人之耳乃與禽獸大不同。孟子曰:“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果以五官言,則必先耳後目,而後及於口。此亦自然界生命進化一重要消息。 中國人又言“不消如此”,此語尤有深義。消化、消息皆重消,但不言可消。當消必消,不消如言不需。可見消乃人生所需。又言“不屑”,不屑之教誨其義又重於不消。此皆當明得“消”字義,乃可引申明得“不消”、“不屑”義。中國人稱“不肖子”,此“肖”字亦兼涵有“化”字義。父母之於子女本具教化之責。子女於父母則不然。故父頑母囂,亦不稱不肖。 此皆以俗語上推之雅言,而可探聽中國傳統文化中一些大好消息。今人必鄙棄雅言,提倡俗語,此一消息恐不甚好。偶舉八例,略加闡申,觸類旁通,以待讀者。 (九)中和 《中庸》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今按:此章率性修道皆指人事言。事見於外,其蘊藏於內者則為情,即喜、怒、哀、樂、愛、惡、欲之七情是也。未發謂之中,謂其當未發時,不偏不倚,正位居中,故能發而中節。倘先有偏倚,或有宿喜,或有藏怒,則先已失中,其發亦未能有適中之和矣。此“中”字當先自有涵養工夫,故“中和”連言。非專指其藏於內,乃指其藏於內而先自有其中。 (十)事情 一 俗稱“事情”,事在心外各不相同,但事在心頭不免因事生情。情則可以大略相同。如太陽晨起晚落,此屬事。但日起日落,人心對之生情,則對朝陽可與對夕陽同。人情必相異。此人之情亦可與他人同。甚至千百年之前可與千百年之後同。中國詩人之詠朝陽夕陽,大體可證。 故事不同,而情則同。此一同處,中國人俗語稱之曰“境”。如言“境遇”、“境界”。中國人言人生,極重此一境,故又稱人生之境界。實則人生渡越此境界。如孔門顏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優,回也不改其樂。此見同一境,而處境之心情有不同。近人重西化好言境遇。中國人生則在此境遇中求性情。週濂溪教二程兄弟尋孔顏樂處,即指示人生重要意義重在此境遇中。當知樂處即在心情上,不在境遇上。近代人西化,務在外面境遇上求,不知在自己內部心性上求。此則中西文化大相異處。而吾國人今日已不知其辨矣。 今日世界則正在大變中,西方人向外求,到處碰壁,今始反而知改,轉向內部求。如美蘇核子談判,即其一例。又商業、經濟亦漸向內部求。如英如法,如其他各國,當前經濟亦都同向美鈔價值求,但心情內外有變,此即其一例。 二 行事表於外,必有其存於中者。當求表裡一體,非可分割以為二。俗稱事情,其中亦有甚深涵義。昧者不察,徒見其事,而不審其先自內蘊之情,則事而非事,並有適相違逆者。故《中庸》繼此即提出一“誠”字來。誠則已發未發,表裡如一。 (十一)知識 余幼年讀,而不知讀金聖嘆批註,往往僅見其事,不知其情。真偽莫辨,是非不明。嗣得小學中一顧老師指點,乃知讀金聖嘆批註,始恍然大悟。士先器識,而後才藝。俗又連言“知識”,知只是僅知其事,識乃識其內里之情。內外一體,始為真識。徒求子外,則烏從而知其體。 俗又稱“相貌”,其實貌則一見便知,相則由相互比較,綜合歸納而來,實乃一種識,而非止於知。故俗又稱“識相”,但不言知相。俗又言“見識”,不言見知。一見而知,是見了便即知,言了見即不必再言知,言了知亦不必再言見。但見即知,卻未必有所識。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能知到其人之內心深處,乃得謂認識其人。故俗又言“認識”,卻不言認知,其中皆有深義。俗言識相,亦涵深義。若要再用白話來解釋此兩字,則誠難之又難矣。 (十二)東西 俗又稱萬物曰“東西”,此承戰國諸子陰陽五行家言來。但何以不言南北,而必言東西?因南北僅方位之異,而東西則日出日沒,有生命意義寓乎其間。凡物皆有存亡成毀,故言東西,其意更切。 (十三)運氣 俗又言“命運”、“運氣”。無論其為命與氣,皆有運轉不息義,又有周而復始義,故亦言“天運”。今人言運動,則大失其義。此“運動”二字,乃譯自西方語,有比較競爭義,而無周而復始義,與中國原有俗語“運”字大不同。 (十四)過失 中國人論人生,最重改過遷善。 “過”有空間義。凡富貴,皆當適如其分,故曰“安分守己”,“過猶不及”。盡求富,盡求貴,所得愈多,或所失乃更多。