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宗教哲學 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

第13章 11 PARMENIDES Ⅲ空洞的“存在”

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 尼采 2092 2018-03-20
11.1可靠性的追求 然而他是一個希臘人,伊奧尼亞(小亞細亞西岸中部的Ionia)革命爆發時他大約正當盛年。當時,一個希臘人要逃避太豐富的現實也還是可能的——他把現實看作想像力的一種狡獪的建構,可他卻不是像柏拉圖那樣,逃入永恆理念的國度、創世者的工場,以求放眼於事物的純潔完滿的原型,而是逃入最冷漠、最空洞的概念——“存在”——那死亡般的寂靜之中。我們要謹防按照錯誤的類比來解釋這樣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這種逃避並非印度哲人意義上的遁世,其動力並非對於人生的墮落、短暫、非神聖性質的深刻的宗教信念;它雖有其終極目標——靜息於存在之中,然而對這終極目標的追求,它不是宛若神秘地沉浸在一種令人沉酣飽滿的精神狀態中(這種狀態對於普通人來說是謎樣般的叫人困惑難解)。

巴門尼德的思想毫不沾染印度哲思的醉人暗香,而在畢達哥拉斯和恩培多克勒身上,這種氣息或許不是完全不可察覺的。毋寧說,在當時,上述事實的特別之處正在於沒有芳香、色彩、靈魂、形式,完全缺乏血肉、宗教精神、道德熱情。叫我們驚訝的是那抽象化、公式化的程度(而這竟發生在一個希臘人身上!),特別是那追求可靠性、確切性的可怕衝動,竟然出現在一個傾向於神話式思考而想像力又是最奔放、最流動不居的時代。 巴門尼德祈禱說:“只求給我一個可靠性,神祇們,即或在不可靠之海洋上,它們僅是一葉扁舟,但已經足以飄洋過海了!請把一切生成的、茂盛的、絢麗的、繁榮的、騙人的、誘人的、活生生的東西拿走,請把這一切拿給你自己,只求給我唯一的、貧乏的、空洞的可靠性!”

11.2空洞的“絕對存在” 在巴門尼德的哲學中,奏響著本體論的序曲。經驗沒有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樣,向他提供任何一個存在;可是,他能思考存在,由此他推論存在必定存在著。這個推論建立在下述前提上:我們擁有一個達於事物本質和不依賴於經驗的認識器官。在巴門尼德看來,我們的思維材料完全不是來自觀察,而是來自別的什麼地方,來自一個非感性世界,我們通過思維可以直接進入這個世界。 但是,亞里士多德業已令人信服地駁斥了類似的推論;他斷言:存在決不是本質固有的質性。正因為如此,從“存在”的概念——它的本質無非就是存在本身——根本不能推導出存在的實質存有。 “存在”與“不存在”的矛盾,如果沒有實在的對象(即沒有使這一對矛盾得以抽像出來的感官觀察),它就是完全空洞的邏輯定值。如果不回溯到觀察,它就只是概念遊戲,事實上沒有任何東西被認識到。因為,真理的純粹邏輯標準,正如康德所教導的,即一種認識同普遍的形式的知性及理性法則的一致,雖然是一切真理的先決條件,是一切真理的消極前提,但是,邏輯不能繼續前進,它不能檢驗和揭露涉及內容而非形式的錯誤。誰只要試圖尋找“存在者存在;不存在者不存在”這對命題、這個邏輯真理的內容,就會發現事實上沒有與這對命題嚴格對應的唯一現實。對於一棵樹,我既可以在同一切其他事物比較的意義上說“它是”,也可以在同它本身另一時刻比較的意義上說“它將是”,最後,還可以說“它不是”,例如,當我看到灌木時,可以說“它還不是樹”。詞只是事物彼此之間以及事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的符號,毫不涉及任何絕對真理。而“存在”這個詞,正和“不存在”這個詞一樣,僅僅標誌一種聯結萬物的最一般關係。既然事物本身的存在是無法證實的,那麼,事物彼此之間的關係,即彼物此物的“存在”和“不存在”,也同樣不能使我們靠近真理的國度一步。

我們憑藉詞和概念決不能逾越關係之牆,進入事物的某種神奇始基。即使在感性和知性的純形式中,在空間、時間和因果關係中,我們也沒有獲得任何看來像是永恆真理的東西。對於認知主體來說,想要“置身事外”而看到和認識到什麼,乃是絕對不可能的;以至於可以說,認識和存在在一切範疇中是對立至深的。 如果說,在巴門尼德的時代,對理智的批判還很粗淺幼稚,因而他可以想像由永遠主觀的概念達於自在的存在,那麼,今天,按照康德的看法,那肯定是一種狂妄無知的舉措。許多地方,尤其是在那些想扮演哲學家的半吊子神學家中間,“有意識地把握絕對”被視為哲學的使命;譬如說,其形式或有如黑格爾(近代德國哲學巨匠Hegel)所表白的:“絕對必已存在著,否則它如何能被尋索?”或者,如貝內克(十九世紀德國哲學家Beneke)的說法:“存在無論如何必定已經存在,無論如何必定是我們可以達到的,否則我們就不可能一度擁有存在的概念了。”

擁有存在的概念!彷彿它未曾在其詞源中顯示極其可憐的經驗來源似的!因為,“esse”(存在)原本只是指“呼吸”。只要人使用其他萬物,他就是傳達了一個信念:他自己通過一個隱喻,亦即通過某種非邏輯的東西,呼吸和生活在其他事物上面,並且按照人的類比把它們的存在理解為一種呼吸。現在,這個詞的本來含義幾乎湮滅了,但畢竟余澤猶在,因而人總是按照自身存在的類比,即用人格化的方式,且總是通過一種非邏輯的轉借手段,來想像其他事物的存在。即使撇開這種轉借手段不說,就人而言,命題“我呼吸,故存在著”也是完全不充分的。對之必須提出異議,正像對命題“我走,故我在(或故他在)”(ambulo,ergo sumDergo est)必須提出異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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