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槍砲、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

第13章 第十二章藍圖和借用字母

19世紀的作家往往把歷史看作是從野蠻走向文明的進程。這一轉變的主要標誌,包括農業的發展、冶金、複雜的技術、集中統一的政府和文字。其中文字在傳統上是最受地理限制的一種標誌:在伊斯蘭教和歐洲殖民者向外擴張之前,澳大利亞、太平洋諸島、非洲赤道以南地區和除中美洲一小部分地區外的整個新大陸都沒有文字。由於處於一隅,以文明自詡的民族總是把文字看作是使他們比“野蠻人”優越的最鮮明的特點。 知識帶來力量。因此,文字也給現代社會帶來了力量,用文字來傳播知識可以做到更準確、更大量和更詳盡,在地域上可以做到傳播得更遠,在時間上可以做到傳播得更久。當然,有些民族(引人注目的是印加入)竟能在沒有文字的情況下掌管帝國,而且“文明的”民族也並不總是能打敗“野蠻人”,面對匈奴人的羅馬軍隊知道這一點。但歐洲人對美洲、西伯利亞和澳大利亞的征服,卻為近代的典型結果提供了例證。

文字同武器、病菌和集中統一的行政組織並駕齊驅,成為一種現代征服手段。組織開拓殖民地的艦隊的君主和商人的命令是用文字傳達的。船隊確定航線要靠以前歷次探險所準備的構圖和書面的航海說明。以前探險的書面記錄描寫了等待著征服者的財富和沃土,從而激起了對以後探險的興趣。這些記錄告訴後來的探險音可能會碰到什麼情況,並幫助他們作出準備。由此產生的帝國借助文字來進行管理。雖然所有這些信息在文字出現以前的社會裡也可以用其他手段來傳播,但文字使傳播變得更容易、更詳盡、更淮確、更能取信於人。 既然文字具有這種壓倒一切的價值,那麼,為什麼只有某些民族產生了文字,而其他民族則沒有產生文字?例如,傳統的狩獵採集族群為什麼沒有發明出自己的文字,也沒有借用別人的文字?在島嶼帝國中,為什麼文字出現在說的克里特,而不是出現在說波利尼西亞語的湯加?文字在人類歷史上分別產生過幾次?是在什麼情況下產生的?因何種需要而產生的?在那些發明文字的民族中,為什麼有些民族在這方面比另一些民族早得多?例如,今天幾乎所有的日本人和斯勘的納維亞人都識字,而大多數伊拉克人不識字:可是為什麼文字的出現在伊拉克卻又早了幾乎4000年?

文字從其發源地向外傳播,同樣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問題。例如,為什麼文字從新月沃地向埃塞俄比亞和阿拉伯半島傳播,但卻沒有從墨西哥向安第斯山脈傳播?書寫系統是否是通過手抄來傳播的?現有的書寫系統是否僅僅是啟發了鄰近的民族去發明他們自己的書寫系統?既然一種書寫系統只適合一種語言,你又如何去為另一種語言設計這樣的一種書寫系統呢?如果人們想要了解人類文化的其他許多方面——如技術、宗教和糧食生產的起源和傳播,同樣的問題也會產生。但對關於文字的這類問題感興趣的歷史學家卻擁有一個有利的條件,即這些問題通常可以藉助文字記載本身而得到無比詳盡的回答。因此,我們可以對文字的發展作一番考查,這不僅是因為文字固有的重要性,而且也因為可以藉此對文字所提供的文化史進行普遍而深人的了解。

有3個基本策略構成了書寫系統的基礎。在由一個書寫符號代表的言語單位的大小方面,這些策略是不同的:或者是一個基本的音,一個完整的音節,或者一個完整的詞。在這些書寫系統中,今天大多數民族使用的系統是字母表,而字母表最好要能為語言的每一個基本的音(音素)提供一個獨一無二的符號(稱為字母)。但實際上大多數字母表只有20或30個左右的字母,而大多數語言的音素又多於它們的字母表中的字母。因此,大多數用字母書寫的語言,包括英語,不得不給同一個字母規定幾個不同的音素,井把字母組合來代表某些音素,如英語中的兩個字母的組合sh和th(而在俄語和希臘語字母表中,則分別由一個字母代表一個音索)。 第二個策略就是利用所謂語標,就是說用一個書寫符號來代表一個完整的詞。這是中國文字的許多符號的功能,也是流行的日語書寫系統(稱為日文漢字)的功能。在字母文字傳播以前,大量利用語標的書寫系統更為普通,其中包括埃及象形文字、馬雅象形文字和蘇美爾楔形文字。

第三個策略是本書大多數讀者最不熟悉的,也就是用一個符號代表一個音節。其實大多數這樣的書寫系統(稱為音節文字)就是用不同的符號代表一個輔音和後面的一個元音所構成的音節(如“fa—W—1y”這個詞的音節),並採用各種不同的辦法以便藉助這些符號來書寫其他類型的音節。音節文字在古代是很普通的,如希臘的B類線形文字。有些音節文字直到今天仍有人使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日本人用於電報、銀行結單和盲人讀本的假名。 我故意把這3個方法稱為策賂,而不是稱為書寫系統。現行的書寫系統沒有一個是只有一種策略的。漢語的文字不是完全由語標組成的,英語的文字也不是全用字母的。同所有字母書寫系統一樣,英語用了許多語標,如數字、$、%和+:就是說,用了許多任意符號,這些符號代表整個的詞,但不是由語音要素構成的。 “由音節組成的”B類線形文字有許多語標,而“由語標組成的”埃及象形文字不但有一個含有代表每一個輔音的各別字母的實際上的字母表,而且也包括了許多音節符號。

