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毛澤東詩詞鑑賞辭典

第36章 浪淘沙·北戴河

毛澤東詩詞鑑賞辭典 毛泽东 2303 2018-03-20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 ,東臨碣石有遺篇。 ,換了人間。 這首詞最早發表在《詩刊》一九五七年一月號。 漢獻帝建安十二年(207),時任大將軍的曹操為清除邊患,鞏固後方,率大軍北征烏桓。八月大破烏桓於柳城(今遼寧朝陽市南),九月凱旋,途經渤海口附近的碣石山,乘興登臨,以一首千古傳頌的《觀滄海》詩,描繪出一幅波瀾壯闊的大海圖景,抒發了詩人削平割據、統一中國的宏願和自強不息、叱吒風雲的豪情。 1954年夏,毛澤東在北戴河,一日適逢海濱風雨大作,浪濤翻湧,他頓起擊水之興,不顧身邊警衛人員的勸阻,下海游泳,與風浪搏鬥。上岸後意猶未盡,又縱筆揮毫,寫下了不朽的名篇《浪淘沙·北戴河》。這首詞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力勁氣遒,意境雄闊,展示了無產階級革命家前無古人的雄偉氣魄和汪洋浩瀚的博大胸懷,具有比《觀滄海》更鮮明的時代感、更深閎的歷史感、更遼闊的宇宙感和更豐厚的美學容量。

“詩的形像以使人驚心動魄為目的。”(朗吉努斯《論崇高》)這首詞一開頭就展現出雄渾壯闊的自然景觀。 “大雨落幽燕”一句,排空而來,給人以雨聲如鼓勢如箭的感覺;繼之以“白浪滔天”,更增氣勢,寫出浪聲如雷形如山的洶湧澎湃,使人想起晉代木華在《海賦》中對大海鼓怒的精彩描寫:“溢浪揚浮,更相觸摶,飛沫起濤。狀如天輪,膠戾而激轉;又似地軸,挺拔而爭回。岑嶺飛騰而反覆,五嶽鼓舞而相磓……驚浪雷奔,駭水迸集,開合解會,瀼瀼濕濕。”“大雨”、“白浪”,一飛落,一騰起,相觸相激;更兼風聲如吼,翻雲掃雨,推波助瀾,真是聲容並茂,氣象磅礴。這情景較之曹詩中“水何澹澹,山島竦峙”,“秋風蕭瑟,洪波湧起”的晴日所見,更令人驚心動魄。

上片一、二句,前為仰觀,後為前瞻,隨著視角的變化,空間畫面也由陸而海,從上而下。後三句則顯示視線由近而遠的漸次推移,極富層次感。 “秦皇島外”回應開頭一句中的“幽燕”,點明地望,又與題目相合。 “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的意境或許借鑒木華《海賦》中對驚濤駭浪中的“舟人漁子”的境況描寫:“於是,舟人漁子,徂南極東,或屑沒於黿鼉之穴,或掛罥於岑嶅之峰;或掣掣洩洩於裸人之國,或泛泛悠悠於黑齒之邦;或乃萍流而浮轉,或因歸風以自反;徒識觀怪之多駭,乃不悟所歷之近遠。”《浪淘沙》是小令,不宜鋪敘,用精煉的設問句式寫出,化實為虛,以簡馭繁,真乃神來之筆!與其說是寫人寫船,不如說是以小襯大,將較小的意象置於廣闊巨大的空間之中,進一步烘托渲染“白浪滔天”的威猛獷悍,突出風雨中的海天莫辨、浩茫混沌、曠蕩無涯的景象,從而擴大作品的空間容量,顯示出一種寥廓深邃的宇宙感。有些注家將“秦皇島外”三句解釋為“海中的打魚船漂到哪裡去了”,並進一步評說“這充分錶現了偉大領袖對人民生活的關切和繫念”云云,未免望文生義,牽強附會。

上片寫景,景中含情,而下片抒情,情中有景。秦皇島外,白浪滔天,一片汪洋。此時此地此景,自然會使人聯想起一千七百多年前曹操登臨碣石山觀海的歷史往事和那首著名的《觀滄海》詩。 “曹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個英雄。”(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東漢末年,豪強群起割據,“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曹操《蒿里行》)連年混戰,民不聊生。曹操雄才崛起,挾天子以令諸侯,經過幾十年的征戰,終於掃蕩了分裂割據的世族軍閥和豪強勢力,統一了中國北方,促進了生產的發展,在歷史上具有一定的進步作用。他同時又是一位著名的文學家,其詩“氣雄力堅,足以籠罩一切”(清劉熙載《藝概·詩概》),表現了他的政治抱負、雄才大略和進取精神,同時也反映了漢末人民的苦難生活,開建安文學風氣之先。這首詞的下片先發思古之幽情,以一句“往事越千年”倒轉時空,展現歷史的畫面。而“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恰似一幅生動、傳神的剪影,簡括而鮮明地勾勒出曹孟德當年策馬揚鞭、登山臨海的雄姿。 “揮鞭”是一個典型的蘊藉豐饒的動態意象,作為片斷過程,它概括了人物馳騁沙場、南征北戰的戎馬生涯;作為瞬間動作,它顯示了人物沉雄豪放、威猛英武的性格特徵。 “遺篇”指曹操的《觀滄海》詩,“東臨碣石”乃該詩首句,引入詞中,化“我”為“他”,翻出新義,以凝練的形式,濃縮了深厚的歷史內容。 “揮鞭”、“碣石”兩句,辭約義豐,有英傑、駿馬、高山、遠空、大海組合的動態畫面,有鞭聲、蹄聲、風聲、濤聲、詩聲交彙的音響效果,表現了一種力量和氣概之美,寄寓了作者對歷史人物的武功文事的肯定性的審美感情和審美評價。

下片的時間跨度極大。前三句回溯到遙遠的過去,第四句則乘秋風以飛越,一筆勒回到眼前,由往昔的時空轉為現實的時空。 “蕭瑟秋風”也是引用曹詩原句,加以倒裝,以“今又是”將歷史與現實聯繫起來。作者彷彿是在和一千多年前的歷史人物一同觀景對話:看,你筆下所描繪的蕭瑟秋風如今又起,大海翻波,依然壯闊無比,而社會現實又如何呢? ——“換了人間。”“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漢曹植《送應氏》),“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漢王粲《七哀詩》),是舊的黑暗的人間;“白鴿連翩奮舞前,工農大眾力無邊”,“平等自由成合作,匈奴南詔更于闐”(柳亞子《浣溪沙》),是新的光明的人間。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曹操《蒿里行》),是過去的時代;“一唱雄雞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詩人興會更無前”(毛澤東《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是當今的時代。這難道不更值得“幸甚至哉,歌以詠志”(《觀滄海》)麼?

這首詞的機杼在結尾。 “換了人間”,是議論,是感慨,也是描寫,極大地表現了詩人與時代的勝概豪情,而且意味深長,餘韻悠遠,將讀者引向一個無限性的時空,去尋味那無窮的言外之意。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