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遇篇-4
城堡的後花園
思考的秘密
當我靜下心來認真地琢磨時,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他們一定在思考什麼大秘密。可是這是一個什麼秘密呢
?竟會令人像是著魔一般。我坐起來,看見麥力靠著一株大樹快睡著了,“麥力,我想到一個好辦法。”麥力一
下跳了起來,“什麼辦法?”“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他們不是不跟咱們說話嘛,現在咱們找一個自言自語的家
夥,聽聽他在說些什麼。你看怎麼樣? ”“對呀,我以前怎麼沒想到。 ”“你想到了還叫我來幹什麼。 ”
說做就做。我們在村子裡轉,看誰在自言自語。
我們終於看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自己嘮嘮叨叨的在說什麼。我倆趕緊繞過一片西瓜地,反正他也不理
我們,走近年輕人身邊時我們也沉默著不說話,像是沒事人一樣。豎起耳朵聽。
“我怎麼這麼笨,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想半年,我還有沒有希望?”到底是什麼問題快說出來呀,我倆更
著急,快往下說。
“這怎麼可能,學的東西越多、知識越多,人反而更無知了?為什麼?”什麼越多就更無知?他在琢磨什麼
問題?
“一個圓大,一個圓小。一個圓大,一個圓小……”
麥力忽然自言自語道:“一個圓比一個圓大,一個圓比一個圓小,嗯,原來是這樣。”
那個年輕人抬眼看了麥力一眼,向遠處走了幾步,沒理我們。麥力接著說:“對,就是這樣,如果這個圓大
一點,那麼另一個就……對,沒問題。啊,歇一會兒。 ”然後走到我跟前背對著那個年輕人,“哎,那傢伙過來
沒有? ”我的余光看見那個年輕人猶豫著想過來,又停下了,就趕緊對著麥力大聲說:“對呀,你怎麼想出來的
?太奇妙了。 ”然後我們壓低聲音,假裝議論著什麼,不時地表現出喜悅的樣子。那個年輕人終於忍不住了。
“兩位好。”
“你好,”然後我和麥力繼續討論,“你的問題想得怎麼樣了?”“差不多有結果了。”
年輕人按捺不住,“請問兩位思考的問題一定很難吧?答案通過了又可以晉級了,真是恭喜呀。”麥力趕緊
說:“多謝多謝,同喜同喜。看你的樣子也差不多了。”
“唉,別提了,這一個問題都快半年了,幾次想出的答案都被駁回了。再這樣下去,我是沒什麼希望了。”
他的意思好像是說,問題都是從某個地方傳出來的,回答成功的會增加級別,然後最終能得到什麼東西。可是我
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周旋呢?
這時麥力說:“其實我的問題也折磨了我很長時間了,不過這位朋友是從一個遙遠的國家來的,我就與他討
論了一下,沒想到居然找到了思路。真是萬幸。 ”我和麥力交換了一下眼神,意思是我什麼時候和你討論過問題
,萬一被人戳穿了怎麼辦?可是麥力不管我的暗示,接著說:“這位朋友的思路與咱們大不相同,也可能是咱們
太執著於答案了,或者就是當局者迷吧。反正他也不會爭什麼級別,你要是願意可以與他交流交流。如果不方便
我可以迴避一下。 ”
“哎,不用迴避,不用迴避。我知道我的級別一定沒您高,只是大家都忙著想自己的問題,爭取升級,那還
顧得上提攜後進。難得您願意幫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年輕人原來也挺喜歡交流的嘛。
麥力低頭沉思了一小會兒,“那好吧,你就給這位朋友說說吧。”
我忙說:“不敢、不敢,大家一起交流、探討。”我其實是生怕提不出任何建議,這可令人家大失所望了。
年輕人邀請我們一起到他家坐下慢慢談,好吧,既來之則安之。
這個年輕人叫索斯,他家是一幢兩層的閣樓,一樓的家具豪華得很,二樓則簡單了許多但很精緻。他們有自