從頭開始去發明一種書寫系統,其困難程度與借用和改造一個書寫系統無法相比。最早的抄寫員必須擬定一些在我們今天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基本原則。例如,他們必須想出辦法把一連串的聲音分解為一些言語單位,而不管這些單位被看作是詞、音節或音素。他們必須通過我們說話時的音量、音高、話速、強調、詞語組合和個人發音習慣等所有正常變化中去學會辨認相同的音或言語單位。他們必須決定,書寫系統應該不去理會所有這些變化。然後,他們還必須設計出用符號來代表語言的方法。 不知怎麼的,在前面沒有顯示最後結果的樣板來作為指導的情況下,這些最早的抄寫員竟解決了所有這些問題。這個任務顯然非常困難,歷史上只有幾次是人們完全靠自己發明出書寫系統的。兩個無可爭辯的獨立發明文字的例子,是稍早於公元前3000年美索不達米亞的蘇美爾人,和公元前600年的墨西哥印第安人(圖12.1);公元前3000年的埃及文字和不遲於公元前1300年的中國文字,可能也是獨立出現的。從那以後,所有其他民族可能是通過借用和改造其他文字,或至少受到現有書寫系統的啟發而發明了自己的文字。

我們研究得最詳盡的獨立發明的文字是歷史上最古老的書寫系統——蘇美爾楔形文字(圖12.1)。在這種文字定形前的幾千年中,新月沃地的一些農業村舍裡的人用粘土做成的各種簡單形狀的記號來計數,如記下羊的頭數和穀物的數量。在公元3000年前的最後幾百年中,記賬技術、格式和符號的發展迅速導致了第一個書寫系統。這方面的一個技術革新是把平平的粘土刻寫板作為一種方便的書寫表面。開始時是用尖器在粘土上刻劃,後來這種尖器逐步讓位於用蘆葦桿做的尖筆,因為這種筆能在蘸土板上畫出整齊美觀的記號。書寫格式的發展包括逐步採用了今天普遍認為必不可少的一些慣例:應該把文字整整齊齊地安排在用直線畫出來的行列中(蘇美爾人的文字同現代歐洲人的文字—樣都是橫排的;一行行文字讀起來應該始終順著一個方向(蘇美爾人同現代歐洲人一樣都是從左到右的);以及在粘土板上逐行閱讀應該是由上而下,而不是相反。

但是,至關重要的改變是去解決對幾乎所有書寫系統來說都帶根本性的問題:如何去設計出人人同意的代表實際語言的顯而易見的符號,而不僅僅是不顧發音的一些概念或單詞。這一解決辦法的早期發展階段,在蘇美爾人以前的城市烏魯克的廢墟上出土的幾千塊粘土板上得到了非同尋常的證明。烏魯克位於幼發拉底河上,在現今巴格達東南大約200英里處。最早的蘇美人的文字符號是一些可以認出來的所指稱對象的圖形(如魚和鳥的圖形)。當然,這些圖形符號主要是由數字加上代表看得見的對象的名詞組成的;由此而產生的文本不過是沒有語法成分的簡短的速記式的流水賬。慢慢地,這些符號形式變得比較抽象起來,尤其是在尖頭的書寫工具被蘆葦稈做的尖筆代替之後。把舊的符號結合起來創造出新的符號,產生了新的意義:例如,為了產生一個表示吃的意思的符號,就把代表頭的符號和代表麵包的符合結合在一起。

最早的蘇美爾文字是由不表音的語標構成的。就是說,它不是以蘇美爾語言的特有發音為基礎的,它可以用完全不同的發音來表示任何其他語言中的同一個意思——正如對4這個數字符號,說英語的、說俄語的、說芬蘭語的和說印度尼西亞語的都有不同的發音,分別念成four、chetwire、nelju和ernpat。也許整個文字史上最重要的一步是蘇美爾人採用了語音符號,開始時是藉助代表發音相同而又可以畫出來的名詞的符號來書寫抽象名詞。例如,要對弓畫出一個可以識別的圖形是容易的,但要對生命畫出一個可以識別的圖形就困難了,但這兩者的發音在蘇英爾語裡都是ti,因此—張弓的圖形的意思或者是弓,或者是生命。解決由此而產生的歧義是加上—個叫做義符的無聲符號,以表示擬議中的對象所屬的名詞類別。語言學家把這種決定性的創新稱之為畫謎原則,也是今天構成雙關語的基礎。

蘇美爾人一旦偶然發現了這個語音原則,就著手把它不僅僅用來書寫抽象名調,而且還用在其他許多方面。他們把它用來書寫構成語法詞尾的音節或字母。例如,要給英語中的常見音節—tion畫出一幅圖來可不那麼容易,但我們卻能為同音動詞shun(避開)畫出一幅示意圖來。用語音來表達的符號也被用來“拼寫”較長的詞,成為一系列的畫面,每一個畫面描繪一個音節的發音。這就好像一個說英語的人在寫believe(相信)這個詞時先畫一隻蜜蜂(bee)再在後面畫一片樹葉(Leaf)一樣。語音符號也使造字的人能夠用相同的圖形符號來代表一組相關的詞(如tooth[牙齒]“speech[說話]和speaker[說話者],但要解決歧義問題,就得加上一個語音表達符號(如為two[二]、each[每個]和peak[山峰]選擇符號)。

