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文學理論 謀殺的魅影

第18章 人性的證明

謀殺的魅影 褚盟 3519 2018-03-20
森村誠一創造的奇蹟,是其他推理作家不能比擬的。 如果要問創作一本小說的成本是多少,有一位日本推理作家會告訴我們:“即便不考慮耗費的精力和時間,直接成本也可以達到兩千萬日元。而且,自己的生命,也很有可能因為這部小說受到威脅。” 這不是天方夜譚,而是在日本推理文壇真實發生的事件。這位直面死亡的作家就是這一節的主人公——森村誠一。 上一節裡我們提到,松本清張創立的社會派推理以泰山壓頂之勢“清算”了“本格”推理。一時之間,偌大的推理文壇,幾無“本格”作家立錐之地。即便高木彬光、土屋隆夫這樣的大師,也要針對客觀變化調整自己的文風,其他“本格”作家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從1957年社會派推理確立以來,一直到1986年,這種類型的推理小說統治日本文壇整整30年。其中的1969年則是一個分水嶺,正是這一年,森村誠一以一鳴驚人的姿態出道,將社會派推理推向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1957年到1962年是社會派推理經歷的第一個“黃金時代”,在這之後,這種類型的作品不可避免地遭遇了瓶頸,甚至面臨著“生死抉擇”。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大批作家開始創作社會派推理,但短時間內很難達到松本清張的水準。大量低劣作品充斥市場,使得這種類型小說越發風俗化。讀者在失去了新鮮感之後,如此質量的作品已經很難得到認可。到了1968年,社會派推理的命運已經岌岌可危,甚至連一代宗師松本清張都束手無策。 萬幸,在1969年,一個叫森村誠一的作家出現了。 森村誠一1933年1月2日出生在琦玉縣熊谷市。父親常年經商,家境頗為殷實。從小學到大學,森村誠一的教育之路可謂一帆風順——這和許多推理作家的成長道路大相徑庭。寬鬆的環境使得森村誠一可以把更多心思放在閱讀上。在求學期間,他閱讀了大量小說,尤其是歐美小說。和松本清張類似,森村誠一也對純文學作品很感興趣。直到晚年,他依然把羅曼羅蘭的視為“聖經”。

1958年,森村誠一從青山學院英美文學科畢業。畢業後的求職道路不是很順利,森村誠一被分配到新大阪飯店和新大谷飯店工作。他最初只是一名服務生,後來升任櫃檯主任。酒店的工作刻板無聊,卻為森村誠一一生的創作奠定了基礎。當時正值日本經濟突飛猛進的時期,在這些豪華酒店裡,形形色色的人物“你方唱罷我登場”——政客、商人、騙子、妓女,甚至是黑幫人物每天在森村誠一眼前來來往往,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後來森村回憶說:“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再無趣。相反,我是世界上最見多識廣的人。因為只要待在大酒店裡,就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的人。這種經歷的確太寶貴了。” 1967年,森村誠一調動工作,來到日本經營學校出任講師。業餘時間,他開始嘗試創作企業小說。企業小說是在20世紀60年代的日本興起的一種類型小說,創作這種小說的人很少,小說本身也處於嘗試階段。森村誠一一口氣寫了五部企業小說,並都在青樹出版社出版。小說本身有不少亮點,但作為新人創作的新型類型作品,其影響力非常有限。加之青樹出版社是個小社,宣傳力度有限,以至於讀者和評論者們完全不知道有個名叫森村誠一的作家。

這次嘗試算不上成功,但對森村誠一卻產生了一定的鼓勵作用。他很看重這五部作品,以至於在其功成名就之後,還逐一修改了這些作品,並將其重新出版。目前,這幾部作品的第一版在日本售價不菲,讀者對於青澀的森村誠一有著一種特殊的熱愛。 青樹出版社的社長認為這幾部作品和推理小說很接近——無論氣氛的渲染還是情節的佈設。他建議森村誠一改寫推理小說,理由是社會派推理在當時已經成為主流文學。坦白地說,森村誠一最初對這個建議不大“感冒”,他後來回憶,自己當時處在一種“絕望和焦躁”的情緒中。 一日,森村誠一偶然看到了“江戶川亂步獎”的徵稿啟事,下定決心要挑戰一下這個獎項。當時離截稿日期只有一個月,而且舉辦方只接受長篇作品。森村誠一心裡盤算:“一天可以寫20頁稿紙,這樣一個月就可以寫500頁以上。一頁稿紙是400字,這樣下來一部超過20萬字的小說就誕生了!”於是,森村誠一用了三天的時間取材和構思。從第四天開始,他停止其他一切工作,開始創作推理小說。 1969年2月28日,森村誠一把自己寫好的小說寄給了評委會。