故俗語連稱“過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不足慮,過乃可慮。 過之時間義,如過去。人之生命,不能過了便算,當好好保留。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倘過了便放棄,那真是一大過失,過去的不能盡讓它過去,未來的亦不能盡要它即來。孔子聖之時,隨時順變,務求恰到好處。此亦是一種無過不及之中節處。 俗稱“過失”、“過去”,人生不能無失無去,但可以無過。赤子時期失去了,當長大成人,並成為一大人。但赤子之心則未去未失,當善為保養,故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若並此而失去,則為人生一大過。 求長生,要此生永不過去,此是一過。求涅槃,要此生全不保留,此又是一過。生此世,卻一心想要進天堂,此亦是一過。過失過去,失了去了,卻有其不失不去處。故貴安貴守,又貴隨時而順變。如是如是,乃為無過。不失不去,才是可安可守處。 叔孫豹言“不朽”,不如孔子言“後生可畏”,乃為真無過。蘧伯玉“欲寡其過而未能”,此七字須好好參尋。 (十五)號令 :“巧言令色鮮矣仁。”此“令”字有俗語討人喜歡義。凡在上者令其在下者,亦必有使在下者喜歡意,故稱令。又如俗語稱令尊、令親、令郎、令愛,令字皆有可親可尊義。凡在上者令其在下,亦當使在下者對之可親可尊,故亦稱令。 又如屋簷漏水和緩,稱“泠”,暴雨急漏則不稱泠。又如“零散”“零落”,此皆如水滴放鬆,無嚴密逼切義。凡政府定一政令,下一法令,稱為令,亦必和緩放鬆,不最嚴密、不逼切。 又如發號施令,“號”亦一好字眼。如人有名有號,必佳稱,非惡稱。又如帝皇年號,皆佳稱。清代歷朝年摘號,如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以下皆然。歷史上各朝各代年號亦然。故稱號召,又稱口號。所謂號令,皆當如此。而豈專制帝王強其下以必從者,亦得稱為號令? (十六)職業 今俗常稱“職業”,其實此兩字乃中西文化一大分別所在。中國人重“職”,主對外,盡我為人,有職位、職名、職分諸稱。西方人重“業”,主對內,盡人為我,有事業、行業諸稱。如父慈子孝,乃言職。中國人言五倫,皆言職。若言業,則無此分別。 西方人言自由、平等、獨立,乃言各己之業。若言職,亦無此分別。故父母生子女,必當養育教誨之職。豈得自由為之子?又豈得為子者不孝其父母而與居平等之地位?又豈得各自獨立,父為父,子為子,不相關聯,不相牽涉? 即今工廠一職工,職位既定,即當守分,又烏得自由平等與獨立?為商者在群中亦一職,故中國人必言信義通商。今從西方話,只稱“商業”,決不稱“商職”,可悟此二字之相異矣。故今俗稱職業,以中國傳統言,則可謂不辭之至。 今再言“進取”與“保守”,中國人重盡職,故主保守。西方人尚商業,故重進取。又豈得謂進取者全是,而保守則全非乎。 又中國人重職,故言“職事”,不得言事職。西方人重業,故言“事業”,不得言業事。其餘類此者尚多,偶舉一例,恕不備述。 (十七)釋包 包,從手為抱,乃向內會合。從足為跑,西湖廬山皆有虎跑泉,乃向外分開。奔跑乃分開腳步,會合運使。如言同胞,言雙胞胎,乃指其合於內而分於外。從石為砲,亦指其內合而外分。咆哮,乃氣足於內而外露。從食為飽,僅指足於內。從衣為袍,則指加於外。水泡亦然。從草則含苞待放。庖廚,米麥牲禽所聚,而分別烹煮,兼容並包,容於內而包於外。但如形容容貌,容亦兼外義。 (十八)釋兆 兆,從手為挑,從足為跳。兆有躍露跡象義,俗稱兆頭。春光明媚,惟桃最易透露其跡象。桃之夭夭,則以其艷放而早謝。逃則速離速去。不祧之祖,乃其祖先之永不離於祭祀者。億兆則祖先已遠,僅堪記憶,或不可計數。不如夫婦家庭鄉黨鄰里,親切而寡少。故稱兆民,亦涵遠義。 (十九)釋淑 窈窕淑女,窕乃幽深封閉,而微露其跡象。叔從宀為寂,從水為淑,非波濤洶湧,而靜流細注。女性之美有如此,故稱淑女。伯仲叔季,叔當有弟道,數一數二固可,老三老四宜有未當。 (二十)釋媛 媛從愛,如溫暖,又如柔緩和緩。溫柔溫和乃女性美德。如援,能助人。從冷酷中得溫暖,從緊張中得柔緩和緩。爰字作於是解,亦此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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