因此,蘇美爾文字最後成了3種符號的一種複雜的組合:語標,指稱一個完整的詞或名字;語音符號,實際上被用來拼寫音節、字母、語法成分或部分的詞;和義符,不發音,只用來解決歧義問題。儘管如此,蘇美爾文字中的語言符號還遠遠沒有達到一種完備的音節表或字母表的標淮。蘇美爾語的有些音節沒有任何書寫符號;同一個符號可能有不同的發音;同一個符號可能有各種不同的讀法,可以讀作一個詞、一個音節或一個字母。

巴比倫楔形文字的實例,該文字起源於蘇美爾楔形文字。
除了蘇美爾楔形文字外,人類歷史上另一個獨立發明文字的確然無疑的例子,來自中美洲(可能是墨西哥南部)的印第安社會。有人認為,中美洲文字的出現與舊大陸的文字沒有關係,因為沒有仟何令人候服的證據可以證明在古挪威人之前新大陸的社會就己同擁有文字的舊大陸的社會有了接觸。而且,從形式來看,中美洲的書寫符號也完全不同於舊大陸的任何一種文字。已知的中美洲文字約有十幾種,其中全部或大部分顯然有親緣關係(例如,在它們的數字系統和曆法系統方面),它們大多數仍然只是部分得到破解。目前,中美洲保存下來的最早的文字,來自公元前600年左右墨西哥南部的薩波特克地區,但迄今了解得最多的則是馬雅人居住的低地地區的文字,那裡已知最早的有文字記錄的年代相當於公元292年。 儘管馬雅文字是獨立發明出來並且具有與眾不同的符號形式,但它的組成原則基本上類似於蘇美爾文字,也類似於受蘇美爾文字啟發的歐亞大陸西部其他一些書寫系統。同蘇美爾文字一樣,馬雅文字也利用語標和語言符號。代表抽象詞的語標通常是根據畫謎原則而發明出來的。就是說,一個抽象的詞可以用代表另一個詞的符號寫出來,這個詞發音相同,但具有一種不同的然而可以容易畫出來的意思。同日本的假名符號和邁錫尼時代希臘的B類線形文字音節表一樣,馬雅文的語音符號多半是由一個輔音和一個元音構成的音節符號(如ta,te,ti,to,tu)。同早期字母表中的字母一樣,馬雅文的音節符號來自對所指稱事物所畫的圖像,而對這個事物的發音就是以那個音節開始(例如,馬雅文的音節符號“ne”像一個尾巴,而馬雅文中表示尾巴的詞就是neh)。 中美洲文字同歐亞大陸西部古代文字的所有這些相似之處,證明了人類創造力的根本普遍性。雖然在全世界的語言中,蘇美爾人的語言和中美洲的語言彼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但兩者在把語言化為文字方面都提出了一些類似的基本問題。蘇美爾人在公元前3000年前首創的解決辦法,又在公元前600年前隔著半個地球被早期的中美洲印第安人重新創造出來。
埃及、中國和復活節島的文字是可能的例外,留待以後討論。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發明出來的所有其他書寫系統,似乎都是從一些書寫系統派生出來的,這些書寫系統或是把蘇美爾文字或早期中美洲文字加以修改後為己所用,或至少是受到它們的啟發而自行創造出來的。獨立發明出來的文字何以如此之少,一個原因是發明文字極其困難,這一點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另一個原因是獨立發明文字的其他機會被蘇美爾文字或早期中美洲文字以及它們的派生文字搶先得去了。 我們知道,蘇美爾文字的形成至少花去了幾百年也許是幾千年時間。我們還將看到,文字形成的先決條件是由人類社會的幾個特點組成的,正是這些特點決定了一個社會是否會認為文字有用,以及這個社會是否能養活那些專職的抄寫員。除了蘇美爾人的社會和早期墨西哥人的社會外,其他許多人類社會——如古代印度的社會、克里特島的社會和埃塞俄比亞的社會也有了這樣的先決條件。然而,蘇美爾人和早期墨西哥人碰巧分別是舊大陸和新大陸最早有了這些先決條件的人。一旦蘇美爾人和早期墨西哥人發明出文字,他們的文字的細節和原則迅速傳播到其他社會,它們可以不必再用幾百年甚或幾千年的時間去進行造字的實驗。因此,其他一些獨立的造字實驗的可能性就被取消或中止了。 文字是通過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法中的任何一種去傳播的,這兩種方法在整個技術史和思想史中都可以找到先例。有人發明了一樣東西並投人了使用。那麼,你作為另一個未來的使用者,既然知道別人已經建造了他們自己的原型並使其發生作用,你又為何要為自己的使用而去設計相同的東西呢? 此類發明的傳播形式多種多樣。一頭是“藍圖複製”,就是對現有的一幅詳盡的藍圖進行複製或修改。另一頭是“思想傳播”,就是僅僅把基本思想接受過來,然後必須去重新創造細節。