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宗教哲學 尼采的智慧·尼采自我哲學解讀

第68章 “善與惡”“好與壞”


人們理應感謝英國心理學家所做的迄今惟一的探索道德發生史的嘗試,可惜他們並沒有就此提出任何疑問。他們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疑點,他們甚至在寫書之前就把一些基本觀點提出來了——他們本身就很有意思!這些英國心理學家究竟要什麼?人們發現他們總是在有意或無意地做著同一件事;即把我們內心世界的羞愧部分暴露出來,且從中尋找積極的、先進的、於人類有決定作用的因素,而這正是人的理智自尊最不願意發現的部分(譬如,在習俗中,在遺忘性中,在一種盲目和偶然的觀念機制中,或者在純粹的被動性、機械性、反射性,和完全的愚鈍中)。到底是什麼東西驅使這些心理學家總是朝著這一個方向努力?難道是一種神秘的、陰險的、低級的,連他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貶低人類的本能?或者是一種悲觀的猜忌。是對失望的、黯然失色的、業已變得憤憤不平和簡單幼稚的理想主義者的懷疑?或者是對於基督教(和柏拉圖)的一種渺小的、隱秘的、從未越過意識界限的憎恨與敵視?或者是對陌生的事物,對於令人頭疼的反論,對存在的疑問和謬誤的一種貪婪的嗜好?當然,也有可能是一種混合,其中含有少許卑劣、少許憂鬱、少許反基督教、少許快感,少許對調味品的需求? ……但有人說,這不過是冷血的、乏味的老青蛙,它們在人的周圍爬行跳躍,就好像在它們的天地裡:在一個泥塘中一樣。其實不然,倘使允許人在不可能知情的時候表達願望,那麼我們真心地希望這些人能夠是另外一副模樣,我們希望這些精心探索和研究靈魂的人們在根本上是勇敢、高尚、自豪的動物,他們能夠知道如何抑制自己的感情和痛楚,並且訓練他們自己為真理犧牲所有的慾望——為了任何真理,甚至是為了樸素的、辛辣的、難看的、逆耳的、非基督教的、非道德的真理……因為這種真理確實存在。

那麼就向那些想支配這些史學家的好人們致敬吧!然而,遺憾的是,歷史精神自身卻與道德史學家相分離,而他們恰恰正是被歷史上的一切善良的精靈們所棄之不顧的!毋庸置疑,這些道德史學家的思維就如同陳舊的哲學家的習俗一樣,在本質上都是非歷史的。他們撰寫的道德譜係從一開始著手調查“好”的觀念和判斷的起源時便暴露出了拙劣性。他們這樣喧稱“最初,不自私的行為受到這些行為的對象們,也就是這些行為的得益者們的讚許,並且被稱之為好;後來這種讚許的起因被遺忘了,不自私的行為由於總是習慣地被當作好的來稱讚,因此也就乾脆被當作好的來感受——似乎它們自身是什麼好的一樣。”我們立刻發現:第一段引言已經包含這些英國心理學家的特異質性的全部典型特徵。我們發現了“功利”、“忘記”、“習慣”和末尾的“謬誤”等字眼,它們統統都被當作受人尊敬的依據,而至今的“上等人”以此為自豪,好像它是人類的特權一般。這種自豪應當受到羞辱,這種尊敬應當被貶值:目的達到了嗎? ……這種理論是在錯誤的地方尋找和確定“好”的概念的起源:“好”的判斷不是來源於那些得益於“善行”的人!其實它是起源於那些“好人”自己,也就是說那些高貴的、有力的、上層的、高尚的人們判定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行為是好的,意即他們感覺並且確定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行為是上等的,用以對立於所有低下的、卑賤的、平庸的和粗俗的。從這種保持距離的狂熱中他們才取得了創造價值、並且給價值命名的權力:這和功利有何關係!功利的觀點對於維持最高等級秩序的熱情,突出等級的價值判斷的熱情表達恰恰是如此陌生和極不適宜;此刻方才出現了那種卑微的熱情的對立感覺,這種熱情以每一種工於心計的精明,以每一種功利的算計為前提,——且不止一次地,不是特殊情況而是永久的。高尚和維持距離的狂熱,就是我們說過的上等的,統治藝術的那種持久的、主導的整體和基本感覺,與一種低下的藝術、一個“下人”的關係——這就是“好”和“壞”對立的起源。從這個起源出發——“好”這個詞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必要和“不自私”的行為相關聯;那是道德譜系學家們的偏見。事實上,只是在貴族的價值判斷衰落的時候,“自私”和“不自私”的這種全面對立才越來越被強加於人的良知,——用尼采的話說,這是一種群體本能,這種本能伴隨著上述的對立而最終形成一個詞(也可用多個詞)。當然,這種本能變成大眾的主宰,這種道德價值觀與那種對立緊密結合在一起,是經過很長時間的。 (比如,這就與當今歐洲的情況相彷彿,現在占主導地位是把“道德”、“無私”、“公平”視為同等價值之概念的偏見,與之相伴的則是一種“固定的理念”和腦病的權威。)