己磨的咖啡,還有自己種的茶。我還是習慣喝茶,沒想到的是索斯家里居然對茶道也蠻有研究的。
他聽說我愛喝茶,就下樓從儲藏室裡拿出一個大包來,拆開兩層塑料紙,揭掉封縫的膠條,打開大鐵罐的蓋
兒、又一個蓋兒,然後取出一些茶葉讓我看看怎麼樣。我一看頗像我國福建省產的銀針白毫,“這很像我們國家
一個地方產的茶葉,我們叫它做銀針白毫。不知是不是一種? ”索斯高興地說:“不錯,我們就叫做銀針。聽老
人說原產於國外,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國家,但看來差不多。你們等一下。 ”
麥力笑笑說:“他可是找到人說話了,又不知拿什麼好東西去了?”一會兒索斯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套茶具
,“你看這套茶具怎麼樣?”我一看,對剛才的白毫又多了幾分信心,“這個應該是黑瓷,也曾在我國一些地方
盛行過。黑盞配白茶,絕妙呀! ”據說黑瓷茶具在我國宋代時盛行於福建一帶,而銀針白毫又產於福建,所以我
想也許這個地方的確有前輩曾經去過中國。於是三人就邊喝茶邊聊了起來。
大圓與小圓大圓與小圓
知道得越多就越無知。
——知識悖論
索斯迫不及待地說:“我在半年前得到的問題是,一個人知道越多就會越無知。”
原來是這樣一個故事:曾經有一位非常博學的人,別人有什麼問題都來求教他。但他卻總是發愁,有一次他
的學生就問他為什麼總是不高興。
他說,“你們有問題就來問我,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多麼無知。”
學生感到很奇怪,“老師,大家都知道你是最博學多識的人,你怎麼說自己無知呢?要是連你也是無知的,
那我們不是更一無所知了嗎? ”
老師隨手在地上畫了兩個圓,一個大一個小。他說,“大圓裡面是我的知識,小圓裡面是你的知識。我的知
識的確比你多,可是你知道圓外面是什麼嗎? ”
那位學生說,“圓的外面?什麼都不是呀。”
老師略微笑了一下說,“其實外邊就是我們不知道的事物,你看哪個圓的周長大?”
“當然是大圓了,難道不是?”
“是大圓,沒錯,可是你看,它接觸的未知事物是不是更多。”
“啊,對呀,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無知了呢?”
索斯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為什麼知識越多反而會越無知?
麥力說:“按理說,知識越多當然無知的就越少,可是這位老師的比喻也很恰當,的確是大圓所接觸的未知
事物更多一些。但是難道知識越少反而更'有知'嗎? ”說完兩個人都把目光轉向我。
我也有些奇怪,“在我們國家有句俗語'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如果到頭來還要變得'更加
的無知'。我們不停的'苦作舟'又圖什麼呀!可見在這個比喻中一定存在某些不對的東西。 ”
索斯和麥力都點點頭表示同意,可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
索斯說:“我這半年都在想這個問題,明知道這種說法不對,可就是說不出來。但我覺得應該是這個圓周的
比喻有問題,圓周越大——知識就越多,這沒問題,但是如果外面是未知的事物——那麼的確就知道得越少了。
”
麥力問:“為什麼就越少?”
“未知的東西越多當然知道的就越少。”
一點靈光在我的腦中閃現,“好像不對……”
索斯激動地望著我,“怎麼不對?”
我努力地集中精神試圖抓住那一點靈感。我們三個人都安靜下來,各自琢磨起來。
我努力地在想,“為什麼一個人未知的東西越多我們就會說這個人越無知?……我們說這個人越無知,難道
這個人就無知嗎? ……誰來決定一個人是不是無知? ……誰能決定一個人是有知的——博學多識的。我們是誰?
