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歌
一
就在這一月,這幸福的黎明,
天上永生王的兒子降誕塵境,
為初嫁的處女,童貞的母親所生,
給我們從天上帶來偉大的救拯;
神聖的先哲們曾經這樣歌吟,
說他必將我們救出可怕的極刑,
同他父親為我們創造持久的和平。
二
他容光煥發,燦爛輝煌,
光輪放射的火焰,萬丈光芒,
他本來常在高天的議案之旁,
坐在一體而三位的中央;
如今捨去,來和我們同住一個地方,
離棄那長明不滅的殿堂,
甘以必朽的肉體作為陰暗的住房。
三
天上的詩神呀,你那神妙的天才,
何不獻上貢品給這神聖的嬰孩?
難道沒有詩歌、頌辭或莊嚴的人籟,
用以歡迎他初次到這新居里來?
現在正當高空澄碧,未經日輪的殘踹,
不見陽光掃射,留痕跡於九陔,
單見閃爍的群星分隊瞭望,警戒。
四
看哪,從東方遙遠的路途上,
明星引領的術士們趕來貢獻馨香!
快些,要盡先把你們卑微的歌辭獻上,
謙虛地在他聖潔的腳下安放;
你要搶先,爭取最初迎主的榮光,
放開你的歌喉,假如天使的合唱,
接觸神壇的聖火發為熱烈的篇章。
頌歌
一
荒蕪而零落的冬天,
天生的嬰兒降誕人間,
全身裹上粗布,躺在粗糙的馬槽中間;
大自然對他分外恭敬,
把濃妝豔服脫落乾淨,
為了對她偉大的主宰表示同情;
這時節,不是她跟日頭--
她強健的情夫,放肆逸樂的季候。
二
大地只能用委婉的語言,
請求溫厚的蒼天,
撒下純潔的雪片,遮蓋她的醜臉;
在她赤裸裸的羞恥上面,
在她可詛咒的罪污上面,
拋撒處女潔白的羅紗,把她遮掩;
因為造物者的眼光逼近,
使她自慚形穢,覺得恐懼惶惑萬分。
三
但造物者不願使她懼怕,
先派下和平之神的法駕;
她頭戴橄欖葉的翠冠,輕輕飛下,
飛過轉動著的群星,
負著先驅者的使命,
插上鳩鴿的羽翼,撥開繽紛的雲層;
她揮動桃金孃木的短梃,
遍擊山海陸地,擊出普世的和平。
四
普天之下不見戰雲,
殺聲消弭,金革不聞;
高高地掛起閒置的長矛和巨盾;
駕就的戰車停住不跑,
仇恨的獻血不染戰袍,
喇叭,軍角,也不向武裝的群眾呼號;
各國君王們靜坐驚望,
覺得他們威嚴的主就在身旁。
五
寒夜沉沉,萬籟靜止,
這時候光明的王子,
開始在地上作和平的統治。
風兒帶著異樣的靜寂,
頻頻向眾水接吻細細,
向溫厚的海洋私語快樂的消息;
海洋也忘記了怒號,
和平鳥用雙翼孵覆著馴服的波濤。
六
群星全都深深驚奇,
凝眸注視,長時佇立,
他們集中全神向一個方位看齊;
雖然清晨的全部光輝
和太白晨星,都命令他們引退,
他們仍徘徊依戀,不忍離棄崗位;
依然循著軌道,放出光明,
直等救主親來指示,下了散隊的命令。
七
黑夜的蔭?已開,
讓路給白晝進來,
太陽自己卻姍姍地不敢冒昧出來;
他為了羞慚而遮面,
似因他較弱的火焰,
已經不適用於這個更光亮的新世界;
這是個更大的太陽,
不是他原來的光座和火軸所能承當。
八
東方還未見晨曦,
牧羊人在草地裡,
簡樸自然地並坐著談天說地;
他們連做夢都未曾夢見過
大能的牧神會惠然降落
到他們中間跟他們同過牧羊生活;
他們簡單的腦筋,
所忙碌思索的只是所愛的人兒和羊群。
九
他們受於耳,感於心:
這樣美妙的樂音,
絕不像人手所能奏彈的鳴琴;
神奇婉轉的歌吟,
伴著弦樂的樂音,
使他們的靈魂深覺幸福、歡欣;
天空願這歡欣長葆,
使萬千山谷鳴應,響徹雲霄。
一O
大自然聽了這悠揚的音韻,
仰見一輪皓月,流光如銀,
在玉兔銀座下的空界,莫不振奮;
她於是幾乎心領,
自己的任務已盡,
她從此已告完成她的統治責任,
只有這樣和諧的樂音,
才能使天和地融合得更顯歡欣。
一一
驀地裡一輪亮光出現,
環繞那些牧人的視線,
照徹深夜那羞怯的臉。
基路伯頭盔遮面,
撒拉弗腰佩火劍,
都張開翅膀在輝煌的隊伍中顯現。
弦琴上奏出嘹亮、莊嚴的調子,
不可言傳的妙音,祝頌新生的神嗣。
一二
據說這樣的樂歌,
從未有人演唱過,
只在遠昔,清晨之子曾一度放歌,
造物者就在那時節,
把眾星在太空羅列,
把地球裝上樞紐,平衡而妥貼;
佈置黑暗的淵底在深處,
吩咐奔騰的河流,依從軟泥的水路。
一三