這部作品名為,是以大酒店為背景的社會派推理小說,故事裡運用了密室和不在場證明詭計。 “江戶川亂步獎”的評委會包括橫溝正史、高木彬光、松本清張、仁木悅子、角田喜久雄和中島河太郎等大師。結果,無論是本格作家橫溝正史、高木彬光,還是社會派宗師松本清張、仁木悅子,或是側重於文學層面的評論家角田喜久雄和中島河太郎,都對森村誠一的這部推理處女作贊不絕口。松本清張更是激動地高呼:“我的推理小說有希望了!” 就這樣,森村誠一全票榮獲了“江戶川亂步獎”,開啟了屬於自己的輝煌時代。 進入20世紀70年代,森村誠一無可爭議地成為社會派推理作家的領軍人物。他先後創作了、《新幹線殺人事件》、《東京空港殺人案》、《超高層飯店殺人案》、等經典作品,其中獲得了第25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

1975年,森村誠一創作了世人皆知的不朽作品。這部作品以深刻悲涼的筆調,揭露了日本上流社會的黑暗和人性的醜惡,被譽為“最震撼心靈”的推理小說。這部小說在10個月裡再版了30餘次,6個月裡銷售了300萬冊,是除了《福爾摩斯探案集》之外,銷售業績最好的推理小說。對於中國讀者來說,可能是最為熟悉的一部推理作品。因為由其改編的電影《人證》在20世紀80年代火遍了大江南北。電影裡那首感人至深的《草帽之歌》是那個時代每個中國人都能隨口哼起的旋律。橫溝正史指出:“是森村誠一最高的傑作,也是日本推理小說中的扛鼎之作。” 隨後,森村誠一又創作了和,這兩部作品與組成了“證明三部曲”,是當時全日本乃至全世界最暢銷的小說。這個系列標誌著森村誠一成為繼松本清張之後最偉大的社會派作家,也標誌著社會派推理突破了瓶頸,走向了真正的巔峰。就在這個時間,森村誠一還創作了“十字架三部曲”——即《黑十字架》、《白十字架》和《火十字架》,也都頗受好評。

自出道以來,森村誠一便成為日本各大暢銷書排行榜的常客,即便不是每本新書都能拿到第一名,也不會落在十名以外。在每一年統計的作家收入榜單中,森村誠一更是連續十年高居榜首,其實力和讀者認可程度可見一斑。可以說,森村誠一達到了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和松本清張沒有達到的高度。他將推理小說在日本的地位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20世紀80年代,森村誠一創作了小說《惡魔的飽食》。這部作品以大量的事實揭露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侵略中國東北時,以中國人為實驗對象來試驗細菌生化武器。作品在《赤旗報》上連載,引起轟動,首印300萬冊一銷而空。森村誠一為了寫《惡魔的飽食》一書,花了近2000萬日元進行調查和取證——這在當時簡直是一筆不能想像的投入。時至今日,在世界範圍內,這部作品的創作成本也是非常罕見的。

由於此書的出版,日本右翼團體將森村誠一視為眼中釘。他們吹毛求疵地指責《惡魔的飽食》一書中存在這樣那樣的錯誤,甚至發出了死亡威脅。有人勸森村誠一不要冒險,不要過問政治——因為森村誠一此時已功成名就,隨便寫點什麼都能名利雙收。但森村誠一的答復是:“如果我就此退縮,以後還有何面目以作家自居?當一個只知道版稅與稿酬的作家,我是無法容忍的。一個作家應當關注社會問題,以反省歷史來揭露社會弊端,追求人生的真諦,這才是我寫作的目的,是我生存的意義。” 森村誠一擲地有聲的答復令右翼分子震顫;森村誠一有理有據的反駁更令對手啞口無言。後來,森村誠一自費將《惡魔的飽食》捐贈給圖書館、學校和戰爭紀念館,以這種方式銘記歷史,警醒後人。 21世紀,森村誠一多次來到中國進行交流,交流內容也不僅限於推理小說的範疇。他曾接受了中國國家電視台的專訪,其影響力不言而喻。可以說,森村誠一是和中國讀者關係最緊密的推理作家之一。

森村誠一創作了500餘部作品,較之松本清張,他的作品更容易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秉承了松本大師深沉厚重,富有純文學氣息的文風。在此基礎上,森村誠一改變了社會派推理情節拖沓、節奏緩慢、流於世俗的缺點,他的筆觸更加犀利,對於陰暗面的揭露和批判更加一針見血。因此,閱讀森村誠一的作品,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相比於松本清張“發牢騷”式的風格,森村誠一的小說無疑更具有讀者緣。作為社會派推理的主將,森村誠一的出現挽救了這種類型小說,使得“清張革命”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直至1987年的“本格維新”。 當然,社會派的輝煌並不僅僅屬於松本清張和森村誠一。作為一種統治日本文壇30年的類型小說,自然擁有大量優秀的、極具開拓精神的作者。他們一起構築了日本推理文學史上一道亮麗的風景,他們是我們在下一節裡將要熟悉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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