別人! ……別人怎麼知道另一個人是不是有知,就好像別人怎麼知道我是無知還是有知呢? ……通過什麼標準來
做這樣的判斷呢? ……標準,什麼是這裡的標準? ……老師說'我比你的知識多'——老師還是承認了自己的知
識多。這是一個標準。 ……'所以我比你無知'——這是因為'我接觸的未知事物多'。 '我接觸的未知事物多
'——那麼老師是知道自己接觸了未知事物,也就是說老師知道存在這些未知事物,雖然並沒有掌握這些未知事
物。 ……而學生因為知識少,反而接觸的未知事物少,結果反而不無知? ……不對這裡有問題! ”
我喘了口氣,“未知的東西多並不意味著知道的少!用數學的話說就是:它們之間並不成反比。不但不成反
比,恰恰是成正比——未知的東西越多說明此人知道的越多,正因為知道的多,所以接觸到更廣泛的領域,而在
這些領域中的知識還是沒有被此人掌握的。 ”
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但是為了不要忘記這個思路,我趕緊告訴他們倆:“你們先不要打斷我,我說的
你們都先記著,等我說完了咱們再討論。 ”我趕緊將上面的想法說了出來。
麥力說:“好像有點意思了,問題似乎出在我們怎麼理解'有知'和'無知'上。”
索斯也說:“沒錯,什麼才是兩者的標準呢?”
我們三個人趕緊拿出一張紙,試著描述一下。把這張紙當作所有的知識,再畫一個圓,圓的里面表示我們已
經獲得的知識,外邊表示我們還不知道的知識。這就是故事中老師講的意思了。他說由於圓大,所以接觸的未知
事物就多,這沒錯,他又說,所以就更無知,不對了。知道未知的事物多並不等於自己知道的事物就少,而“無
知”並不是對自己已經擁有的知識的評價標準,所以我們不能用未知事物的多少來衡量已知事物的多少,而只能
用已知的事物作為標準來衡量。
好比說,一個人知道的所有知識另一個人都知道,而第二個人又知道一些第一個人不知道的知識,那麼我們
就可以說第一個人比另一個人“更無知”。我們就不能拿一個沒人知道的事來衡量誰無知,比如外星人是否存在
?在這個問題上每個人都顯得很無知。但是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對這個問題很無知,或者知道這個問題不是自己
能解決的,並不能說明他就會比另一個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人更“無知”。
讓我們再回來看手上的紙,這裡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把圓的周邊作為“無知”的多少,真真的無知是那個封
閉的圓周線以外的整個空白。
我們三個做出最後的總結:在這個奇怪的比喻裡我們不知不覺地用了兩個標準,一個是有知——這個標準是
相對的,即不同的人之間經過比較後才能說誰的知識更淵博,比如現在多以一個人受教育的程度來衡量這個人的
知識量,這是社會定的一個標準——用於衡量一個人掌握了多少知識的標準。當然這個標準並不是衡量一切知識
的標準,而只是“有知”標準中由某個社會制定的或者是約定俗成的一個標準,同樣的道理,不同的社會用於衡
量“有知”的標準也是不完全相同的。
但還有另一個標準,衡量“無知”的標準——這個標準是絕對的,即它是不能被制定出來的。原因是“無知
”的事物是無法計算的,因為如果對人類來說是“無知”的事物,那麼我們就不可能知道有哪些、有多少事物屬
於“無知”。假如說我們能製定一個衡量“無知”的標準,那也意味著我們已經知道這些“無知”是什麼了,剩
下的問題就是如何解決這些“無知”了,那麼這些事物就不是“無知”的了。
這也令我想起愛因斯坦曾說過類似的話:提出一個問題往往比解決一個問題來的更深刻。因為提出一個問題
實際上就是從“無知”向“有知”邁進了一大步,而解決一個問題則是從“知之不多”向“知之甚多”前進了一
步。
在上面的比喻中老師用了兩個標準:已有知識的標準——大圓的面積大——我的知識比學生多;未知事物的
標準——大圓接觸的未知事物更多——老師更無知。
我們不停的努力,就是為了變得更加有知。
不過索斯得到的這個問題也許還有另外的意思,比如做人要謙虛,或者是一位智者想告訴人們:當你感到未
知的事物逐漸增加的時候,不要苦惱更不要奇怪,因為你變得更博學了,你頭腦裡的知識更多了。
我們三個為“更加無知”乾了一杯!
斯泰羅先生斯泰羅先生
索斯很激動,可是也略帶猶豫。
索斯說:“你們幫我想出答案了,可是我不知道長老會能不能通過?”
