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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念奴嬌·井岡山

毛澤東詩詞鑑賞辭典 毛泽东 2630 2018-03-20
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 ,黃洋界上,車子飛如躍。 ,古代曾云海綠。 。 ,九死一生如昨。 ,風雷磅礴。 。 這首詞最早發表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八六年九月版《毛澤東詩詞選》。 “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起首落筆寫景,頗有氣勢,於井岡山萬千景物中以大視野直選“參天萬木”,一則5月底的井岡山景色宜人,高入雲霄之木蓊蓊鬱鬱,年深歲久,山深綿邈,逶迤千百里,二則藉參天大樹起興,“俱懷逸興壯思飛”,“飛”上了這“南天奇岳”井岡山。一“飛”字使得原本平實無奇的開頭染上一抹靈動之色,南方山係原本清秀婉潤,而山勢如飛,則又奇峭逼人。聯繫下文中“車子飛如躍”,則又可說是白描心情之暢快,當年老杜是乘舟“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而如今毛澤東則是乘汽車“即從茅坪抵茨坪”,身未到,心已遠,心情的愉快從一“飛”字就初露端倪。

“故地重來何所見,多了樓台亭閣。”該句一問一答,以白描出之。此處“故地重來”一說,點明題旨,今昔對比,多少感慨隱寓其間,但畢竟是上闋,僅以此等概括句一筆帶過,卻為下文“憶往昔”張目,筆勢如草蛇灰線,使得行文潛氣內轉。答句“多了樓台亭閣”,表面平淡,卻暗含新中國成立後春和景明,百廢俱興之義。若是社會動盪不安,人民顛沛流離之際,大多則見草木含悲,山川變色,甚至亭台傾頹,斷壁殘垣,狐兔出沒,又豈能有新建的“樓台亭閣”?但此處不得不指出,“樓台亭閣”四字太過泛泛,作詞要有意境,情真景真此處可見,惜乎鮮明動人則未達。 “五井碑前,黃洋界上,車子飛如躍。”井岡山上有大井、小井、上井、中井、下井等地,總稱五井,明清以來立有“五井碑”。黃洋界是井岡山五大哨口(桐木嶺、硃砂衝、雙八石、八面山、黃洋界)中最險要的一個,是從寧岡進入井岡山的必經之路。此處山勢嶔崎崔嵬,常年雲橫霧鎖,茫茫雲海故又名“汪洋界”。因為地勢險要,戰爭歲月裡,黃洋界佔據著重要位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三十多年前,井岡山軍民曾在此進行過“黃洋界保衛戰”,以少勝多,使得井岡山根據地轉危為安。 “車子飛如躍”,則補寫上兩句乃是車中所見,與其說車速快,毋寧說詞人在感慨路況好。一則彼時山路崎嶇,此時車行如飛,與記憶中的井岡山大相徑庭,詞人心情大好;二則是“高路入雲端”,聯想詞人曾作“天塹變通途”,對於有著樂觀精神,相信“人”的力量的偉大來說,這是讓他最興奮的。不過這裡依然要指出,這一句作為詞來說,太過平直,易流於淺滑,而且“飛”字與前句重複,略有疊床架屋之病。

“江山如畫,古代曾云海綠。”上闋末句“江山如畫”從東坡“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中來,未必作者此時想起坡公此詞,但江山二字畢竟是吞吐八荒的大氣勢,指點江山,睥睨海內的傲然身姿躍然紙上。 “古代曾云海綠”,為押韻調換詞序,大意是,有人說,這里古代曾經是海。不過這一拗折,以“陌生化”的效果救前兩句淺滑之失,倒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之效。而且,此處的古代,就不僅僅是東坡的遙想三國了,而是李賀的“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一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夢天》)這樣的景深了。在這樣的歷史長度下,甚至人類的歷史活動都不過彈指一揮間了,詞人的胸襟該是多豁達。據云該詞手跡此句為“遍地男紅女綠”,則詞之味道誠然大失。上闋中詞人讚嘆人的力量之語雖未明寫,但細品處處皆是,若到結束還要重作交代,不免使人膩煩,亦使詞的“要渺宜修”特點喪失殆盡,畢竟爽利之詞仍然是要葆有詞的特色。

“彈指三十八年,人間變了,似天淵翻覆。”此句承上而來,如畫江山滄海桑田須臾變幻,對於這秀險的井岡山來說,三十八年算得了什麼?但是對於詞人,對於“人間”不一樣,作者用一比喻“似天淵翻覆”來形容變化之大。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三十八年前的詞人,亦是如羽扇綸巾的青年才俊周郎一般,書生意氣,揮斥方遒。那時,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的部隊來到井岡山,開創了第一個革命根據地。次年,朱毛會師,1929年毛澤東帶兵下山,從此星星之火,開始燎原。井岡山,對於詞人來說是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是理想開始向著現實邁進的地方。 “猶記當時烽火裡,九死一生如昨。”此句白描,亦是從辛棄疾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化出。硝煙瀰漫的戰爭歲月,隔著三十八年的長度回溯,卻依然歷歷在目,彷彿昨天那麼清晰。這一句是對來之不易的勝利的珍惜,革命成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但是如何能跳出歷史上的王朝“開始無不兢兢業業,其後亡國滅種有之,人亡政息有之”的“歷史週期率”循環?這是詞人從來沒有停止過思考的問題。畢竟,毛澤東首先是個政治家,其次才是一個詩人。陳匪石論詞境如何能佳時曾經說,要做到“高處立,寬處行”,並說“能高能寬,則涵蓋一切,包容一切,不受束縛,生天然之觀感,得真切之體會。再求其本,則寬在胸襟,高在身分”(《聲執》)。正是因為毛澤東立得高,看得遠,所以他營造的詞境便也有高遠之意。

“獨有豪情,天際懸明月,風雷磅礴。”此句使得全詞豁然生動,氣象萬千,可謂“篇中之獨拔”。回憶三十八年事,雪泥鴻爪,昨日之事不可追,但是貫穿一氣的是那如風雷般磅礴的豪情,是如同中天高懸的明月一樣的豪情。兩處比喻,氣勢恢弘,如鯨吞鰲擲。 “天際懸明月”亦可視作“興”,也許在重上井岡山的夜晚毛澤東的確看到了懸於中天的白玉盤,亦不禁興起“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曹操《短歌行》)之感,畢竟百廢待興,渴歸賢士,中心曷敢忘之。然而,“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月也好,山月也罷,照出的是作為一個歷史上的真英雄的憂思,畢竟,歷史告訴我們寫完此詞的次年,1966年,“文化大革命”便爆發了。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代偉人絕不是盲目樂觀之人,因為有思索,才會有張力。 “九州生氣恃風雷”,下句磅礴之氣噴湧而出,但因為有前面的“天際懸明月”的意象,這一豪情就頓生沉潛之力,自然就免去了過於直露之病。這一句是全詞的點睛之筆,亦可生髮無限之意,詩詞搖曳不禁之妙此處略可窺知。

“一聲雞唱,萬怪煙消雲落。”末句以暗喻寫中國革命成功後,舊社會的一切不好的現像都消失了。在詞的脈絡上,“一聲雞唱”承“天際懸明月”,黑夜終於過去,“一唱雄雞天下白”,又化用傳說中的妖魔鬼怪白天不敢危害人間之語作結,照應上闋最初的愉快心境,抒發一種必勝的豪情。且與下闋回憶三十八年前的硝煙瀰漫相呼應,硝煙遠去,戰爭的惡魔已經離新中國的老百姓遠去了,從此,“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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