知道這能夠做到,就會激勵構你自己努力大干,但你最終的具體解決辦法可能像也可能不像第一個發者的解決辦法。 舉個最近的例子。歷史學家們仍然在爭論:藍圖複製或思想傳播,到底哪個對俄國造成原子彈貢獻更大。俄國製造原子彈的努力,是否決定性地依賴於由間諜竊取後進到俄國去的已經造好的美國原子彈藍圖?或者這僅僅是美國原子彈在廣島爆炸的啟示終於使斯大林相信製造這樣的炸彈是可能的,然後由俄國科學家重新創造出用於一項獨立的應急計劃的原則,而很少從此前美國的努力中得到詳盡的指導?對於輪子、金字塔和火藥的發展史也存在同樣的問題。現在讓我們考察一下藍圖複製和思想傳播是怎樣幫助書寫系統的傳播的。 今天,一些專業語言學家用藍圖複製法為一些沒有文字的語言設計書寫系統。這種根據特定需要設計的系統,大多數是把現有字母表拿來加以修改,雖然有些也設計出了音節表。例如,一些身為傳教上的語言學家,通過修改羅馬字母為數以百計的新幾內亞和印第安語言設計文字。政府的語言學家不但為俄羅斯的許多部落語言設計出經過修改的西里爾字母,而且也設計出經過修改的羅馬字母,於1928年被土耳其採用來書寫土耳其語。 有時候,對於那些在遙遠的過去依靠藍圖複製而設計出書寫系統的人,我們也有所了解。例如,西里爾字母(今天仍在俄國使用)是公元9世紀時向斯拉夫人傳教的希臘傳教士圣西里爾通過改造希臘文和希伯來文字母而設計出來的。日耳曼語(包括英語在內的語族)保存完好的最早文本是用烏爾斐拉斯主教創造的哥特文字母寫的。烏爾斐拉斯是一個傳教士,於公元4世紀同西哥特人一起生活在今天的保加利亞。同圣西里爾的發明一樣,烏爾斐拉斯的字母表是從其他來源借用的字母的大雜燴:有大約20個希臘字母,大約5個羅馬字母,還有兩個字母或是取自字母,或是他自己創造的。更多的時候,對於那些發明著名的古代字母的人,我們則一無所知。但仍有可能把新出現的古代字母同以前存在的字母加以比較,並從字母的形式推斷出是哪些現有的字母被用作模本。由於同樣的原因,我們可以肯定,邁錫尼時代希臘的B類線型音節文字是在公元前1400年左右從克里特島的A類線形音節文字改造而來的。 把一種語言的現有書寫系統用作藍圖使之適應另一種語言,在幾百次這樣做的過程中總會出現一些問題,因為沒有兩種語言的發音是完全相同的。原來的字母和符號有些被捨棄了,如果在藉出語言中的那些字母所代表的發音在藉入語言中是不存在的,就會出現這種情況。例如,芬蘭語中沒有其他歐洲語言用b、c、f、g、w、x和z所代表的音,因此芬蘭人就從他們的經過改造的羅馬字母中捨棄了這些字母。還有一個經常出現的相反問題、即設計出一些字母來代表為藉入語言所有而為藉出語言所無的一些“新的”發音。這個問題以幾種不同的方式獲得了解決:如利用一個由兩個或兩個以上字母構成的任意組合(如英語中的th代表在希臘語和如尼語中只用一個字母代表的音);給一個現有的字母加上一個區別性的記號(如西班牙語字母的腭化符號n,德語字母的變音符號o,以及那些多出來的在波蘭語和土耳其語字母周圍跳舞的記號);徵用借入語言中用不著的字母(如現代捷克語把羅馬字母c重新起用來表示捷克語中的t8音);或者乾脆創造出一個新的字母(就像我們中世紀的祖先在創造j、u和w這些新字母時所做的那樣)。 羅馬字母本身就是長長的一系列藍圖複製的終端產品。在人類歷史上,字母顯然只產生過一次:是在公元前第二個l000年中從現代敘利亞到西奈半島這個地區內說閃語的人當中產生的。歷史上的和現行的幾百種字母,追本溯源全都來自閃語字母這個老祖宗,有些(如愛爾蘭的)是思想傳播的結果,但大多數則是通過對字母形式的實際複製和修改而產生的。 字母的這種演化可以追溯到埃及象形文字,這種文字包含代表埃及語24個輔音的全套24個符號。埃及人沒有採取(在我們看來)合乎邏輯的下一步,即拋棄他們所有的語標、義符和代表雙輔音和三輔音的符號,而只使用他們的輔音字母。然而,從大約公元前1700年開妨,一些精通埃及象形文字的閃米特人著手對這合乎邏輯的一步進行試驗。 規定符號只能用來代表單輔音,這是把字母同其他書寫系統區別開來的3大改革中的第一項改革。第二項改革是把字母按照一個固定的順序排列並給它們起一個容易記住的名稱,從而幫助使用者來記住這些字母。我們英語字母的名稱多半是沒有意義的單音節(“a”、“bee”、“cee”、“dee”,等等)。但閃語字母的名稱在閃語中是有意義的:它們都是代表人們所熟悉的事物的詞(aleph=牛,beth=房子,gimel=駱駝,daleth=門,等等)。這些閃語詞“通過截頭表音法”同它們所涉及的閃語輔音發生關係:就是說,代表該事物的詞的第一個字母,也就是賦予該事物以名稱的那個字母('a、b、g、d,等等)。此外,閃語字母的最早形式在許多情況下似乎都是那些事物的圖像。