麥力問他:“你是不是還懷疑答案不對?”
“不是,我是擔心長老會如果知道不是我自己思考得來的,那他們就不會讓我晉級了。”
“你可以不告訴他們呀。”
“不行,我不能騙他們。”
麥力的臉紅了一下。
我急忙說:“如果他們不給你晉級,結果會怎樣?”
索斯說:“也沒什麼,他們會給我出一個同級的問題,但那樣我就不能獲得更高級的問題了。”
“更高級的問題?那是什麼問題?”
索斯奇怪的問我:“這位先生沒告訴你嗎?”說完看了看麥力。
“沒有,”我解釋道,“因為我以為這是你們的秘密,所以就沒敢問。”
“其實也沒什麼,”索斯說,“晉級後長老會會出一些更難的問題讓我們解決。”
“然後呢?”
“沒然後了,就是不停地思考各種問題。”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沒有任何目的?”
索斯笑著說:“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目的?難道思考不能是目的?”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難道你們思考會有其他的目的?”
“呃,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索斯想了一會兒,“這樣吧,咱們去問問斯泰羅先生,也許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這位斯泰羅是誰?”
“他是除了長老會成員以外最高級別的人了。”
這時麥力終於插上話了,“對,咱們去找他問問?不過我以前從沒跟他說過話。”
索斯說:“沒關係,他最近也陷在一個問題之中,很少跟人說話,不過也許你們可以幫助他。走吧。”
我此時真的很擔心,不知道這個村子裡的人要是知道我們兩個的真實身份會出現什麼情況,但從與索斯的接
觸看,大概不會為難我們吧。
斯泰羅先生的住處離這兒也不太遠,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到了一個小院,院子裡有四五間屋子,很雅緻。索斯
先進去通知一聲,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的樣子,我想索斯一定將我們相見的前後經過和解決問題的談話大致告訴了
這位斯泰羅先生。
斯泰羅先生是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兩眼含著智慧的目光,但我覺著其中含著淡淡的憂愁。
“兩位請進,索斯,麻煩你去幫客人倒點水。”
“好的,我就來。”
我們坐下,一時不知說什麼。
只聽斯泰羅說:“兩位並不是本村的人吧?”
我的感覺倒還好,不過剛才麥力裝成好像是村子裡的人,現在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接過話說:“斯泰羅先
生,我們並非有意冒犯,這位麥力先生也曾來過貴村幾次。他是希思城的人,也算是這個城堡的鄰居了。我們只
是想來轉轉,沒有其他的意思。 ”
斯泰羅笑著說:“沒關係,我很歡迎兩位的到來。其實我們村子裡的人也不是排斥外人來,只是大家都在思
考自己的問題,沒時間也沒心思跟外人說話。 ”
麥力這時感覺舒服多了,“斯泰羅先生,您能陪我們說話,真是太感激了。其實我來過幾次都沒跟村里人說
過話,有很多事感到很奇怪,所以每次來都想弄明白。如果打攪您了或者有什麼不便說的,我們也不會不知趣的
。 ”
這時索斯端著兩杯當地產的一種果子榨的果汁走了進來,“我說呢?剛才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見過你。我還
以為自己發暈了。 ”
麥力急忙站起來,“實在抱歉。”
索斯連忙拉著麥力坐下了,“我們還是先問斯泰羅先生問題吧。”
“問我問題?索斯,你不是看我太悠閒吧。”
索斯解釋說:“不是長老會問的問題,你就放心吧。我剛才不是大致給你說了嗎?如果我告訴長老會我的問
題是別人幫助解答的,我還能不能升級了。 ”
斯泰羅說:“很可能不能。”
索斯頓時默不做聲了。
我就問:“是不是永遠不能升級了?”