其次,那種關於“善”的價值判斷起源之假設是你沒有歷史持久性的,即使對此忽略不問,這個假設在其自身中亦包含心理學上的荒謬。據稱,不自私的行為的功利被說成是該行為受到稱讚的根源,而這個根源卻被遺忘了——怎麼可能遺忘呢?也許這種行為的功利曾在某時失效?情況正好與之相反:這種功利在任何時代都是習以為常的,而且不斷地得到重新強調;因此,它不是從意識中消失了,不是被忘記了,而是越來越清晰地映現在意識中。因此,那種反對派理論倒是更為清晰合理了(那理論並不因此而更正確)譬如,其代表人物赫伯特•斯賓塞認為,“善的”概念在本質上是與“功利的”、“合乎目的的”概念相連的,因此在“好”和“壞”的判斷中人類總結並確認的那些未被遺忘和遺忘不掉的經驗。根據這種理論,“好”即是那種至今一直被證明是有益的:因此,好被看成“最高等級的有價值的”效用,被看成“自身有價值”的效用。正像我所說的,這種解釋方法也是錯誤的,但它本身至少是清晰合理的,且在心理學上還是站得住腳的。

關於我們的問題,人們完全有理由稱之為一個靜態的問題,它只是有選擇地針對少數幾個聽眾。沒有人有絲毫興趣去確定在那些表述“好”的詞彙和詞根中已經表現出的差別,而高貴者正是以此才感覺自己是上等人。當然,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或許簡單地按照自己在權力上的優勢稱呼自己(稱為“強有力”、“主人”、“領主”),或根據最明顯的標誌稱呼自己,例如稱為“有錢人”,“佔有者”這個意思取自阿瑞阿語,在伊朗語和斯拉夫語中也有類似的表達),不過這些高尚者也根據一種典型的特性稱呼他們自己:這就是我們所要探討的問題。例如,他們稱自己是真誠的人,開此先河的人是希臘貴族,其代言人是麥加詩人狄奧格尼斯。用來表達這個意思的詞:esthlos的詞根意味著一個人只要是存在的、現實的、真切的,他就是真正的人;而後,經過一個主觀的轉變,真正就變成了真實:在這個概念變化的階段,這個詞變為貴族的流行詞,而且完完全全過渡為“貴族的”詞義,以便與狄奧格尼斯等人所認為就描述為不誠實和下等人相區分——在貴族滅落後,這個詞最終保留了下來,用來標誌精神貴族,與此同時該詞也變成熟、變甜了。在kakos和deilos這兩個詞中(agathos的反義詞:庶民)都強調了懦弱:這也許是一個提示,循此方向我們必須去尋找意思清楚得多的agathos的詞源。拉丁文中的壞(maths)字可以用來指深膚色,特別是黑頭皮的人為粗俗的人,即在雅利安人以前居住在意大利土地上的居民,他們和成為統治者的黃頭髮雅利安征服者種族最明顯的區別就是顏色;至少克爾特語為我們提供了正好類似的情況——fin(例如Fin-Qal這個詞)是表示貴族的單詞,最後就用來表示善者、高貴、純潔、而最初它是金黃頭髮的意思,與深膚色、黑頭髮的土著恰恰相對。順便說一句,凱爾特人是純粹的黃頭髮人種。有人錯把德國人種分佈圖上的那些暗色頭髮人種聚居地段同什麼凱爾特人的後裔和血緣聯繫在一起。其實,在這些地段居住著的是雅利安以前德國居民(在整個歐洲情況幾乎相同,從根本上說,被征服的人種最終還是佔了上風。在膚色上,在思維的簡潔明快上,或許還在知識和社會的本能上。有誰贊同我們的這個觀點?現代民主,更為時髦的無政府主義者和歐洲所有社會主義者現在都一致偏好的那種最原始的社會形式“公社”,基本上不都是意味著一種陰森可怕的後果嗎,征服者和統治種族——雅利安人不也是在生理上遭到失敗了嗎?……)尼采將拉丁文字bonus譯為鬥士:假如我們可以將bonus引溯到一個更為古老的詞duonus(請比較bellum和duellum;以及duenlum,這中間好像保存了那個duonus),那麼bonus就可以譯成與人紛爭的人,挑起爭端的人(duo),鬥士:我們看到,在古羅馬是什麼形成了一個人的“善”。我們德意志的“善”;不是應當具有“聖人”、“神聖種族”的人之含義嗎,不是應當與哥特人的民族名稱(最初是貴族的名稱)相符合嗎?在此不宜闡述這些猜測的原因。