所有這些特點使閃語字母的形式、名稱和排列順序容易記住。許多現代語言的字母,包括我們英語的字母,在3000多年後仍然保留了原來的排列順序,只是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改變(就希臘語而言,甚至還保留了字母原來的名稱:alpha、beta、gamma、delta,等等)。讀者們可能已經註意到的一個小小的改變,是閃語和希臘語字母中的g變成了羅馬語和英語字母中的c,而羅馬人又在現在的位置上創造出一個新的g。 導致現代語言的字母的第三項也是最後一項改革的,是規定了元音。在閃語字母的早期,已經有人著手對書寫元音的方法進行實驗,或是另外加上一些小字母來表示特定的元音,或是在輔音字母上加上點、線或鉤。在公元前8世紀,希臘人成為用代表輔音的那些字母來系統地表示全部元音的第一個民族。希臘人通過“徵用”腓尼基語字母中用來代表為希臘語所無的一些輔音的5個字母而得到他們的元音字母。 文字演變的一條路線是對這些最早的閃語字母進行藍圖複製和逐步修改,從而發展成早期的阿拉伯字母,再進而發展成現代的埃塞俄比亞語的字母。還有一條重要得多的路線是經由用於波斯帝國官方文件的字母,演變為現代的阿拉伯語、希伯來語、印度語和東南亞語言的字母。但歐洲和美國讀者最為熟悉的一條演變路線到公元前8世紀初經由腓尼基人到達希臘人,在同—世紀內又從希臘人到達,又過了一個世紀到達羅馬人,羅馬人的字毋稍經修改就成了英文字母。由於精確和簡潔相結合的這種潛在優點,字母如今已在現代世界的大部分地區得到採用。 雖然藍圖的複制和修改是傳播技術的最直接的選擇,但有時候這種選擇不一定能夠得到。藍圖可能被隱藏起來,而且不是深於此道的人對藍圖也不一定能夠讀懂。對於在遠處某個地方發明了某個東西,人們可能有所耳聞,但詳細情況則可能無從知曉。也許所知道的只是這樣的基本思想:某人以某種方法成功地取得了某種最後的成果。然而,知道了這一點,可能就是通過思想傳播去啟發別人設計他們自己的取得此種成果的途徑。 文字史上的一個引人注目的例子是:1820年左右阿肯色州的一個名叫塞闊雅的印第安人為了書寫切羅基語而發明了音節文字。塞闊雅注意到,白人在紙上做記號,並且用這些記號來記錄和復述長篇講話,能得到很大方便。然而,這些記號的複雜作用對他來說仍是一個謎,因為(同1820年前的大多數切羅基人一樣)塞闊雅是個文盲,對英語既不會說,也不會讀。因為塞闊雅是個鐵匠,他開始時發明了一種記賬法幫助他記錄顧客的欠賬。他給每一個顧客畫一幅畫;然後他又畫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圓圈和線條來表示所欠錢款的數量。 1810年左右,塞闊雅決定去為切羅基語設計一種書寫系統。他又一次開始畫圖,但由於畫圖太複雜,在藝術上要求太高,就放棄了。接下去他為每一個詞發明一些單獨的符號,但在他創造了幾千個符號而仍然不夠用時,他又覺得不滿意了。 最後,塞闊雅認識到,詞是由一些不同的聲音組成的,這些聲音在許多不同的詞裡反復出現——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音節。他開始時設計出200個音節符號,又逐步減少到85個,大多數符號代表一個輔音和一個元音的組合。 一位小學者師給了塞闊雅一本英語單詞拼寫課本,他於是就用這本書來練習抄寫字母,這些字母也就成了他的符號的一個來源。他的切羅基語音節符號大約有二十幾個直接取自英語字母,當然意義完全改變了,因為塞闊雅並不知道它們在英語中的含意。例如,他挑出D、R、b和h這些符號來分別代表切羅基語的音節a、e、si和ni,而數字4這個符號則被借用來代表音節se。他把一些英語字母加以改變從而創造出其他一些符號,例如他設計出符號來分別代表音節yu、sa和na。還有一些符號則完全是他自己的創造,如分別代表ho、li和nu的。塞闊雅的音節文字得到專業語言學家的普遍讚賞,因為它非常切合切羅基語的發音,同時學起來也很容易。在很短時間內,切羅基人幾乎百分之一百地學會了這種音節文字,他們買來了印刷機,把塞闊雅的符號鑄成鉛字,並開始印起書報來。 切羅基文字始終是關於思想傳播產生文字的得到最充分證明的例子之一。我們知道,塞闊雅得到了紙和其他書寫材料,得到了關於書寫系統的思想、利用不同符號的思想,並得到了幾十種記號形式。然而,由於他對英語既不能讀,也不能寫,所以他不能從周圍現有的各種文字中得到關於造字的細節,甚至也得不到關於造字的原則。雖然他周圍語言的字母都是他所不了解的,但他卻在不知道3500年前克里特島已經創造出另一種音節文字的情況下獨立地重新創造出一種音節文字。