斯泰羅說:“那倒不會,只是要重新回答一個同級別的問題,如果通過了,仍然會晉級的;另外長老們還會
看你的回答,他們並不會拒絕別人的幫助。其實我們更看重答案的質量,這也是晉級的本質。你不必太沮喪,索
斯,你的時間還長著呢。唉,我就不一樣了。 ”
索斯看著斯泰羅,“你還剩幾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大半年了,眼看時間就要到了,看來是沒有希望了。近十年只有一個人進入長老會,
真是令前輩們失望呀! ”
麥力和我都是莫名其妙,急著想問可是又不好打斷。斯泰羅呆了一會兒,才想起我們還坐著,“我們一起吃
午飯,慢慢說吧。等會兒我的妻子就回來了,讓她給你們做我們這里特有的一道菜。 ”
麥力和我交換了一下眼色,我們的心裡都踏實多了,這次終於可以知道這個村子的秘密了。
村子的秘密村子的秘密
斯泰羅先生似乎知道我們有很多問題要問似的,他說:“你們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吧,只要我知道我一定
會告訴你們的。 ”
我的問題比麥力還多,所以搶著問:“為什麼村子裡都是老人在幹活,年輕人閒著想各種奇怪的問題,孩子
和婦女也都去幹活了嗎? ”
斯泰羅點點頭說:“我就給你們講講這個村子是怎麼一回事。從我們的先人定居於此到現在大概已有十幾代
人了,前面的城堡也是大約一百年前建成的。我們這裡從祖上就留下一個習俗,所有在十歲至四十五歲之間的居
民,都只做一件事——就是思考各種問題,如果四十五歲以後還沒有進入長老會,就從事勞動不再思考任何問題
。 ”
麥力問道:“那城堡裡的年輕人不是這裡的居民嗎?”
斯泰羅說道:“由於年輕人的天賦不同,大概在十五歲時如果沒有通過考核,就到城堡裡從事收集工作。”
我奇怪的問:“他們只是收集各種問題的答案?”
“是的,這些問題有些是來自外界,有些是長老會自己編出來的,其實很多題目並沒有標準的答案,只要對
問題的回答具有創新或者可以解釋的通,並且挑不出明顯的矛盾都可以接受。 ”
“如果能確定回答不正確,但思路上有創新也能接受嗎?”
斯泰羅略帶欣賞地說:“你很聰明,城堡裡的人所做的就是這個目的。”
“可是為什麼要收集這些東西?他們並不能帶來維持生活的財富,並且還要為此付出城堡和村子積累的物質
財富。 ”
“我們這裡的資源獨特,並且年年豐收,所得足夠維持生活的正常運轉。”
麥力接著問:“為什麼進城的時候必須有通行證。難道你們是有計劃的選擇進入的人員,或者是排斥某些人
。 ”
“我們基本上不排斥外人,但考慮到我們的目的是收集問題的答案,並不是一般的旅遊或者賺錢,所以我們
也希望是我們知道或了解的一些人進入,而不是隨便的來人都可以進城。因為在城堡修建以前也曾來過遊人,大
約是對我們的生活有不利的影響,所以才修建了城堡,希望能讓這個村子保持一個利於思考問題的環境。 ”
“抱歉,可是為什麼要收集問題的答案呢?”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可是剛才斯泰羅忘了回答。
“其實我也不清楚,再沒進入長老會之前,恐怕沒人知道。而長老會的成員是那些不受年齡限制的可以一直
思考下去的人,他們大概也不會回答這樣的問題。 ”
“這一定是貴村的秘密。”
斯泰羅欲言又止。這時斯泰羅夫人已經將午飯做好了。斯泰羅說的這里特有的一道菜叫做“花朵”,因為菜
就像一朵一朵的花,外面是一種果子的外殼,裡面是花瓣,花瓣裡麵包著一小團不知名的東西,味道芳香,入口
而化,略帶苦味,卻回味無窮。後來我就再沒吃過“花朵”了。
斯泰羅每次吃完飯都要休息半個小時,所以我們和斯泰羅約好等會兒再來討論問題,當然斯泰羅並沒對我們
抱多大希望,我想只是出於放鬆一下的目的。
索斯邀請我們先到他家坐一會兒,在去索斯家的路上我才想起來,好像我和麥力已經來了很久了,怎麼剛到
中午呢?麥力也說不出原因,索斯更是毫無概念。麥力又想起我們來時將馬放在村口了,於是我們先到村口將馬
牽到了索斯家。
令斯泰羅苦惱不已的一個問題是他已經接近四十五歲了,嚴格地說,如果現在他思考的問題在兩個月內還找
不出答案的話,他就不得不永遠失去進入長老會的夢想,而這個夢他已經做了近三十五年。斯泰羅是近十年來最
有希望進入長老會的人了,自從小肯特姆在十年前進入長老會至今還沒增加一個新成員,小肯特姆那年三十三歲
,是這個村子有歷史以來入會年齡僅次於前人微谷的傑出人物。
索斯說:“斯泰羅先生,這兩位雖然來自外界,並不像我們整天思考奇怪的問題,但也許正是這樣才具有啟
發性的角度或思路呢! ”
這時我忽然有一個問題,“不好意思,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能不能請兩位指點?”