晶瑩的天體呀,請響起蕭鼓,
好使我們人類也一享耳福,
(如果你有法子叫我們領悟);
演奏你銀鈴般的新聲,
節拍鏗鏘,透徹太清,
鼓動雲霄間的風琴,形成鈞天的和鳴。
讓你回環九疊的樂歌,
與天使們所彈唱的交響曲相調和。
一四
如果這神聖的天籟,
永遠包圍我們想像的心懷,
時間便能倒溯,回到原始的黃金時代;
塵世間污穢的虛榮事業,
馬上就枯萎,死絕,
腐朽的罪惡也將從塵土中消滅;
地獄也會自行雲散煙消,
把她陰暗的洞府留交天光照射的明朝。
一五
從此真理和正義比肩
飄然下來,回到人間,
全身披上虹彩;讓“慈愛”坐在中間,
衣錦還鄉,風姿翩翩,
敷座於奪目的光輝裡面,
駕著薄紗似的雲霞,策天馬而凱旋;
帝鄉如遇佳節良辰,
巍峨的殿堂將廣開重重的天門。
一六
但最智慧的命運之神卻說,不,
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神聖的嬰孩還在天真的微笑中臥躺;
他必須在痛苦的十字架上,
拯救我們的喪亡,
這樣才能使他自己和我們同得榮光;
先要喚起沉睡中的死人,
讓審判的號角象霹靂震憾死寂的地獄之門。
一七
這樣可怕的響聲,
好比西奈山上的雷鳴,
那時血紅的火焰和悶燃的濃煙噴迸。
恐懼侵襲了年老的地球,
它經不起這號筒的怒吼,
從地面直到地心,它將渾身發抖。
那時最後的審判到來,
威嚴的審判者要在半空把寶座展開。
一八
到那時,我們的幸福
可以開始得到滿足,
可以變得完全;那時我們開始舒服,
地下的老龍就要吃苦,
他必須受重重的束縛,
他所?取的力量,只能截斷於中途;
他含恨看他的帝國垮台,
豎起戰栗的鱗甲,把蜷曲的尾巴亂摔。
一九
一切占卜巫術啞了口,
半句模棱兩可的話都沒有,
蒼穹之下,一切含糊的謊言都得罷休。
阿波羅在他的廟裡,
頓失說預言的神力,
只帶淒涼的悲鳴,長辭特爾斐的絕壁。
不再有託夢或靈? ,
祭司們黯然神傷,不能再從斗室發出預言。
二O
越過幾重寂寞的峰巒,
在怒潮澎湃的海灘,
可以聽見低聲的啜泣和高聲的呼喊;
從他住慣了的泉邊谷裡,
四邊是一片白楊蕭蕭的椏枝,
守護神嘆息地作臨去的依依;
山鬼拉扯著滿織花朵的鬈髮,
在繁枝密葉的叢林蔭中,心如刀扎。
二一
在他們聖地的下面,
在神秘的爐灶上邊,
家神和灶神在夜半悲聲嗚咽;
在墓地和祭壇四近,
有陰森的臨死呻吟,
驚動那些舉行奇異儀式的祭司們;
寒冷的大理石也汗流浹背,
因為特權者一個個離開原來的地位。
二二
昆珥和巴力們
走出了暗淡的殿門,
帶走了兩次被打倒的巴勒斯坦之神;
讓你回環九疊的樂歌,
兼為天界之後與母,
再也不能在燭光環繞之中端坐如故;
利比亞的哈蒙的尖角也收縮,
推羅的處女突然為她們受傷的塔模斯痛哭。
二三
憂鬱的摩洛也逃奔,
在可怕、陰森的地窖,
丟下他可憎的偶像,面目漆黑而猙獰;
他們鳴鑼響鈸象發狂,
突然呼喚那可怕的王,
恐怖的舞蹈,搬演在純青的爐火之旁。
尼羅河畔的眾野蠻神也是這樣,
愛西、阿羅和神犬阿努比都趕快逃亡。
二四
在孟非安林中或草原上的
奧西里安也趕快逃避,
牛鳴聲囂,踐踏著久旱的枯乾草地;
他神秘的心境,
不得些許安寧,
除了地獄深淵,他簡直無處遁形。
徒有用手鼓配合的頌讚,
使那穿黑衣、抬神輿的兀師更加慘淡。
二五
他覺得在猶太地方
有可畏的嬰兒巨掌,
伯利恆的曙光逼人,使他瞇眼成盲人;
此處所有的各種神祗
也都不敢再事棲遲,
台封巨人未能係住繾綣的髮絲。
我們的聖嬰大顯神性,
能用襁褓的衣帶,控制地獄的精靈。
二六
太陽還未起床洗臉,
雲霞帳子,紅如火焰,
他的臉頰枕在燦爛的波濤上面。
陣陣鬼影,臉色發青,
成隊開入地獄的牢門,
每一個帶足鐐的幽魂都躲進墳塋。
身穿黃裳的仙侶們,
也隨夜馬飛去,離開月明照耀的幽處叢林。
二七
看哪,聖母的胸前,
聖嬰在躺著安眠,
現在我們必須結束這冗長的詩篇。
天上最年青的星族,
已準備雪亮的輦? ,
有如使女擎燈,護侍睡眠中的救主;
高貴的馬厩四周,
坐著?裝的天使們,輪流伺候。
1629年聖誕節
朱維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