塞闊雅發明的代表切羅基音節的一組符號
塞闊雅的例子也可被用作說明思想傳播如何可能導致古代許多書寫系統的樣本。公元1446年朝鮮李朝國王世宗為朝鮮語設計的諺文字母,顯然受到了中國方塊字的啟發,同時也受到了蒙古和西藏佛教經文的字母表音原則的啟發。然而,世宗國王創造了諺文字母的形式和他的字母的幾個獨一無二的特點。包括用行書把字形組成方塊,用相關的字母形狀來代表相關的元音或輔音,以及用描寫嘴唇和舌頭位置的輔音字母的特有形狀來發那個輔音。從公元4世紀左石在愛爾蘭和說凱爾特語的不列顛部分地區使用的歐甘字母,向樣採用了字母表音原則(此時已有現成的歐洲字母可以來用),僅也發明了獨一無二的字母形式,而這種形式顯然是以手勢語的五指法為基礎的。 我們可以有把據地把諺文字母和歐甘字母的出現歸之於思想的傳播,而不是閉門造車式的獨立創造,因為我們知道這兩個社會與擁有文字的社會保持著密切的交往,同時也因為顯而易見是哪些外國文字提供了靈感。相比之下,我們也可以有把握地把蘇美爾的楔形文字和中美洲的最早文字歸之於獨立創造,因為在它們首次出現時,在它們各自所在的半球範圍內,不存在任何可以給它們以啟發的其他文字。仍然可以爭論的是複活節島、中國和埃及的文字起源問題。 生活在太平洋中復活節島的波利尼西亞人有一種獨特的文字。這種文字保存完好的最早樣本只可追溯到公元1851年左右,也就是在歐洲人於1722年到達該島之後很久。也許,在歐洲人到達之前,文字就已在復活節島獨立出現了,雖然沒有任何樣本保存下來。但是,最直截了當的解釋就是不妨對一些事實信以為真,假定1770年—支西班牙探險隊向復活節島居民遞交了書面的併吞聲明,正是看了這個聲明才促使島上居民去發明一種文字。
著)。每一個方塊代表一個音節,而方塊內的每一個組成符號代表一個字母。 至於中國文字,最早有實物證明的是在公元前1300年左右,但也可能還有更早的。中國文字也具有為本地所獨有的符號和某些組合原則,所以大多數學者認為,它也是獨立發展起來的。文字於公元前3000年在中國早期城市中心以西4000英里的蘇美爾發展起來,並在不遲於公元前2200年時在這些城市中心以西2600英里的印度河河谷出現,但在印度河河谷和中國之間的整個地區沒有聽說過存在早期的書寫系統。因此,沒有證據可以說明中國最早的抄寫員已經知道了其他任何可以給他們以啟發的書寫系統。 在所有古代書寫系統中最有名的埃及象形文字,通常也被認為是獨立創造的產物,但如認為埃及文字和中國文字不同,是思想傳播的結果,這種解釋似乎更為合理。象形文字於公元前3000年左右以幾乎完全成熟的形式相當突然地出現。埃及在蘇美爾西面僅僅800英里,埃及和蘇美爾也一直有貿易往來。使我感到可疑的是,竟然沒有關於象形文字逐步發展的任何證據流傳下來,儘管埃及的干燥氣候可能會有利於保存更早的文字實驗成果,儘管蘇美爾同樣乾燥的氣候至少在公元前3000年前的幾個世紀中已經產生了關於蘇美爾楔形文字發展的豐富證據。同樣可疑的是,在蘇美爾文字和埃及文字出現之後,又在伊朗、克里特和土耳其出現了其他幾種顯然獨立設計出來的書寫系統(分別為所謂原始埃蘭語文字、克里特形象文字和赫梯象形文字)。雖然這些書寫系統的每一種所使用的一套特殊的符號,都不是從埃及或蘇美爾借用的,但發明這些書寫系統的民族幾乎是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鄰近的貿易夥伴的文字的。

