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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春江花月夜/張若虛

不用看內容,僅僅是詩名,就已經令人陶醉。再細讀全文,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於是從古至今,喜愛它的人無數,評價它的文章也無數。 古人很聰明,知道要評價它很難,所以只虛說,什麼“以孤篇壓倒全唐”呀,什麼“孤篇橫絕,竟為大家”(清王闓運)呀;聞一多也很聰明,說它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宮體詩的自贖》),不接觸實質,但你又不得不承認他們說得對,說得好。 但是,自己讀著這詩,總不會只有這點感覺;如果要想把自己的感覺,或者把自己理解的張若虛詩歌的意境說出來,幫助初學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賞這篇名作,也總不能僅僅就上面那幾句話就行了。但是,正像很難用語言去形容西施、王嬙的美貌一樣,賞析這首名詩同樣很難。

很多賞析文章,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理解去欣賞這首詩,但總覺得沒有搔著癢處。最大的問題,是太粘著於題目。老是認為全詩緊扣著“春、江、花、月、夜”五個字來寫,而且還有人因為“江”字在詩中出現最多,於是把“江”和“月”作為“主題中的主題”。其實,《春江花月夜》是樂府古題,是陳後主首創的。陳後主的原詩已不可見,不知道他以此為題的初衷,但題目確實很美。張若虛用此題目做詩,如果真的緊扣“春、江、花、月、夜”五個字來寫,那隻能說他不會寫詩,也絕然寫不出這樣的好詩。為什麼?散。正像現在的許多賞析文章分析得“散”,有時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一樣。 這首詩從頭到尾只寫了一樣東西——月,其他的全是陪襯。 古人對月亮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從開始,就有對月亮的描寫讚美。 《陳風》中有一篇叫《月出》的詩說:“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此後的詩人,就不斷地謳歌它,讚美它。為什麼呢?原因主要有兩個。

首先,月亮不僅本身很美,而且在或明亮或朦朧的月光下,原本平常的景物會變得有一種清麗脫俗、超凡入聖般的美。在美學上,有人稱之為“移世界”。什麼叫“移世界”?就是改變世界,但並不是真的改變,而是讓我們有不同的美感而已。這個詞語出自明代張大復的《梅花堂筆談》:“邵茂齊有言:'天上月色,能移世界。'果然,故夫山石泉澗、梵剎園亭、屋廬竹樹,種種常見之物,月照之則深,蒙之則淨;金碧之彩,披之則醇;慘悴之容,承之則奇;淺深濃淡之色,按之望之,則屢易而不可了。以至河山大地,邈若皇古;犬吠松濤,遠於巖谷;草生木長,閒如坐臥;人在月下,亦嘗忘我之為我也。” 這樣的感覺,相信人人都是有過的。

其次,望著天上的圓月或是殘月,沐浴著清冷的月光,望著月光下的奇麗景色,總是會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觸動我們感情的琴弦。月下思親、月下思鄉、月下傷己、月下懷人,因此也就有了月下徘徊、月下獨酌、月下起舞、月下行吟之舉。 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可以來讀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詩人站在春潮泛泛的江邊,看著春水滾滾東去,一直到大海。一輪明月和潮水一起,從海上升起。月色下的灩灩波光,千里一色,讓詩人聯想到了月光的浩瀚,“何處春江無月明”。 下面的四句,就完全是月光“移世界”的具體景色了。 江流宛轉,縈繞著花木扶疏的芳甸,在月光的照耀下,花林中無論紅花黃花紫花,全都變成了白色的霰雪一般。皎潔的月光,像讓人感覺不到的飛霜流動,遠遠望去,江上汀洲的白沙,融入了這銀色的世界之中,看不見了。這是多麼美的一幅月下春江圖畫啊。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是一個過渡句,從江邊的景,過渡到纖塵不染的天空中,高懸的一輪明月,引起了詩人無窮的遐思。 詩人的思緒是由遠及近,由抽象而具體的。 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不禁生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疑問,就像李白的“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把酒問月》),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水調歌頭》)一樣,是一個看似深奧,實際上並沒有多大實際意義而又無法回答的問題,其旨在引起下文的感嘆。李白說“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蘇軾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才是感嘆,用月的永恆,反襯人生的短促,也就是張若虛所說的“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月亮帶給人們的,不僅是對時空、人生的永恆思考,也帶給人們種種感受和聯想。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這是月光引起的的作者的鄉思。這種鄉思被李白用最簡明的語言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甚至大發奇想:“欲斫月中桂,持為寒者薪。”(《贈崔司戶文昆季》)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月夜》),這是杜甫失陷長安時由月亮引起的濃濃思親之情。他在成都的時候,想念在異地的弟妹,寫過一首著名的《月夜憶舍弟》:
這種月夜思鄉思親的主題,被無數詩人反复吟詠,留下了無數優美的詩篇。 張若虛也從對著月亮神遊八極的恍惚中回到現實生活中。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青楓浦實有其地,在湖南瀏陽縣境內。但此處是泛指,等於說遊子客居的他鄉。這個遊子,也許是詩人自己,也許也是泛指。

但是,他沒有繼續發展下去,而是筆鋒一轉,從“扁舟子”(應該是如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中那些“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的隱士)過渡到明月樓中的思婦。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擣衣砧上拂還來。”這“卷不去”“拂還來”的是月光,也是無盡的相思、無奈的情懷。已經“春半”了,心上的人兒還沒有還家,無奈之中,只願我的心跟隨著明月,一直照射著你,長伴著你。與後來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中著名的詩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這又能如何呢?月已西沉,晨霧已起,久佇江乾,徘徊芳甸,這如詩如畫的美景,更增添了對故鄉,對親人的思念之情。但是,碣石、瀟湘,天南地北,故鄉遙遙,親人遠別,對月長嘆,冷月無聲,是歸去的時候了。像我這樣月夜傷懷,乘月而歸的人不知幾許,天上的明月,應該是司空見慣了。它那清冷的月光,伴著遊子思婦的思念之情,灑落在江邊的芳樹,搖曳在灩灩的波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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