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柳如是集

第3章 戊寅草序

柳如是集 柳如是 972 2018-03-20
餘覽詩上自漢魏,放乎六季,下獵三唐。其間銘煙蘿土之奇,湖雁芙蓉之藻,固已人人殊,而其翼虛以造景,緣情以趨質,則未嘗不嘆神明之均也。故讀<石城><京峴><採菱><秋散>之篇,與<寧墅><麻源><富春>之詠,是致莫長於鮑謝矣。現<白馬><浮萍><瑟調><怨歌>之作,是情莫深於陳思矣。至巉巗駿發,波動雲委,有君父之思,具黯怨之志,是文莫盛於杜矣。後之作者,或短於言情之綺靡,或淺於詠物之窅昧,惟其惑於形似也。故外易而內傷,惟其務於侈靡也。故貌麗而神竭,此無論唐山班蔡之所不逮,即河朔漢南之才,雕思而多蒙密之失,深謀而益擬議之病,亦罕有兼者焉。故有嬡遠之略,而失在於整栗,此其流逸之患矣。有割曳之姿,而失在於壯溟,此其輕脫之患矣。夫言必詭以肆,氣必傲以騁,文必奔騰而湧瀏,義必澄泓而取寂,此皆非其至也。然可語於學士大夫之作,不可論於閨襟之什焉。乃今柳子之詩,抑何其凌清而瞷遠,宏達而微恣與?夫柳子非有雄妙窅麗之觀,修靈浩蕩之事,可以發其超曠冥搜之好者也。其所見不過草木之華,眺望亦不出百里之內,若魚鳥之衝照,駁霞之明瑟,嚴花肅月之繡染,與夫凌波盤渦,輕嵐晝日,蒹葭菰米,凍浦岩庵煙火之裊裊,此則柳子居山之所得者耳。然余讀其諸詩,遠而惻榮枯之變,悼蕭壯之勢,則有曼衍漓槭之思,細而飾情於瀦者蜿者,林木之蕪盪,山雪之脩阻,則有寒澹高涼之趣,大都備沉雄之致,進乎華騁之作者焉。蓋餘自髫年,即好作詩。其所見於天下之變亦多矣。要皆屑屑,未必有遠旨也。至若北地創其室,濟南諸君子入其奧,溫雅之義盛,而入神之製始作,然未有放情暄妍,即房帷亦能之矣。迨至我地,人不逾數家,而作者或取要眇,柳廣遂一起青瑣之中,不謀而與我輩之詩竟深有合者,是豈非難哉?是豈非難哉?因足而欲以水竹之渺濛,庭階之薈翳,遂可以伏匿其聲援,而震怵其意氣,此實非矣。庶幾石林淙舍之寂,桂棟藥房之艷,天姥玉女、海上諸神山之侈以巨,使柳子遊而不出焉者可也。夫靈矯絕世之人,非有以束之,固不可。笱天下有以束之,亦非處子最高之致也。則意者挾滄溟之奇,而堅孤棲之氣乎?夫道之不兼,斯遇之不兩得者也。故舍飚馳而就淡漠,亦取其善者而已。使繇是焉,寰中之趣,其亦可眇然而不睹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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