中國文字舉例:吳歷⑨於1679年所書手捲
如果人類在沒有文字的情況下生存了幾百萬年之後,所有這些地中海和近東社會在彼此相距不過幾百年的時間內,碰巧竟各自獨立地偶然想到發明文字這個主意,這可能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巧合。因此,在我看來,一個可能的解釋就是思想傳播,就像塞闊雅的情形一樣。這就是說,埃及人和其他民族可能已從蘇美爾人那裡了解到發明文字的思想,可能還了解到某些造字原則,然後又為自己發明了另外一些原則和全部字母的特有形式。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本章開始時的那個主要問題:為什麼文字在某些社會出現並向某些社會傳播,但不向其他許多社會傳播?我們討論的方便的起始點是早期書寫系統的有限容量、有限用途和有限使用者。 早期文字不完整、不明確或複雜難懂,或三者都有。例如,最早的蘇美爾楔形文字還不能連組成文,而只是一種電報式的簡略表達方式,它的詞彙只限於一些名字、數字、測量單位、代表數過的物件的詞以及幾個形容詞。這情形就好像一個現代的美國法院書記員由於英語裡沒有必要的詞和語法,無法寫出“我們命令約翰把欠政府的27頭肥羊交來”這樣的話,而只能寫成“約翰27頭肥羊”。後來,蘇美爾楔形文字能夠寫出散文來,但也顯得雜亂無章,正如我曾經描繪過的那樣,是語標、音符和總數多達幾百個不同符號的不發音的義符的大雜燴。邁錫尼時代的希臘的B類線形文字至少要簡單一些,因為它根據的是一種大約有90個符號和語標的音節文字。和這個優點相比,B類線形文字的缺點就是很不明確。它把詞尾的輔音全都省略,並用同一個符號來代表幾個相關的輔音(例如,一個符號代表l和r,另一個符號代表p、b和Ph,另有一個符號代表g、k和kh)。我們知道,如果土生土長的日本人連l和r都分不清楚就去講英語,那會使我們感到多麼莫名其妙:請想像一下,如果我們的字母把我剛才提到的其他一些輔音也同樣類同起來,那會造成什麼樣的混亂。這就好像我們把“rap”、“lap”、“lab”和“laugh”這些詞拼寫成一個詞一樣。