政治優越觀念總是引起一種精神優越觀念,這一規則是沒有例外情況的(雖然存在著例外的因素)。當最高等級是教士等級的時候,這一規則表現為教士們喜歡用一種向人們提醒教士職能的稱呼來作為他們的共同標誌。譬如,那時最先產生的“純潔”與“不純潔”的概念是作為對立等級的標誌而出現的,而後產生的“好”與“壞”卻發展為沒有等級的含義。但是人們應該當心,不要一開始就把“純潔”與“不純潔”這種觀念看得過重,太廣,甚至象徵性地理解“純潔”與“不純潔”之類的概念;古人的一切概念是有我們幾乎無法想像的粗糙、淺薄、狹隘、直接、它們尤其是非象徵性的。 “純潔的人”最初只是指這樣的,他洗臉洗澡,拒絕吃某種感染皮膚病的食品,不和骯髒的下層婦女睡覺的人,厭惡流血的人——只此而已。另外,從以教士為主的貴族的全部行為可以看清楚,為什麼恰恰是在這種早期階段,價值的對立能夠以一種危險的方式內向化、尖銳化。事實上,這種價值對立最終在人與人之間挖掘了鴻溝,就連具有自由精神的阿希里斯(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善於奔跑跳躍,古被稱作捷足的阿希里斯)也不能毫無畏懼地逾越這些鴻溝。某些不健康的東西從一開始就存在於這些僧侶貴族之中,存在於與支配這些不健康的東西、遠離行動的、部分為冥思苦想、部分為情感爆發的習慣之中,其結果是所有的僧侶們幾乎都不可避免地傳染上腸道疾病和神經衰弱症;然而,他們自己發明了什麼東西來醫治自身的疾病呢? ——難道人們不能說這種醫療方法的最終結果已顯示比它要治癒的疾病本身還要危險百倍嗎?人類自身仍然在受著那些傳教士們的醫療方式的後果的煎熬!讓我們試想某種飲食方式(禁忌肉類),試想齋戒,節制性慾,“向沙漠”逃遁,(維爾•米切爾式的孤立,當然不包括由此產生的填詞療法和營養過剩,後者包含在醫治禁慾苦行理想的一切癔病的最有效的方法。)此外,還有傳教士們全部敵意的、懶惰的和狡詐的形而上學,他們按照印度苦行僧和婆羅門教的方式(婆羅門用玻璃球形物體和堅定的信念)進行自我催眠,最後,他們還有普遍理解的厭世情緒。 (或者是對上帝的厭惡;要求與上帝結成一種神秘同盟就是佛教徒所渴求的進入空門,即涅槃——僅此而已!)對僧侶們來說,一切都變得更危險了,不僅是醫療方法和治療技巧,此外還有驕傲、復仇、敏感、放蕩、愛情、權力追逐、道德、疾病。這裡無論如何還應當加以補充;只有在這塊土地上,人才能發展成為一種有趣的動物,只存在這裡,人的精神才更高深,同時也變得兇惡了——正是這兩個原因使得人迄今為止優越於其他的動物。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