“沒關係,你說吧。”
“難道村子裡的孩子從小就開始思考問題嗎?”
“對,十歲開始。”
“可是他們什麼都不學就開始思考嗎?”
“奧,那倒不是,村子裡有一個學校,還有一個藏書樓,村里的人隨時都可以去,現在我們也可以去學校學
習。 ”
“由誰來教呢?”
“有原來的長老會成員,也有級別較高的村民。大多依靠自學,這些人負責指導,有時也講課。”
麥力又問道:“長老會成員也會被淘汰嗎?”
“不是被淘汰的,因為在長老會裡還要繼續思考許多問題,有些人自覺能力不夠就主動退出,做新人的指導
老師了。 ”
“原來是這樣。”
我現在最想見的是長老會的成員,因為最神秘的、最令人琢磨不明白的事好像只有這個長老會才能解答。
兩個算盤,誰是誰非兩個算盤,誰是誰非
我該怎麼辦? ”
——高級別的煩惱
麥力和我都很想知道困擾斯泰羅的是什麼問題,可是如果我們問他就好像表明我們能替他解決似的。斯泰羅
沒有接著說下去,所以我倆也不好問,只能看了看索斯。
索斯說道:“斯泰羅先生,說說你的問題吧,也讓我見識見識。”
斯泰羅於是給我們介紹了他的問題。
從前有一位老師,他有一個規矩(你看問題都出在古怪的規矩上,不過不古怪的規矩也可能出問題,因為不
存在“絕對的規矩”):跟他學習法庭辯論(類似現在的律師)的學生可以先不交學費,如果他畢業後的第一場
官司就打贏了就得付學費,否則不用付學費。可是總有一些“聰明人”會想出一些辦法難為他的老師。另外請注
意當時允許給自己辯護,即原告同時也可以是自己的律師(但我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或許也允許)。
結果這個老師的一個學生在畢業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老師打一場官司。目的:我不想交學費,想賴賬。可
行性:利用老師自己定的規矩。打的小算盤:如果我贏了,按法官判決我不用交學費;如果我輸了,按老師的規
矩我也不用付學費。老師積極應訴。目的:收回我該得的學費。可行性:我自己定的規矩。打的大算盤:如果我
贏了,按法官判決我收回學費;如果我輸了,按我的規矩我還是收回學費。哈哈,老師就是老師!
如果你是法官,你會怎麼辦?
斯泰羅說:“如果判老師贏,目的是想讓老師得回學費,但按他自己的規矩,他就不能收回學費了;如果判
學生贏,按判決學生仍然不必付學費。但是反過來,要是不想讓學生交學費,就要判學生贏,但按老師的規矩,
他必須付學費;要是判老師贏,按判決他還是要付給老師學費。這裡對法官來說似乎總是事與願違,而老師和學
生也各執一詞,都是對自己有利的結果。 ”
索斯說:“作為法官是不是只有唯一的選擇?”
斯泰羅想了想,“在這裡似乎並不是只有唯一的選擇。但是無論怎樣判決,總能得出與目的相反的結果。”
麥力也插話道:“但也有可能總能得出與目的相同的結果。”
斯泰羅有些激動地說:“你說的是總能一致?”