埃及象形文字舉例:安提優-尼王妃葬禮用草紙捲軸。
一個相關的限制是很少有人學會書寫這些早期的文字。只有國王或寺廟僱用的專職抄寫員,才掌握關於文字的知識。例如,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除了宮廷官員中很少幾個骨於分子外,在邁錫尼時代的希臘人中還有誰使用或了解B類線形文字。由於B類線形文字的各個抄寫員可以根據他們留在保存下來的文件上的筆跡區別開來,我們可以說,和宮殿保存下來的用B類線形文字抄寫的文件分別出自僅僅75個和40個抄寫員之手。 對這些簡略、笨拙、不明確的早期文字的使用,同它們的使用者的人數一樣都受到了限制。任何人如果希望去發現公元前3000年蘇美爾人的思想和感情,是注定要失望的。最早的蘇美爾文文本只是宮廷和寺廟官員所記的一些毫無感情的賬目。在已知最早的烏魯克城蘇美爾檔案中,大約如90%的刻寫板上都是神職人員記下的採購貨物、工人配給和農產品分配等事項。只是到了後來,隨著蘇美人從語標文字逐步過渡到語音文字,他們才開始寫作記敘體散文,如宣傳資料神話。 邁錫尼時代的希臘人甚至沒有達到寫作宣傳資科和神話的階段。在克諾索斯宮殿出土的全部B類線形文字刻寫板中,有三分之一是關於綿羊和羊毛的賬目,而在派洛斯宮殿發現的極大部分文字記錄的都是亞麻。 B類線形文字本來就不明確,所以始終只用來在宮廷中記賬,由於有上下文和選詞限制的關係,解讀起來是很清楚的。關於這種文字用於文學創作,則無跡可尋。和《奧德賽》⑫是不識字的行吟詩人為不識字的聽眾創作而傳播開來的,直到幾百年後才隨著希臘字母的發展而見諸文字。 同樣的使用限制也是早期埃及、中美洲和中國文字的特點。早期的埃及象形文字記錄了宗教和國家的宣傳材料以及官員們的賬目。保存完好的馬雅文字也同樣專門用於宣傳、記錄國王的生辰、登基和戰爭勝利以及祭司的天象觀測結果。現存最早的商代晚期的中國文字被用來為朝廷大事占卜吉凶,卜辭就刻寫在所謂甲骨上。一個商代文字的樣本是:“國王在識讀裂紋(骨頭經火灼而產生的裂紋)的意思後說,'如果這孩子是在庚日出生的,那將非常吉利。'” 對於今天的我們來說,我們不禁要問:既然早期的書寫系統是那樣的不明確,使得文字的功能大受限制,只能為少數抄寫員所掌握,那麼擁有這些文字的社會為什麼竟會容忍這種情況?但提出這個問題正好說明了在普及文字方面古人的觀點和我們自己的期望之間的差距。早期文字在使用方面所受到的限制乃是蓄意造成的,這種情況對發明不那麼含糊的書寫系統產生了實實在在的抑製作用。古代蘇美爾的國王和祭司們希望文字由專職的抄寫員用來記錄應完稅交納的羊的頭數,而不是由平民大眾用來寫詩和圖謀不軌的。正如人類學家克勞德·利瓦伊—斯特勞斯所說的那樣,古代文字的主要功能是“方便對別人的奴役”。非專職人員個人使用文字只是很久以後的事,因為那時書寫系統變得比較簡單同時也更富於表現力。 例如,隨著公元前1200年左右邁錫尼時代希臘文明的衰落,B類線形文字不見了,希臘重新回到了沒有文字的時代。當文字在公元前8世紀終於又回到希臘時,這種新的希臘文字、它的使用者和它的用途已十分不同。這種文字不再是一種夾雜語標的含義不朗的音節文字,而是一種借用腓尼基人的輔音字母再加上希臘人自己發明的元音而得到改進的字母文字。希臘的字母文字代替了那些只有抄寫員看得懂、只在宮中閱讀的記錄綿羊頭數的賬目,從問世那一刻起就成了可以在私人家中閱讀的詩歌和幽默的傳播媒介。例如,希臘字母文字最早保存下來的例子,是刻在大約公元前740年的一隻雅典酒罐上的一行宣布跳舞比賽的詩句:“舞姿最曼妙者將獎以此瓶。”第二個例子是刻在一隻酒杯上的三行揚抑抑格6步韻詩句:“我是的酒杯,盛滿了玉液瓊漿。誰只要飛快的喝上一口,頭戴花冠的。會使他的愛欲在心中激盪。”現存最早的伊特魯里亞和羅馬字母的例子,也是酒杯和酒壇上的銘文。只是到了後來,字母的這種容易掌握的個人交際媒介,才被用於公共或官方目的。因此,字母文字使用的發展順序,同較早的語標文字和音節文字使用的發展順序正好顛倒過來。 早期文字在使用和使用者方面的限製表明,為什麼文字在人類進化中出現得如此之晚。所有可能的對文字的獨立發明(在蘇美爾、墨西哥、中國和埃及),和所有早期的對這些發明出來的書寫系統(如克里特島、伊朗、土耳其、印度河河谷和馬雅地區的書寫系統)的採用,都涉及社會等級分明、具有復雜而集中統—的政治機構的社會,這種社會與糧食生產的必然聯繫,我們將留在下一章探討。早期的文字是為這些政治機構的需要服務的(如記錄的保存和對王室的宣傳),而使用文字的人是出生產糧食的農民所種植的多餘糧食養活的專職官員。狩獵採集社會沒有發明出文字,甚至也沒有採用過任何文字,團為它們既沒有需要使用早期文字的機構,也沒有生產為養活文字專家所必需的剩餘糧食的社會機制和農業機制。 因此,糧食生產和採用糧食後幾千年的社會進化,對於文字的演進向對於引起人類流行疾病的病菌的演化是同樣必不可少的。文字只在新月沃地、墨西哥、可能還有中國獨立出現,完全是因為這幾個地方是糧食生產在它們各自的半球範圍內出現的最早地區。一旦文字在這幾個社會發明出來,它接著就通過貿易、征服和宗教向具有同樣經濟結構和政治組織的社會傳播。 雖然糧食生產就是這樣地成為文字演變或早期文字採用的必要條件,但還不是充分的條件。在本章開始時,我曾提到,有些糧食生產的社會雖然已有復雜的政治組織,但在現代之前並未能發明或借用文字。我們現代人習慣於把文字看作是一個複雜社會必不可少的東西,所以這些例子一開始就使我們感到迷惑不解,這些例子還包括到公元1520年止的世界上最大的帝國之一——南美的印加帝國、湯加的海洋原始帝國、18世紀晚些時候出現的夏威夷王國、赤道非洲和撒哈拉沙漠以南西非地區在伊斯蘭教來到前的各個國家和酋長管轄地,以從密西西比河及其支流一帶北美最大的印第安人社會。 儘管所有這些社會也具有有文字社會的那些必備條件,但為什麼它們卻未能獲得文字呢? 這裡,我們必須提醒——下自己,大多數有文字的社會之所以獲得文字,或是通過向鄰近的社會藉用,或是由於受到它們的啟發而發明出文字,而不是靠自己獨立創造出來的。我剛才提到的那些沒有文字的社會在糧食生產方面比蘇美爾、墨西哥和中國起步晚。 (這種說法唯一難以確定的是印加帝國的最後領地墨西哥和安第斯山脈地區糧食生產開始的有關年代問題。)如果假以時日,這些沒有文字的社會也可能最後靠自己的力量發明出文字來。如果它們離蘇美爾、墨西哥和中國更近一些,它們也會從這些中心得到文字或關於文字的思想,就像印度、馬雅和其他大多數有文字的社會一樣。但它們距離那些最早的文字中心太遠了,所以沒與能在現代之前獲得文字。 這種孤立狀態的重要作用對夏威夷和湯加是極其明顯的,這兩個地方同最近的有文字的社會隔著重洋,相距至少有4000英里之遙。另一些社會則證明了這樣一個重要的觀點:烏鴉飛過的距離不是人類衡量孤立狀態的—種恰當的尺度。安第斯山脈、西非的一些王國和密西西比河口與墨西哥、北非和墨西哥的有文字社會的距離、分別只有大約1200英里、1500英里和700英里。這些距離大大小於字母在其發明後的2000年中從發源地沿地中海東岸到達愛爾蘭、埃塞俄比亞和東南亞所傳播的距離。但人類前進的腳步卻由於烏鴉能夠飛越的生態障礙和水域阻隔而慢了下來。北非國家(有文字)和西非國家(沒有文字)中間隔著不適於農業和城市的撒哈拉沙漠。墨西哥北部的沙漠同樣把墨兩哥南部的城市中心和密西西比河河谷的酋長管轄地分隔開來。墨西哥南部與安第斯山脈地區的交通需要靠海上航行,或經由狹窄的、森林覆蓋的、從未城市化的達里安地峽的一連串陸路聯繫。因此,安第斯山脈地區、西非和密西西比河河谷實際上就同有文字的社會隔離了開來。 這並不是說,那些沒有文字的社會就是完全與世隔絕的。西非最後接受了撒哈拉沙漠另一邊的新月沃地的家畜,後來又接受了伊斯蘭教的影響,包括阿拉伯文字。玉米從墨西哥傳播到安第斯山脈地區,又比較緩慢地從墨西哥傳播到密西西比河河谷。但我們在第十章已經看到,非洲和美洲內的南北軸線和生態障礙阻滯了作物和家畜的傳播。文字史引入註目地表明了類似的情況:地理和生態條件影響了人類發明的傳播。
註釋: 和《奧德賽》:古希臘史詩,相傳均為荷馬所著。前者主要敘述特洛伊戰爭最後一年的故事;後者描寫奧德修斯於特洛伊攻陷後回家10年流浪的種種經歷。 ——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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