“對,我們看:判定老師贏,按判決學生要付學費,判定學生贏,按老師的規矩學生仍然要付學費;另一種
情況,判定學生贏,按判決學生不用付學費,判定老師贏,按規矩學生也不用付學費。這樣不就與最初的目的相
一致了嗎? ”
“還是有問題,”我發現其中有一個怪圈,“麥力說的其實就是最初老師和學生對自身狀況做出的判斷,但
是對法官來說仍然存在兩種結果。 ”
我想斯泰羅已經想了那麼長時間,這些可能不知已經想了多少遍,問題一定不是出在這些地方,而應該出在
一個更基本的地方。就好像如果我們根本不識字就不可能看書一樣,如果一個基本的問題沒有解決,那麼建立在
這個基礎之上的問題就不可能被解決。
當思考問題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四個人大概討論了一會兒,說來說去結果卻總是繞來繞去,最後大家都各自琢磨不再討論了。不知不覺
,夜色已降,晚飯過後又各自思考去了。
一夜無話。我想每個人都會睡不著吧,尤其是斯泰羅、麥力和我,因為我們都想由此解開各自心中之謎。我
比他們的時間還要緊,可是這裡的“謎”要比回去更吸引我。
我告訴自己先安靜下來,耐心地思考,先找出一條線索,哪怕是繞來繞去,先把它理順了,記住在思考問題
時一定要有一條清晰的線索,即使這條線索並不一定是正確的。漸漸的一條線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逐漸清晰了起
來。
天空很快亮了,就像我在希思城時一樣,這裡的夜真的很短。
大家見面後,斯泰羅說的第一句話是,“也許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變化的,也可以說根本沒有答案。”
索斯問道:“為什麼?”
斯泰羅說:“之前我沒有這樣想過,昨天索斯問我法官是否只有唯一的選擇。後來我想法官的選擇是依據法
官自己而不是依據老師或者學生。麥力先生說的雖然我以前也想過,但我總囿於解決前後矛盾的說法,反而忘了
這種可以相一致的可能。 ”他又轉向我說:“同樣,你說如果如此思考對法官就始終有兩個互相矛盾的結果,所
以我感到也許我以前的想法過於執著於尋找到一個確定的答案。可是答案卻未必就是確定的。 ”
索斯、麥力和我表示同意。
我們共同分析的結果如下(我很榮幸最終由我總結陳述):
決定輸贏的因素:法庭判決;決定是否付學費的因素:一、法庭判決;二、老師規矩;導致混亂的判決因素
:輸贏的相對性,即老師贏也就是學生輸、學生贏就是老師輸。
學生的道理:按判決——學生贏——不付學費;按規矩——學生輸——不付學費。
老師的道理:按判決——老師贏——付學費;按規矩——老師輸——付學費。
進一步分析:一、老師與學生各有兩個起點,這不可行,因為起點必須是同一個;二、支付學費的標準也有
兩個——按判決和按規矩,不行,標準只能有一個。問題是誰來定起點,誰來定標準?實際上真正的起點只有一
個,即判決,因為沒有判決之前就不會有輸贏,也就談不上再依據規矩辦事了。
判決是法官的唯一起點。
法官的道理:判決——老師贏——付學費;判決——學生贏——不付學費。
如果師生定要依據規矩,則結果是:
判決——老師贏——按規矩——不付學費;判決——學生贏——按規矩——付學費。
對於師生倆人來說,依據法官的判決結果無論如何都可能出現兩種結果,而不是各自預料的必勝的唯一結果
。至於法官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那也許要看是哪個時代了,畢竟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尺度”。
也就是說,無論法官做出怎樣的判決,結果只能有一個;無論老師和學生依據判決和規矩中的任意哪個作為
標準,結果也只能有一個。
我們誰也不知道答案是否會被長老會通過,但是斯泰羅真的很高興,他請我們喝他家自釀的酒。我叫不上名
字,問麥力,他說也沒見過。就不去管它了,大概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喝了,又何必知道呢?
“只存在一次的東西就好像從未存在過。”我想大概用來形容這件事是很合適的。
斯泰羅決定下午就去長老會說明結果,如果不能通過他也就不再思考下去了。這是一個自信還是痛苦的決定
,我不知道,我只能希望這個答案足以使斯泰羅進入長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